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迟鸢重新坐回桌前,就着正中央执壶倒杯茶水轻抿,微凉湿意润着干涩的嘴唇,她率先打破微妙的氛围:"东西呢?"

漠不关心的态度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凉水,祈云芥上一秒还残留的心虚彻底消失殆尽,语气尽显不满:"我这么大个活人都快没命了,在你眼中竟还抵不上一件身外之物。"

尽管他面上这样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却递过日记本,书本与檀木碰撞发出"啪"的声响。

迟鸢拿过日记本翻看起来,正如祈云芥所述,前几页记录着日常繁琐事,直到第九页开始,时不时冒出一句暗示:"最近宗门不太平""又是同样的逝去方式""那人已有所动作"...

"他发现了,不能坐以待毙。"

整本日记终结于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往后几页有撕毁迹象,仅余最后一页画满绎色红叉,犹为吸引视线。

所述内容简洁,共围绕八个方格展开。

每个格子中画有不同标志,分别对应不同门派。由一条红线串连起来,血影堂在最上方,再往下便是幽兰宗,枫咎门...

轻抚过残缺部分,迟鸢指尖微蜷,神色了然:"这痕迹还挺整齐。"

"说不定是那老东西故意裁掉的。"听出她是言外之意,祈云芥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什么,眼底光亮骤然一闪而过:"拍卖场那群家伙定然知道什么!"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出囗又是另一回事。"迟鸢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桃唇轻启:"明明可以全部毁掉,偏偏只选择毁掉关键几页,还不明白吗?"

经她这么一点,祈云芥顿时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

"正是。"迟鸢食指在纸页上游走,最终停在幽兰宗门派标志处,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微眯:"再缜密的布局,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秋风拂过,一片积红枫叶孤零零飘落桌面。

抬头看向窗边,天边红日初升,云朵染上橘红色彩,暖洋洋霞光映照下,万物悄然苏醒。

迟鸢随意整理下凌乱发丝,慵懒打个哈欠,眼周淡淡乌青隐约可见:"又该去处理那些无聊的事务了。"

起身时顺手将日记本收入囊中:"东西先交由吾暂时保管。"

"诶诶——!"祈云芥抬手拦下她:"再怎么说好歹是我拼死拼活拿回来的,好歹有个表示罢?"

迟鸢拂开缠满绷带的胳膊,掌心平摊伸到祈云芥面前:"不说吾还真忘了,昨日你损坏村民物品还是吾顺路善后,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

"诶哟!"

祈云芥猛地捂住被拂开的胳膊,龇牙咧嘴,身体半靠着墙面艰难往榻前挪去。

迟鸢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笑意却不达眼底:"祈堂主莫不是忘了,这间房是谁的?"

她特意咬紧"祈堂主"三字,祈云芥讪讪后退一步:"要不...就当我方才没说?"

迟鸢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揶揄:"幼时从异邦古籍中见过一物,名唤乃伊,与你现下的样子还真是倒差不差。"

"与此类物品计较,倒显得吾气量狭隘了。"

闻言,祈云芥垂眸看向身上密密麻麻的绷带,血已止住,凝固的绯红与纯白布条交织,似红梅点缀一地白雪。

还未待他反驳,迟鸢已绕过他径直走出房间,对门口待命弟子轻声吩咐道:"让江泠派人盯紧幽兰宗。"

又骤然想起什么:"慢着,小亭平日里都在何处,做些什么?"

弟子收回刚迈出的脚步,转而拱手行礼,目光中尽显兢兢业业:"平日里总见他与总管形影不离,今日倒有些奇怪,弟子方才换岗时恰逢他前往膳房。"

迟鸢心里大致有了答案,抬手示意弟子退下,弟子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的消失在视野中。

炊烟袅袅,稻米粥散发出淡淡清香,随着流动空气一同蔓延开来。

厨子各司其职,见她到来,手中活计愈发做的仔细。

"见过掌门,掌门到此可是有何要事?"

熟悉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小亭匆忙的身影撞入视野,少时停在她面前规规矩矩行礼。

迟鸢往他身后看去,漆黑眼眸一寸一寸阴沉下来:"看样子管事大人也在,为何不亲自出来迎接吾,难不成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小亭身体猛地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掌门误会!在下昨日不慎弄丢一个香囊,它对在下来说尤为重要,故独自来此寻找。"

"很重要啊,那是得好好找。"

迟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给眼前人细细思索的机会,轻描淡写转移话题:"管事何在?"

"在下离开时,师傅还在账房计算近日收支。"

在众人诚惶诚恐的目光中,迟鸢头也不回地离去。空中弥漫的压抑气息有所减缓,不知谁开了头,厨子们依旧有说有笑,重回一盏茶前轻松的氛围。

她并未走远,而是将身形匿于附近林木间,那些闲聊话语一字不差落入她耳中。

做好的稻米粥满满盛上一碗,搭配一碟桂花糕和一碗橘汤,中年厨子小心翼翼放于食盒,盖子盖好叮嘱着:"这份膳食是那位的,记得送过去。"

"我去送。"小亭刚翻完一个食柜,上前接过食盒:"昨日除了膳房便是掌门书房,顺路便送过去了。"

中年厨子也不反对,拍拍小亭肩膀催促着:"食盒放太久味道会有所变化,快些去罢。"

出了膳房,小亭刻意抄小路,环顾四周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打开盖子,白色粉沫如泻般倾下,和稻米粥融为一体。

迟鸢从树上摘下一截短枝,指尖轻弹,尖端正中瓶身,瓷片浮于表面,倾刻间沉没底部。

手中突然空了下来,小亭显而易见地抖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瞳孔写满惊恐。待转头看向短枝飞来方向时,仅余树叶沙沙作响。

得到想要的结果,迟鸢深藏功与名,灵巧身手借着树荫掩蔽回到书房。

笔锋落墨,字体矫健有力,宣纸上映出一道道优美的痕迹,速度却极为缓慢。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那场好戏该如何上演了。

黄花梨镂空炉烟雾冉冉升起,空中散发着淡淡的石叶香气。

不规则的脚步声打破平静,一抹月白身影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小亭,手中提着熟悉的食盒。

"昨晚忙到多久掌门心里没点数?大清早扰人清梦可谓阴德无量。"

桑念亳不客气落坐空闲交椅上,往后靠着背板就是抱怨。反观是小亭拘谨地将食盒放在书桌空余地方,认真布菜。

迟鸢搁下手中笔,随手端起一碗稻米粥,勺子连续搅动几下却未曾翻到碎瓷片,顿时疑惑漫上心头。

这碗黏乎乎的液体,不由联想到那瓶不知名药粉,心里一阵作呕。

索性心一横,舀一勺放在嘴边,作势要喝下去。

果不其然,小亭慌慌张张打断:"掌门且慢,有一事在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言毕,手指紧紧攥住衣物,嘴唇翕动,迟迟没有吐出下一个字眼。

迟鸢重重放下碗,眸底的阴鸷近乎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说话不能只说一半,若是吾查出什么来..."

许是她的动作太过吓人,小亭竟脚下一软,直直硊下去,眼尾泛红,抖筛子似的开始交代:"昨日药师吩咐在下在掌门食物中下药...″

"在下不从,于是药师亲自下药,让在下想法负责今日膳食,顺便换了..."

"掌门辛苦经营门派,在下实在看不过此番作为,亦不想再步血影堂后尘,还望掌门定夺。"

末了,还不头重重磕地。

若不是迟鸢亲眼见过,还真会当他是受害者。

桑念蹶然而起:"既然如此笃定是小女子做的,总要拿出证据罢?空口白牙,还真是口不择言。"

小亭言之有理说着,面上表情愈发笃定:"昨日子时,不少人见过药师进出膳房,手中持一不明物体。"

桑念将手放在下巴,眼睛来回转动,短暂思索片刻。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桂花的香囊:"你口中的不明物体可是这个?"

在小亭错愕的目光中,她轻轻一掷,整个香囊落到小亭面前:"下次记得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不是的!"小亭小心拾起香囊,仔仔细细收好,继续开始新一轮辩解:"是药师偷的,她...她当时也是这么威胁我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真伤脑袋啊。"桑念轻轻按揉着眉心,向窗外招手:"带上来。″

先是一名身着弟子服的壮汉被几名弟子押着上前跪下,紧接着一碗带着瓷片的稻米粥呈到书桌上。

壮汉身上几道伤痕血迹刚凝固,能看出不久前这场打斗激烈程度。

对面投来一道救助的目光,迟鸢选择忽视,转而用疑惑乱的眼神看向桑念:"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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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趁人之危,死对头说他婚约对象是我?
连载中千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