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细浪

覃仁铄一惊,场内玻璃竟不知何时被人切换了模式,因为开着大灯而完全没有被注意到。

他立刻意识到牧云客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全身戒备,飞奔向场馆中控室。

覃仁铄非常小心地靠着观看台栏杆跑,就是为了防备忽然袭击。意识到有人从栏杆边鬼魅般无声翻身而上,覃仁铄迅速转身回防,却仍旧慢了。在黑暗中,对方显然比他要适应得快,锐器如骤雨般狂暴地落下。覃仁铄躲避的动作已然如闪电般敏捷,然而对方却比他更快。一击不成便落第二下,出手利落、毫不犹豫。

覃仁铄不可避免地被划中一两刀,也刺中了对方。对方没再追,覃仁铄不恋战,他的第一要务是去中控室打开灯。然而没走两步,他就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再无法动作。

牧家训练出来的人都是经过夜间训练的,短时间内便迅速进入状态,屏息注意场内一切动静。然而场内人数实在太多,呼吸声与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掺杂在一起,根本无人辨别得出牧云客在何处。

而他们的目标——牧云客在黑灯那一瞬便被许明时带到二楼观看台,动作轻巧迅速,可称得上轻柔。牧云客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下去,察觉到对方离开的意愿便立刻起身。

许明时声音压得极低,把牧云客拉进,几乎是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

“我一个人去顶多受伤,你去的话我一定会死。”

牧云客只犹豫了一瞬,许明时便翻身下楼,神兵天降一般从二楼起跃,双手持刀反握,瞬间解决两个。

尽管许明时刻意控制了,成年人倒下的动静还是太大,其余人迅速被吸引到这边。在黑暗中,一人移动的声音意味着目标,众人移动的声音则意味着隐藏与混淆。

许明时躲闪与落刀的动作犹如身处白昼。有人身体明明靠近了气息,却无法击中;有人明明听见左侧有摩擦声,一击不成,却被右侧来的利刃划中倒地;有人确认自己中伤了对方,对方却无痛感一般,动作毫无滞涩、反手还击。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凭着记忆试图往二楼中控室跑,却被忽然出现的鬼影偷袭,不甘地倒在楼梯口。

牧云客的手指抚过桌上深深的刀刻凹痕,听着楼下的动静渐渐停歇。

他原以为许明时连牧家的大门都进不了,准备用自己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许明时有这样的能耐,滴水不漏、片甲不留。

是他太小看人。

牧云客留在原地屏息,更格外注意听楼下的声音。他细致入微,甚至有些提心吊胆。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声音才完全静了。

许明时再翻身上来时,牧云客听出他的呼吸声粗重了些。布料摩擦不干脆,似有粘腻。许明时先捏了捏牧云客的手。

黑暗不识人,这是他们的暗号。

许明时带着牧云客下楼,稳稳当当将他放在训练场中央一块干净地方。

他确认牧云客没事,把匕首留给他,转身出门。光线从后门涌进来,转瞬即逝。

下一刻,灯光大亮,被断电的监控皆恢复正常。牧云客冲着一个幸运摄像头扬扬手上粘满血的匕首,拿着刀背比划了一下,飞刃直断监控。

后来覃仁铄回看监控时,只能看见画面变成雪花点前,牧云客紧盯的目光。

许明时身上的伤并不少,警惕地注意周遭一切。避开监控走死角,避开哨卡走暗处;避不开的监控,早已被割断了传输线。

他走了一条巡逻人最少的路,走到了下属的训练区,而恰好那栋房子今日无人,不知是不是属于那些如今倒在训练场的人。巡逻都是两人一对,许明时悄无声息地绕到背后,或借助建筑物隐蔽声息,干净利落将人打晕。

比较麻烦的是牧家的门禁。无论是主人区还是下属区的门禁,不仅有人看守,且门通电高压。即使没有人看着,不知道密码的都无法开门。许明时一刀割断门禁监控,强硬翻墙出门。

车上是牧云客为了以防万一,给许明时的司机张叔。早有医护人员在车上等着,穿着懿盛国际医院的制服。

大概是之前就规划过路线,许明时跳上车关门的一瞬间,车便飞驰入人迹罕至的小路。

许明时喘息着。他穿的是与场内“草木”同样的训练服,身上布料多处被刀划破,血将灰白运动服染得看不出原貌。虎口崩裂,露在外的手臂更是血肉模糊。

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松了口气,两眼一闭——没能成功晕过去。那个护士不算太温柔地避开伤口掐住他的手,不让他睡过去。

缝合在颠簸的车上不大可能,消毒和包扎止血还是做得到的。许明时刚刚才因为失血过多还剧烈运动而两眼发黑,现在倒是疼得想两眼一翻昏过去。

许明时低声问正给他胳膊上缠绷带的小护士:“监控都处理了吧?”

如果是不熟悉牧家的人,短时间恐怕连监控在哪都找不到。许明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那护士只露双眼睛在外,许明时却仍从里面看出浓烈的嫌弃意味:

“处理了。”

没等许明时开口,她继续说:

“昏过去两三个小时没问题。”

许明时带了足量的液管迷药,往刀刃上倒的。知道专业受训的人抗药性强,准备的量是寻常人的1.5倍。像是小胶囊,弄倒一两个人就得再倒一颗。许明时把剩下的悄悄塞给护士。

“训练场……”

“覃仁铄下令不让人靠近,短时间不会有人发现。”

彻底放下心来,许明时实在忍不住困意。他全身没有很严重的骨折,只是一日一夜的殚精竭虑,先后经历了蹲守观察、部署规划、恶斗搏命,实在有些精疲力竭。

那护士却斥他:“不许睡!马上就到医院了,再坚持几分钟。”

许明时抬起一点眼神看她。那护士看起来也恨不得给他两刀,一边恶狠狠地将还在渗血的绷带缠紧些,一边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许明时,我看你就是自找的。活该。”

许明时勉强笑了下,一脚踏空入无尽海。

是滔天的火海。

高速四窜的火舌,如山崩塌的建筑,痛苦哀嚎的哭声。灰白的墙壁被熏黑,门窗爆裂,铁栅栏滚烫,所有人都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法脱身。许明时到处找,他跑遍了所有房间,却找不出一个可以救出他们的办法。

救出来一个、只救出来一个也好,可许明时无能为力。

哪怕是那个拿钥匙放他出来的女人,许明时也无法救她。

那个女人疯了似的,还怀着孕,却丝毫不顾及。她一路追着许明时,钳着许明时的手吼着,让他跑出去。

“今天,只有今天。你现在不走,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走!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我带你走!”

那女人大力甩开许明时的手,身下蜿蜒出一条血染的河流。

“如果你没有活着逃出去,你愧对我,你愧对这么多死在这里的人,知道吗?”

许明时回头看时,那女人已然站不住。她穿着淡蓝色的孕妇裙,勉强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

鲜红的火光,仿佛要燃尽天边的斜阳和晚霞。

许明时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抻掉了还在输液的针头,两眼一黑。

两耳嗡鸣得厉害,浑身都扯着疼。似乎是有人过来扶他,迷糊中感觉有人给手背止血。

许明时头晕得像是有人往脑袋里塞了一吨棉花,兀自倔强地坐着,不肯再躺下。

数十秒,从窗外洒进的阳光开始,许明时渐渐看清眼前人。

学权四个人像在观察珍稀物种似的,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床边,正盯着他看得仔细。

许明时:?

先传进耳朵的还是李东月的声音:

“欸,莫青屿说你因为贫血进的医院!还是在工作的时候晕倒的,真的假的?”

耳鸣刚刚好一点,听见这话似乎更严重了。“弱不禁风”的许明时同学看了看自己两只被妥善包扎过的胳膊,好像有点说不出话。

“可不是,还撞碎人家一个古董花瓶,缝了好几针。”莫青屿抱着手坐在陪护凳上。

苗文雪还在观察房间细节,默默道:“不用赔。工作时间晕倒,这算工伤。”

许明时揉了揉眉心,江浩南给他递了杯水。

“传膳吗,少爷?”莫青屿过来看体温计,没什么异常,顺手消毒收回。

“吃什么?”许明时确实肚子空空。

“八宝饭、阿胶糯米粥;当归乌骨鸡、生地龙骨汤;四宝牛肉、解当归生姜羊肉汤。”

莫青屿面无表情地读出放在床头柜的今日膳食安排。许明时听得晕头转向,还以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生了个孩子。

李东月已经欢呼起来:“我们今天也尝尝八千块一顿的药膳是什么味道!走!拿去!”

其实按铃就可以,莫青屿没有阻止,仍由他拉着江浩南和苗文雪出门。

“莫青屿!你不去?”

“留许明时一个人在病房?”

李东月想想也对,嘀咕说:“这也叫病房?这叫豪华总统大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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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落跑竹马后
连载中卿卿小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