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眼彻底失明了。
这是我醒来后得出的结论。
睁开眼就是白的晃眼的天花板，瓶瓶罐罐的药剂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视野变得并不那么的开阔了，但我依然不愿意相信，还抱着那么点侥幸心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被包裹的右眼，只是轻轻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我忽然从床上下来，但受伤的双腿膝盖却使我一个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我用尽全力爬起来，冲向卫生间，愣愣的站在镜子前。
镜子前的少女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皮肤苍白，模样瘦弱，一头蓬松浓密的黑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右眼被戴上了白色的医用眼罩，剩下的那只漆黑的眼眸微微睁大，模样显得有几分痛苦。
我再也不敢用手去触碰，温热的液体从左眼滑落，而右眼上的眼罩则开始渐渐的渗出血来。
“你的右眼几乎是没有恢复视力的可能了。”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然抬起头，眼眶泛着红，看到了镜子里的那个橘发少年。
他穿着治疗师的衣服，微微卷曲的橘色的头发略微盖住了眉毛，青苹果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现在是你的主治医师。”
他说着，皱了皱眉，“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走路。”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算了……”他忽然走了过来，弯腰把我抱起来，走出卫生间，抱到了轮椅上。
我没有说什么，余光瞥到了左手手指上带着的那枚戒指后，有了几分安心。
“后来怎么样了？”我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
“你把那些东西都杀死了，瓦勒将军带人来13区的时候你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在反复鞭尸。”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接过水，慢慢的喝着，水的温度对我来说刚刚好。我通常都喜欢喝微微带着点烫的温水，但几乎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
我诧异的看着奥林奇，对方只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水杯的温度传递到了手心的皮肤，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把水杯还给他。
“难喝，我不喝了。”
“好。”他对我恶劣的态度毫不在意，接过放到了一旁。
我拉开了窗帘，阳光倾泻而下，奥林奇缓缓的走到我旁边，冷不丁的说:“那不是魔兽，那是傀儡。”
我转过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他答非所问的说。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不受剧情控制的你，是什么样的。”
“现在我知道了，是这样的，是这样鲜活的。”
他忽然低下头，我措不及防的撞进他的眼眸，那双眼睛清澈，却又复杂。
“你在看我的好感值吗？”
我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奥林奇的头顶空荡荡的，什么数字也没有，毕竟，他根本不在游戏的男主之列中。
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个谜，他似乎不存在游戏里，好像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情，而现在，我发现他可能拥有所有周目的记忆。
“不用看了，因为我对你的好感从来都是100％。”
“我不信。”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不用相信。”
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看出了我的怀疑，看着远处摇摇头，喃喃道:“还不是时候……但我会告诉你的。”
“这一次，你将不受束缚拥有一次真正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推着轮椅，而我刚要问出口的问题在他的一句“要不要出去走走？”后放弃了。
室外的阳光很好，草坪上还带着点雨后的露珠。
除此以外我还遇到前来看望我的瓦勒将军和古斯塔夫。
很显然我这次立下的功勋足以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将军来看望我了，瓦勒将军那张威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愧疚和赞赏的两种表情。通过古斯塔夫，我得知了此次战役后我算是彻底名声大噪了。
我被授予了少将的军衔，成为了有史以来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而以瓦勒将军的态度与对我的赞赏来看，他很有可能打算把我当作接班人之一来培养。
等他们走后，我也没有再问奥林奇什么，我们就这样无言的走在草坪上，我坐在轮椅上，他推着我，十分默契的谁也不说话。
在我的心中奥林奇大概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他不存在游戏里，是一个未知的存在，按照常理，以我这种除了自己谁也不信的作风，我应该对他很警惕，但我却总是对他抱着一种信任。
一种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信任。
我认为他和我见过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常人，我通常能够清晰的，或是模糊的看到那些隐匿在心底的恶。我不认为奥林奇是个有多么单纯的人，相反，我总觉得他运筹帷幄，好像总是游走在剧情以外，可这样的人，给我的感觉确是一张白纸。
我根本看不透他。
“我可以信任你吗？”我问他。
“你心里一直都有答案。”他往我的腿上盖上毯子，“我不是一直都站在你这边的吗？”
“是吗？我不信。”我歪了歪头，“证明给我看。”
“比如——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当然并不指望奥林奇能全盘托出，于是我换了个委婉的方式，“我问你一些事，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不说，前提是——必须是实话。”
说完，我用余光瞥了眼漂浮在半空中的瓦沙克。
恶魔的眼睛能够看透人世间所有的谎言，只要他有撒谎，瓦沙克就会汇报给我。
我等了许久，才等到那个“好”。
“第一个问题。”我抬起头，“你属于这个世界吗？”
他点点头。
瓦沙克没什么动静，我继续问，“那些外城的怪物是听从你的差遣吗？”
“以前是。”
我皱起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可以完全控制那些东西的，但后来，我和一个人做了场交易，我把那些东西分了一半出去。”
他推着我来到了一棵大树下，树影婆娑，斑斓的光落在了他白皙的面颊上。
我抓住了重点，“是什么交易？交易的对象是谁？”
“我把我的一半玩具贩卖给了温塞斯拉斯，从她那里买到了你的自由。”他在我旁边坐下。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我当然明白奥林奇口中的“玩具”就是那些怪物。怪不得，明明游戏里那些魔兽还不至于那么强，而现在却截然相反。
怪不得……温塞斯拉斯也能控制那些怪物。
“你不该这么做。”我告诉他。
他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一场游戏吧。”
我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从有了记忆以后就是这样的，只有那些怪物陪着我，那个时候，我发现这个世界像是被设定好的一样，除了你，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说的应该是游戏里的剧情。
“我被杀死了一次又一次，按照设定——我是魔王，是反派。”
“好像我的存在就是为此。”
他拿起一片叶子，左看右看，但我实在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我遇到了你，那个时候的你是没有灵魂的，是没有心脏的。但我想看看真实的你是怎样的，所以我就这么告诉了温塞斯拉斯，我说，只要她把你还给我，我会用任何东西交换。”
“就因为这个？”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嘲笑他，“你还真愚蠢。”
他对我的嘲笑不置可否。
明明他亏的要死，但还挺乐在其中的。
“魔王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摇晃他的肩膀。
他被我摇的整个人一晃一晃的，漂亮的绿眼睛里满是笑意，睫毛一颤一颤的，笑的肆意——我觉得他笑的就像个傻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说完，我打量着他这张精致漂亮的脸，摇摇头，“算了，你还是这样好。”
瓦沙克已经在上空困的打哈欠了，因为从始至终奥林奇都没有撒谎。
我忽然抱住他，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你最好让我能一直信任你，否则——我会杀死你的。”
他笑着说:“好啊，我会一直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