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该轮到我登场了?”
“还没这么早。不过你应该记得,我先前提到,我曾将我最珍藏的未被污染的记忆备份…它也就成为了构建你的模本。”
“就像曾经的半身为了我选择了牺牲那样,这一次,也许该轮到我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将那些记忆抽离,再将情感放置于你身。”
“失去那些软弱情感与道德的牵绊后,我的行事再无顾忌。也许只有足够冷漠,我便不会再感到痛苦与挣扎。
在神使们于世界的背面彼此发生摩擦的那些年,我利用了诗安,逼着他们做出了抉择。活跃的仍清醒的神使们站到了同一边。
斯塔尔中了我的陷阱,误将林家当成了我留下的眷族。他开始与克拉伦斯与修末守护帝国,顺带肩负起了看顾被污染的灵之海的责任。
直到十八年前才终止的那场神战由我一手引发,后来我亲手终结了诗安的生命,她在我动手时都不曾做出反抗。愿她真正地安息。
在那场神战中,我趁着混乱取回了隐秘的权柄。卢米娜的月亮坠落了,热衷于挑起纷争的阿卡提斯也因威胁到这个文明而被杀,波伊斯又一次销声匿迹,祂于神国的踪迹被精通梦境的蒂姆掩去。爱尔琳妮靠着自己擅长的力量逃窜,祂成了唯一一个成功逃离的疯神。”
“至于先知…我找不到命运的踪迹。只是偶尔能够得到的命运的指引告诉我,祂或许状态也极其糟糕。”
“阿卡提斯的夺得的权柄被交由斯塔尔保管。正当我惋惜没有拿到爱尔琳妮取得的'媒介'时,祂在远冬星系有了新的踪迹。祂回应了一位极具天赋的孩子,并想要将她作为自己预备的神降容器。”
“我没有阻止,只觉得这是一个揪出祂真身的好时机。于是,在那场神战的尾声,我将当时的林家家主夫妇卷入了纷争。我修改了他们的样貌与记忆,令他们的踪迹彻底消失,却在消失前留下一个他们的孩子刚刚出世的讯息。”
“于是,后来的你能够顺理成章地拿到新的身份被接回去了。为了填补成长期的这段空白,我令这个身份流落在边远的荒星上,直到差不多十八岁那年,我在那荒星上引动了一场污染的黑潮。”
“这是我能想到的,不暴露身份的同时最快速地回到帝国系的方法。毕竟,帝国系有祂们镇守,神战之后的我连神躯都破败不堪,强闯明显不可能。再者,斯塔尔是林家目前的庇护者,即使暴露了,念在以往的交情上,祂也不会对我们动手。”
“接下来就是你熟悉的部分了。你以为你从新世界中醒来,你以为自己穿越了。我一边影响着你的行为,一边偶尔顶号操控你去继续我的计划。我借你之手进入帝国一军,和那位被爱尔琳妮青睐的孩子成为了室友。
我借你之手解除了神国大门的封印——那里被克拉伦斯他们用迭代后的仪式掩盖过,不过,我早预料到这一点,便使用权柄与至高神遗留的能力共鸣,在陵寝之外引动了灵之海的污染,支开了克拉伦斯与斯塔尔他们。
当然,感谢命运,先知也无意识帮助我引开了修末,成为了计划成功的关键一环。于是,我更确信,我所做的一切都行于命运的正途。
我又借你之手,将那名为屠兰的孩子推向了赛场,促成了爱尔琳妮的神降。即使我不这么做,那个孩子也早因为污染的侵蚀而时日无多。那么,何不再次利用一把?
我借你之手成功拿到了大白保管的圣物。它因为长年累月地转移与处理污染,强撑着等到我,见到了我最后的一面。我又顺利地拿回了爱尔琳妮吞食的权柄,至此,有了媒介,圣物又可以重新启用。
而下一步…蒂姆召开了一场梦境的晚会。我不知晓先知究竟又告诉了她什么,但是要想拿到波伊斯带走的生命,去赴会是唯一的办法。
可惜,我没想到,蒂姆祂又一次成功了。如果不是因为祂,我不会这么早地向你坦白这一切,也不会这么早地令你面对抉择。”
林织羽简直要崩溃地听完织羽所说的一连串计划,难以想象,在另一个自己的口中,无数被利用而离去的生命都被淡淡地归为一句“必要的牺牲”。
…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原来失去了情感与道德约束的她,就是为秩序而运转的无情的机器么…
“所以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又要用生命的权柄去做什么事?”
无论如何,林织羽都要知道祂的下一步打算,以此来决定她的反抗。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她决不能容忍另一个自己再害死更多的无辜的普通人。
“生命的权柄,只是为了让你拥有真正的生命。”
织羽轻声道,回避了她的上一个问题。
“你是我在镜中的影子,我用残缺的权柄与我被分割的记忆与情感赋予你意识,令你拥有这副血肉之躯。你也发现了,你的体质其实并不好,每当你尝试过载使用精神力时,你的身体便开始不堪重负。”
“就像现在,我只是在梦境中给太漫长的回忆加了加速,你现实中的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衰竭,好在他们为你吊住了性命。”
“唯有拿到生命的权柄,我才能让你真正地活着、彻底独立于我而活着。此后,你的人生不再因我而痛苦,由我而摆布,你也无需担负那些世界的重任,你可以去当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而我,会再次修正这个世界的错误与污染,等到那些东西都消失后,你的生活将会永远幸福下去。”
“你说过,你不想成为我,我也不想令你成为我。这便是我所说的抉择——我尊重你,希望你在足够知情的状态下做出自己内心的选择,于是便告知你所有的真相。”
“成为独立的生命,告别担负世界的重任,洗去这些记忆后,去和你现在的家人们一起生活下去;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如蒂姆所愿那样,借助她留给我们的梦境再一次剔除污染后融合。然后,我们就要再次启程了,去神的陵寝,把剩下的我们接回来…”
“我选择后者。”林织羽没有听完就毫不犹豫道,“不过,为什么没有第三个选项?我们二者必须有人消失么?”
“因为我们被蒂姆算计了…”织羽叹了口气,“分成两半的灵魂是无法抗拒在靠近彼此的引力的,此刻的我们又不是全盛时期的神明。在分裂出一个至高神后,我们剩下的灵魂本就没有多少——又分出了你我。”
“本来有着神躯作为阻隔,然而现在的我们意识正靠近在一起。你看,现在的我和你面对面交谈久了,我都变得有点人情味了,不是吗?”
“无论如何,我不会选择抛下你成为另一个我。”林织羽斩钉截铁道,“那样的话,可就没有人能够再去阻止你疯狂的行为了。”
织羽笑了起来,然而这一次,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苦涩。
“那么,别被我吞噬了。别再成为我。在梦醒之后,回到现实中去吧,我们还要再次出发。”
她带着另一个自己开始坠落,意识几乎融化成两道白色的流光。
她的眼泪融化在这道流光里。
“看来这一次我还是没有办法…拯救我自己啊。”
'如果挽回这个世界需要付出一切呢?'
'如果那是你的愿望,那我一定会为你达成的。'
现在,它也变成我的愿望了。
'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句话最初,只是林织羽宽慰自己,讲给自己听的话。
……
林织羽感到非常的混乱,心中低落的情绪翻涌着,身体上的疼痛甚至已经算不了什么。
要是能这样一直睡过去也好,就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了吧?她甚至有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她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那段被放映的记忆,包括传承知识…也包括关于这个箱庭的诸多东西。
有些不太熟练地将这些记忆分门别类存好,确保自己别不合时宜地想起什么以至于现在的身体崩溃,林织羽在做这些的时候总是想起另一个她,已经消失的她。
……她真是给她留了一个难题啊。她看到那个她正在执行的,堪比疯狂的计划,坐在意识空间里叹气。
也好,做完这一切,她就解脱了。
现实中,昏迷的第七日。林织羽的身上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插满仪器,因为现在能够维持她生命状态的其实是神秘学物品。
帕帕尼斯家族在他们的神明的授意下交予林家的物件,说是从耕者之心的污染者身上缴获的,这缠着绽放的蔷薇的十字架据说来自某种幻想种,祂们靠着这物件维持一个族群长眠时的身体机能。
林听寒去质问过蒂姆,却没有得到有效的回答。蒂姆已经彻底疯狂了,告诉他的答案只是,'普通人的灵魂当然不能进深层梦域,她的灵魂会在离开的那一瞬迷失'。
于是他几乎把梦域与神国翻了一遍,除了林织羽真正身处的王庭核心。
她的意识就像彻底消失了那样,无声无息,无法找到任何踪迹。这样的消失反而令他想起记忆中的另一位…
林织羽昏迷的第七日,林夕照处理完军部的重要事务,决定暂时回来陪一天妹妹。
“还是没有找到吗?”
“嗯。不过还有另一个办法。”
林夕照也懂了这个方法指的是什么,她倒没有再犹豫,“这样一直拖下去可不行,要不我来吧?”
“不,还是我来吧。”出于某些不可直接道明的怀疑,林听寒还是拒绝了林夕照的提议。
他心中再默念了几声冒犯,站在床榻的侧边将手伸向双眼紧闭的妹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