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心人十一

霍天青急急地带着人上了峨眉山。

此时独孤一鹤已死,峨嵋派中只有孙秀青和石秀雪支撑门户。其余弟子,武功低微,资质不高,离这两秀差得甚远。

两人从前本受师父宠爱,在江湖上肆意横行。现今独孤一鹤已去,待江湖宿老都在吊唁之后,许多事便慢慢开始难了。

昔年独孤一鹤带艺投师,峨嵋派中不服之人甚多,都按江湖规矩,一一被打服了。

孙秀青和石秀雪这点微末伎俩又岂能比得上独孤一鹤?不过勉力支撑罢了。

如今师姐妹同住一处,比之从前,更为珍惜对方。

孙秀青瞧着石秀雪眉眼间的轻愁,便知她心事是何。她有心相劝,又想到师妹这些时日以来,晨光未明已去练剑,指点余下弟子剑法又至深夜,还是不肯回房安睡。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心想:我劝什么?还有什么好劝的?

石秀雪早已知道她同花满楼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已有了妻子,再过数月便要成婚了。就是他未有妻子又是如何?花满楼又岂重得过峨眉?

收几个弟子,好生教养,待到他们出师,不坠峨嵋之名,也就够了。

“师姐……这一招我总是练不好,二师姐在的时候,便好生为我矫正。”石秀雪长叹一声,“现在我练好了,她却是瞧不见了。”

孙秀青听见这话,也不禁回想起师姐妹往日之事,心中好生感怀。她叹道:“再过几日便是大师姐的生祭了,我们去瞧瞧她吧!”

两人一齐扶着棺回山,急匆匆地在山下买了棺木。独孤一鹤去世之事,震动江湖,两人要忙着师父的身后事,对两位师姐就未免有些疏忽。此时想起来,当是好生歉疚,只盼能寻个天资上佳的徒弟给两位师姐,叫她们九泉之下也得以瞑目。

石秀雪轻嗯一声,正要说话,忽而两人都听见从外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峨眉山山势雄奇,地形复杂,天黑路难行,好在霍天青对山中小路烂熟于心,不多时就从林中小路,爬至峰顶。

他们悄悄地潜入峨嵋派中,便也是此时,倘若是独孤一鹤尚在,再多一条命,也决计不敢如此行事。

霍天青随手抓了个值夜的弟子,威逼他带自己去后山墓园。到了门前,瞧见那两棵老柳树,知这弟子并无带错路,当下一剑将他杀了,抛在一旁。

园中黑漆漆、静悄悄的。峨嵋派也没安排弟子值守,皆因以峨眉的在江湖上的声名,岂有宵小敢冒犯峨嵋?

众人从随身所带行囊中取出松枝,裹着浸了火油的棉布,将其点燃,以便照亮。

“动作快些,速战速决。”

霍天青一声令下,那群青衣人立刻在园中寻找墓碑,不多时便在西南侧一角,寻到了叶秀珠的坟墓,离她不远处正是马秀真的。

那些青衫人立刻聚在一起,从行囊取出各种工具,为这两人开棺。

霍天青借着松枝之火,观察四周动向,又凝神细听,担忧黄药师和白蔓追上来。

这两人,其中一人仅凭两截断了的玉箫,便能独斗独孤一鹤。

那一夜在芦花丛中,他瞧不清楚白蔓到底使了多少招,只听见几声敲打之声,便眼睁睁地望着独孤一鹤输了。又见白蔓既美且弱,说话娇娇滴滴的,却凭一柄薄铁剑,便能斩断二十一柄利剑,真是好生厉害。

而黄药师……这人出手次数极少,但霍天青瞧着他心中便惴惴难安。

本做这般事应该自己一个前来,才好避人耳目。可霍天青自己一个人,是背不动两具尸体,亦没法子在一夜之间,将另外两具女尸的骸骨放入其中。

霍天青的心中生出了一种焦躁之感,他早已很久没有这样难过,也没有很久这样不安。他见这群青衫人动作迅速麻利,这时已然将两具棺材都抬了上来。

松枝之火,月色之明,照在那棺中,霍天青瞧她们脸露微笑,似是在回忆人生美梦,心口忽而一松。他正要嘱咐换尸,却听见树上有人叫道:“霍总管,打扰死人可不好。”

霍天青听得他们的声音本已心惊,暗想这两人竟连脚步之声都未能让自己听到。再见月色之下,两人落树之时,自己竟瞧不见树枝晃动,竟是全没有在树上借力。

若他是个无知无识,没有师承的江湖人,那也罢了。霍天青为昔日天禽老人独子,这时略一寻思,只觉两人轻功实在深邃难测。自己就算再练二十年,也决计赶不上。自己的父亲在世,也未必能及得上这两人。

此时霍天青又是惊异,又感沮丧,待得他们过来,抢先一步,跃起身子立刻对白蔓出手。

他将双臂如鹤一般展开,手刀快速斜劈而下,凌厉劲风扑面而来。黄药师冷笑一声,瞧也不瞧,袍袖飘动,手掌飞扬,使了一招碧波掌法,将那掌风打回霍天青身上,又以掌代剑,回了落英神剑掌过去。

霍天青去势被打断,被掌风带摔在地下,大叫了一声,发现自己胸口火辣辣,痛楚莫名。他借着四周松枝之火,低头一瞧,见自己的锦袍上竟出了一条长长的豁口。再见袍子上染着血,胸口隐隐作痛,似是被伤到了心脉,真如被刺了一剑。

黄药师是要寻个活口,以掌代剑,才如此手下留情。若是他全力出手,霍天青此时岂有命在?

那些青衫人见势不妙,立刻围堵上来。黄药师用内功一捞,随手在墓园的地下引来几颗碎石子,向他们掷去,将这些青衫人性命取走。

霍天青的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想不到黄药师竟有这般可怕。再瞧那对夫妻都望着自己,转身想逃,但胸前痛如针扎,内力提不上来,跑也跑不掉。

“霍总管,你大半夜的来打扰这两位姑娘的安宁……若不能同我们说些该说的,恐怕你家的名声……就要被你败个干净了。”

白蔓也不晓得这天禽门有多厉害?但她知道,既然霍天青在武林中辈分很高,许多江湖人都算是他的晚辈。那这人心中对名声恐怕甚是在意,不肯有辱门楣,叫别人耻笑自家。

三更半夜,偷上峨眉,偷窃女子尸体,传扬出去,霍天青……不……整个天禽门都要蒙羞。他的师兄和师侄们,从前再是多大的名号,也抬不起头了。

霍天青急喘了几声,心口痛得越发厉害。他满头冷汗,瞧见白蔓巧笑嫣然,实是绝俗美人,声音也是娇滴滴的,旁人听着实难像是在逼供。

“我早有意与秀珠私定终身……”他顿了顿,“不想她红颜薄命。现今我寻了一位风水先生,特意来将她的尸身带回,为她祈福做法。”

黄药师和白蔓见他到此时还如此狡辩,更觉马叶两人之死非比寻常。

自来男女之事,多是宁可信其,不可信其无。

霍天青这般说话,不管叶秀珠是否当真与他私定终身,这话一传扬开去,少不得风风雨雨的揣测。他若再能拿些“证物”出来,那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黄药师对这种人早已见过无数回,他侧目而视,快速在霍天青右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不知黄药师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忽而之间右手剧痛 ,经脉之中似被无数针刺,越是运功越是如此。

霍天青自幼学武,不知吃过多少苦,手脚摔断过多少次,但从未有如此痛楚。他不禁歪在地上,全身蜷缩,脸色发白,周身冷汗不断。过不多时,这般巨痛,再也忍不住了,大叫出声。

可他浑身发抖,叫声自以为大,实则微小不已。

“霍总管,这叫跗骨针,可是我丈夫的心血,一般的人……他还舍不得给的。”

霍天青已痛的神智迷糊,听到白蔓的声音,勉力支撑自己睁眼,瞧她依旧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心中发寒。

“这针也没什么稀奇的……它只需一日发作三次,一次一刻钟,永不停歇。不过……”白蔓眨眨眼,望着霍天青,“你若舍得右手,一剑斩了去,那也就不会痛了。”

跗骨针需得下到脊背关节之中,才会运转周身。在右臂之中,只需“断尾求生”,便能解决痛苦。

霍天青迷糊间听她说得轻松,但自己若少了一条手臂,还是右手,恐怕从此之后再也使不出凤双飞了。他自来争强好胜,听到此话,只觉这对夫妻用心狠毒。

倘若自己选了右手,便是武功全失,在这世上只有任人欺侮的份儿。倘若自己选了解药,恐怕就得吐露一些东西出来。

霍天青痛楚难当,神智也迷糊了,他浑身不住发抖,再没有一点力气,高声祈求道:“解药……给我解药……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若失去了右手,失去了武功,就算是今日死不了。来日在江湖上依旧会受人欺压,那时郁郁而终和此时被人所杀又有什么区别?

黄药师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将针取出,见这人没什么骨气,才被折磨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受不了了,好生瞧不起。

霍天青周身无力,在地下躺了许久,才恢复些精神。他道:“你们要问什么?”

“绣花大盗和青衣楼有什么关系?”

“绣花大盗……”霍天青顿了顿,“青衣楼现今为我所有,确然是真,可这人我并不认识。”

他说话时有气无力,手指还在不住颤抖,回想起方才的折磨,实在不敢说谎。

“那叶秀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我……”

黄药师见他脸色犹豫不决,似是十分为难,便知这人的死同他脱不了干系。他道:“你若不肯老老实实的答我夫人的话,黄某也只能对你再用些手段了。”

霍天青不禁浑身一颤,低低道:“我……我哄她说,给她那一枚针只是让人假死的,其实那针……那针上的毒药叫做萋萋。是……从一位大人物手里拿来的,若是中毒,人死之时,浑身懒洋洋的,如做美梦。”

能叫一个青年女子装作假死,又能叫她动手杀掉自己的师姐,还能是为什么?

白蔓瞧他生得俊秀,也难怪叶秀珠肯为这人如此。少年人啊……为对方情痴一片时,又有什么不肯做。

只是叶秀珠从来也没有料到,这眼前的情郎要师姐的命,也要自己的命。

“那……上官飞燕或者说……上官丹凤是怎么回事?”

白蔓对那女人一直都有记忆,这人同时扮作两人,来杀孙秀青时是不许她说出青衣楼位置的,被自己夫妻阻止了,自己却死了。

她本以为霍天青多半也要犹豫,谁料这人一听上官飞燕,立刻来了精神,竟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声骂道:“那就是个只爱钱……无情无义的人!帮着霍休骗人,又想来骗我帮她杀阎铁心。哼,我才不上当呢?她还真以为我喜欢她呢!她也配!”

两人听他骂得越来越快,话语中竟是对上官飞燕的蔑视,觉得她为那点钱出卖自己,做霍休的情人,真是不要脸。

白蔓倒不稀奇一个妙龄女子做霍休的情人,也不稀奇能用珠宝收买到上官飞燕,倒是很稀奇霍天青避而不谈,含含糊糊地说有人帮他清醒的这个人是谁?

但霍天青十分警觉,便是听到要再下跗骨针,也不肯吐露实情,反而说自己口误罢了。

黄药师和白蔓又从他嘴里得知,青衣楼相当一部分钱财是流向京城的,当下将这人废了武功,丢给孙秀青和石秀雪处置,转身又去京城。

换作寻常,两人岂有闲心管这摊子烂事?可因一时好意,救了在街头无助的少女,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被迫卷入其中,夫妻两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这幕后之人,无论是谁,他们都要抓出来。

风轻夜静,陆小凤长吐一口气,他知道这静夜之中埋伏着陷阱,风中随时都有杀人的弩箭射出。

他和花满楼在京城之中查探良久,依旧没有寻到殷楚楚的踪迹,亦没有寻到绣花大盗的痕迹。

这一夜,陆小凤亲自来平南王府,只是想知道绣花大盗用的是什么法子,能够闯入宝库之中。因为只要进了王府,证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刀箭下。

他如飞鸟一般掠过,忽而亭中有个人站了起来,这人身穿白袍,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他并不是神偷,因为他不偷,可现在他已全部绝望,恨不能自己是神偷,轻功能更好一些。

就在刹那之间,陆小凤看见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疾的剑光。

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

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

陆小凤的脚尖沾地,人已开始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他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眼看着他己死定了,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竟赫然夹住了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一夹的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

那白衣人身子也已落下。他的剑上并没有再使出力量来,只是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陆小凤。

“白云城主?”

“你看得出?”

陆小凤轻叹一声,“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白衣人终于点点头,忽然也问道:“陆小凤?”

“你看得出?”

“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能接得住我这一剑?”

在这江湖上,无论是谁,听见“白云城主”叶孤城的这句话,都会感到非常愉快,陆小凤也不例外。

据说他生平从未称赞过任何人,这句话却已无疑是称赞。

“听过你见过白姑娘的剑?”

陆小凤不意他竟会问这个,迟疑道:“她与独孤一鹤拆招时,我瞧过……”

“如何?”

陆小凤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评价白蔓的剑法。他瞧得出那位白姑娘的剑意杀气不重,但剑法奇绝,西门吹雪同她比过之后,又听她说了那些话,深陷迷障,不知几时才能出关?

白云城主问这,或许是想要同她比剑?

“无双无对。”

叶孤城不禁眼光一亮,“她在哪儿?”

“峨眉……江南……他们夫妻居无定所,我也不知在哪儿?”

陆小凤此时瞧他如此兴致盎然,不免暗暗叫苦。那位姑娘瞧我出手才几回,已将灵犀一指学的似模似样,这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恐怕一剑之力不能将她拿下,反而会将这剑招学走。

其实白蔓所学甚杂,于灵犀一指学得勤快,皆因当日在烟雨楼前,韩小莹对她有所误会,不好伤这女子,便以灵犀一指夹剑,让她动弹不得。这才得了一些趣味,对灵犀一指的功夫上心许多。

叶孤城的眼中露出寂寞之色,他孤独太久了。

这是个很骄傲的人,没有朋友,他不在乎。但活在世上,连对手都没有,对叶孤城而言,才是寂寞得发疯。

他从大智大通那里听说,西门吹雪已败给她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对手,若得一见,是平生幸事。

“何时能找到白姑娘?”

陆小凤沉思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或许……合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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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穿]见尽人间万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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