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喜悦没有沉浸太久,林织羽顾不上自己已经有点精神力过消耗,沉浸到仪式牌的制作中去了。
一队她们应该也已经拿到了她的仪式牌…可惜这里看不了比赛的实时转播,也不知道她们在深坑那边探索得怎么样了。专心,专心,把剩下不多的精神力消耗完全都制成仪式卡再说。
精神力回复药剂都得留给主战队队员,她只能最快速度完成制卡然后入睡回复精神力了。
赛场上的剩余人数在经过一轮混战之后已经经历了一波锐减,不过很快就有候补人员进行补位。
一军目前还没有出现减员的情况。后勤地的大家各司其职地安稳忙碌了一天,晚上留下了轮班值夜的人员后整片基地就开始了夜休。
林织羽没有回自己的床位,干脆直接在学姐们专门为她腾出的仪式准备间里趴着开始休息。精神力剩余不多时人的疲惫还是很明显的,入睡也变得容易许多,可能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直接昏了过去。
——她也确实是昏过去了,意识被拖着沉沉下坠。
“林织羽”闭着眼睛,梦游似地站起身,抬手间桌面上的晶石片发出轻微的嗡鸣,随即悬浮至半空中。
在窗外投进来的探照灯光的照亮下,晶石如同镜子般反射出林织羽的样貌。她睁开的双眼恢复了焦距,神色清明地将手掌贴向镜面。
在无形的波动下,晶石镜面仿佛被转化成了水面。织羽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晶石片,与镜中的那位闭着眼睛的自己相握,紧接着她面无表情地用力往外一拉,镜中的人影如同跃出水面的游鱼,突破了现实与神秘的界限来到了她的身侧。
沉寂已久的织羽挥手拂去化为湮粉的晶石片,重新坐回了座位上闭上眼睛。
在她仿佛失去意识往前直挺挺地趴到在桌面上的那一刻,毫无生气的镜中人偶终于睁开眼。
祂将抖落的光辉织成白色的斗篷,遮掩住面容后,向后轻飘飘地退了一步,消失在狭小的房间中。
……
“织羽学妹?织羽学妹你在里面吗!”
林织羽在昏昏沉沉中被惊醒,顾不及其他连忙跑去开了门。
门外是后勤系的大三学姐褚思睿,林织羽也是这两天才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眼见着对方一脸焦急,“发生什么了?”
“你的疗愈仪式牌还有吗?全都带上快来集合。”
林织羽手一挥干脆把桌上的所有刚做完的牌全都装进包里带上了,跟着褚思睿一路小跑到驻地建筑前。
那里停放的机甲已经被扭曲到快要看不出具体形状了,一位满身是血还在抽搐、疑似有异化倾向的伤员被学长学姐们暴力破开机甲后小心地缓慢抬了出来,周围围着的艺术系同学正在全神贯注地用精神力隔绝污染。
林织羽赶紧用精神力把仪式牌往参与救援的几个成员身上打了上去。褚思睿见状,赶忙把那几位苦苦支撑的艺术系同学带出了仪式阵范围。
数量不太够…污染要是扩散开整个驻地都要完蛋。“学姐,我先去医疗间布置仪式。”
“好,我把他们也带过来。”
乱中有序地一通忙碌,伤员的异化倾向终于平息了下去,身上的几处严重外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治愈。
林织羽缓了一口气,现在的时间才是帝军星的凌晨5点多。
她拉着褚思睿到门外,“学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位伤员看起来好像是那位弗拉德学长,这个重伤程度为什么没有触发传送机制?”
褚思睿摇摇头,神色凝重,“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你们在抢救时,我们驻地的最高负责人章归冉学姐去尝试过和赛方联系了,没有结果。至少我们驻地与外界已经断联。”
“主战队和我们也没有联系的手段,赛场上剩余人员数也停止计数了。我们驻地现在还剩下两个队伍一共六台候补机甲,章学姐开走了一台正在往边界去尝试求援,我现在是临时负责人。”
褚思睿说着叹了口气,“好在候补区的成员似乎都成功触发了传送,他们现在也在驻地和我们汇合了。剩下的,大概得等弗拉德学长醒来才能搞清楚。”
……她碰到比赛出事故的概率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这可是帝国联赛,帝国最大最官方的机甲赛事,怎么会这样三天两头出事。
“织羽学妹,别太担心,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省下精神力去刻仪式牌,其他的还有我们在呢。”褚思睿安慰道,“那边的候补队员好像在叫你?你先过去吧。”
林织羽转头看见了熟悉的屠兰和司悦月两人,点点头朝两人跑了过去。
……
时间回到帝军星的凌晨。
帝国一军图书馆大厅内,挂在繁复壁画下方的复古时钟指针指向了第12格。
处在暂时闭馆状态的图书馆内,只有从穹顶中的倾落的星光照亮了室内低头祈祷的人影。
在她的周围,无数书籍翻飞停滞在搬空,原本有序的书架也在片力量中陷入悬空的混乱。
“文字、语言。一切文明诞生的媒介……”
她的嘴唇翕动。紧接着,难以被理解、根本不可能被正常发出的语言在空气的振动中被传出。书本与纸页开始环绕着她快速旋转升空,如同振翅而非飞的鸟群。
穹顶之上深暗的星空中,有什么如泥沼般晦涩的视线注视着她。
“……以万媒的母亲、以太的信使之名,文明的媒介啊,请指引我寻得群星的钥匙——!”
她的声音与一切混乱的盘旋皆戛然而止。穹窿之上的光亮照亮了那双双眼暴突、极度痛苦的面庞。紧接着,她的七窍开始出血,血液随着流淌变为粘腻的黑,她的躯体向前砸在了地面。
“罪业——裁断。”
一道十字交叉划过的雪亮光线正是打断一切都源头。不过,似乎并没有那么及时地真正打断了这场献祭。
“…还是来迟一步。”
司木栖手中的双刃化作光点,脚下每踏开一步,浓郁的黑色便往后退一步。隔着手套,她将那具倒下的躯体翻转过来。
那残缺不全的面貌勉强被辨认。那赫然是林织羽极为熟悉的一张脸,一张温和令人有好感的脸——并非维罗妮卡,而是双生子的另一位,卡洛维西.施尔汀。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污染。”随后走来的是尤里乌斯.埃斯特尔,“她的灵已经彻底被吞噬了。”
“坏消息是,圣物并不在这里。好消息是,也并未落入祂之手。”司木栖简单地处理封印了一下这副残躯,“看来,接下来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希望校长那边能扛得住。”
话音刚落,星空穹顶之上,不详的星辰睁开无数只眼睛,浓郁的黑色液滴如暴雨般坠落。
卡洛维西的双眼被阖上的那一瞬间,比赛传送阵出口的安检处,独自守夜的维罗妮卡若有所感地望向遥远的星空。
今夜的星光如此灿烂,如同阿西娅老师笔下虚幻的星夜。
她扬起一个清浅的微笑,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如晶体般崩解。陪伴她守夜的筝鸟静默地闭眼站立着,直到她彻底消散,黑暗中亮起了许多暗红色的光点。
…那是鸟群中异类们漂亮的红色瞳眸。并非至高神座下的筝鸟,而是万媒之母身侧的信鸽。它们四散地飞向赛场的夜空,切断了此地与外界信息传递的媒介。
“……下雪了?”
出于赛场中央,天坑边缘地带。帝国一军、三军还有临川这三个学校的参赛队伍都相当默契和谐地选择晚上停战修整,都决定保留实力,等天亮一起下去探索天坑。
正在原地驻扎修整的两个一军代表队中,娜塔莉.布莱尔先一步往驻地赶回,为第二天的探索补充物资。轮班的值夜者弗拉德.维兰正在巡视四周,却感觉气温骤降,天空竟飘下了鹅毛大雪。
为了降低能耗,他找出林织羽留下的温控仪式牌,输入了精神力。正当他准备将仪式阵扩大直至笼罩整个驻扎点时,强烈的死亡预感笼罩了他。
仪式牌有问题——这个仪式阵的指向对象被刻意扭曲了!
……
“…没错,因为我们队伍出现机甲损耗度达到100%的状况,候补区那边就会开传送阵自动补位。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赛系统出错的原因,一军的候补全被传送过来了。”
屠兰跟林织羽解释道。
身边传来轰鸣声,林织羽望去,发现是此时驾驶着机甲的章归冉终于返程,好在看起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褚思睿上前去和她交谈了一下状况,看表情不容乐观。
两人朝着屠兰这边走来,“我刚刚去临近的另外两个驻地跑了一趟,他们同意停战,也开始行动了。”
“屠兰,司悦月,该你们和其他几位上场了。我们需要和剩下的战队成员取得联系,让他们终止比赛,返回驻地,越快越好。”
“明白。”
“织羽,我们先走一步,保护好自己。”司悦月严肃道,话语顿了顿,就像是在告别,“如果可以的话…也要保护好大家。”
“带上这些仪式牌,学姐,”林织羽快速燃烧精神力,把剩下的产出仪式牌全部交给她们,“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一定要把大家平安带回来。”
开机甲再如何也不是她的专业,候补队员们的水平都比她好上不少。机甲有限,她不能占用有限的资源跟着过去…留在这里,她也好尽力用仪式保全大家。
林织羽不断地这样劝说自己冷静,可是在看着几台机甲迅速消失的时候心底还是恐惧得厉害。
这个残酷的世界再次向她露出了獠牙。如果…如果她有足够的力量,是不是就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心情沉重,林织羽还是返回了仪式准备间继续工作。又过了两个小时,屋外的天色越发的阴沉,气温也在进一步下降。林织羽跑出去帮着画温控仪式时,却听见一阵惊呼。
“醒了!他醒了!!”
这声呼喊打破了林织羽的恍惚,她忙不迭跟着冲进医疗室,却听见躺在床上挣扎的弗拉德奋力地传出一句话:
“仪式…污染……不要…碰雪…羽毛……”
说完这句话后,弗拉德不顾贴在身上的各种仪器,手中辉芒一闪,一件信物就这么掉在了林织羽的手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吐出一口黑血后生命体征开始极速下跌。
林织羽握着信物被挤出了抢救室,没人来得及顾及她。
这是维兰家族的信物,以林织羽对于仪式的精通程度,她只是轻轻一握就大致明白了这个信物上铭刻的仪式所代表的意味。
…折叠、延伸、坚韧、交换。理论上,只要注入的精神力足够多,这枚信物可以开启的折叠空间范围大到能够笼罩整片赛场,甚至可以带着范围内的所有生物进行转移。
站在空地上,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地感受到头上传来的微凉的触感。
……下雪了。
营地中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嘈杂中章归冉她们的身影好像在远处朝她挥手叫喊。可惜世界在这一刻,这些纷乱的场景在林织羽的感知力变成了一片无法听清的杂音。
喉咙间传来痒意,她掐着自己的脖子跌倒在地,开始剧烈地咳呛。掺杂着羽毛的乌色血液滴滴答答地与偌大的雪片一起落到地上。
仪式牌出了问题……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被污染了……
林织羽脑海中的回忆闪回。驻地的仪式阵她也参与了建造,代表队他们所用的仪式牌全部出自她手…
过往的许多可疑的细节变得如此清晰,一切开始串联,最后定格在记忆中维罗妮卡那双与“筝鸟”如出一辙的暗红色眼眸上。
最后的那场心理治疗中,那句被抹去了记忆的心理暗示——
“我知道你并不信仰神明,织羽,你相信人的力量,我也对此感到认同。因为这个世界曾经的神明已然陨落,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祂、成为祂。”
“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媒介。”维罗妮卡说着微笑着靠近她,将手心贴近了她的心口,手掌被信物的温度灼伤溃烂,“用你的'心'去感受祂、聆听祂的声音,你也会成为'祂'……的一部分。”
血液越滴越多,几乎在短短几秒内要汇聚成流。林织羽沾着血的手奋力地将自己撑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精神力打在衣服上,把来拉她的学姐们生生推了回去。
“…不要,靠近我。我…被污染了。”
该怎么办?林织羽,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你还不能倒下,这么多条人命…她们会因为你的疏忽白白丧命。
她感受到自己脸上有些温热的液体在流淌。分不清那究竟是血液还是恐惧带来的眼泪,林织羽决然地扯下胸口滚烫的吊坠,将它与手中那一枚八面体信物聚拢到一起。
那光芒如此的炽烈,以至于周围呼啸的风雪都在这一刻静息。紧接着,堆叠在地面上羽毛般的雪片熔化成液滴,伴随着整个驻地地基上的仪式逸散的无数光点一起,朝着天空逆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