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金属身躯失去了支撑,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从那道流淌幽蓝冷光的缝隙边缘跌落下来。
“轰!!!”
沉重的金属躯体砸在夏有如面前不远处的血痂地面上,震得冻结的粘液簌簌掉落。
金属关节扭曲变形,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熔融的金属构件兀自闪烁着危险的电弧,发出“滋滋”的哀鸣。
那颗蓝宝石眼睛彻底黯淡,蒙上了一层死灰。
机油混合着冷却液,从破损的关节处缓缓渗出,在冰冷的血痂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
周遭一片死寂。
只有夏有如粗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右肩的灼伤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左手掌心更是血肉模糊。
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和……一种冰冷的亢奋。
自己干掉了……一个乘务长?
用它的武器,和这节车厢的贪婪?
夏有如撑着铁皮剪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那具还在冒着青烟的金属残骸旁。
目光落在那被熔毁的齿轮徽章残骸上,又看向上方那道依旧流淌着幽蓝冷光的巨大缝隙。
铁皮人的断臂还钉在地上,铁皮剪刀是自己的。
刻着“线”的人皮还在怀里,衣袋里那点纸屑粉末还在。
车票是撕出来的,路是抠出来的。
夏有如弯腰,用还能动的右手,捡起乘务长掉落在旁边的一小块尚未完全熔化的、边缘锋利的齿轮碎片。
入手冰冷沉重,带着机油和熔融金属的气息。
夏有如抬头,望向那道通往冰冷机械地狱的幽蓝缝隙。
新的“纸”和“笔”,有了。
夏有如咧开嘴,肩头的剧痛让这个笑容扭曲而狰狞。
猩红的舌尖舔过虎牙,尝到了血、机油和一种冰冷的金属腥甜。
夏有如抬脚,踩上那具尚有余温的金属残骸,如同踏上一块垫脚石。
右手攥紧冰冷的齿轮碎片,左手抓住上方冰冷搏动的肉壁凸起。
向上。
继续抠。
踩踏着尚有余温的金属残骸,齿轮碎片冰冷的棱角硌进右手掌心,带着机油和熔融金属的腥气。
夏有如肩头深可见骨的灼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裂的剧痛,左手血肉模糊,粘着冻结的血痂和粘液。
幽蓝的冷光从头顶那道撕裂的巨大缝隙流淌下来,照在乘务长胸口熔毁的破洞上,里面扭曲的金属构件偶尔迸出一两点垂死的电火花,滋滋作响。
要向上爬。
没有退路,只有头顶那片流淌着冰冷秩序之光的未知。
铁皮人的断臂和剪刀还钉在下方,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刻着“线”的人皮紧贴着胸膛,冰冷而坚硬,像一块护心镜。
深吸一口刺骨的、带着金属锈蚀和机油味的空气,肺部像被冰渣填满,右手的齿轮碎片狠狠扎进上方冰冷搏动的肉壁。
“嗤!”
暗红的浆液渗出,瞬间在深寒中凝结成冰晶。
脚蹬住乘务长残骸的肩膀,身体向上牵引。左臂几乎使不上力,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肩胛骨碎裂般的剧痛和左手掌心的撕裂感,只能依靠腰腹和右臂的力量,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冰冷的血肉绝壁上攀爬。
要继续抠。
要继续向上爬。
用冰冷的齿轮碎片,在搏动痉挛的肉壁上凿出一个个冒着寒气的孔洞。
幽蓝的光线越来越近,冰冷规律的金属运转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在神经上来回刮擦。
终于,右手扒住了那道巨大缝隙冰冷的、覆盖着某种光滑硬质涂层的边缘。
触感坚硬、冰冷,绝非血肉。
幽蓝的光线如同实质的液体,从指缝间流淌而过,带着一种非生命的寒意。
要用力。
身体猛地向上窜去,右肩的伤口被狠狠牵扯,眼前一黑,剧痛几乎让人昏厥。
但身体已经翻过了边缘,重重摔在一片光滑、冰冷、坚硬的平面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比下方通道更甚。
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只剩下纯粹的金属锈蚀、机油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高压电流通过后的臭氧味道。
眼前的景象,让夏有如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室?
不,这里没有搏动的肌肉,没有流淌的粘液。
这里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精密运转的金属腔体。
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流转的幽蓝冷光深处。
脚下是光滑如镜、布满细微网格纹路的金属地板,冰冷刺骨。
巨大的、由无数咬合齿轮、旋转轴承、往复活塞、绷紧的金属链条构成的复杂机械结构,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骼和内脏,填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以一种绝对精准、冰冷无情的韵律运转着:
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型齿轮在幽蓝光线下缓缓旋转,齿牙咬合发出沉重如闷雷的“咔哒”声。
数不清的银色活塞杆如同巨人的肋骨,以恒定的频率伸缩往复,“嗤嗤”的液压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海啸。
手腕粗细的暗色金属链条绷得笔直,在巨大的滑轮组上高速摩擦移动,发出刺耳连绵的“嘎吱”声。
更远处,巨大的金属管道如同扭曲的巨蟒盘绕,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管壁内部传来沉闷的液体涌动声和气泡破裂的“咕噜”声。
幽蓝的光源无处不在,从巨大机械结构的缝隙中透出,将冰冷的金属表面染上非自然的色泽。
没有阴影,只有绝对的、冰冷的秩序和规律。
庞大的机械噪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的背景音。
——因为它太过规律,太过宏大,反而吞噬了所有属于生命的声音。
冰冷,秩序,精密,庞大,非人。
这里不是心脏,而是这列无尽列车的核心引擎室。
一个纯粹的、只为某种冰冷规则而存在的机械地狱。
夏有如的闯入,如同细菌落入精密的钟表内部,渺小,格格不入,带着血的温度。
“哒…哒…哒…”
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脚步声,从左侧一排高耸的、布满冷凝管线的巨大齿轮组后方传来。
节奏稳定,不疾不徐,正朝着夏有如摔落的位置靠近。
又一个乘务长?亦或者……更糟?
身体还因剧痛和脱力而微微颤抖,右手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齿轮碎片,左手撑着光滑冰冷的地面试图站起。
鲜血从左手的伤口和右肩焦黑的灼痕渗出,滴落在纤尘不染的金属地板上,瞬间凝结成几粒细小的、刺目的暗红冰珠。
脚步声停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齿轮组的阴影里转出。
深蓝色制服,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如同钢铁浇筑,棱角分明的金属下颌,线条冷硬。
但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蓝宝石晶体,而是两颗闪烁着幽绿数据流的、如同电子复眼般的视觉传感器。
冰冷,锐利,扫描的光线瞬间笼罩了夏有如全身。他胸前的徽章与之前被毁的那个相似,同样是复杂的齿轮咬合图案,但边缘多了几道锐利的棱角,散发着更加冰冷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扫过夏有如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的血珠,复眼里的幽绿数据流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分析某种污染源。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夏有如右手紧握的、沾着暗红冰晶的齿轮碎片上——那碎片边缘的齿痕,与乘务长胸口熔毁的破口边缘高度吻合。
没有言语,也没有质问。
他抬起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手套很新,但指尖部位,不是布料,而是闪烁着幽蓝冷光的金属探针。
“检测到:未授权侵入。携带高污染性生命体征残留。持有高危规则破坏性残骸。”
一个毫无感情起伏、如同电子合成的冰冷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带着高频的电流杂音,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跟之前的系统发出的声音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执行:深度净化程序。”
话音未落,他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猛地张开。
“嗡——!嗡——!嗡——!”
三道比之前更加粗大、能量波动更加狂暴的幽蓝光束,瞬间从他指尖的金属探针中激射而出。
不再是直线,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三道刁钻狠辣的弧线,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锁死了夏有如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目标直指头颅、心脏和持着齿轮碎片的右手。
死亡的气息瞬间冻结了骨髓。
夏有如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脚下的金属地板光滑如镜,根本无法借力。
铁皮人的嘶吼在脑中炸响:别让它们尝到甜头!它们在“尝”!尝恐惧!尝……
规则破坏?
……齿轮碎片,是手中这块来自乘务长残骸的齿轮碎片。
它本身,就是破坏规则的证明,是这冰冷秩序中的“异物”。
赌,就赌最后一次。
在幽蓝死光即将洞穿身体的刹那,夏有如做出了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动作。
面对几乎是毁灭性的攻击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而是猛地将右手那块沾血的齿轮碎片,狠狠按向脚下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
用尽所有残存的力量和意志,模仿着人皮上刻下的那道冰冷、扭曲、非人的规则纹路,用齿轮碎片的尖锐棱角,在金属地板上狠狠一划。
“滋啦——!!!”
刺耳到极点的金属摩擦声爆发,齿轮碎片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刮擦出一长串刺眼的火花。
一道深凹的、边缘翻卷着灼热金属毛刺的丑陋刻痕瞬间出现,刻痕的走向,正是那道烙印在脑海深处的、属于深渊站乘务员车票的规则之“线”。
虽然歪斜、虽然粗糙,虽然只模仿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神韵,但就在刻痕出现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庞大引擎室的冰冷秩序,被这突兀的、粗暴的、充满“错误”和“破坏”的刻痕,强行干扰了。
“嗡——!!!”
巨大的轰鸣并非来自攻击,而是来自整个空间。
夏有如脚下那片光滑的金属地板,以那道刻痕为中心,猛地向上凸起。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凸起的幅度不大,但极其突兀。
现在的位置,时机,妙到毫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