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望向欧阳情的咽喉，肌理细腻而白皙，并没有任何伤口血痕：“她的伤口在哪里？”
叶孤星掀开袖口，一点血痕隐隐，他的手指轻轻抹过，沾了一点毒血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便用巾帕擦拭去：“是蛇毒。”
李燕北道：“幸亏陆小凤叫我们去救她，所以我们来得不算太晚！”
是他赶到后，用点穴法门截住了毒性蔓延，否则，哪怕欧阳情只是手腕被咬，恐怕也保不住性命。
叶孤星的手指并拢，轻轻搭在欧阳情的脉上，片刻后冷笑一声：“就算你们来得再迟半日，她也不会死。”
陆小凤道：“这蛇毒并不剧烈？”
他想到了公孙兰。
叶孤星同样想到了公孙兰，却只是冷冷道：“你莫不是忘了，她是红鞋子的人。医毒本属一家，公孙兰既精于毒药，医道自然不差。她已经吃下了两种解毒丸，余毒难消，保住性命却不难。”
十三姨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看到她的眼神，也已然知道她的意思。
一个朋友，想要救另一个朋友，却发现能救她的大夫，似乎与自己的朋友有仇，总会有那么一些惶恐，那么一些恳求。
但他知道，叶孤星虽是个剑客，却也是一个大夫。或许，一个剑客绝不会有慈悲心，但一个大夫，却必要有一份慈悲心。这是矛盾的事，但叶孤星却从来做得很从容，很周全。
这时候，当然也不会例外。
叶孤星道：“我开一个药方，只要她连喝一个月，自然能痊愈。”
陆小凤道：“她几日能够醒来？”
叶孤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明日。”
十三姨仿佛松了一口气，忽得看向陆小凤：“你怎么知道她会被人暗算？”
陆小凤道：“我其实也不能确定！”
十三姨道：“但你救了她一命。哪怕你不能确定，可也做了出来……也难怪，她会对你一往情深了。”
陆小凤似也有些怔住。
十三姨却依旧在说：“她才叫人去取来新衣裳，梳了头……”
女为悦己者容。
欧阳情要做这些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陆小凤望向了欧阳情，他似乎已然动摇了。但叶孤星却只是转过头，看向了窗外：红鞋子这样的组织，有公孙兰，有上官飞燕，有为虎作伥的二娘，有江轻霞……还有什么好人吗？
沉默中，李燕北忽然道：“那个吹竹人找到了吗？”
陆小凤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唐天容惨白的脸：“我们只发现了一个人，一个吊死的人。”
“谁？”
“唐天容。”
李燕北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怎么会死在那里！”
叶孤星冷冷道：“他是中毒而亡，你们最好不要碰他，明天让唐家的人自己来！”
说着话，他递出了一张药方。
十三姨忙上前收了这药方。
李燕北道：“既然是在我们这里出的事，我们自然也有一份责任。你打发人告诉闲情院一句，就说你留欧阳小住几日。”
叶孤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该回去了。”
陆小凤道：“我送你。”他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情，对李燕北点了点头。
李燕北点了点头，也似猜出了什么，竟没有送他们出去。
陆小凤与叶孤星从这安静的宅邸走出来，外头一阵一阵秋风，送来萧瑟的石榴香气。
叶孤星忽然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陆小凤道：“那个吹竹人，先前用毒蛇杀了孙老爷。”
他将这件事的原委道来。
叶孤星道：“所以你一听那吹竹声，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陆小凤点了点头。
叶孤星没有再说什么，一路骑马回到叶宅，抬头望见书房点着一盏灯火。
叶孤城没有睡，他桌案前放着一块洁净的巾帕，巾帕上有一柄剑，一柄寒光凛凛，吹毛断发的剑。
在叶孤星轻轻叩了扣门时，他道：“进来。”
叶孤星道：“阿兄还未入睡？”
叶孤城望了他一眼，神色和缓：“我在等你。”
叶孤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帮陆小凤救一个人罢了，又有什么可虑的。”
叶孤城道：“我听说，陆小凤那两根指头很有名，但更有名的是，是他常常被找麻烦！”
他的声音有些发沉，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却越发明亮：“何况如今的京城，本就风雨欲来。”
叶孤星的笑容缓缓收敛，他凝视着叶孤城，眼中似乎有些迟疑，却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这一场比斗，阿兄是因为西门吹雪，还是因为平南王府？”
叶孤城淡淡道：“两者皆有。”
叶孤星有些诧异：“两者皆有？”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本就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一个可敬的同道。没有平南王府，我与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这一件事同样是平南王府所希望的。”
叶孤星道：“是他们所希望的？那，也是阿兄所希望的？”
叶孤城道：“我从不做自己不愿去做的事。”
叶孤星沉默下来。
但叶孤城很快说出另一句话：“只是，我与他们，恐怕不是一路的。”
叶孤星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忽然道：“这两天，已经死了许多人，光陆小凤，就撞见了三件。”
他的声音很沉稳，将化身大智大通的孙老爷、峨眉三英四秀之一的张英风，以及唐天容这三人的死亡，以及李燕北、欧阳情的中毒，这五件事一一道来。
叶孤城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是笑，却又像是嘲讽，忽得道：“看来你的朋友，再一次卷入了麻烦中。”
叶孤星默默点头。
叶孤城道：“我的伤势早已痊愈，你本不用挂念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他眼里闪过一丝嘲弄：“永远别忘记，这是京城，本就是天下朝廷力量最雄厚的所在！”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叶孤星不由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他原本要暂时放下的事。
比如系统提示中一次比一次更高的世界崩溃度，比如平南王府明里暗中的动静，又比如陆小凤遇到的那些事……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所以在第二天清晨，他再一次出现在陆小凤眼前。
陆小凤才看完欧阳情，他坐在晨曦中，似乎在想着什么，直到他看见了叶孤星：“你来了。”
叶孤星道：“我来了。”
陆小凤轻声道：“刚才欧阳情醒了一阵。”
叶孤星不置可否，淡淡道：“我想要去看一看那位孙老爷的尸身。”
陆小凤目光闪动：“看来你想要管一管这件事。”
叶孤星道：“因为我想知道一些事。”
陆小凤问道：“什么事？”
叶孤星淡淡道：“比如公孙兰，比如，平南王府！”
听到这四个字，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
他本就是一个会因为朋友的快乐而感到快乐的人，又岂能在知道朋友的心结后，还不愿多出一把力：“如果是这样，或许你该再看一看唐天容，以及张英风。”
他的声音有些冷意：“唐天容的尸身不翼而飞，出现在了‘全福客栈’。那里本是他与唐天仪的落脚处。”
叶孤星抬起头：“那张英风呢？”
陆小凤道：“杀他的人，必然是剑道高手，但载他的马，却更出奇。”
“怎么更出奇？”
陆小凤悠悠道：“那一匹马，是上上等的白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李燕北的下属，有个叫做杆儿赵的人说，这是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用的马。其他的人，都是僭越。”
叶孤星一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一个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过的人。
但他只是道：“那你现在想要见什么人？”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叶孤星看着他，看见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我本来昨天就该去找他的。”
叶孤星也笑了：“那就去。”
他们走出了这个宅子，到了另外一个宅子，一个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刚练完剑，正在用上等的丝帕，轻轻擦拭着那一把剑。
哪怕他见了陆小凤与叶孤星从门外走进来，他的手依旧很稳：“你们来了。”
陆小凤笑了起来：“看来你早已想到我们会登门。”
西门吹雪与叶孤星对视一眼，相互微微颔首，他的声音却依旧不疾不徐：“我早在与叶城主的书信中提及。”
提及这一件事，陆小凤就笑了。
他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个消息，那个让他觉得诧异，但又很喜悦的消息。
他问道：“孙姑娘呢？”
西门吹雪眼中露出一种温暖而愉快的情绪，他的声音也有些高扬：“不是，是西门夫人。”
在这一刻，陆小凤喜动颜色，连着说了七八声恭喜。
而叶孤星在恭喜之余，看到西门吹雪那种神情，那种必然极少露出，却如同春风般的笑容，禁不住怔了片刻。
他实在想不到，像西门吹雪这样孤僻，这样高冷，这样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祭于剑道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笑容，这样世俗的平凡的幸福。
这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动摇。
咳咳，最近稍微有点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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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