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里,我还看不出什么至高神神陨的苗头。难道,祂是被混沌污染而死的?以及…我不理解,在这个回忆中,我们二人轮流扮演这个至高神…那么真实的第十三位神使和至高神,难道确实都是我一人分裂出来的?”
林织羽暂时脱离回忆的状态,询问着身侧的织羽。
“没错。在真实的过去,为了开个新的马甲,也为了抵御来自混沌的污染,我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当然,那还不是你。”
“我将权柄分割为十二条与我最亲和的道路,将概念分割。某种意义上,神印更像是接入程序的密钥,拥有它才能得到踏上道路的权限。正因为他们所使用的力量皆来自于我净化后的本源,他们才能免于在攀升途中被混沌污染。”
“当然了,我给第十三神使的身份开辟了另一个道路,你可以当做我交予了半身管理员的权限。第十三条不存在的道路,对应着空白的神印——实际上,是真正的、完成的权柄的镜像复制体,也是最接近所谓至高神的那条途径。”
“接下来,为了至高神的行为不再被我的情感左右,为了祂能够抛却潜在的被混沌感染的可能…为了祂手握权限后能够更好地践行一个世界的规则管理员这一职责——”
“我的半身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意识,成为了纯粹的秩序。”
林织羽颤抖着伸出手,触碰了画面中那位至高神冰凉的脸颊。
祂的面容与温度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镜面般的光滑。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至高神就是一个空壳,谁都可以成为祂。抛却所有人的意识的一瞬间,祂在过去、现在、未来都同时成为了祂,成为了新的空壳。”
“祂仍然可以交流,会与我互通指令,却更像一个兢兢业业修理程序bug的另一段程序。我偶尔会与祂互换身份,因为失去情感的祂虽然可以更好地发挥那份力量,更理性与清醒,很多文明的难题还是需要以人的角度去思考。”
“我为我半身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但是,如若我们的位置互换,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们的本质从未有过差异。”
“渐渐地,我还是感受到了时间与混沌带给一个人意识的严重损耗是那样的不可挽回。我的精神状态也越发糟糕,在某一次我以至高神的身份带着眷属们去填补漏洞,力量却被混沌险些同化失控后,我再与祂互换身份就变得相当谨慎。”
眷属们熟悉的,那个也曾会富有人情味并与祂们交谈的至高神彻底地改变了。就连祂最宠爱的孩子蒂姆都无法再多得到祂的回应。
感到最失望的无疑是诗安祂们几个最先行的眷属,因为祂们曾见过那个温暖而明亮的身影,祂曾向他们发出邀请,语言中带着笑意,那样引领着祂们来到空白的新世界,并许诺一个美好的未来。
祂曾经与祂们一同在空白的箱庭中漫游,讲述过许多关于文明的设想,尽管编写的神典中祂是如此的威严——实际上,祂从不会在开会时说那么晦涩难懂的话。
祂曾亲手带着祂们一步一步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没有谁会比祂更爱这个世界了,那是祂一手塑造的孩子,祂为之付出全部的事业。
然而现在的一切令他们感到恐慌而陌生。直到第四位神使,此世命运的化身,祂聆听着世界的声息,得到了一个遥远的未来。
那是一个没有至高神的未来。那未来的图景却多么的美妙,人掌握了神的力量,谁都有资格去叩响那途径的门扉。文明正式脱离了摇篮而长大,神降纪元成为了遥远的过去传说…
永远无法继续长大的孩童听后,询问祂——我们该怎么做?我憎恶那个冷冰冰的祂,该怎么做才能找回祂的温度?
旧文明的人子听后,回应祂——我们爱戴的主已被混沌污染,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让这些文明毁于一旦!
感性的巨龙听后,愤怒地诘问祂——你这虚假的命运!你若想伤害我们的主,先跨过我的身躯吧!
智慧的学者摇摇头,理性地评论祂——那未来中,诸多智慧的种子不再因神的存在而无法萌发,诸多智慧的种子也因神的离去而失去踪影…无法抉择之间,还是顺应这命运吧。
栖身的旅者叹息,祂只是想寻找一个文明的栖身之地;海渊的羽蛇默不作声,祂不想那位长着白羽的使者再为主损耗自身…这场隐秘的会议在缄默的月亮卢米娜的注视下无声息地结束了。
会议结束后,第十三位神使所在的王庭迎来了几位客人。祂正调换回身份,疲倦地倚靠在树荫下休憩。白色的飞鸟栖息在祂的怀里,祂的面色也显得如雪一般苍白。
客人们并不想惊扰她的安眠。除了斯塔尔这个常常到访的朋友,蒂姆成为了王庭新的常客。孩童说着喜欢她身上的温度,便如那羽蛇一般自来熟地黏上了她。
最后一位躲藏在角落里不敢出现的客人,祂睁着红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那些雪白的生灵,也只是静静地注视一会便失落地离去。
白色的神使没有拒绝他们的来访,也未曾参与他们隐秘的聚会。她只是抱着筝鸟与蒂姆,靠在青年地肩头沉沉地继续睡去。
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孩童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跑进她的梦境看看究竟有什么觉这么好睡,好在被神使即使制止了。
也正是她昏昏沉沉净化污染的这段时间,人类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僭越。文明叫嚣着自己掌握的力量,如同叛逆的孩童宣告着自己不再需要父母的帮持。
失去情感而无法理解这个处境的至高神,祂所用的手段那么的冰冷,以至于反叛神明的风气开始吹遍这片文明的每个角落。
神使们争吵着,商议着,命运的先知却非要祂们做出人与主之间的抉择。
在林织羽终于感受到自己状态的糟糕,艰难地清醒,并强行取出自己纯净的记忆将其备份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与那至高神暂时互换了身份,处理手下的一堆烂摊子。
再一次久违地召集所有神使后,她等来的并非一场寻常的会议,而是孩童刺入她心口的最后一击。
林织羽几乎是愣住了,祂在那神位上,在这概念几乎融化的瞬间,低头看着那神躯的胸腔被打开,露出一颗晶莹的,颜色几乎褪尽的心脏。
身为刽子手的孩童突然开始无措地说着对不起,然而真正的至高神,她的半身再一次开始尝试拯救她。
灵魂与空壳重新融合了半数,十二条权柄在眷属们的围攻与夺取下被分散,她只来得及将自己置换回第十三神使的身份,筝鸟们借助祂的圣物将她送离了神国。
至此,至高神陨落,祂余下的残存躯体被那位卓绝的建筑家封印于箱庭中的未知之地。神的王庭开始崩落,神国的这片原野触发了林织羽遗留的仪式阵,关上了它的大门,再也无法被靠近。
神的陨落如此的轻易,就像祂似乎从未想过对眷属们做出反抗那样。
未曾参与这一切的第十三位神使追随着至高神一同消失了。唯一知道真相,并得到了梦境权柄的蒂姆被至高神刻下了最后的诅咒——你将永远只能栖身于巴别塔所在之地的梦中,成为秘密的最后继承者。
回忆之外,林织羽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这个神做的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即使到最后,那份诅咒也只是对蒂姆的变相保护。神国是一场为了隔绝混沌污染而诞生的梦境,掌握了梦境权柄的她必然会成为污染的一线目标…唯有巴别塔处残余了祂力量的梦境能够帮助祂抵挡那些污染。
“我当时也这么想过。”
“…说不介意都是假的,”林织羽摇摇头,“所以我想知道,他在这场弑神的围剿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好让你决定原谅他的程度?”织羽歪歪头,“看来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在你的心里有点地位。”
“当时那场大战中…他没有争夺任何的权柄。当然这不代表他不是帮凶——他拦下了想要保护至高神的诗安。在弑神派胜利后,他又掩护着放走了她,接着开始寻找你的下落。”
“这时候的我又只有一个了?”
“嗯。这时候的我也终于明白了,当年我们的玩伴为何落到那样的田地。”织羽摇摇头,“不过我们并非没有留下后手,神国被封印了,我让大白帮我们看好那圣物,躲藏在神国之中。紧接着,我靠着仅剩的力量躲到了文明之中,伪装成普通人开始疗伤。”
“好在这时候的文明已经非常壮大,我如同一滴水汇入了江海,只要不强行动用力量,谁都发现不了我。”
“如同先知所言,这个世界似乎真正地走上了正轨,开始变得欣欣向荣。巴别塔成功竣工,克斯玛据说在秘密建造神的陵寝;克拉伦斯靠着祂的能力将余下的神国改建为你所熟知的星网,实现了全星际无延迟的全息网络连接;他还发展了这个世界特色的科技体系,将仪式与匠造进行了结合。
“而维泽,这位喜欢传唱史诗不爱参与纷争的诗人,将我留下的故事手记带到了整个星际。于是我们熟知的许多文化都被复现在了这个世界。”
“波伊斯走过许多片大地,人类又有了新的宜居星球,尽管他们现在也可以依靠科技的手段去拓荒。还有很多神使失去了踪迹,似乎在消化那些权柄。”
“祂们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眷族,比如如今帝国的那几个家族,正是从那时候起开始萌芽。我恢复到后期,也以老师的身份收养了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并把'施尔汀',也就是十三这个姓氏,还有空白神印一同交予他们,希望他们在未来能够认出自己的手足同僚,把彼此当做家人相处。”
“可惜后来…罢了。”
“总之,越来越多的人们成为'神眷者',成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神秘体系的一员。听起来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这样的考察过了很多很多年,时间漫长到一个普通人足以活完好多遍人生。我甚至因为这段养伤时间的清闲,状态都好转了不少。
我当时也想过,是否要借此机会真正地放手,让他们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呢?”
“可是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没错,那就是污染。它如同附骨之蛆,令这个世界永远存在于阴影之下。”
“诗安再次归来之时,她已经彻底成为了祂。身为具备与'**'、'血肉'、'混沌与非理性'极佳相性的混沌生物,宇宙的巨龙,她是第一个陷入疯狂的。”
“我很抱歉那时的我没能及时发现并救下她…她带来了一场新的席卷文明的灾难,她说,她要杀死那些僭越的神使们,为她的主复仇。”
织羽的声音越来越轻。
“在她之后,那些销声匿迹许久,强行尝试消化权柄的眷属们也相继以疯狂的形态现世。祂们或是遵循混乱后的本能去掠夺,或是被放大了某部分野心…在诗安能力的二次感染下,神战几乎一触即发。”
“我不能放任这一切继续下去,除了我与我的眷族筝鸟,暂时还没有谁拥有净化箱庭中污染的能力,顶多将其转移封存。”
“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