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芥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努力维持表面镇定,暗中调转内力准备随机应变。
守门男子视线在他身上粗略打量一圈,慢悠悠道:"直走第五条道左转。"
"谢了,兄弟。"
祈云芥高悬的一口气总算落地,与守门男子擦肩而过,正式跨进夜岭坊市。
两侧各式店铺尚未打烊,大多摆着外界千金难寻的药材,古玩甚至活物。因珍贵程度未达到内部拍卖门褴,部分人群往往选择向外围店铺出售,再由收购商户高价贩卖。
祈云芥心里暗暗计数沿途经历的巷道,到五时停住脚步,左侧拐弯继续前行。
据离典拍约莫一刻钟左右。他走进场地的同时,疑惑色彩爬上眼底。目光所及之处寥寥几人高座看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并不看好这场竞拍。松弛感铺满每一寸空气,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寻处空闲位置坐下,静静等待这场拍卖拉开帷幕。时间一瞬一息流逝,檀木大门重重关闭,人们停下手中事物,目光投向场地正中央。
"欢迎各位到来,接下来介绍首件拍卖品——战国时期上官世家家传藤紫玉镯!三十两起拍!"
拍卖师话音刚落,底下有人开始出价。许是人少的缘由,最终竟以三百两低价卖出。
连续经历几轮拍卖,起价均未超过五十两。名字听着高高在上,是真是伪难说。有短暂争议后成交的,也有无人喊价告终的。
本来路上曾担心随身携带的银票不够,现在出价节奏叫他多出几分安心。
"下面这件拍品乃血影堂老堂主生前日记,起拍价十两!”
终于等到想要的物件,祈云芥毫不犹豫开价:"五十两!"
继他叫价后,厅堂内一片寂静,无任何人开价竞争,拍卖师亦未犹豫,再三确认后直接成交,继续拍下件物品。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来到后台拿取日记本,随意翻看与那日所见到的别无二致,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消失。
本来还有些担心携带银两不够,现下未耗费十分之一轻松到手,有些出乎意料。
拍卖师突然伸手拦住祈云芥,上前替他整理下衣褶,低沉的嗓音掺杂着劝告:"有些东西若无能力守住,尽早转送是最好的选择。"
"好。"
他当然明白对方口中的"有些东西"指代什么,为防节外生枝,随意敷衍了句。
离开夜岭坊市,穿过如潮般涌动的人群。总感觉一股陌生气息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骤然回头时,余光撇见残影隐匿黑暗中。若非他观察仔细,还真有身后空无一人的错觉。
祈云芥健步如飞,轻盈穿梭各处房屋间。黑影紧跟后面,速度快如闪电,明眼可见是群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围着山脚绕出接近一圈,身后黑影索性不再隐藏,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他一记扫堂腿逼退前方敌人,继而后空翻躲过背面招式。落地时用力过猛踩落瓦片,失去重心砸碎屋内木桌。
黑影不打算放过他,翻窗而入发动攻击,他匆忙稳住身形躲过一击。
房门打开,中年男子手中蒲扇掉落,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反应过来立当即大喊:"捉贼呐!"
祈云芥看准时机,抄起桌上酒壶砸向窗边敌人,挽转剑花杀出重围,剧烈运动下来包扎处渗出丝丝鲜血,一阵晕眩直冲脑门。
心知自己快到极限,心一横,放出信号弹,明黄火焰飞上夜空,光亮转瞬即逝。
*
清风吹动额间细发,小亭眼神愈发坚定,声音中充满义愤填膺:"掌门恕罪。"
"血影堂一夕之间叛变着实令人心惊,在下自幼跟随师傅来到枫咎门,实在不忍看相同悲剧发生,方出此下策。”
迟鸢不慌不忙抬手一勾,示意他上前:"见识倒比你师傅广阔不少,做伺候活计真是浪费。”
小亭眼神倏忽亮起来,宛若穿越层叠迷雾的阳光,充满了希望,慌慌张张趋步来到桌前。
迟鸢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原以为在这场阴谋中对方扮演着棋子的角色,现下看来连棋子都够不上,顶多算个被利用的喽啰。
平日里她鲜少对众人私下生活加以了解,若不是今日短暂试探从小亭脸上看出惊喜,大抵不会知道他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结合血影堂全员叛变之事来看,幕后黑手极其擅长工于心计。
胆敢明目张胆对付枫咎门,她必定让对方有来无回。
她刻意将声音放低到仅有两人可以听清的程度,言辞间透着几分严肃:"卧底人选已经确定,可愿配合吾演一出好戏?"
小亭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神情一敛,积极点点头,眸中染上几分正色,等待她接下来的后文。
迟鸢提笔,笔尖浓墨在宣纸中央渲染开来,龙飞凤舞字迹写出简洁二字"桑念。”
不出意料,小亭难以置信的神色映入眼帘。她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狡黠,微微抬起下巴,声音轻如羽毛,却透出几分猜疑的意味:"不愿意?还是说...你和她有所勾结?"
"在下愿意!"小亭当即下跪,目光坚定不移地望向她:"在下绝不与危害宗门鼠辈同流合污,还望掌门明鉴!"
迟鸢缓缓起身,不紧不慢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小亭面前,俯身靠近颈侧,温热气息喷散耳畔:"明日午时在吾膳食中下些东西,然后栽赃于她,切记莫要留下任何把柄。"
见小亭慌忙应下,她满意地后退一步,随手拿起写着"桑念”二字的宣纸,稍加用力撕作碎片,扔落小亭面前空地:"处理干净。"
烛火映出小亭专注的面容,他认真将遍地残屑拾起,身形随着一声"在下告退"逐渐远去,直到檀木大门重重关闭。
她重新坐回交椅,头倚在桌面上,淡淡梨木香气萦绕鼻尖,劳累一日的身体终于得到放松。
瞌上双眼养神片刻,窗外一束火焰一闪过,直直窜上夜空。再次睁开只看清尾末的光亮,烦燥地抬手揉揉额头。
她就知道祈云芥那家伙会出状况。不情不愿从座椅上起身,临走时捡起一片树叶暗器打落厅中烛台火焰。
门外守夜弟子见她出来,忙拱手行礼相迎。
她慵懒地打个哈欠,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走,去捞个人。"
今夜月光皎洁,趁着夜色下山,丛林繁叶间,虫鸣声啼,陪伴她一路前行。
"真是倒霉到家,不知道哪来的龟孙子把俺家霍霍一团糟,人还找不到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素养!"
"今个儿先在俺家将就一晚,明早咱去报官,非得让他们进去不可!"
嘈杂的争论声引她驻足,顺着声音所在方向寻去,几位中年男女齐聚一座瓦房前。为首男子还在滔滔不绝地叫骂着,手中火把火焰燃烧正旺。
迟鸢上前几步,适时出言打断:"几位齐聚于此,可是发生了何事?"
其中有人认出她来,满脸迸发着惊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指着缺几片瓦的屋顶,愤愤不平:"见过迟掌门。"
"这不刚有位年轻人与一群蒙面人打斗,打到老王家这把瓦踩踏了,桌子砸烂了,家传酒壶摔个零碎,放了什劳子烟花,转头就往后面树林去了。"
听完那人的叙述,她心中完全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祈云芥,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在为首男子手中:"先把破烂的东西换一换,至于那几人,吾亲自去会会他们,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为首男子几番推辞不下,忙连声道谢收下。
周遭有人不禁感叹:"迟掌门真是人美心善!"
有人自豪拍拍胸脯:"那可不,人家可不像其他掌门那样高高挂起,老体谅咱们百姓了!"
在几人赞赏声中,她转身往后面树林行去。走出一段距离,滴绯色鲜血顺着草尖滴落,草丛中泛着淡淡血腥气息,能看出不久前经历过一场厮杀。
迟鸢不禁加快步伐,越往前走,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烈。
“当啷!"
冷兵器交戈碰撞隐隐入耳,她一个箭步闪去。
地面躺着几具冰凉尸体,数十黑衣人围攻一位衣衫沾满鲜血的少年,攻势已出现细微破绽。
少年脸色苍白,仍强撑着出剑挡下,不经意间,身上又添一道新伤。
"云烬"出鞘,铺天盖地杀意袭来,直逼黑衣人咽喉,几息之间连灭七人,纯白衣袍染上些许鲜血,像极了绽放冬日的红梅。
身后弟子也不迟疑,紧跟着出招,刀光剑影间,余下几人安息在这片土地上。
"你终于...来了..."
祈云芥收剑回鞘,任由温热液体顺着刀柄溢出。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他毕生的力气,言毕,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粗气。
迟鸢就着祈云芥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将溢血最多的伤口包扎好,伸手扶对方起来:"还能走吗?”
祈云芥摇摇头,借力站起后,脚下踉跄一下,整个人往背后树上靠:"要不...你抱我回去?"
迟鸢闻言,毫不犹豫对旁侧弟子道:"江汵,背他回去。"
江汵领命,来到祈云芥面前蹲下,双手从后面将其拖起,快步跟在迟鸢身后,二人一同返回枫咎门。
"喂!我说的是你!不是他!"
祈云芥不满地叫嚷着,奈何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身体已严重透支,不敢贸易挣扎。
迟鸢顿住脚步,食指虚放唇前,语气夹杂着一股威胁:"嘘,安静些,再吵直接扔下去。”
祈云芥立刻噤声,连喘气都轻上不少。
三人是抄小路回去的,回到宗门时,许是困意作崇,祈云芥已睡死过去。若不是鼻间绵延气息进出,迟鸢还误以为昏迷过去了。
迟鸢来到当初接祈云芥回来安放的房间,待江汵将人放在床上,轻轻扯过绵被为祈云芥盖好,目光短暂停在仍旧渗血的伤口上。
"让桑念过来看看。"
秋夜起霜,寒风透过雕花格子钻入屋内,灯火忽明忽暗,迟鸢坐在桌前,静静看着桑念与药堂弟子忙活的身影。
直到端出第五盆血水,床上伤员的伤口总算不再渗血。桑念取出手帕,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汉液,靠着迟鸢坐下:"这都第二次了。”
"依小女子来看,下次就直接准备后事。恰好我有位朋友专干这行,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个好价,如何?"
迟鸢已来了些困意,单手支撑着头,眼睛半眯着:"不会有下次,他还有点用处。"
睡梦中,一道黑影缓缓贴近她脸颊,她腾地起身,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昨日送走桑念,出于懒惰就在此睡了过去。
祈云芥快速收回手,目光游移不定看向其他地方,一身白色绷带犹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