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帝国系首都星。
这里是帝国系最大的游乐场——它是首都星上最大的浮空城市,也是闻名帝国的游乐胜地。在帝国本家的孩子,基本都来这里度过过他们的童年。除了那些适宜幼年儿童的娱乐设施,还有许多青少年喜欢的未成年机甲竞技在这里开展。
夏思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的家族中有着许多族老,他们总是那样的刻板、不近人情,并将学术与追随他们的神明作为己身的唯一目标,在那样古板腐朽的家族中,夏思霏感受不到半分自由。
按常理而言,她根本拿不到来这游玩的机会。那些老古董们只会押着她继续背书、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符文。只不过最近这些老古董们不知道为了什么简直焦头烂额,族里的巡逻看守都减弱了许多,于是夏思霏趁着难得的放假休息日,做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胆的决定——
她想跑去游乐场看机甲比赛。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去参加。
这样的想法其实并非空穴来风。夏思霏的生母,也是夏家的最后一任主母,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机甲战士。她的母亲作为联邦的流民出身,遇到在外处理事务的夏氏族长后嫁入夏家,借由夏家的权势将自己身份洗清,调职到前线帝国的军队后,便驾驶机甲加入了对抗战场,从此之后再没能回来。
作为在体外孕育舱中诞生的夏家的第七位孩子,夏思霏没有体验过太多的父爱与母爱。父亲就像一座高高在上的雕像,而母亲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存满了她录像的终端和一个存着机甲的空间钮。
在每天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的尾声中,看录像成了夏思霏最期待的事情。她学着录像中的母亲开机甲的英勇风姿,借由那终端偷偷连上星网练习,她对机甲充满了兴趣与遐想。
总有一天,她也要成为母亲那样的战士。
夏思霏这么想着,通过终端里外界网上的消息发现了比赛的事情,于是满怀期待地来到了这个游乐园。她在出发前做足了准备,戴上了足够的营养液、母亲留给她的机甲与终端。
直到在这里,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道路的那个人。
梦境中,夏思霏见到这座浮空城在猝不及防间遭受了大批量污染物的突然袭击,出于首都星的污染防护措施,这座浮空城自动升起了结界,将其中的人群与外界全部隔绝。
值得庆幸的是,游乐园中至少有一小部分是大家族的神眷者陪伴自家孩子前来游玩,他们起到了控制恐慌场面的不可或缺的作用,也保护了大部分游客。
然而这浮空城实在是太大,对于不够幸运的人们来讲,这里几乎化作炼狱。
夏思霏是在这时候遇到屠兰的。在污染物锋利的利刃开始残忍地夺取性命之时,夏思霏奔逃着,脑海中的弦崩得很紧。和她一同逃跑的还有一个女孩,她的母亲在人群的拥挤中被挤散,那女孩焦急地想要回头去寻找她,却被夏思霏冷静地制止了拉着离开。
“去那片空地——去找机甲,你会开吗?”
夏思霏询问那女孩。
“那些都是模型机甲,没有装配实弹,我也不太会…”女孩一边奔跑着一边回应她,“可是我的母亲她……”
“那你总知道机甲控制舱怎么进吧?来做我的副手!我们开机甲去把怪物先清扫了!”
夏思霏的体质继承了她的母亲,相比起刻板印象中孱弱的学者,她天生就是一位有资质的战士。
她在空地上使用精神力召唤出了空间纽中的机甲,按着模拟训练时那样有些磕绊地跳了上去,“拉住我的手,上来!”
屠兰没有犹豫,拉住了她的手,稍慢地攀爬了一下进入了狭窄的机甲仓。
“你的精神力真的够负担吗?”屠兰见这机甲品质不凡,心下也安定了一些,然而她见这身旁的女孩年纪也不大,可能就是她的同龄人,她又感到了一丝怀疑。
“死马当活马医。我要是精神力耗空了,就轮到你来。”
机舱合上,笨重的巨物开始移动。按常理而言,第一次使用这现实中机甲的夏思霏即使是个天才,也不可能一下子开始令这机甲移动。
然而另一股存在于机甲核心的残留精神力发挥了最后的作用,那也许是一位母亲能够留给女儿的最后一道保障。无论如何,机甲开始移动,感到惊喜的夏思霏在智能助手的帮助下开始了磕磕绊绊的救援。
屠兰并不想闲着,她仗着自己超高的精神力天赋也出了一些力,与夏思霏一同输入精神力来制动机甲。
在机甲自身的帮助下,她杀死了这个游乐区域中最核心的那只污染物。虽然很奇怪,但是那污染物被攻击是竟然都放弃了反抗。
余下的污染物自然溃不成军。很快,屏障被打破,救援军队即将到来。夏思霏跳出了机甲,人都要脱力,屠兰搀扶了她一下。
“走吧,你妈妈应该在那边人群里等你呢。”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屠兰问她。
“我叫夏思霏。”这还是夏思霏第一次和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先前的她并没有多少同龄友人。
“我叫屠兰,很高兴认识你。还有,我替大家谢谢你,你的机甲真的很帅。”
“啊,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啦,我也觉得很好看。”夏思霏有些不好意思了,有点扭捏地咳了两声,“那我们加个终端好友怎么样?我先陪你一起过去找家长吧,军方问话也要一会才到。”
“你的家长呢?你不去找他们?”
“…我是自己来的。”
屠兰没有再多问,她加了夏思霏的好友,和她一起向人群走去。然而,她的心随着视线在人群中的逡巡越发沉了下去,夏思霏看出了她的不安,安慰道,“没事的,你的母亲也许藏到别的地方了?你给她终端发过消息了吗?”
“她的终端在逃跑的时候被击碎了,我……”
“你别担心,那要不你和我先一起去集合?阿姨她会没事的。”
可惜这个世界的童话故事从来没有这么多,死里逃生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幸运,再多的奢望都是泡影。
夏思霏被勃然大怒的父亲亲自带回了族地,母亲留给她的机甲也没有被保住。她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好在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觉醒了自己的天赋,偷偷留下了用于联络外界的终端。
也是这时她终于对这个家族感到心灰意冷。夏思霏因为母亲的事情与父亲冷酷的态度痛苦地流泪了一整夜,在她终于尝试振作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屠兰发给她的消息。
她的母亲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了。由于被污染,屠兰甚至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母亲的最后一面。
为什么会这样?
夏思霏此刻感到无比地与这位结识不久的同龄人的共鸣。两个女孩在这星球诸多时区的两边,隔着一个小小的终端,彼此感到些许慰藉。
屠兰说母亲离去后,她不想再忍受大家族中痛苦的生活,而夏思霏亦然。于是她突然开口了,她说,我们一起逃跑吧。报名那远在数百光年外边缘星系的集训队,我们一起去变得强大,对抗污染物,一起远离家族的一切。
毕竟,偌大的家族少她们两个又会如何呢?
屠兰答应了。她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行囊。
……
两人如何从家族逃离、坐上前去集训队报名点的星舰是一段充满波折的冒险。在两位女孩成功汇合时,她们的面上都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在两人成功加入集训营,见到她们的教官后,命运的齿轮再一次开始转动。她们的教官正是从帝国一军毕业数年,在军界以强劲的实力快速晋升的新星——林夕照。
林夕照对着这两个远道而来、年纪最小的女孩总是多有关照,尽管平日里训练的严格不减半分,在下训后她总会为这两个女孩带去些额外的体力补充剂,还会特地将普通口味换成孩子们更容易接受的甜口。
除却怜惜两人年纪小小就独自出来历尽艰辛,林夕照更欣赏两人的天赋与刻苦。她尽自己所能去培养她们,如同先前她培养自己的下属、未来的副官徐亦熙那样。也许在未来,等两人完成基础教育再读完军校,她们都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在这段辛苦却充实的时光里,两个女孩觉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
屠兰开始和夏思霏分享自己的过去。她曾来自帝国的另一个三等星系,她的母亲一个人带着她长大,却在她年幼时遇到了屠家出来采风的旁支子弟。
那人是一名狂热艺术家,爱情对于他们而言就是那带来灵感的缪斯。于是在这位继父的强烈攻势下,屠兰的母亲带着她满怀憧憬地前往了帝国系。
于是那便成为了一切不幸的开端。继父在爱情归于平淡后失去了灵感,又因为主家的不器重而变得失魂落魄。他开始沾染上许多恶习,希望刺激自己得到更多的灵感;而她的母亲也因此逐渐消沉,她开始祈求她所信仰的神明,渴望得到新的救赎。
被父母甩在身后的屠兰在这冰冷的偌大的家族中没能得到半点幸福。她没有艺术方面的天赋,被家族中的同龄人所鄙夷,排挤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改姓者。
她只能看着她所依赖的母亲变得越发消瘦,昏沉而寡言。于是在十一岁生日的这天,她打断了母亲的祈祷,祈求她陪着她一同去一趟游乐园。母亲空茫的目光里终于被她唤回了些许神色,她的神情变得难得的温柔却苦涩。
“兰兰,十一岁生日快乐。”
“…妈妈,以后我的每一年生日都可以这样陪着我吗?”
“你要长大了,可不能再总想着去游乐园过生日了。”
她的母亲哀伤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的话,她一定会阻止过去的自己这样任性的决定。
“所以,你的母亲姓什么?也许你可以跟着她改个姓,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会为你高兴的。”
夏思霏提议道。
屠兰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我母亲的姓氏是佩格恩,这个姓氏…她来自一个同样有些渊源的家族,后来才脱离。她告诫过我不能轻易改回这个姓氏,一旦'名字'产生了联系,或许会引来某些注视。”
夏思霏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姓氏,“无论如何,我想阿姨总会希望你能过的快乐的。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有我呢!”
“是啊,我还有你,夏小七。”
“你!你才比我大了一个小时,不许叫我小七。”
“不管,我就叫。”
“额啊啊啊———屠!兰!!”
屠兰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两人又笑闹着打作一团。
这样简单而幸福的日子度过了两年。两年后,集训营结营仪式上,她们都成为了优秀的毕业生。林夕照对她们寄予厚望,两位心高气傲的少女也将帝国一军当成了自己未来的母校。
她们的下一步,便是回到帝国的其他普通星系,去完成中断的基础教育,拿到文凭达到年龄限制后,她们就满足了帝国一军的报考权限,可以去军校进修了。
虽然她们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心中也有着很多积压的事情,比如夏思霏仍在想着找机会潜回本家取回母亲留给她的机甲;屠兰则还想着查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顺便报复一下自己这个精神疯癫的继父。
她们虽然有了林夕照的支持,将新身份挂靠到林夕照的底下,让她成为她们的监护人,又有了一些足以立身的路费与学费,隐藏身份扎根到一个陌生的星球仍是一个大的挑战。
屠兰提议回到她童年时生活的星系,夏思霏也同意,于是,她们一同坐上了前往梅瑟吉星系的航班——从远东星系莱特尔星为始发站,帝国系为终点的长线跨境航班。
第二卷接近尾声~~下一卷是终卷,会有联邦新地图[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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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十八年前尘封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