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起念

许明时若有所思,并未追问。二人陷入沉默。

半晌,许明时先开口:“明天是不是也要‘回家’?”

牧云客半是诧异。他不说话,许明时就当他默认。

“既然是要继续,想来牧先生很想赢。”许明时说,“我可以帮你赢。”

他没有问内容,也没问这是为了什么。

牧云客觉得自己看不透许明时。

如果许明时是单纯为了利益而来就好了,牧云客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利用他,无非是交换而已;如果许明时是单纯把他当成朋友……

牧云客也无法衡量这种猜测的准确性,毕竟在他的视角中,他与许明时分明没什么交情。

他有什么值得许明时这样坚持的呢?

“我有条件。”许明时眼神十分平静,似乎吊足了胃口才提出这桩交易。

牧云客终于提起点兴趣,像是在说“果然如此”一般,等着许明时提出条件。

“第一,我希望牧先生继续查安安的事情。”

郑佳期显然知道安安的病是怎么回事,却不打算治,也没抱任何能治好的希望……为什么?

“第二,我要景廷821年的财务报表——不要公布在官网上的那种,我要真实的。”

一个大学五年前真实的财务报表,哪怕是牧云客,也得费一番功夫。

“如果我赢了,您就得答应我这两个条件。如果我输了,也不用您负责。怎么样?”

都不算很刁钻的条件。既没有坐地起价,也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

“许明时,你不怕?”牧云客问他。

不怕卷进世家贵族的争斗里,死得无声无息吗?

许明时如果出事,他不怕牧云客转头就把那些条件忘得一干二净吗?

一个人能改变什么?

许明时不怕牧云客只是拿他当个乐子,所谓的“回家”只是茶余饭后生死自负的“斗兽”游戏吗?

牧家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此前平静安稳的二十年人生化为乌有,他何必搅进这泥潭里来?

这么年轻,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事是他无能为力的。牧云客看着许明时,几乎有些恨起他来。

许明时浑然不知牧王士心里已经将他翻来覆去地痛骂一遍,回答得轻描淡写:

“我身无牵挂。”

或许是他看牧云客的神情太严肃,宽慰似的笑笑:“我相信您,牧先生。您也要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牧云客忽然问他。

许明时一愣,就听眼前人说:“你连称呼都不能信守承诺。”

许明时这才想起来改称呼的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血腾一下燃起来似的,有些坐立难安。

说归说,许明时根本不可能直角转弯似的瞬间改口,短短一句话把自己卡成结巴。

“你……我会信守承诺的。你……你要相信我。”

勉强过关。

牧云客说:“带你去,但一切都要听我的。”

许明时简单跟牧云客说了他的计划。断监控、引开人、利用一切场馆特点,甚至包括一些作弊的小手段……很周到,各方面都防备得住,但只有一个问题——许明时一个人要怎么做成这些部署?

牧云客根本没想过许明时能做成,但他确实有些好奇。

许明时……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怕死的,能做到什么程度?

周六当日,牧云客右手拆了几层包扎,隐在袖子下面。下车走路也慢吞吞的,明明是身上有伤,硬是被牧云客走出了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表面看,真像没什么大碍——如果许明时不知道他肋骨也断了三根的话。

许明时早来了半个多小时,恰好看到护士来拆药。不是软组织挫伤就是骨折骨裂,枪伤、锐器伤避开要害却刻骨铭心的、拒绝被包成木乃伊硬抗的坚强铁人牧云客同志,还坚持要自己走进牧家大门。就是仗着双腿只有皮外伤——深可见骨的锐器伤。

干脆躺三个月再说吧——有什么事是硬要今天就分个胜负的?许明时劝解无果,只好看着瓷娃娃牧云客挪上车。

牧家在卢奈堡北部有地,是牧翼常住的地界。车开进大门,还要一路向前。沿路穿桥,停在一片竹林前。

郁郁青竹笔直入天际,隐蔽其后的宅子早有人候在门口。

为首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未见发福变形,还见其盛年时的健硕。

他领着三五个穿常服的年轻人向牧云客问好:

“少爷,一路辛苦。”

牧云客利落下车,客气地点头:

他直入主题,不待面前人多话:“现在就开始?”

被牧云客称作“覃叔”的人是牧翼最得力的贴身助理,覃仁铄。外表谦和,作风极其狠戾残忍。自青年时期起就是牧翼最锋利的刀刃,算到如今已二三十年了。人们见覃仁铄如见牧翼本人,几近闻风丧胆。

覃仁铄也没废话,让身请牧云客进。

这里是牧家的大训练场,是一个大型封闭建筑,平日专供少爷小姐们上体能课。功能齐全,甚至能提供黑暗适应训练,因此玻璃可调节、门不露光线。

牧云客对这里并不陌生,少年时若在王都,便要在此上课。何况他上星期才来过,才在这里杀了人。

牧翼特意叫他回家,就是要他接手新一批训练成的“草木”。此时二人已经吵过不止一回,次次不欢而散。说是为牧云客炼出的精兵利刃,实则就是人形监控、牧翼远程的刀。

“你觉得你能保护好自己?”

牧云客不松口,牧翼根本不恼,气定神闲地饮茶。下命令都如聊天一般自然,常让人错误地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么就跟你的贴身助理比试一番吧——如果你赢了,就暂且听你的。”

贴身助理有五个。虽不是从小为此受训,却也是精挑细选过的,与牧云客差不多年纪。

牧翼高坐上位,训练场内每人一把匕首、或可选其他武器——直到牧云客认输,或者其余五人死亡。

牧翼的意思也很简单:你不是不想要我给你的人吗?都杀掉,就没有了。

说是贴身助理,每个都是按照杀手和特工的标准训练的,刀刀夺人性命、毫不手软。牧云客在军队呆过三年,在战场上滚过一遭回来,自认为还有一战之力。

再强大的人,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何况是应对这类车轮战。牧云客与第三个人相杀时,躲开了割喉的一击,刀伤劈砍在锁骨。第四个,右手已然骨折。第五个甚至拿了枪出来。

这是牧翼的独子——覃仁铄都心惊,牧翼却只是垂眸看着,事不关己地等着比赛结果。

结束时,牧云客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谁留下的伤口。他一步一步走到二楼,把已经卷刃的匕首拍在牧翼面前桌面。

牧翼丝毫不避,抹开溅到脸上的血珠,指着场上倒下的五个人说:“你输了。”

牧云客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他迅速抄起匕首横在牧翼脖子上,连覃仁铄的反应都慢了须臾。牧翼退也不退,摆手让覃仁铄不用管,甚至笑着往前靠了靠。

血珠冒出来,淌过一层一层干涸凝固的陈血,牧云客松了些劲。

牧翼指给他看:“那两个人没有断气,对不对?明明有一个砍在你背上三刀,一个差点把你勒得窒息,你还是没有下死手。”

牧云客喘息着,匕首也在颤抖。

牧翼迅速夺过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凶器,暴起将牧云客掀倒在地。他死死抵住牧云客断骨之处,一寸一寸地往里压。

“你看,这么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今天你杀了我,牧家就是你的了。但你已经错过了这个机会。”

剧痛之下,牧云客不吭一声。

牧翼又松了手,就好像刚刚是在开玩笑。刀刃在牧云客眼前晃了晃,清脆落地。

“我不介意让位。但以你现在的本事,根本不足以撑起牧家。”

牧翼起身,好整以暇地戴上眼镜,接过手帕擦手上的血。牧云客起身,破风的一劈朝牧翼脖颈而去。覃仁铄迅速拦在牧翼身前,却只来得及用手臂一挡,登时从手腕至肘处绽开一道血口子,深可见骨。

“我当然要杀你。”牧云客说。

牧翼看了一眼覃仁铄的伤口,点点头:“嗯,看出决心了。”

他走的时候还摆摆手,分明是一个鼓励儿子的慈爱老父亲形象:“再接再厉。”

一能下床,牧云客就再接再厉来了。但今日牧翼不在,大概是有会。

覃仁铄清过场,无关人等皆不在训练场四周,无事不得靠近打扰,现下只剩风过竹叶声与场内众人的呼吸声。

覃仁铄:“这些人都是为少爷准备的‘草木’。”

训练场里大概有四五十人,男女都有,每人一把匕首。见牧云客进来,训练有素地颔首致意。

“今天的规则是,如果少爷能在其中坚持五分钟,就算赢。出界也算违规。若您赢了,先生会遵守约定,不再干扰您用人。”

覃仁铄递给牧云客一把匕首,退后至场外。前后两扇大门皆已经锁上,牧云客身处血腥的斗兽场。

“您踏入训练场的那一刻,比试开始。”

覃仁铄看着牧云客在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一步一步走近训练场。就在牧云客踏入训练场的那一刻,场里的人同时动了,如涌潮之水般扑向牧云客。

然而下一秒,场内灯光全暗,伸手不见五指。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爱上落跑竹马后
连载中卿卿小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