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灼热的血肉触感瞬间包裹全身,带着强烈的排斥和挤压感,仿佛被一只巨兽的食道吞咽。
夏有如奋力向内挤去,身后传来肉虫撞在闭合缝隙上的密集“噗噗”声和愤怒的“唧唧”尖叫。
缝隙在身后迅速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虫雨和搏动声。
短暂的黑暗和更强烈的挤压感后,夏有如跌了出来,摔在……一片相对“坚实”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两节巨大血肉腔体之间的狭窄夹缝,或者说,一条在搏动器官内部蜿蜒的“检修通道”。
空间狭窄压抑,仅容一人弯腰通行。
墙壁依旧是暗红色的搏动血肉,但相对“平整”,渗出的粘液也少了很多。
空气依旧灼热腥甜,但不再那么粘稠得无法呼吸。
那庞大的搏动声变成了沉闷的、有节奏的“咚…咚…”声,从厚重的血肉墙壁后传来,震动着脚下的“地面”。
——那是一种相对干燥、覆盖着暗红色粉状尘土的硬质物质。
像是……凝固的血痂?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上方血□□隙中透下来的、极其微弱的暗红光晕。
夏有如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灼热的空气灼烧着喉咙。
太刺激了,在现实世界里从不被允许被做的事情在这里却只是常态而已。
夏有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一片狼藉,被虫子口器划出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虫子的粘液和破碎的纸屑,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那块“临时车票”的残骸,已经彻底化为掌心一团肮脏的纸浆,那一点微弱的规则感早已消散无踪。
刚才那一瞬间的“共鸣”……是利用了虫子本身属于车厢一部分的“属性”?
还是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刻划,真的短暂地模拟出了规则的一角?
或者两者皆有?
不知道。
不重要了。
活下来了。
“呵……”
一声低哑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
虎牙再次舔过干裂的下唇,尝到了血和铁锈的味道。
真他妈够劲。
就在这时,前方狭窄通道的阴影里,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皮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新来的?命挺硬。”
夏有如猛地抬头,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
通道前方,一个佝偻的身影靠坐在血肉墙壁上。
他穿着一身和之前乘务员款式类似、但破旧肮脏得多的深蓝色制服,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和粘液。
帽子歪戴着,露出一张瘦削、布满深深皱纹和污垢的脸,眼窝深陷,眼神浑浊却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右臂。
——从肩膀往下,被一种粗糙的、布满铆钉和焊接痕迹的暗灰色金属义肢所取代,那金属手臂的末端,不是手,而是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异常锋利的……铁皮剪刀?
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用撕下的制服布条和几根扭曲的铁条勉强固定。
他手里正拿着一小块边缘锋利的铁皮(来源不明),极其专注地……削着一小截惨白色的、像是某种生物骨片的东西。
骨屑簌簌落下。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扫过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那只沾满污血和纸浆的手,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用虫子口器划纸?有点意思。不过……”
他停下削骨片的动作,金属义肢的铁皮剪刀“咔哒”一声轻响,指向我身后那刚刚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的血□□隙。
“下次再想‘撕票’,最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动静太大,会吵醒‘大家伙’。”
他浑浊的目光转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沉重的“咚…咚…”搏动声似乎变得更响亮、更沉重了一些。
“还有,”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削着那截骨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告诫,“省着点用你的‘纸’。在这鬼地方,每一片能写能画的玩意儿……都可能是一张保命的‘车票’。”
他顿了顿,铁皮剪刀的刃口在骨片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特别是,当你想去更‘上面’的车厢看看的时候。车票……呵,”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叹息,“那玩意儿,从来都是自己撕出来的。”
昏暗的血肉通道里,沉重的搏动声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金属义肢的铁皮剪刀刮擦骨片的“沙沙”声,是唯一清晰的人为噪音。
夏有如靠坐在冰冷的、覆盖着血痂的“地面”上,灼热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带着血腥味,刺激着喉咙。
“铁皮人”——夏有如在心里给他贴了个临时标签——的话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混乱的思绪。
“撕票”?
他用了这个双关意味极强的词。既指撕纸伪造车票的行为本身,又暗含了某种危险的代价。
更关键的是,“省着点用你的‘纸’”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掌心的纸浆,甚至可能猜到了深渊站门口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地狱般的车厢里,他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外来者”,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用非常手段获取“通行证”的人。
“更‘上面’的车厢”……这暗示了这列无尽列车存在着层级,而“车票”是向上攀登的关键。
他最后那句“从来都是自己撕出来的”,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宿命感,仿佛在陈述一条用无数尸骨验证过的铁律。
“大家伙?”夏有如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那是什么?”
铁皮人头也没抬,铁皮剪刀精准地削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骨片。
“谁知道呢。可能是这节‘胃袋’真正的主人?也可能是某个喜欢在管道里散步的乘务长?动静太大,把‘它’引过来,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刚才那些‘血虱’,不过是开胃小菜。”
血虱?
那些弹射的肉虫。名字倒是贴切。
“乘务员……”
夏有如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虎牙刮过伤口带来刺痛。
“深渊站那个,制服下面是……虫子?”
铁皮人削骨片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正眼打量自己,目光在我额头、肩膀被血虱划破的伤口,以及那只沾满污秽的手掌上停留片刻,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东西。
“虫子?”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子,你运气不错,只看到了‘虫子’。”
他晃了晃自己的金属义肢,剪刀刃口反射着微弱的暗红血光。
“乘务员……有很多种。深渊站那种,算是最‘讲规矩’的。至少它们还穿着制服,还会说人话警告你。”
他低下头,继续削骨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麻木:“等你遇到那种连人形都懒得维持,或者……喜欢把‘车票’直接烙在乘客骨头上的家伙,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规矩’了。”
把车票烙在骨头上……这血腥的意象让我后颈一凉。
规则在这里以更直接、更残酷的方式体现。
“你在这里多久了?”
夏有如换了个问题。他显然是个“老乘客”。
也是情报源。
“多久?”
铁皮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自嘲。
“记不清了。时间在这鬼车上……是粘稠的,是循环的。可能几天,可能几年。只记得‘胃袋’(他用剪刀指了指周围搏动的血肉墙壁)消化了七批人,‘喉管’(他指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那边掉下来三个,还有一个……”
他顿了顿,金属义肢无意识地捏紧了那截骨片。
“……试图爬进‘心脏室’,变成了墙上的新壁画。”
他用最朴实的语言,勾勒出这血肉车厢的恐怖地图和生存率。
胃袋、喉管、心脏室……这节车厢的结构,完全模拟了某种巨型生物的消化系统。
而我们,就是其中的寄生虫。
或……食物。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夏有如盯着他手中的骨片和铁皮剪刀。
那显然不是装饰品。
铁皮人终于削好了那截骨片。
惨白色的骨头被削磨成一根两头尖锐、中间略粗的梭形“针”,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他举起骨针,对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瞳孔骤缩的动作”——
他撩起自己破烂制服的左袖。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块同样覆盖着暗红污渍、但相对“干净”的灰白色金属板。
金属板似乎是焊在手臂上的,边缘与皮肉结合处有明显的增生疤痕和锈迹。
金属板上,赫然刻着几道深深的、边缘焦黑的划痕。
那划痕的排列组合,透着一股冰冷、非人的规则感。
和夏有如之前看到的乘务员胸前车票边缘的纹路,以及自己撕纸试图模拟的“结构”,隐隐有相似之处。
“看见没?”
他用骨针的尖端点了点金属板上的焦黑划痕。
“‘车票’。我的。”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展示一张公交卡。
“‘喉管’那边有个喜欢玩高温的乘务员,这是它给的‘纪念品’。虽然丑了点,但管用。”
他放下袖子,遮住那块刻着“车票”的金属板,将新削好的骨针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破烂制服的衣襟内侧,那里已经别了另外几根大小不一的骨针和几片边缘磨得锋利的铁皮。
“至于怎么活下来……”他拿起那块之前削骨片的铁皮,用金属义肢的铁皮剪刀开始仔细地修剪它的边缘,发出“咔擦、咔擦”的脆响。
“靠眼睛,靠手,靠别他妈信任何‘告示’。深渊站的‘禁止下车’是给蠢货看的,这里的‘安全通道’……”他冷笑一声:“可能是直接通向绞肉机的捷径。”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自己,这次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告诫:“最重要的是,别让它们尝到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