顿时,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总督府,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伙人来,后来居上的这些人突然就挤到了宫琴谷熙面前,大约有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都有,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这城中的乞丐前来碰瓷来了。
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手里捧着一角脏兮兮的衣衫,想来这衣衫本是白色的,现在却成了五颜六色,仔细一看,还是红色最为醒目,只听该男子跪在地上,朝着宫琴谷熙大声喊道:“草民刘洋河,携一干乡里父老,状告两越总督陆舂同其他淮川官员抢占民田,欺压百姓,伙同淮川一众商贾压低粮价,鱼肉百姓!请钦差大人为我等做主,处理了陆舂这个狗官!”陆舂与一干人等才踏出门,就听见了刘洋河这一嗓子,顿时警惕了起来,连忙跑到宫琴谷熙面前,躬身辩解道:“上卿大人明鉴!此人口中所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下官根本就不认识此人!”
“是不是子虚乌有,本官看过状纸之后自有定夺,定不会白白冤枉了陆大人。”宫琴谷熙话锋一转,“你说是吧,练大人?”
陆舂皱紧了眉头,递给身旁的练宇贤一个犹疑的眼神,后背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
练宇贤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宫琴谷熙磕了个头,哭丧着说道:“大人!请为百姓做主!”
陆舂僵在了原地,霎时间就明白了,自己这是被自家养的狗给反咬了一口,吃里扒外的东西!
随即跪了下来,大喊道:“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随后又质问练宇贤,“练大人,本官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和那群刁民一起污蔑本官!”
这是再提醒练宇贤,自己手上也有他的把柄。谁知练宇贤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二愣子,丝毫不在意陆舂手里拿着自己的什么把柄,反正现在自己是上卿大人的棋,也没急着开口辩解,只是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沓字据来,
“大人明鉴,这就是这些年陆舂等人欺压百姓,卖官鬻爵的凭证啊!”说着还不忘掉几滴眼泪,抖上几抖。
宫琴谷熙瞧着练宇贤这演技,不去梨园唱戏还真是屈才了。
迟林怔了会儿,这才上前接过了各人手里的东西。
陆舂没想到这练宇贤居然能蠢到如此地步,三言两语就被宫琴谷熙收买了,只得先想个办法给自己开脱,来一个祸水东引,于是一个劲的给跪在一旁的聂晴使脸色,聂晴看了眼陆舂,又开口道:“望上卿大人赎罪,其实今日小女子要状告之人并不是您,”话音微微一顿,“而是两越总督陆舂!”
陆舂只觉头皮都快炸开了来!
聂晴接着说道:“小女子要揭发陆舂等人,强抢民女,拐卖幼童!”
陆舂两眼一昏,差点没晕过去!他直起身来,狠狠的瞪着聂晴和练宇贤,怒斥道:“血口喷人!下官从未做过此等丧心病狂,伤天害理之事!你们无凭无据就想强自叫屈栽赃本官!真当上卿大人这么好蒙蔽,不会明察吗?”
果然是只滑不溜秋的老狐狸!都这步田地了还不忘拖宫琴谷熙下水。
宫琴谷熙拿过状纸,专注着翻了翻,“嚯”了一声,“陆大人,这状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种种罪名简直罄竹难书!你要本官当街给你念出来吗?”
陆舂迟疑了一会儿,虽然自己办事向来干净,应该不会留下真的把柄才是,第一伙人自己确实不认识,可聂晴和练宇贤未必没有留着后手,真是大意了!只得一口否认道:
“下官不认识那些刁民!至于练大人和那位姑娘的指控,下官万不敢当!定是有人要诬陷下官啊!”这一嗓子拖得老长了,差点把这总督府的牌匾都给震蹋了。
“是吗?”宫琴谷熙说着又拿出了一封信来,“可我这里还有一份易帮主的信,陆总督可知信上写了什么?”
陆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盟友居然也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当即没了下文。宫琴谷熙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厉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群贪官污吏给本钦差拿下!大晟养着你们就是用来当摆件的吗?!”士兵们闻言,立刻眼疾手快的把一干人等都当场扣了下来。此时,宫琴谷熙的脸上已经不见半点平日里的嬉笑怒骂,只一字一顿的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今日本官就做了这个主,为黎民百姓除了这些个害群之马,都给我押入大牢!”
陆舂这时方才如梦初醒,被士兵们拖着压入了大牢。
迟林目睹了陆舂偷鸡不成,却蚀把米的全过程,作为宫琴谷熙身旁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何为杀伐果断。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崇拜一番,迟林就又忙的找不着北了,他被宫琴谷熙安排着,带人去“抄”家了。
陆舂刚被打入大牢没多久,宫琴谷熙后脚就跟了进来。
陆舂苦笑,“是我轻敌了,上卿大人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宫琴谷熙冷笑道:“究竟是谁告诉你们,武将就只是个舞刀弄枪的二愣子的?”宫琴谷熙懒得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若是肯拿出你身后所有牵扯之人的确切证据,我就放过你的妻儿老小。”
“你!”陆舂扒在牢门上,把手从牢房里伸了出来,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抽筋扒皮一般,奈何一门之隔,陆舂无论怎么伸手也够不到近在咫尺的宫琴谷熙。
宫琴谷熙又道:“你现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了,能拉几个给自己垫背,黄泉路上也相互有个照应不是?”
是人都有软肋,哪怕是陆舂这种作恶多端之人也是。陆舂只有一位夫人和一个出嫁的女儿,私下里很是疼爱,从不让她们知晓自己做的那些勾当,就连当初自己的闺女看上了来到淮川游玩的司法司司正之子鹤琪钊,陆舂也因为不舍得女儿远嫁上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终还是敌不过女儿的软磨硬泡,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陆舂放下了手,紧紧闭上眼,松口道:“好,我答应上卿大人的条件。”
在陆舂提供的人证和物证里,几乎整个两越的官员都被牵扯了进来,宫琴谷熙把所有牵连的官员都抄了家,当然不是杀人式的抄家,只是把这些年来一众人等贪污受贿所得一并都收绞了上来,用以赈灾,也比并未祸及不想干的人。宫琴谷熙和迟林分别带兵抄了十来天,才总算是到了尾声。为此宫琴谷熙还特意雇了几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清算账目,这一算还差点算瞎了眼!两越涉事的大小官员一共一十六人,贪污受贿所得,光是现银总计就有六十多万两,还不包括古玩字画,田地铺子。
迟林惊的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魂来,木讷讷地道:“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做富可敌国了!”
随后迟林突然反应过来,奇道:“对了大人,那些捧着血书的百姓……”
“我让人找了几个乞丐和百姓假扮的。”宫琴谷熙轻描淡写的说道。死人无法开口的冤情,只能由活人陈情了。
迟林:……
“那漕帮那边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把水运的管辖权分一半给他吗?”
宫琴谷熙轻笑,把一沓陆舂签字画押的罪书推了过去。
想从我手里拿走管辖权,还是先收拾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吧。
迟林拿着罪书,仔细的看了起来,突然睁大眼睛,一拍大腿,“大人这招果真是高明!让他们自己出卖了自己一圈,到头来什么也没拿到,只能乖乖的认罪伏法了!”
宫琴谷熙有些累了,没接话,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的,看银子都快看花了眼。
迟林拿着罪书高兴了一会儿,又发愁了起来,“大人,虽说现在人证物证已经确凿了,可是你先斩后奏的杀了这么多两越的官员,朝中的许多大臣同陆舂的关系千丝万缕,他还有个女儿在上昭,你就不怕遭到众臣的记恨和报复吗?”
“你操的心也忒多了”宫琴谷熙往嘴里塞了块糕点,“他们若是想要记恨就只管记恨,我能少块肉还是怎的?若是眼神也能杀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先一步死在我的火眼金睛之下了。”
迟林和这位口无遮拦的上卿大人相处久了,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从不会看人脸色办事,发号施令从不拖泥带水,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朝中还有位高权重的御史大人和丞相大人呢,于是便把自己这颗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没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证据不足,我连金銮殿中的一大半尸位素餐之人都想一锅端了呢!省的日后麻烦。看在迟林一心为自己着想的份上,宫琴谷熙这番话也只是在心里皮里阳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