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浑身都痛,好似散架了一般。筱清尘在里侧昏睡过去了,这次是她睡在外面。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拔步床前的一片凌乱上。
她起身挽起床帘,把地上散落的衣物捡起,放到一旁架子上。
正要回身去睡,却看到门外影影绰绰,有宫仆在忙碌。
原不是月光么……
百里珏先是一惊随即赧然,看向床上那人,红了耳朵。
该上朝了,她只把一扇门开了一半,唤来两个婢子为她着衣梳洗。
从没觉得朝服如此繁重,她勉力挺直了背,攥着佩环不让它发出声响,轻声走出寝殿。
……
大殿外,参朝的大臣三三两两的走着,行礼寒暄声时有,王子公族都是有朝辇可坐的,但百里珏的行宫离王殿很近,所以她一向都是步行上朝,但今日,她觉得这条上朝的路十分的长,十分的难走。
一路上的大臣都向她恭贺新喜,她几乎每走三丈便要停下行拱手礼,她的腰本就酸痛难捱,待到了朝殿外,几得出了一身冷汗,三十九阶白玉阶旁,她正要迈步,她的好哥哥却停辇高声呼喊。
“恭贺三弟新喜啊!”
身后已没有臣子了,身前的大臣们也都已快要进殿,时间不早了。
她不想与他周旋,微微拱手道谢,便要拔步。虞均却与她一同迈步,要与她同行,如此,她自是躲不开了。
“三弟新婚燕尔,怎的还有力气上朝?”
百里珏弯了弯唇:“二哥身旁美女如云尚且勉励,珏只不过娶一侍妾而已。”
虞均神色晦暗不明,眯着眼上下打量他,忽而止步:“二弟眼底一片青黑啊,莫不是我的大礼送的太重了?”
百里珏闻言,神色一冷,咽了咽喉头,原是你……她攥了攥拳,又放下。
“哈哈哈哈哈哈。”他计策虽未达成,但看百里珏这幅样子也畅快的很。“
**苦短,今日早朝长的很,三弟可要当心自己。”
虞均从她身侧走过,拍了拍她的肩膀,带起一阵冷风,百里珏头皮发麻,心中升起不安。
朝殿内虞幕端坐。
“吾王,秋收在即,自陶金始至今日,有虞粮仓已空十之三四,今年冬雪不够,雨水不足,有虞东南部有旱西北部造涝,且农具早已充足,今四海升平,兵部亦不必枕戈待旦,再以粮易金恐难以为继,弊大于利啊!”
谏言者,大司农姚筑,三朝元老,忠国忠君。
虞幕未开口,思索着什么。
“吾王,以粮易金若止,牵连甚广,驻凤鸿,百里部官员均要裁撤,且凤鸿一部以有虞粮产为继多年,陡然连根拔起,恐生反叛啊!”
谏言者,左上卿姚朔。
姚姓皆是公族,先祖分封于有虞西北,后有战乱,封地被蛮夷占去大半,姚氏族亲亦被冲击分散,子嗣飘零。
现今他们二人是姚氏能力最卓著的挑大梁者,但一直暗中角力,以争族中大权。
大司农闻言冷哼:“若依左卿所言,有虞粮仓恐不日便十之九空了!”
“今无战乱,四海升平,有虞更是繁荣强大,大司农是否夸大其词了?”
“王君,臣有粮账为证,自以粮易金始,每年秋收粮产缺口愈来愈大,若不重视,恐国仓做空啊!”
虞幕头大:“爱卿莫要相争。”
他扶额,点了点太阳穴,开口道:“交付朝议,相国主持,朝后大司农,左卿相,右卿相,相国来议事殿再行商议。”
虞幕言毕便离去了,朝殿乱作一团,大臣们各持己见,争论开来。
百里珏听的头脑发涨,十分难受。
“肃静!”
相国伯高声喝止,缓缓走入中央。
“与大司农意见相同者,立于左,与左卿相意见同者立于右。”
大臣纷纷站位,但最终相差无几。还有中立者,未站位。
百里珏站在了相国身B侧,与他一同主持。
虞伯思索片刻,让他们分三派议论,给出解法。
……
朝议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放得出解法,分为三派。
一派说应当肃清,连根拔起,并增兵百里和凤鸿有虞交接处,以示警告。
一派说应当徐徐图之,先降到正常价,维持一年,提出给重金结束贸易或者给更低的价格,让凤鸿部抉择。
有意思的是,虞均给出了一个解法,以视察为名,派使者入百里凤鸿,重金收买凤鸿交接人,让他从中作梗,让他降低交易金器的品质,有虞再以金器品质不好为由彻底断绝贸易,如此一来其无名无实,想来只能咽下这口气,若敢起反叛,又可起而镇之,即削其实力又兵出有名。
于是朝议过后虞伯领着一行人去议事殿,虞均亦在其列。
……
议事殿,虞幕听完果然允了虞均之计,但派谁出使,却犯了难。
如此凶险之策必然要一位能言善辩的文官,但又要胆大,临危不乱。
“父王,我有一人荐之。”虞均拱手开口。
“均儿所荐何人?”
“儿臣门客,荀方可担此任。”
虞幕思索片刻:“何以见得?”
“其在儿臣门下三年,齐鸣小部之人来时年方十九,因杀五人被通缉,儿臣见之于山林。是时,其正策马与猛虎缠斗,白虎已身中数箭,吼声震天,令人闻之胆寒。”
“是时,白虎扑上马身,其竟骑虎于□□,只三拳,那虎便一命呜呼。儿臣因此收其为门客”
虞幕又思索片刻:“若如此,可做将才,出使凤鸿,不妥。”
虞均又开口:“父王,此计乃是此人献策于儿臣。”
“其数月前便曾与儿臣论以粮易金之利弊,献此策,儿臣铭记于心,今日果然用之。”
“嗯,那便召来。”
……
不多时,一年轻男子进殿,此人身高八尺,体型壮硕,甫一进殿,身影竟笼罩到案前端坐的虞幕身上,宛如一座巍峨的大山!
在场众人无不暗自吃惊。
“民,拜见王君,恭请王君安泰。”
可他的声音却与他这彪悍的身形十分不符,端的是极品青年音,若不视其人,定然认为此人乃是一翩翩少年读书郎。
他着水蓝长袍文武袖,与他气质十分相称。
“免礼,汝便是荀方?”
“回王君,是也。”
“吾听王儿荐汝,汝可愿出使凤鸿?”
底下那人却默然了一阵。
“汝不愿?”
那人拜倒在地:“王君,此行凶险,方,三尺薄命,不足为道,恐事不成,反败凤鸿有虞之交也。”
虞幕闻言却笑了,缓缓开口:“吾听吾儿言汝,胆大心细,19能擒虎,如此看来。”
他看向跪着的人:“不过如此。”
那人却缓缓跪直了,拱手掩目,不视王威,但脊背挺的笔直,音色发冷:“王君,民不惧死,唯恐辱命,男儿行走世间,若能名垂青史,死有何惧?方,愿担此任,但有一求。”
“请讲。”
他看了一眼百里珏:“请少君与我同行。”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百里珏,他面上八风不动,但心思电转,飞快的捋出了一条思路。
虞幕看了眼“小儿子”纹丝不动的神色,转而看向地上那人:“汝既言此行凶险,却又唤吾王儿同行,何意啊?”
语调无甚情绪表露,但在场众人皆知,他若答不好,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