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比我们预估中的更好,”听到丝塔茜询问情况,伊芙也立刻严肃起来回答,“海松城内的病人们已经全部痊愈,因为后续各类物资供给及时,药物与食材都足够充备,所以没有再出现二次感染或者人传人等现象。”

说着,伊芙抬手指了指书桌上的地图,“包括附近那几座曾经出现过病例的村庄,因为已经提前做好了隔离和消毒措施,这段时间内都没有再出现新增染病者。”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留下了一些医师在当地驻守,以防止突然出现紧急情况。””

“所以欢呼我们的奉献并且庆祝我们的幸运吧——直到现在为止,”伊芙耸耸肩,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一切都很顺利。”

丝塔茜点点头,“最近我会派黑龙持续在半空中巡视,如果在周围发现其他病人,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虽然早就知道丝塔茜派人做的这些预防工作,但伊芙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抱怨,“明明有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瘟疫,但是整件事情全程都只有我们在出力尝试解决。”

“其他几座城市的领主安静得就像是早就已经约好集体赴死了似的!”

“尤其是最近的那个德鲁城!他们竟然直接将病患丢出城外。”

德鲁城的领地以高山与河流为界限,病患们遭到驱逐之后——没有船只会载他们渡河,他们也没有力气翻过山坡。

……就只能等待着死亡降临。

如果不是因为翠鸟经过时发现了他们——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丝塔茜摇摇头,“我查阅过海松城的过往史册记录。在上一次瘟疫蔓延期间,有许多地方的领主为了减少城内病患,甚至会将染病者直接烧死。”

“他们认为——或者说,宣称,用这种方式就可以净化病魔,驱散瘟疫。”

偏偏这种方法,真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效。

以杀死传染源的方式杜绝传染——于是领主们更加坚信这种驱魔方式的可行性。

伊芙:“怪不得有那么多病人的症状明明已经非常严重了,却还坚持声称自己没有得病。”

“尤其是附近那几座村庄的人类们。我们刚抵达村庄附近的时候,有很多人甚至误以为我们是去处决他们的。”

“还有几个很小——”伊芙伸手比划了几下记忆中人类孩童的身高,“哦,大概看起来这么短的孩子,甚至当场被我们吓哭了。”

“真让人伤心啊,”她故意抬起尾尖的桃心戳了戳丝塔茜,试图打破越来越压抑的气氛,“我的样子真有那么可怕吗?”

这些小地方村庄,其实才是整个治疗过程中最难解决的麻烦。

不是所有城市都会像欧兰城那样有着详细的区域规划,从内城区到外城区,居民区工业区商业区全部清晰可见,分工明确。

因为法律意义上的各地领主并非永久制,很可能干几年就会被王室裁决调任,所以很多领主在处理政务时其实脑海中根本没有‘城市规划’这种长远概念。基本上——是管理者想起什么就开始发展什么。

其实就连丝塔茜最熟悉的海松城与艾尔小镇,城建规划里也充斥着各类让人惊叹的神来之笔。

而这类夹在城与城之间的小村庄,平时起就是非常容易被忽视的存在;许多领主只有在每年收税的时候才能想得起来这群自由放养的两脚羊。

而瘟疫爆发之后……

虽然瘟疫是由海松城开始蔓延,但这里毕竟是座家底优越的大城市,就算突然发生意外,依旧能做到物资有保障,也不缺少基础设施。

可周围不受重视的小镇乡村却是真·什·么都没有的。

伊芙:“我们刚赶到的时候,那几座村庄不仅存粮马上将要耗尽,甚至就连最基础的洁净水源都快用完了。”

物资匮乏、条件简陋,本应该隶属的主城区与领主又万事不管,有些村庄甚至根本没有明确的‘主城’依靠,是彻底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绝境。

海松城与欧兰城都砸了相当巨额的物资补助来救人。

而在药物等物资之外最重要的——依旧是丝塔茜拼出的医疗室。

洁净卫生的可靠环境,以及其中自带的熬药机与药物储备间,都为病人们提供了最好的养病环境。

尤其是在丝塔茜的系统升级为最高级别之后,新获得的【作品再构】能力让她对积木成品掌控变得更加精细准确,不仅包括成品的重量与体积,甚至可以直接具体到每一块作品颗粒。

当丝塔茜在场时候,移动这些医疗室只是一个将作品‘移除’收回背包后重新选择‘放置’地点的简单过程;

当丝塔茜不在场时,这二十间医疗室也可以像堆带着滚轮的活动板房。

整个房间都能够被完整地抬起卸下、并且减重缩小后轻松放进同一座三轮车车厢里,迅速运送到新地方,并且立刻恢复原状投入使用。

当然,丝塔茜能够操纵的新功能不只包括这类特殊建筑物。

只要丝塔茜想,即便是欧兰城那座足有几十米厚的坚固城墙,她也能随时将它变轻变小,然后挪动到任何自己喜欢的位置之上。

这项功能的辐射范围,几乎包括丝塔茜觉醒能力后创造出的所有作品。

出于安全考虑,在系统升级之后,丝塔茜就立刻锁定了部分生物类成品,尤其是幼龙鸡团以及与人鱼族交易的植物们。这种锁定类似游戏背包中拒绝物品交易与掉落的安全锁,可以确保这些生物不被她的力量再次改变。

而除了这些丝塔茜不想也不会进行改动的绑定作品——

无论是流淌在艾尔小镇周围的护城河、人们日常赶路时踩在脚下的平整道路,还是那批初代扎根蔓延在泥土中的树木植株,甚至哪怕是玻璃大棚内第一批诞生于系统菌包的蘑菇、铺在领地边界的食人花、昼夜不停的磨盘与水车——与原有作用无关,也与作品本身无关;只要是丝塔茜曾经亲手拼砌出的作品,它们,都可以被丝塔茜集体改动。

系统依旧没有对升级后的各项改动进行详细解释,反复摸索过后,丝塔茜将这种【作品再构】功能粗略分为两种类型:物理变化与化学变化。

物理变化,就像她曾经扩充欧兰城城墙的体积时那样,只改动作品的大小重量等常规物理属性,物品本身的特性不会发生改变。

比如将一颗普通大小的蘑菇缩小,成为索拉诺斯刚苏醒时那样的迷你小喷菇;或者将它膨胀放大,变成一棵巨型树木般蓬勃生长的庞大植物——

至于化学变化,字面意思,则是真正的作品重构,将已经成型的作品回归为积木颗粒之后再造成型,就连物品特性都可以发生变化。

比如将一条普通的河流全部打碎重组,变成冰面,变成冰雕,变成瀑布,甚至变成倾泻而下的暴雨——

当然,既然是化学变化,那么想象力不能……也不应该只是这么贫瘠无趣,只将它们固定在某种特有属性上,简直是在浪费零件的灵活程度。毕竟积木本来就是一种用来锻炼想象力、扩展发散思维的玩具。

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艾尔小镇外的那片稻田与鱼塘迎来第一波丰收。

在初批鲜嫩可口的稻花鱼摆上丝塔茜餐桌时,一起出现的还有半桶来自护城河的普通河水。

丝塔茜将它们——拆开,重组,拼砌成了一小簇火焰。

既然它们能够成水成冰,又为什么不能成为火焰呢。

因为是领主大人想要的物资,河水在运送过程中保存良好,摆到丝塔茜面前时都还带着凉意。在气温逐日升高的夏季,这非常难得;而更难得的是,这些河水即便是重新拼砌成火焰之后,也仍然保持着流水般的低温。

它们当然是火焰,可以正常燃烧;如果将它们丢到可燃物上,几秒时间内就会以比普通火焰更快的速度焚灼起一场大火,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物体吞噬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可无论烈火燃烧得多么旺盛,它依然会保持着流水般的低温。置身其中,完全不会感受到被火焰灼烧时的炎热难忍,甚至会有一种——全身都浸泡在河流中,清澈河水静静流淌而过的清爽感。

就连会感受到的疼痛,都极其微弱。更别提什么灰烬飘烟这类非常有存在感的附属产品——也并不存在。

一种极其洁净整齐的处理方式。

如果不是因为后续丝塔茜处理自己烫伤的过程实在有些麻烦,其他人甚至根本不会意识到她曾经在院子里研究过什么。

这是比曾经针对海妖作战而特制出的石灰粉战术更恐怖的东西。

疼痛,向来都是生物基于求生本能而释放出的基础信号,警告生物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可如果连这种信号都被彻底隔绝……也许温水煮青蛙和泡冰块割肾脏的故事是假的,但丝塔茜现在却的确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火海、刀山,以及……更多。

这就是【作品重构】的化学变化。

零件解体重组之后会具有新的特性,仍然可以保持部分原有作品的特征,类似游戏中经常出现的双属性附魔。

最让丝塔茜满意的是,这种化学变化具有记忆性,只要拼砌过一次,之后就可以随时切换形态。

在摸索出这种特性之后,丝塔茜的第一次实操目标就是国王与教皇。

根据哈洛鲁大陆上的贵族礼节,贵族间通信时寄信方需要用魔法火焰与特制的魔晶蜡封存信件。这既是种认定身份的防伪标识,也是防止送信途中有外人调换信件内容的安全锁。

整个哈洛鲁大陆的人都知道丝塔茜没有魔力,但这并不妨碍她使用自己亲手拼砌的火焰、亲手拿起的零件,封好那两份密信。

然后通过零件自带的监视功能聆听到了对方的谈话。

听着伊芙的不满抱怨,丝塔茜只好抬手摸摸对方越缠越紧的尾巴,栖在手腕间的凝结河流也随之翻滚,带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凉意,“如果你依旧不放心那几座村庄的话,可以继续运送些物资过去。”

“当然,如果那里的民众们有自愿离开村庄的想法,也非常鼓励他们进城就业甚至是长期定居。”

“我已经与吉姆讨论过了,今年海松城不会再向平民征收入城税与光明税附加税,他们——包括来到海松城的其他异乡人们,都会过得轻松很多。”

海松城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各种朝圣费用,相当于半个不成熟的旅游城市——可谁会愿意来一座刚发生过瘟疫的旅游城市呢。

哪怕是最狂热的光明教信徒都要在进城前犹豫几秒,仔细思考一番‘如果我现在进入圣城祈福,会不会沾染上光明神大人所厌恶的瘴气?会不会遇到传教士大人们提起过的那些会传染疾病的恶魔?’

更何况地标级别的光明神雕像已经彻底坍塌,那可是信徒游客们来海松城打卡的最大动力。

外部动力不足,内部吸引力也缺失,海松城作为旅游型城市的存在感只会越来越低,人流量越来越少。

这种软性封锁当然不利于城市长期发展。如果将一座城市比喻为一台巨型机器,那么必须要让所有齿轮都转动起来才能盘活经济。

最起码,也要做到‘人们敢来’、‘留得住人’。

丝塔茜的经验之谈,放宽税收是促进经济发展的最常见政策之一。

听到丝塔茜这么说,伊芙一扬眉,“那太好了,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来——”

“等等,”话还没说完,伊芙猛然警觉起来,“可如果我们真这么做的话,那些领主们会不会突然冲出来接手那几座村庄?”

“然后连带那些我们送过去的物资和药材一起……全部私吞?”

在说话的同时,伊芙甚至能想象得出那些贵族领主的傲慢嘴脸,“他们那种人,绝对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丝塔茜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会关心这种问题,“不会。他们不敢,也没有这种必要。”

“如果他们想要有理有据地重新接手村庄,就必须先宣布我们之前的救援行为不合法。可要想这么做……就必须观望王室和教廷的态度,如果那两方都没有指责我们对海松城和这场瘟疫的做法,那么他们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很明显,王室和教廷近期都太过事务繁忙,不可能选择在这时候斥责我们做得不对。”

主要是……那些领主会怂。

虽然关系糟糕到人尽皆知,不过丝塔茜依旧是丰饶多产的国王所有子女中唯一一个得到授封的公主,吉姆也是现任国王身边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甚至还能有命治理封地的兄弟。

唯一。一个。

如果放在游戏里,他们两个的身份简直是可以跳起来站在桌子上打全场的高地位强神。

当然,这种地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毫无用处。

那群贵族中的很多人,都曾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轻视不敬丝塔茜与吉姆——尤其是针对丝塔茜。

起码根据她敛到的各类消息来看,周边那群领主中很大比例的一部分人都曾远程参加过那盘高塔玫瑰死期的赌局。

凑热闹嘛。群体性的娱乐方式。

押注押得非常漂亮大方,导致那几家开设赌局的赌场至今仍然欠着丝塔茜十几袋金币。如果不是因为它们背后有王室撑腰,大概早就倒闭了。

而在丝塔茜继任这几年来的外交活动……别说来自其他领主的节日或年终礼物这种物质来往,就连一句口头上的善意问候、礼节性信件她都从来没有收到过。

要知道,即便是在政治上毫无存在感和实权的吉姆,每到年节时都多多少少会收到几句问好的。

将死之人没有社交权。

领主之间的外交又不是在做慈善。

不过现在……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海松城对罪犯们的各类处罚合情合理又合法,兼具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的完美审判;不过在绝大多数贵族眼中,那就是一场极度惊悚的无差别大清洗。

连自己领地里的贵族都敢杀,一点体面和情分不留,而且杀完了之后甚至没有因此得到惩罚!王室和教廷连句重话都没骂!完全放任他们胡来!这谁能不害怕呢?!

反正那群本就心虚的领主们不行。

“我们刚刚敲响了这座山,”丝塔茜随手将搅拌棒放回早就喝空的咖啡杯里,陶瓷相撞发出一声很轻的脆响,“当然会吓坏住在山洞里的虎群。”

“贵族们都是聪明人,他们不可能不理解这种简单道理。”

欧兰城,一杀成名。

一跃成为了与王都一样值得敬畏的城市。

从神弃之地迅速成为了……最诚挚的神明信徒都忍不住害怕的地方。

“啊!”听到丝塔茜这么说,坐在旁边整理资料的潘妮忍不住轻声感叹,“所以最近才会有那么多贵族主动传来信件问候海松城与欧兰城……”

他们送来的礼物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虽然大部分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珠宝首饰——针对丝塔茜‘公主’的刻板印象,认为珠宝和漂亮裙子能解决很多麻烦。

没有用。但是它们值钱啊。

非常非常值钱。

伊芙当然也见过那些礼物,甚至还吐槽过那些宝石钻石的镶嵌品位太老旧,“因为他们害怕?”

“不只因为害怕,”丝塔茜回答,“他们甚至会庆幸我们愿意主动接手这些麻烦,这样就不需要他们再继续浪费时间处理那些小地方了。”

“毕竟一场瘟疫造成的负面影响足够拖垮一座中型城市,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多么多领主会选择直接焚烧病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那群热衷名声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会多少愿意装一装仁慈体面的。

村庄这类小地方的归属权本就非常模糊。

伐木种田为生的简陋村庄,别说每年能收缴的税款少得可怜,哪怕是不惜代价地将整个村庄倒过来屠尽敛财,能到手的钱都绝对买不起贵族皮靴底下巴掌大的一小块软羊皮。

……算是,商家必弃之地?

没有任何统治价值。

“所以这里——”丝塔茜伸手在地图上圈画出伊芙等人最近曾去过的地方,“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伊芙:“……听起来,那些人类都认为这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

身为医师,她当然不可能喜欢这种将生命当做交易的想法。

“但这不会是生意。任何涉及生命的事情都不该被称为生意,”丝塔茜笑笑,“能救下那些病人就好。”

丝塔茜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声音突然一轻,“而且这些村庄——其实位置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甚至恰恰相反,它们可以填补一些空缺。

海松城的地理位置只能算是平平而已,否则也不可能只以宗教闻名,其他各项领域全面平庸。

东南毗邻商业城市艾尔小镇;

西北部几座人类邻城位置遥远,间隔着一片山脉与辽阔森林;因为与兽人领地相邻,所以那几座城市都受到了兽人族风气的严重影响,以雇佣兵与勇者闻名,风俗好战但并各方面都不算发达;

东北方的兽人领地则多年来小动作频发,像一群仓鼠般热衷于从人类世界‘进货’‘囤货’——当然是不花钱的那种零元购,比抢劫更直白粗暴。

至于西部,则是贝蒂等矮人工匠们正在探索的未发掘矿场。

那几座零散分布的村庄便位于天然磺矿以西。其实就是因为村庄地下深埋着各类属性不同的矿石,加上硫磺会散发出的独特刺激性气味,才会导致那里耕地贫瘠、作物难以存活,世代生活艰难,也不受外界重视。

跨过这片荒原,在群山之隔的另一端,就是矮人族的领地。

在三座城市中,海松城的即时性物资最为丰富,尤其是二十多万的人口数字,虽然从数量就能预知到会有多么难以管理;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丝塔茜都不需要再担忧劳动力问题了。

最为重要的是,将海松城与周围村庄划分在势力范围内之后,三座城池相连,整片哈洛鲁大陆的最东南部领域便全部处在丝塔茜的掌握之中。

全部。

为什么‘远交近攻’这种政治理论总能盛行?

因为确实好用。

整片大陆的东南端疆土都被彻底撕裂在外,与王都隔绝。

偏偏丝塔茜又在海陆空都长着‘眼睛’,要想不惊动他们悄然潜入,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就好,”得到丝塔茜的允诺,伊芙松了口气,“而且这样的话,那些停留在附近的医师们也总算能得到庇护了。”

按照哈洛鲁大陆的律法,只有得到法师塔认证的魔药师,才能拿到类似‘行医执照’的特别许可,有资格被称为医师开药治疗他人。

如果没有这种资格就敢随便行医治病——伊芙当年的经历就是最终下场,甚至已经是比较体面温和的下场。

虽然事情已经了过去很久,但每次提到那段经历,伊芙还是会忍不住愤愤磨牙,“那些魔药师的一瓶魔药售价起码十几枚金币,普通平民怎么可能买得起。”

而因为魔药师每次售出魔药后均会以高额比例向法师塔上缴税额,所以法师塔与教廷都对他们极其庇护,也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扰乱魔药市场。

但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伊芙还是曾隐姓埋名地在王都行医,认真治疗所有向自己求救的病人。

有这种想法、愿意这么做的,当然不只有一个伊芙。

伊芙毕竟是魅魔,虽然战斗力不算顶尖,但隐藏行踪身份的混淆咒堪称一流,所以才敢冒险停留在王都这种大城市行医。

更多活跃于民间医师们——零散分布在人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

乡村、田野、甚至是更粗俗‘不体面’的行医地点。

他们像是丝塔茜记忆中简陋低配且没有执照版的‘赤脚医生’。

虽然其中很多人完全没有学习过任何医疗知识,但却拥有着非常珍贵的口口相传技巧与极其丰富的生活经验。

伊芙等人赶去的时候,有几名被村民称为‘医师’的人正在为高烧的病人们喂热水和冰敷,熬煮各类伊芙看得懂看不懂的古怪材料强行灌下去催吐。

如果没有人来救我们,那我们就开始自救。

这种韧性始终支撑着人们的灵魂,让他们在绝境中也要寻找生机。

所以人类明明不是最强大的魔法种族,却依旧可以世代延续。

“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用熬煮各类植物昆虫等药材治病。有几种不常注意到的少见岩石和昆虫就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用,这几天才刚从他们口中学习到,”伊芙忍不住赞叹,激动得连尾巴都在不断颤动。“天啊,他们可比我年轻多了!但知道的事情一点都不少!”

当然。

当这些医师们——在确认过可靠之后——得知欧兰城不但有比净化魔剂更方便高效的消毒酒精、比蚂蚁钳子与棉线更好用的羊肠线,甚至还有完全针对这场瘟疫的抗生素特效药之后,他们内心掀起的‘天啊白活这么久、什么还能这样’迷惑震撼大概是伊芙想法的几十倍。

丝塔茜:“你是自学起步,一直以来也都是在自己独立摸索各种药材的使用方法,而他们毕竟有口口相传的……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潘妮也忍不住放下笔记,目瞪口呆,“抱歉,等等……他们,年、年轻……吗?”

她们前几天刚见过那几位医师一面。

如果丝塔茜没有记错,其中最年长的那位——白发白须,看起来起码六十岁起跳。

《比我年轻多了》??

伊芙:“是啊,当然啊!他们的平均年龄才不到五十岁呢!多年轻啊!”

潘妮:“……好、好的。”

恶魔族,那总令人惊奇的年龄天赋。

肃然起敬。

丝塔茜沉默片刻才转移了话题,“他们的经验确实很重要,要好好珍惜。”

“而且这次瘟疫结束之后,应该会有更多人愿意学习医术。”

“会吗?我也希望能这样,”听到丝塔茜的这句预测,伊芙立刻眼睛一亮,“不是所有魅魔都像我这样喜欢研究药材,如果只依靠我们的话……太不现实了。”

“欧兰城出来的战士们倒是都懂不少急救知识,也知道生病受伤时该去找什么样的药材,但那毕竟是针对战斗方面的培训。”

丝塔茜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就像义务教育与定向培育的区别一样,义务教育可以让人们学会简单的数字加减乘除,但至于像微积分这类难度的知识就……那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吧。

更何况哈洛鲁大陆上的医学发展还处于艰辛起步阶段,甚至比已成规模的微积分更困难。

“如果有更多人类,或者其他种族愿意学习这些知识甚至愿意成为医师——”伊芙甩甩尾巴突然轻笑一声,“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所有种族在生病时都能有钱治病、有资格吃药,那到底需要多少努力啊。”

丝塔茜:“但无论付出多少,这种努力总是值得的。”

在她看来,其实医疗与法律一样,都是确保社会平稳发展的重要基石。

只有医疗平等、不分阶级、压低价格、尽可能普及到所有领域,才能给予更多人活下去的可能性。

“既然——”丝塔茜抬眼看向伊芙,“五十岁在你眼中都是非常年轻的年龄,那你可以继续期待一下。五十年之后,哈洛鲁大陆的医术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喔,”伊芙愣了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丝塔茜,“我喜欢这种说法。”

说着她又戳戳身旁的潘妮寻求共鸣,“小公主总能让一件其实本应该特别艰难的事情,变得听起来格外值得期待,对不对?”

伊芙喜欢这种感觉,能让她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虽然‘希望’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天真得可笑,但她就是喜欢。

“那我们应该在海松城多留一段时间,”在潘妮用力点头的赞同中,伊芙很快补充,“我本来就还有很多新想法想要和那些人类医师交流,刚好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多教授其他人一些医疗知识。”

潘妮也很配合地开口:“海松城内的魔法学院马上就能够整顿完毕。那座学院的环境非常好,很适合用来开课教学。”

“嗯哼,”伊芙随意点点头,“前段时间四处搜索病患的时候我去过那里,看起来真是个好地方。不只藏书种类丰富,就连教室和教具这些设施的数量,都比我们当年刚在欧兰城举办学校时充足多了。”

在那地方教书或学习的感觉肯定会非常不错。

伊芙正慢吞吞回忆着那座有钱到恨不得用魔晶石砖铺地的奢华学院,丝塔茜却又突然开口,“可能在这次之后,你们还会继续辛苦一段时间。”

伊芙闻言一怔,“我一直以为等到瘟疫结束之后,我们就该离开了。”

毕竟之前在艾尔小镇时的流程就是这样。

有点类似轮班制。

医师与军队先行,第一时间控制好局面稳定,然后在确定整座城市能够平稳运行之后,便一批批地及时撤离;或者换成走艺术路线的小诗人们来和新城市的人们交朋友,接着是商人农夫以及更多平民……

军队能稳定住和平,确保一座新城市不会掀起动乱。但这只是第一步。

等到平民们学会适应彼此的存在;适应身旁总会时不时出现其他种族、适应与他们的交流与互动,学会将所有种族都平等看待、‘开始’认可其他种族的存在,这个城市才是真正意义上地进行‘融合’了。

‘认同感’,向来是最重要的。

伊芙:“而且这次还有——很多其他人。”

这次不仅是驻扎在海松城的军队与医疗团队准备撤离。

还有一些被教廷监禁在海松城内的其他魔法种族们。

之前被霍尔与埃图斯里修斯等人掀翻的秘密基地只不过是最隐蔽极端的一个。

既然教皇德文选择将这种密辛隐瞒在距离遥远的圣城,那就只能说明:在那之前,其实这地方早就有了更多先例。

在教廷大厅的神明雕像骤然坍塌的瞬间,欧兰城的搜救队也打开了后院最深处的隐藏地窖。

兽人与半兽人、矮人、魅魔,这些竟然只是较为常见的种族。那天是丝塔茜以及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活的巨人。

其中甚至……甚至还有几名精灵与暗夜精灵。

因为‘树生’这种独特的繁育方式,精灵族向来族内数量稀少;每一名新生精灵都是在所有精灵的期待之下自生命之树诞生的,所有成员对整个种族来说都非常重要。

即便是在外界传闻中‘堕化坠入黑暗’的暗夜精灵们,在精灵族内其实也同样重要。

——其实通过与精灵女王的日常谈话,丝塔茜才了解到:原来精灵们并不像外界所误解的那样,认为暗夜精灵研究黑魔法是件多么难以饶恕的事情;甚至对于寿命漫长的他们来说,人类所执着的‘正误’也并不重要,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流动改变。

可就是在这么一个精灵同族间互相关怀重视的大环境下,光明教廷居然还能扣押数名精灵多年,甚至始终没有被精灵族所怀疑——可见他们究竟有多么‘睿智’,多么‘机警’;

在这件事上又是多么经验丰富,熟练到几乎形成了完整产业链。

精灵们在第一时间便被侍卫长博格护送回了精灵族领地,这些过于残酷的消息甚至没有告知尚且年幼的两名精灵族小殿下。

这也确实触怒了精灵族。

精灵女王这次会愿意选择接受丝塔茜的建议,那么直白高调地向外界揭露光明教廷的罪行,公开斥责翻脸;当然不只因为对方偷盗索拉诺斯树种子的隐仇,也是因为这件事。

“他们会按照原定计划被护送至欧兰城,”虽然伊芙没有说完自己的疑虑,但丝塔茜还是立刻回答了她,“海松城并不适合他们养伤,而且他们应该也不会愿意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精灵族愿意无条件地援助自己的同族,可其他种族却未必能这么幸运了。

起码矮人与兽人……

如果矮人首领真的可靠,曾经贝蒂与伯恩就不会因被对方推卸责任而逃离家乡了。

丝塔茜也曾经尝试通过人鱼族联络海域另一端的巨人部落,询问对方的意见,不过至今依旧没有得到回复;他们也只能尽可能摸索着尝试治疗从未接触过的巨人。

没有谁会愿意停留在一个折磨自己多年的地方。

曾经在实验基地待过数月时间的小梅等半兽人们花费了非常漫长的时间,才能勉强开始‘正常’生活。

而这些受到更重、更久残害的魔法种族们,患有的应激反应当然比他们更加严重。

他们不仅拒绝与普通人类接触,甚至就连同族的靠近都会让他们异常焦躁不安,觉得自己仍然处在危险之中。

直到现在,每次伊芙等人试图为他们身上陈旧伤口换药包扎时,都还会是一场格外艰难的拉锯战。

更何况——

虽然赫利欧打破了法师塔内镶嵌的排异法阵,使得除了光明系之外的力量也可以开始照常运转;但毕竟海松城曾经是个几乎全员笃信光明教的地方,说不定谁家还存放着之前花了大价钱从传教士手中请来的某某‘圣物’,三百六十度无差别地释放着光明之力有可能伤害到其他种族。

这地方当然不适合让他们留下养病。

丝塔茜也是在思考很久之后,才决定将他们送到欧兰城慢慢调养。

毕竟神弃之地的风气最为自由和平,哪怕是还没学会说话的婴儿们都已经习惯趴在半兽人毛茸茸的尾巴上打盹了。这种生活气氛或许能够缓解人们的精神创伤。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欧兰城成为最优选还因为——平均战斗力最高。除了实在太小的孩子之外,几乎人人会摸刀,不需要担忧会因此出现什么纷争混乱。

“那我们……”伊芙挑了挑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我们留在海松城是因为还有其他工作要完成吗?”

“预防意外而已,”丝塔茜伸手点点地图上的兽人领地,“最近他们越来越活跃地想关心海松城,我准备再调两支卫兵队来支援周围。”

“既然这样,医疗队当然也要留下一部分精英。”

听到丝塔茜这么说,潘妮不由得惊呼,“大人?您是觉得兽人们正在准备发动战争吗?”

丝塔茜:“我之前询问过杰里,他提到在兽人首领换位之后,领地内的政策多次改变,也不再像之前几任首领那样会刻意压制狩猎期时间,防止狩猎过度。所以近几年来兽人族经常会出现滥捕滥杀现象,领地内的兽类数量一直都在不断下降。”

如果一定要形容兽人族的那位现任领主,那丝塔茜只能说他——聪明,但不算很聪明。

虽然差不多整个世界都能看得出来他得到首领位置的手段不干净,但他的心态向来很好:死不承认。

不过在平复这些流言的时候,对方大概参考了同样非法篡位的人类国王扎克利的做法。

扎克利当年为了安抚贵族情绪,对不反对自己的各方势力大肆封赏;所以他也学会了这位前辈‘给甜头’的做法,放任手下的兽人们胡作非为。

然而扎克利是个吝啬鬼,给出去多少就要收回更多;可兽人首领没能学会这种精髓,情况没过几年就彻底失控脱轨。

“发展到现在,兽人族领地内现有的野兽早就不能支撑他们的正常餐食,他们不得不想办法扩大自己的狩猎范围。”

没办法节流,就只能开源。比如近几年来兽人族越来越频繁地在人类领地边界线上雷区蹦迪,半偷半抢地掠夺物资。

这算是恶性循环,也是前车之鉴。

就像丝塔茜曾在历史书上读到过的那个著名战术案例一样,‘如果用高价征购邻城的布匹,会导致什么后果?’——会推动对方的纺织业与养蚕业发展,让民众们以极高的热情生产大量布匹,甚至忽略了正常耕种业,导致城内存粮逐步稀缺。而等到高价征购骤然停止,人们只能抱着不值钱的布匹忍饥挨饿,最终不得不被迫向邻城投降了。

在与人类魔法师合作‘制造’半兽人的过程中,‘出力’的兽人族得到了不少好处,衣食酒财各领域奢侈品数量充足。

后来准王储莱纳斯也与兽人们交好,每年向他们送礼的手笔极为阔绰。

兽人们早就被养大了‘胃口’,逐渐开始追求比满足温饱更高级的奢侈享受。比如在狩猎到一头羊之后,只愿意吃最鲜嫩的几小块肉脂,其余部位都扔给奴隶与俘虏,甚至直接丢弃。

‘浪费’这种糟糕风气,是最容易传染蔓延的了。

“其实在此之前,”丝塔茜随手翻开海松城的年史记录,因为这段时间里她已经看过了太多次,早就熟稔到瞬间便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页记录,“兽人族就经常骚扰海松城。”

“不过那时候海松城有大量魔法师驻扎,他们也不敢真的触怒光明教廷,所以每次都只是小打小闹。”

海松城这种旅游型城市,每天都会吸引大量平民前来朝圣。而兽人族最擅长在城镇周围拦路抢劫,顺便灭口了。

只要做得不太过分,是绝对不会引来麻烦的。

“海松城蔓延瘟疫的消息传得那么广,他们肯定会觉得城内一片狼藉,战斗力飞快下滑,现在是个入侵的好机会。”

也许兽人们不明白什么叫做‘软柿子’,但出于猛兽的觅食本能,他们早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该怎样选择狩猎目标。

丝塔茜示意兽人族的小蛇鹫兽人杰里故意在骑士长伊万面前晃来晃去,其实只是为了提醒教皇的文艺,将他扯进这件事里,再钉一条煽动战争的罪证;事实上无论对方有没有派人劝说兽人首领,对方都会蠢蠢欲动想要抓住这个难得机会。

何止兽人族会心动。

这种情况,所有肉食者都会恨不得尖叫着扑上来啃食一口。

潘妮:“……那,一定会打起来吗?”

丝塔茜:“只要他们还没像海妖那样被我们打怕,打到不敢再对我们有任何妄想,那一定会的。”

‘打赢敌人’从来不是最终目标;‘打怕敌人’才是。

伊芙双眉拧成一团,“可是这种时候……海松城才刚稳定下来呢。刚熬过那场瘟疫,如果再经过一场战争——”

丝塔茜:“当然是要在城外解决麻烦,难道还要等待兽人们闯进城门才动手吗?”

她当然也厌恶战争,厌恶暴力。

但这不意味丝塔茜与她的城市会畏惧面对这些。

丝塔茜疑惑地看向对方,“而且我们怎么可能会给兽人族这种闯进城内骚扰平民的机会?”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反正在丝塔茜的军队枪支配备足够之后,他们遇到的所有冲突矛盾都一下子变了性质。

伊芙呆了呆,原本缠在腿弯上的尾巴愣愣地垂下来,“……好像,挺有道理的。”

小公主培养的那些士兵们,都非常擅长远攻来着——

而靠利爪肉搏为生的兽人族……

伊芙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大人,”赫利欧捧着一叠装订漂亮的册籍与餐盘走进书房,“又有几名贵族送来了他们整理好的史册与书籍。”

“速度这么快?”丝塔茜有些惊讶地接过册籍翻了几页,“我还以为他们这次又会拖延很久呢。”

注意到丝塔茜手边的咖啡又空了一杯,赫利欧忍不住低头皱了皱眉,默默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热牛奶,“大人这么用心教导,他们当然应该努力工作。”

“之前是因为他们不熟悉新的统计方式,才会进度缓慢;但这一次不再应该有这种借口了。”

听到两人这么说,伊芙好奇地探头瞥了几眼,“是什么?贵族们又送来新礼物了吗?”

前段时间——尤其是在那场名为‘会议’的审判清算结束之后,海松城内的贵族们大概是被彻底吓坏了,连续好几天都有起码一打的人守在领主堡外试图疯狂送礼示好……或者说是求情?

仿佛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挂上绞刑架的目标。

“是领主大人委托了那些贵族们整理海松城的过往资料,”潘妮摇摇头解释,“还有一些从光明教廷内翻出来的藏书。”

这些资料和图书当然很有价值,但因为哈洛鲁大陆的特色,他们也都非常鲜明地具有同一个特点——废话多。

基本上是一句重点中要夹杂五句半‘光明神庇佑、王室庇佑’体面话的那种。

丝塔茜:“毕竟他们都识字,也都看起来——很清闲。”

所以丝塔茜将那些不涉及密辛知识的文字整理工作都交给了他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多发挥一下实际作用。

伊芙:“……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最近守在城堡外等待召见的贵族越来越少了。”

原来是又被塞了工作。

欧兰城坚持至今的传统习俗:没有一个人类——哦不,没有一个能跑能跳还能保持呼吸的生物可以逃离工作。

“这不正常吗?”听到伊芙的感叹,丝塔茜也忍不住笑笑,“截止目前来说,他们工作得不错。”

尤其是对藏书的整理工作。

海松城的光明教廷内保存了大量的珍贵书籍,其中还包括大量有关魔法教学内容的藏书——魔法学院中同样也珍藏着许多类似‘教材书’。

很适合用于魔法知识普及。

而且令丝塔茜惊喜的是,还有几名贵族贡献出了自己家族的内部藏书。

内容丰富程度不亚于教廷藏书:贵族历史、哈洛鲁大陆历史、甚至关于古早时期的混战与光明神的传闻。

在整理过后,这些内容简直像是本哈洛鲁大陆简史。

“大人说得对,”看着丝塔茜翻看的籍册,向来很擅长整理各项资料的潘妮点头同意,“这次他们的确进步了很多。”

起码总算学会用表格了!

起码总算学会用条形统计图了!

上一次她刚尝试教那些人的时候,他们看起来简直慌张得随时准备晕过去甚至闭眼赴死——不过潘妮严重怀疑,那些人之所以反应那么剧烈,可能其实是因为教导他们的是个女仆出身的‘老师’吧。

伊芙:“……喔。”

她沉默片刻,才干巴巴总结,“挺好的。起码人人都能从你手里得到工作……”

不过她也有些觉得,小公主最近简直忙碌得令人忧心。

想想看,小公主手里有三座城市。

三座,城市。伊芙只是管理一个医疗队都经常觉得头疼,有时候遇到那种固执不听劝的病患时还会忍不住气得想用尾巴抽人——当然,她忍住了!准确地来说,是周围的其他魅魔们迅速按住了她。

丝塔茜:“你这句话听起来我像是个——”

丝塔茜有些微妙地觉得……这种形容听起来,自己像是进化成游戏npc了一样。

就是那种——只要有人一靠近自己,她就会触发被动技能,忍不住立刻强行塞几个任务给对方。

虽然好像,这么说也确实没什么错。

伊芙顺手从赫利欧放到丝塔茜面前的餐盘里摸了块小饼干,“像是个什么?工作狂吗?”

“不过我还是认为你最好应该经常放下工作出门散散步……对了,维西来到海松城之后已经写了好几首新诗并谱好了曲调,你不想花时间去听听吗?”

热牛奶很好地抚慰了丝塔茜的喉咙和心情,“维西之前已经在我面前演奏过了。”

“她做得很棒。也一直都这么棒。”

在处决海松城前任治安官之后,或许是因为自己家族的惨案终于得到了这样一场迟来的公平裁决,维西的精神放松了很多,撰写吟游诗的风格也变得比之前更加轻快。

丝塔茜没有规定她要写什么,只是希望她写一写自己所看到的海松城。

于是维西写沸腾的草药,写病患的眼泪,写家人的等待,写医师的步伐,也写来自远方的一箱箱援助。

写日常生活,写被翠鸟快板逗乐后集体哄笑的笑声,写对美食的赞叹与喜爱。

非常具有生活气息的内容,既不高雅,也不优雅。

但没有人会拒绝这些,也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些。

这是事实。

在诗歌中,种族的界限被无限模糊,人们向往的美好都成为一样的共同愿望。

伊芙差不多每天都和病人们待在一起,早就已经听过维西的新诗,“她甚至……还写了太阳和光明。”

说着,伊芙看向丝塔茜,已经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想法,“……你授意的?”

“这又不是什么禁忌,”丝塔茜摇头,“光明当然是值得歌颂的。”

而在此之外,日月星辰,黎明日落,甚至光明前蛰伏的黑暗,也都是值得歌颂纪念的。

这些都是同样珍贵的经历与体验。

这场被提前扼杀的瘟疫,其实总会让丝塔茜联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经常出现在历史课本中的‘黑死病’。

《经常》

出现频率多到什么地步呢?

讲欧洲健康卫生体系的时候会提到它;讲文艺复兴的时候会提到它;讲封建体系衰落的时候会提到它;讲宗教改革新教发展的时候还会提到它。

甚至后期做题做太多了之后,只要在试卷上遇到这个时代相关变化的题目问答,无论是什么新奇问法什么考点,丝塔茜都会习惯性地先将黑死病这个因素列在第一行。

而且每次这都会是得分点。

一场流行疾病对时代与世界带来的改变,往往会超出人们的最高想象。

政治变迁、经济重创、阶级跳跃。

这些都是最好理解的内容。

还有宗教文化。

当一个始终宣称自己被光明神庇护,绝对不会受到病魔侵扰,甚至借口帮助平民驱赶瘴气大肆敛财的传教士也染病重症不起,只能等待魅魔医师救治时——

平民们所受到的精神震撼,远远胜过丝塔茜派人对他们说一万遍‘那是群骗子,别相信他们’。

简单来说,恩格斯的一句话:“骑士的城堡在被火炮轰开以前很久,就已经被货币破坏了。”

经济是这样,文化信仰也是这样。

很多事物的陨落来源于一些看起来完全无关的变化。

“不信仰光明神又不意味我们要排斥光明,”看到在场其他人脸上的惊讶,丝塔茜反问,“为什么在那么多象征中,教廷偏偏选中了‘光明’和‘太阳’作为神明的象征?”

“……”

这辈子都没向神明祈愿过的伊芙当然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曾经尝试祈祷过但每次都因为太穷而被传教士拒之门外的潘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书房内的气氛沉默片刻,赫利欧才开口,“历史上并没有太多关于那位神明多么擅长光明系魔法的记录。”

“甚至是在他消失之后,人们才逐渐开始以‘光明神’这个名号尊称他;在那之前,似乎并没有相关记录。”

“大人您认为呢?”

“或许是因为寒潮吧,”丝塔茜边说边看向房间内的魔晶沙漏确认时间,“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最能让丝塔茜联想到的,就是北欧神话所具有的鲜明特色。

因为北欧地理环境的限制,人们常年处于长而寒冷的冬季带来的艰苦中。这种民族经历会自然地让他们认为寒冷与黑暗是可怕的、罪恶的、值得驱赶与憎恶。——所以‘冰霜巨人’是北欧神话中经常出现的反派角色。

而与彻底之相反的光明与热量,当然就会成为他们所最向往的美好希望了。

独特的民族烙印。

哈洛鲁大陆的情况与它们非常相像。

笼罩整片大陆的寒潮比北欧的冬天更加难熬。

所以教廷们才会树立起那样一个听起来就很有希望的榜样。

丝塔茜授意维西写光明与太阳。

却也只是在写光明和太阳,以及——其他暖烘烘的东西。比如很快会开始铺设的暖炕,比如已经开起来的热水房,比如更多温暖的食物。

反正与被教廷强行提炼出来的神明无关。

简单又复杂地分割。

“……”这是赫利欧从来没想到的解释,他怔了很久才想起来挂起平时的微笑,“我认为您的想法向来是正确的。”

伊芙也听得有些懵,直到离开城堡之后还没回过神来。

在瘟疫平缓之后,海松城的气氛终于不再死寂得像是一座巨型棺木。

伊芙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维西的熟悉哼唱声。

围在她身旁乖乖排排坐的,是群看起来最大也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伊芙站在众人身后看了很久,才在孩子们的招手呼唤声中加入进去。

这大概就是小公主追求的归属感。

——暴雪时送来的炭火总是最珍贵的。

这也是让人们接受他们的最好机会。

这种实际获得的利益是比畅想‘死后进入神域’更直接的美好。

一场瘟疫,硬生生地被洞穿成了一次融合。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浓烈又不加掩饰。

他们也很容易被自己经历过的善意所打动。

伊芙才刚刚坐下,身旁就迅速挤挤挨挨凑满了一群小朋友。

毕竟还没有经历太多的洗脑,他们非但不害怕魅魔,甚至会喜欢这些长相都非常漂亮的哥哥姐姐们。

其实伊芙并不擅长哄孩子,她只能有些无奈地坐在原地,伸手拍拍身旁凑过来的小脑袋们。

坐在伊芙身旁最近的,是跟随他们从艾尔小镇来到海松城的安娜。

——最早、曾经最年幼的瘟疫患者之一。

“伊芙姐姐,”安娜紧张地看向她,小心翼翼问,“我听说……你们要离开海松城了吗?”

“不包括我,”伊芙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不过小公主并不打算对此保密,所以她也模糊地回答了,“我还不放心你们呢。”

“要离开的是其他人——之前经常分给你们糖果的小维娜,还记得吗?她们倒是打算带队离开了。”

“啊——”原本认真听歌的人群立刻哀嚎一片,“为、为什么啊?”

“维娜姐姐对我们很好的!”

“我不想她们走……”

维西与伊芙对视一眼,停下弹奏竖琴的手,“因为他们是来自欧兰城的卫兵,当然不能太久留在这里。”

所以要被调到城外,外紧内松。

至于城内的安全问题——还有艾尔小镇的卫兵们呢。他们高强度训练了那么久,也应该有机会练手了。

小孩子们当然无法理解这种政治含义,他们只是本能地不舍得分离。

而对他们来说,最方便表达情绪的就是眼泪。

幸好在维西与伊芙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伴随叹息声传来。

是衣服上还带着尘土的贝蒂。

她身后还跟着伯恩等矮人工匠,一行人刚刚结束对西部矿场的探索,还没来得及回城堡向丝塔茜汇报。

明明同时面对着那么多含着眼泪的孩子,但贝蒂却像是掌握了什么奇特魔法一样。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一人顺次发自己喜欢的口味一颗,抬手依次摸摸头哄一哄,原本焦急不安的小孩子们很快就安静下来,默默咬着糖果抿着甜味。

伊芙愣了愣惊叹:“……贝纳尔就是这么长大的吗?”

“当然不是,”贝蒂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否认,“我当年养他的时候可没有钱买糖果。”

刚从追捕中逃脱的女性矮人独自带着一个被抛弃的婴儿,又要照顾对方,又要避免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她当时面对的情况可比现在艰难多了。

“能及时为他喝水吃饭都算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伊芙一怔,也默默从口袋中掏出把糖果分给在场的孩子们。

因为移民条件非常苛刻,所以能够在海松城定居的人们,其实生活条件都不错。

但偏偏——光明教廷在这地方推行一种近似‘苦行’的修习方法。

以痛苦来标榜自己的牺牲,以经历的苦难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仅糖果这类奢侈品是平民们很少有机会吃到的食物,就连日常食物都格外——

吃起来的口感吧……

像刚撒完肥料的耕地土块。

而且众所周知,在石灰与酒酿等丰富肥料普及之前,哈洛鲁人究竟是在用什么东西制作农家肥……

出于难以磨灭的好奇心,所有人中最具有尝试欲的黑龙马格努斯忍不住偷偷吃过一次。

确实是偷吃的。

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他默默接受了身旁平民小心递过的善意馈赠。

是偷吃,不过在场所有人立刻都知道了:

因为就在将那种难以言喻、又像粥又像饼的食物塞进口中的下一秒,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咀嚼,马格努斯便控制不住地将它们喷了出来,并边作呕边发表精准点评:“如果我刚来到人类世界的时候,欧兰城的人们也用这种食物招待我,我想我肯定不会一直留到现在。”

别说停留了,他会直接抢走同族幼崽然后连夜转身向山里走去。

恐怖。

太恐怖了。

马格努斯甚至觉得那是比丝塔茜初遇时开枪炸在他脚边的子弹更恐怖的存在——毕竟那些爆||开的火焰都没有吓退他!

但那些味道恐怖的食物做到了。

基于这种饮食习惯,所以糖果,以及从欧兰城带来的更多美食,迅速征服了这座城市。

哪怕刚刚摆脱疾病,有很多食物都不能食用,但现有的食材已经足够震撼。

虽然这样好像严重违背了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苦修’……

但真的很好吃啊!!

虽然这样好像没办法继续用苦难磨炼自己的灵魂……

但真的很好吃啊!!

虽然这样沉迷口欲好像实在是太堕落过分了……

但真的很好吃啊!!

比起纠结挣扎的成年人们,小孩子们只要收到美食就会很开心。

立刻高高兴兴地接过,小心放进口袋里保存好。

贝蒂有些好笑地看伊芙,“你从哪里摸出来的糖果?之前没有发现过你有这种习惯。”

医师的被动技能,伊芙虽然喜欢吃甜食,但不会狂热到随身携带的地步。

相反,因为经常需要做挥动锤子等重体力工作,所以糖果是矮人工匠们最喜欢随身备用的体力补充源。

“刚从小公主书桌上拿到的,”伊芙回答得理直气壮,“葡萄味,很好吃。”

她边说边向贝蒂手里塞了两块软糖,遗憾总结,“也只有在这种口味问题上,小公主才会表现得比较符合她的年龄。”

“又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当一个孩子,”贝蒂拍拍手,低声哄着让孩子们快点回家别让家人担心,“更何况大人现在成了一方之主……”

“责任更重了。”

“你不记得前段时间她讲述的那个故事了吗?”

维西想了想回忆,“一个国王喜欢纤细的身材,所以他身旁的人都疯狂试图效仿,导致整个城堡里有大量奴隶甚至管事饿死——是这个吗?”

这是个听起来非常无理取闹的故事,简直令人发笑,一开始人们也都是将这当做翠鸟新想出来的相声来聆听的。

但只要思考一瞬,就没有几个人会继续怀疑它的真实性。

因为这实在是太贴近现实了,简直就像是刚从哈洛鲁王室城堡内传出来的新闻一样可靠。

只要国王这么想,那肯定会有人愿意为他这么做。

一种理直气壮的荒诞。

不过维西很惊讶领主大人竟然会讲述这种故事。

因为在脱离现实环境之后,这个简单粗暴概括出的故事,实在是太——直白地挑明了王室与平民之间的差距。

甚至像是在逼着人们思考觉醒一样。

真的会有统治者愿意自己统治的平民想通这些吗——维西难以想象。

但如果是领主大人的话,好像也并不会多让她意外。

“是啊,”贝蒂点点头,“所以她也绝对不会表露出太多喜好——领主大人是天生的领主。”

冷静克制。

不为领地留下任何风险。

伊芙:“……她总是会考虑太多事情。”

明明她也没有多么年长,但却总是所有人中考虑最多最深的那个。

不得不说,贝蒂实在是很擅长哄小孩子。

原本眼泪汪汪的孩子们很快就擦擦脸准备乖乖回家了。

只有安娜还是很执着地抓着对方的衣袖继续追问,“维娜姐姐他们明天就要走吗?”

“这么舍不得啊?”伊芙打趣,“不如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回艾尔小镇?”

“我记得,你的父亲最初就是想带着你与家人定居艾尔小镇的吧?”

为了顺利移民,他还特地带着整只商队前往圣城祈福,没想到刚好撞上瘟疫不幸染病;就连商队内年龄最小的安娜也惊险中招。

不过这种巧合也刚好提醒了丝塔茜等人,让他们面对瘟疫蔓延能做出及时反应。

安娜:“嗯……”

她低头沉默片刻,别别扭扭地小声回答,“但我想留在这里等母亲……她说她会来的。”

与安娜的父亲一样,其实她的母亲同样是名商人。

还是哈洛鲁大陆上非常少见的女商队管事。

安娜紧张地瞥了贝蒂等人几眼,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松开了手跑开,“我、我会想维娜姐姐他们的!”

好险好险,她差点说漏了!

母亲在信件里说过,她会运送一些粮食来海松城作为谢礼的。

但这是个惊喜,不能随便说的!

安娜的耳朵红成一片,贝蒂与其他几人善意地笑笑。

伊芙随手接过维西的竖琴捧好,“今天还顺利吗?”

“不不不!简直是糟糕透了,特别难找!”伯恩擦擦脸上的尘土,“我们挖了非常非常深的一条地洞才发现那座石矿!”

“我差点以为我们要把土地都挖穿了,然后从地面另一端掉进深渊呢!”

为探索资源增添了更大的难度。

再加上哈洛鲁大陆的流行风尚就是‘魔晶石可以解决一切麻烦’,导致人们很少会挖掘与研究其他自然资源。

不过万幸丝塔茜拥有系统地图,只要找准位置与方向,总会有机会找到。

矮人工匠们做了很大努力,两位龙族也依旧贡献突出。甚至在经过大量数字堆砌的严密计算之后,他们还首次尝试了小剂量的火|药炸山。

“虽然挖掘过程特别困难,但是我们这次一口气发现了特别多好东西!”刚沮丧片刻,伯恩就更加激动地补充,“除了领主大人让我们寻找的硫矿,还有——”

得到贝蒂点头应允之后,伯恩神神秘秘地掀开口袋向伊芙示意,“快看快看,还有它们。”

不同于外界对魅魔的刻板印象,其实伊芙对大多数珠宝都毫无兴趣。与其花费时间擦拭珠宝,她更喜欢将时间用在与药草植物相处之上。

然而这一次,她猛地一愣,立刻认出了伯恩小心攥在手里的闪烁石块,“……是金矿石?”

伯恩兴奋地点点头,继续在口袋里翻找出另两块石头,“不只有这个,你瞧!那附近还有一大片铜矿呢!”

“领主大人看到这些成果之后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在离开矮人族之后,我从来没有一次性看到过这么丰富的矿石场!”

“……你说得对。”伊芙喃喃低语,其实完全没有仔细听对方的声音。

矮人工匠天性就喜爱各种矿石,所以伯恩只要能挖到矿石就会开始亢奋。

然而伊芙一瞬间想到的更多。

金与铜,是哈洛鲁大陆最重要的两种货币金属。

前者价值最高,是贵族们交易时常用的货币;后者则是平民专用,因为代表的价值较低所以流传范围最广。

它们也是哈洛鲁大陆上少有受到极端重视的自然矿石。

“你说得对,”伊芙忍不住再次轻喃,“小公主肯定会喜欢这些的。”

丝塔茜的确喜欢。

因为系统地图上的标记功能,所以丝塔茜之前就知道西部那座天然硫矿周围有几座伴生矿。

但‘伴生矿’在系统地图上仅显示为‘伴生矿’,所以在真正挖出成品之前,丝塔茜也不知道原来那是铜矿与金矿。

甚至面积与储量都非常可观。

听着伯恩激动的讲述,丝塔茜端详着手中的金矿原石,“我记得,哈洛鲁大陆的金矿并不丰富。”

所以单枚金币就具有高额价值,货币体系非常畸形。

“是的大人,”贝蒂立刻明白了丝塔茜的想法,点点头附和对方的说法,“不仅金矿稀缺。而且只有极少数领地才具有铸造货币的权力——甚至就算那些领主拥有铸币权,在必须在铸造货币之前也提前向王都汇报。”

像是看出了丝塔茜的疑惑,她笑笑解释:“曾经有许多人类贵族会暗中联系矮人族,自带金矿石,然后请求我们帮助他们在没有王室许可下私自生产通用货币。”

每座金矿都是王室登记在册的重要资源,如果没有特殊许可,外人根本不可能采集到金矿原石。

不过——贵族们总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们会同意吗?”丝塔茜有些好奇地追问。

贝蒂摇头,“矮人族的首领虽然热衷追逐利益,但还不至于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当然,仅限于我还在领地的时候——而且就算首领真的愿意承担这种风险,恐怕也不会告知我们这种角色。”

贝蒂与伯恩可都是因为被首领‘抛弃’才离开矮人族的。

他们可不是能被首领告知机密的重要心腹。

所以要想获得金币,仍然是件困难事情。

除非……

除非他们拥有一座王室完全不知晓的金矿,还有一群效忠于自己的工匠,一群绝对不会向外吐露秘密的挖矿者——她的人偶与她的龙,一个封闭、而不会被外人察觉的开采环境。

就像现在的丝塔茜这样。

也只有她能这样。

工匠们的工作速度很快,在正式开采出第一批矿石后的次日,丝塔茜就收到了一枚纪念品金币。

其实不仅不拥有铸币权,海松城甚至没有专属的徽纹图式——在这一点上,这座圣城甚至不如神弃之地欧兰城。

虽然国王扎克利给了吉姆一片领地营造‘兄弟情深’人设,但那位吝啬鬼当然不可能舍得允许吉姆使用带有哈洛鲁王室红色宝冠狮鹫的特殊图徽。

所以他直接没有要求属下为对方特地设计相关纹饰。

反正这么多年以来,海松城也没什么用得上这种徽纹的机会。

毕竟经常飘扬在城市上方的,是属于光明教廷的旗帜。

所以贝蒂等工匠锻造出的这第一批金币——

“是我提议他们刻上这个的,不好看吗?”真正意义上的海松城领主吉姆得意追问。

“多漂亮的玫瑰花啊!你当时真的做了个好选择。”

——上面镌刻的是欧兰城的徽纹。

属于丝塔茜的长剑玫瑰。

晃着指间的金币,丝塔茜很深地看了一眼吉姆,“我也很喜欢它。”

可能是因为在高压下忍耐了太久,吉姆看起来简直是恨不得随时当场退位,然后把所有大小权力责任都丢给丝塔茜。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在丝塔茜指间灵活转来转去的金币,“这是怎么做到的?”

丝塔茜:“……”

一点,数学课上转笔留下的肌肉记忆。

不过吉姆也只是随口一问,注意力很快便再次放回了金币上,“可惜现在还不能真正使用这个徽纹。”

玫瑰徽纹实在太明显,只要一掏出金币就能知道‘哦,原来是欧兰城’。

所以金矿实际产出的,仍然都是没有任何标记的空白金币。

这令吉姆非常遗憾,趴在桌子上不断向丝塔茜嘀嘀咕咕抱怨——直到喧哗声突然传来。

“……”赫利欧在窗口驻足片刻,“是今天撤离的那些卫兵们。”

“喔?”吉姆立刻有了兴趣,庞大身躯挪动几下看向窗外,“我以为他们会趁夜悄悄地走呢。毕竟他们当初就是悄无声息进入海松城的。”

话才刚说完,吉姆就愣了愣。

“……不对,怎么那么多人?当时进来了这么多士兵吗?”

仔细看了看,吉姆才发现楼下那些密集人群竟然大部分都是衣着普通的普通人,“他们应该,都是群平民吧?”

“当然,”丝塔茜远远看着窗外的人群,“平民。”

吉姆越看越起劲,甚至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窗户上,“……等等?他们是在给那些准备撤离的魅魔和卫兵们塞礼物吗?”

“你之前就猜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吗?”

丝塔茜摇头,“不。”

提前向安娜等孩子们透露卫兵们即将离开的消息,就是为了让这件事传播得更广泛。

小孩子们的真挚情感,总是会愿意分享自己的不舍。

其实丝塔茜当然也担忧过,会不会人们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只是觉得‘喔,他们要走了,城市总算又要安静下来了’——然后无人在意这件小事。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安排几个很会模拟哭声的翠鸟先混在人群中营造氛围感——毕竟情绪总是会传染的。

幸好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在翠鸟放声大哭之前,追出来的平民们就先忍不住了眼泪。

无论种族和过往教育,无论任何立场,人们终究还是对这群拯救了自己生命的救援者保持着最起码的感激。

丝塔茜:“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丝塔茜不奢望今天就能够看到十里相送的奇迹画面,但起码,要让他们更对自己的身份有认同感。

无论是这次辛苦太久的医师们,还是昼夜巡逻维持秩序的卫兵们;他们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对群众情感的归属;以及与之相反的,群众对他们的情感寄托。

这是一场双向的情感塑造,或者说是思想教育。

与平民自愿推开的艾尔小镇城门不同,海松城的城门是被他们用武力‘打’开的。

他们顶着许多人惊恐的眼神进入海松城。

从捕捉到那些目光的瞬间丝塔茜就明白,这将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海松城不是她一点一点从无到有建设出的欧兰城,包括其他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会再有欧兰城‘全民皆兵’的古怪习俗,对于这种从天而降且战斗力恐怖的奇兵,外人只会畏惧恐慌。

畏惧、恐慌,对于敌人来说当然是好事。

但如果切换角度,对于军队想要、应当保护的平民来说——

如果人民不认同她的军队,那么无论丝塔茜将手中的兵力锻造到多么锐利的程度,她都没办法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支撑】。

【信任】。

那是一种丝塔茜很难通过语言总结的情感链接。

但那绝对重要。

吉姆:“……我不能想象。”

“但你可以期待。”丝塔茜回答。

实际上不仅仅只是吉姆没办法想象。

就连很多当事人也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经历。

不可否认,在场许多卫兵——尤其是从艾尔小镇带来的卫兵,最初其实是冲着各种贿赂、小费等隐形福利才选择了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也当然值得羡慕:有钱有闲有面子;尤其是前任领主管理时,哪怕过路的乌鸦都要薅下几根羽毛打点卫兵队,这种好工作谁能不想要。

但现在——

他们在群众的热情和一声声感谢中,得到了过去数月军训中都没得到的信念支撑。

安娜大概是人群中哭得最大声的人之一。

明明身高连车厢都够不到,她还是站在父亲怀里用力去抓与自己关系最好的维娜姐姐的衣袖,声音混乱到模糊不清。

谁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谁都能猜得到她在说什么,更多人是在说什么。

感谢与期待。

不舍与希望。

最难拒绝、最难抗拒的东西。

在这一批医师与卫兵撤离之后,丝塔茜调来了更为精英善战的一批卫兵,尤其是以远程的枪兵与弓兵为主。

他们的重点巡逻范围并不在本就戒备森严的城内,而是围绕整个大陆东南部边缘。

外紧内松,很著名的口袋战术。

不过比起越来越活跃的兽人族来说,很明显王室与教廷更没有耐心,先有了新反应。

在海松城收到来自哈洛鲁王室与光明教廷的回复信件时,这两方势力也几乎同时地向外发布了公开声明,向大众解释最近各类流言的真相。

令人吃惊的是,这两份声明所想传达出的信息完全不同。

一方竭力袒护教皇德文,坚定宣称他绝对无辜,不可能做出流言中所指责的种种罪行,将诸多罪名依次反驳;甚至历数对方这些年来的功绩,赞美他始终将光明教廷打理得整洁有序,虔诚又恭敬,并大肆宣扬他与国王扎克利之间的伟大友谊;

可另一份,却通篇斥责海松城的治安官违逆神谕、背叛神明,教皇管理不当致使平民险些遇险;措辞痛心疾首、情感真挚动人,就连那些被惩戒的贵族与法师塔都被一一着重提及,点名‘批评’,并且赞扬海松城城主与欧兰城城主处理问题迅速机警,才没有酿成灾祸。

前者,来自国王扎克利的亲笔;

后者,出自教皇德文在光明神雕像前长跪不起时亲口说出的含泪忏悔。

……对。

扎克利在袒护德文,为他说好话;

而德文在承认错误并训斥自己的属下们。

“我不理解,”作为海松城城主,吉姆依旧是名义上应该最先阅览信件的人,他被一系列庞大信息量震撼得当场尖叫,“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是应该特别差吗?”

“扎克利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德文?”

如果不是因为反复确认了信件署名,吉姆只会以为前者是德文为自己撰写的强行分辩,后者才是扎克利总算抓住机会针对教廷的疯狂辱骂。

“我一直以为他会直接在所有人面前痛骂德文然后逼他退位!”

“最好两个人直接在王都里打起来!”他绝对愿意做第一个欢呼庆祝的人!

拎着信封向丝塔茜抖了抖,吉姆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扭曲,“看看!听听!他几乎将德文描绘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人!一个神圣无辜的可怜人!”

“好不容易抓到这么难得的把柄和机会,扎克利是疯了吗?还是说——”吉姆脸色一变,“他又和教廷联手了?”

“他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怪罪德文。”比起吉姆的激烈反应,丝塔茜看起来反而非常平静。

剥开手中葵花籽外壳,丝塔茜甚至很有耐心地将它们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王室和教廷是两组完全平行的势力,哪怕是国王也没有权力更换教皇更迭。”

“但他现在越是袒护德文,外界就越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德文一个人身上。”

虽然人不在王都,但通过刚从王都赶回的兽人与翠鸟们,以及丢出去的积木零件,丝塔茜依旧可以做到消息灵通,“然后——不到一天,王都内就开始大范围地流传新消息,说‘教皇德文食用过人肉’、说‘德文酿造了这场瘟疫’、说‘笑病就是德文散播出的病魔’……”

这算是很常见的政治双簧手段。

语气和情绪是假的,只有吸引注意力的手段是真的。

虽然听起来很不符合年龄刻板印象,但丝塔茜前世始终坚持保持着阅读和观看新闻的习惯。

福利院内的娱乐方式丰富,也没有外界所臆测的孩子们间过分抱团排挤。不过比起与其他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视,丝塔茜反而更喜欢独自待在阅览室里。

官方每年都会拨款购买书籍,几乎每个月也都有志愿者与各类慈善活动捐赠书本文具,阅览室内的图书储量不亚于小型图书馆。

那时候她还太小,当然读不懂那些厚重的大部头名著;而福利院订购的新闻报纸更新速度快,文字简单易懂没有晦涩描写,很快便成了她每天都会翻看的调剂品。

起初这只是丝塔茜的娱乐方式。

再后来——当她发现面对各类文科考试题目时,多看些新闻报道真的很有用之后,这件事直接成为了丝塔茜长期坚持的阅读习惯。

感谢无数个读背政治历史考点的夜晚,丝塔茜总能在扎克利的做法上看到非常眼熟的既视感,从现实中提炼出的文字再度落进现实。

如果一个国家要对另一个国家发动战争。

它当然不会说‘我想要你们的资源’、‘我要你们死’,‘我要一片殖民地’——除非他们真疯到无所谓历史与舆论压力;

它只会说‘我来援助你们’、‘我是在自卫,是你们先计划对我不利’。

将主动伪装成被动。

一边说着‘深表同情’、‘我很遗憾’、‘怎会如此’的漂亮话,占据舆论高地,撇清所有关系,让自己的名声听起来不仅要干干净净,还要格外可怜无辜;

另一边,说得多体面,背地下手就会有多狠。

至于真相——从来只有赢家才配讨论真相。

输的人只会死。

吉姆将脸皱成一团,“……那我好像能想象得出来,王都的人们现在会有什么反应了。”

‘明明国王陛下那么信任他,我们也那么信任他!为什么他会做出那种事!’

如果这时,再派几名能说会道的心腹悄悄推动流言走向,沸水很快会继续翻滚。

‘我们被骗了!国王陛下也被骗了!’

‘就连大殿下都被他害死了!那可是国王陛下最最宠爱的孩子!’

激化孤立矛盾,让人们甚至想不起来王室其实也严重失职,没有庇护好民众。

这样王室不但可以顺顺利利地全身而退,还会在舆论中成为一名无辜的受害者。

丝塔茜:“教皇的选举流程不仅需要承接神谕,还要贵族支持、法师塔认可、王室准许与信众臣服。”

看似最神秘的神谕,其实才是最好解决的。

别说神明的预言了,只要有需求,统治者甚至能将自己叠身份buff叠成‘真龙天子’、‘神明转世’、‘耶稣亲子’。

——在丝塔茜看来,这其实才是更保险的做法,能在某种程度上将君神合一。

至于后几种——正是德文正迅速流失的重要支柱。

吉姆:“所以德文现在是想撇清关系,把所有错误都推给那些已经被定罪的属下们?”

不得不说,德文反应得很快:

吱哇乱叫,痛哭不已,死不承认,与他无关。

他不说自己有多无辜,只认错,只忏悔;但认错与忏悔的事情,却是【识人不清】这种并不严重的罪名。

用一个小错误掩盖更大的错误。

避重就轻,以退为进。

丝塔茜:“就算他想这么做,也要看其他人会不会愿意相信——起码王都贵族们是不会相信的。”

在骑士团内部流行起的库鲁病,使得许多贵族世家精心培养出的继承者不幸中招,从神眷之子变成了每天只会疯笑的废物。

怎么可能不恨。

现在又看到鲍勃等人的下场,贵族们难免担忧自己与家族会成为下一个被不幸牺牲的鲍勃。

而且在这种时候德文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将那些大家其实都很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的罪名全部推给已牺牲者,剥夺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甚至最终,竟然是与他们向来关系不合的国王陛下站出来试图抹平一切……

泡在阴谋论中长大的贵族们,当然能够理解德文现在的窘境。

但理解仅仅只不过是‘一种情绪’而已,永远不代表他们会允许自己的利益被触犯。

丝塔茜:“如果没有那群热情的贵族施加援手,王都内流言的传播速度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夸张。”

虽然贵族们不会蠢到因为这种事情而立刻投靠王室,但绝对不会介意趁着这个机会将德文拉下来狠狠报复,顺便重新扶持一个让自己更满意、更容易掌控的教皇上位。

德文野心太大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贵族们可以随意掌控的平民小子,这种威胁太大。

在他们看来,集中力量对付这个共同敌人,这会是贵族与王室的双赢。

不过丝塔茜反而觉得,如果束缚扎克利蓬勃**的链条真断了一根,那个男人只会变得更加疯狂。

但这是王都贵族们最该头疼的问题。

丝塔茜向被赫利欧束在双臂中的传信魔兽招招手,“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早就无耻默许了属下的种种暴行,所以只能承认自己无能,没有约束好信徒。”

可这样一个无能到连属下都无法好好约束的人。

又怎么配坐上教皇的位置呢。

“当年……扎克利发动的那场战争结束之后,前任教皇就是被德文以无能的罪名踢下去的。”

说到这里,吉姆觉得一阵好笑,“德文宣称对方无能,既没有取得光明神的信赖无法聆听神谕,也没有及时规劝好王室按照神意施加统治;所以才导致光明神直接越过他的存在,反而将神谕传递给了王室成员扎克利,致使他不得不发动战争维护神谕与正统,各地平民被卷进战火中无辜受难。”

吉姆敬佩总结:“听吧,多精彩的桥段。其实他才是最会编故事的人,比我厉害多了。”

在吉姆越来越大声的不满抱怨中,赫利欧拎着传信魔兽走到丝塔茜身旁屈膝半跪,刚好维持在一个丝塔茜不需要额外仰头就能注视的高度。

传信魔兽的样子非常可爱。

看起来像是——加绒加厚版的猫头鹰海德薇。

三倍的毛绒绒。

三倍的蓬松感。

许多倍的可爱。

“小心点,”看到丝塔茜似乎对送信魔兽很感兴趣,吉姆忍不住提醒对方,“渡渡鸟的抓合力很强。”

“渡渡鸟的数量稀少,导致售卖价格很贵——非常非常昂贵,”从小含着钻石汤匙长大的吉姆对这种王室专属‘信鸽’很熟悉,继续对丝塔茜解释,“不过因为它们飞行速度极快,半天时间就能从王都负重飞到海松城,所以王室和教廷都很喜欢用这种动物传递信件。”

“传说就连飞龙的飞行速度都比不上渡渡鸟呢。”说到这里,吉姆有些羡慕地瞥了一眼丝塔茜。

毕竟他只是‘听过’有关龙的传说,可对方却是真的养着一条龙。

……羡慕啊。

他还没有机会亲眼见到那条龙呢!

拜托那可是龙啊!

不过丝塔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睛注视了渡渡鸟很久,吉姆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追问:“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小动物?”

“渡渡鸟确实很可爱。”

平时围在她身旁的动物便包括且不限于吉姆最羡慕的黑色幼龙,还有比较常见的小鸡小鸟,就连坐骑都长得像是吟游诗中经常会出现的罕见坐骑独角兽,各个漂亮得让人眼馋;

甚至哪怕是现在,丝塔茜的书桌上都还躺着一只正在打盹的黑猫——可惜吉姆听到过对方说话,还是个属于男人的冷漠声音。所以完全没办法将他当做普通动物看待,否则以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吉姆肯定早就会忍不住上手摸一摸了。

多么漂亮柔软的长毛啊……摸起来绝对非常舒服。

吉姆强行移开落在黑猫上的视线,默默吞咽口水。

“小动物?”丝塔茜捻起手心中几颗剥好的葵花籽,随意喂给低头啾啾叫着的渡渡鸟,“是啊。确实很喜欢。”

与具有锋利爪牙的野生魔兽不同,渡渡鸟既是信使,又是贵族宠物。为了防止啄伤主人,渡渡鸟在幼鸟期就会被磨平喙端,只能笨拙地低下头慢慢啄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蓬松羽毛在脑后跟随动作晃来晃去。

吉姆想了想开口,“我没想到扎克利和德文竟然只用书信联络我们,我本来以为他们会试图派使者过来强行干涉我们对海松城的管理呢。”

“尤其是扎克利,”作为对方亲弟弟的吉姆很有经验地总结,“他最喜欢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突然冒出来,然后抢走一切功劳与美名。”

“从小时候起,他就经常这么做……你能想象吗?他甚至抢走过我亲手为祖母准备的礼物,然后说是自己准备的!那年我们才只有五岁啊!”

听着吉姆突然亢奋起来的暴风输出,喀迈拉无奈地看向丝塔茜,“……这个人的话一直都这么多吗?”

好吵啊。

“嘿!我听力还很正常,我能听得到你在说什么!”吉姆不甘地分神反驳,同时依旧没有停下来自己的抱怨,“而且我在说一件伤心事呢!我当时哭得非常痛苦,请你保持一点聆听者的基本礼貌可以吗?”

作为哈洛鲁王室中最擅长讲故事最喜欢听故事的人,吉姆却已经太久没有拥有过听众。他在海松城内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人,从仆从到传教士,全都不敢听也不愿听他的声音。

吉姆太怀念现在这种可以随心所欲说话的生活了。

而且他的话真的多吗?没有吧?翠鸟们每天围在他身边说的话更多好吧?!

喀迈拉:“……”

虽然很无语,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在痛骂扎克利——其实喀迈拉内心忍不住暗爽。

黑猫甩甩尾巴看向丝塔茜,惊讶发现她居然正侧身听得认真,“我一直以为你最讨厌工作会议上出现其他话题?”

通常来说,丝塔茜在场的会议中,永远只存在‘简单说两句’和‘再简单总结两句’这些重要内容,绝对不会突然跑题到其他无关问题上。

丝塔茜笑眯眯回答,“没错,但他说的这些很有趣啊。”

丝塔茜当然讨厌工作时间分心导致的低效率,但八卦,尤其是仇人的黑料——确实很难拒绝。

而且关于王室旧事这类秘闻,是就连最擅长收集情报的地精格伦都没能挖出来的宝藏。扎克利太重视名声,夺位之后将自己的所有遗迹打扫得干干净净,直到现在人们提起他从小到大的王者履历,都仍然是众口一致的相同夸赞。

这是只有幸存者吉姆才敢讲,才能讲述的事情。

耐心听完吉姆的长篇抱怨之后,丝塔茜才摇摇头回答,“扎克利没有必要特地派遣使者过来。”

说着,她回头看向吉姆反问:“你是谁?”

吉姆·哈洛鲁。

“我是谁?”

丝塔茜·哈洛鲁。

丝塔茜:“被惩戒的那些罪人,都与谁有关?”

光明教廷。

丝塔茜:“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站队,哪怕他不特意抢功,也是在给王室的形象不断贴上金箔,扎克利不派遣使者过来,也是防止我们的某些过激行为会连累到他。”

丝塔茜:“至于德文——是啊,德文为什么不派使者来呢?”

她的视线盯着传信魔兽头顶上方不断闪烁的名字。

“为什么呢?”

在丝塔茜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渡渡鸟突然努力探了探头,似乎想要靠近她蹭一蹭软羽。

但它刚仰起头,就被赫利欧猛地伸手捏住了刚刚准备贴近丝塔茜手臂的鸟喙,“不可以哦。”

吉姆一愣,“什么?”

有那么一秒钟,赫利欧的眼睛变成了沸腾燃烧的黑夜。

但它们很快就再次冷却下来,重新变回了温柔、礼貌的微笑。

他轻轻抚过渡渡鸟后手指越握越紧,像是拎起来什么东西之后又碾碎了一样。

“大人,这是一种灵魂系的黑魔法。”

赫利欧笑笑,比黑夜更深色的眼睛默默凝视着指尖上的残存魔力与灵魂残渣,“使用这种禁术,可以将灵魂的一部分抽离身体,然后暂时寄存在其他生物身上。并且拥有所寄生生物的感知能力等技能。”

丝塔茜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赫利欧下意识接过之后怔了很久,才缓慢回过神来轻轻在柔软布料上擦拭着手指。

“黑魔法?”听到这个词,趴一旁的喀迈拉立刻有了兴趣,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蹿到信鸟身旁,“王都那边的人?”

黑猫嗅了嗅,“德文亲自来了?”

吉姆:“啊?你说这谁??”

他愣了很久,突然被吓得全身肌肉都在不断颤抖,“……呕!!”

“那我刚才还夸了他可爱?!”

“我夸了那家伙可爱?!”

喀迈拉:“……”

其实他本来是想要嘲笑一下对方的。

但这家伙这种激烈反应,他就——要不还是算了吧。

丝塔茜也欲言又止地试图安慰,“起码渡渡鸟本身,是很可爱的。”

被抽离灵魂碎片后的渡渡鸟看起来晕晕的,软趴趴瘫在赫利欧手里,很低很低地‘咕哝’鸣叫了一声。

吉姆:“……谢谢你。虽然我没有感觉到安慰。”

几乎在渡渡鸟被握住的瞬间,远在王都内的德文就开始全身颤抖。

“大人?”

“大人!请快醒醒!”

“教皇大人!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请快醒醒!”

在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慌乱呼喊中,德文猛地睁开眼睛。

“大人?您还好吗?”

看到他总算回神,守在一旁的心腹慌忙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能量魔药,“您……需要我去请魔药师来吗?”

“不。”

“别让他们进来。”

德文脱口而出拒绝。听见这句沙哑到可怕的回答,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和身体一样正在不断地颤抖。

“……大人?”心腹皱着眉担忧,“可是您现在看起来——”

他刚才甚至差点以为对方会直接死在自己面前!

光明神在上啊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如果在只有他在场的情况下亲眼目睹对方不幸离世——那他现在就应该开始写遗书准备陪葬了。

“不需要。”

德文接过魔药一饮而尽,冷着脸再次拒绝。

羞恼达到某个无法压抑的顶点之后,他的表情反而是一片令人恐惧的平静。

“退下吧,让我一个人——”

德文只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小恶魔。

他必须想办法确认,那家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比奇迹更奇迹地活到现在。

从来没有任何资料记载,恶魔族会拥有索拉诺斯树那样的知识传承、或精灵族诞生后的记忆拓写。

高塔玫瑰,本应该是一张无辜白纸。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听不到、看不到,一片黑暗。

记忆中的最后画面就是他被一名卫兵捕获,抓住翅膀递给了谁。

再然后——德文只感觉自己是一群即将溺死的水母。

四处张开的触手粘稠地包裹着他的大脑,不断在他的内脏里扭曲搅动,德文用力深呼吸几次,才总算勉强甩开那种想要呕吐出声的窒息感。

灵魂被攻击的剧烈疼痛,就连品质最好的高阶魔药都无法治愈

用力咬着牙,德文第无数次翻开快被自己翻烂的记录。

丝塔茜的资料当然没有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

而德文唯二能够查到与她相关的人员,便只有那个已经升官成为管事的花园小女仆,以及教廷亲自任命给她的治安官。

这两个人都干净得毫无破绽。

普普通通的正常平民。

看起来他们人生中唯一值得纪念的重要曲折就是被丝塔茜选中,以及被选给丝塔茜。

甚至就连选中的过程都非常平庸。

只有一点,德文始终无法理解。

在那名治安官赫利欧的个人资料上,家乡一栏,居然写的是欧兰城。

德文从来不记得神弃之地出现过魔力觉醒者。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供养出一个魔法师?!

盯着那行文字沉默许久,直到信鸽的翅膀拍打声响起,德文才勉强回神,看了看信鸽带来的消息。

是被他成功说服的兽人首领。

德文猛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窘境总算能得到缓和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听了多少——多少肮脏骂名。

德文真想将那群混蛋一个接一个地亲手掐死。可是他不能。

他现在连否认那些骂名的机会都没有。

甩出一簇火焰将信件吞噬干净,德文重重吐出压在心脏处的愤懑,“它们最好动作快点。”

其实从收到消息到决定动手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现任兽人首领的动作已经非常迅速。

不过在他之外,还有一群兽人的动作更快。

长途赶路,等到小蛇鹫半兽人杰里赶回海松城的时候,他所带领的兽人们早就已经变得疲惫不堪。

偏偏杰里他看起来格外活跃,完全不像是连续好几个夜晚都在通宵赶路的样子。

种族优势。

兽人赶路时并不需要借助魔兽坐骑或马车这些交通工具,他们发达强壮的双腿、甚至是有力的四肢,就足够让他们应对绝大多数紧急情况了。

不过——

‘绝大多数’,毕竟不是所有。

急速往来于王都与海松城之间、稳准狠地大范围扩散流言,从入城到离开的整个路程中还要小心隐藏身份、隐藏踪迹,绝对不能被任何生物察觉发现……

这不仅对这群兽人们来说是个挑战,对于所有种族来说都会极具难度。

“……”

兽人们迷茫地交换着眼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在整个兽人族的认知中,杰里都一直是领地中最最弱小的兽人才对。

如果有德文的心腹在场,那么他们大概能认得出来,这几名兽人就是他们恨不得挖空王都也要寻找的‘造谣者’。

那群在酒馆醉酒后不小心说出莱纳斯行踪的‘造谣者’们。

也是曾经与杰里一起被抓、被食人花剃毛、被积木锡兵摸不着头脑的接头行动差点吓疯、最终在艾尔小镇内劳动改造的那群兽人。

失踪那么久,他们早就成了上了兽人族内部失联名单上的黑户。

做这种信谣传谣的事情刚刚好。

在这么久的劳动改造时间里,这群被食人花全身无痛剃毛的兽人们总算重新长出了一层短短薄毛。

……虽然,没什么用。

毕竟他们早就已经晒黑了。

再好的后天物理防晒也比不上他们曾经的全身毛茸茸防御!!他们还是晒黑了!!

而在晒黑的皮肤之上,现在重新开始生长兽族毛发——

兽人们不知道该怎么自我形容,反正擅长烹饪的贝纳尔在见到他们之后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反问,“你们见过长毛的茶叶蛋吗?或者长毛的卤蛋?”

其实兽人们没见过那东西,不过野兽的直觉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去继续探究那到底是什么样子。

绝对不会是好形容!

对不起来晚了!高估了自己的状态,写时间久了就会开始脊椎疼TT,通宵努力写到现在才写完这章。

另外约好的三万已经写好部分了,一定会尽快发出来的,非常非常抱歉TT!!

这次回来就不会长期断更请假啦~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这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十分重要!

感谢感谢大家,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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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 127 章【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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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穿越后我拼积木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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