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娥从没听过徐新林的语气这么差。
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几乎要具现化戳到元娥脸上。
只是他呆顿顿的,在明白问的是自己的时候,才迟钝地回到:“不是。”
面前拉着脸的男高中生好像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
元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语气里带着压迫意味的恶意,似乎不是针对他。
而更像是,直冲冲地对上陈行。
那双如深井一般的瞳孔也一瞬不顺地盯着自己后面。
同一时间,元娥感觉到自己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随着徐新林肉眼可见的好心情,陈行的气压却陡然降低。
仿佛坠入冰点,恶狠狠地瞪上徐新林。
元娥从没见过陈行这样的表情。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可硬生生让人看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仿佛一头野兽,在进食前对猎物的估量。
徐新林可不怕,眉头高挑:“喔,不是同性恋。那很好,就怕我们之中有个同性恋的,不然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元娥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边。
元娥羞耻地脚趾都要扣起来,下意识地以为在影射他,想着这两天缠着男人进来给他暖被窝的事,面上一片粉烫:“我不是……”
喏喏的解释,落在别人耳朵里就变了味。
陈行不知怎么的,连气也生不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漂亮大学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养的不是狗,而是一头早有所图的狼。
汹涌暗流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剑拔弩张的紧张早消失不见。
彻底没了想法,陈行沉敛的眉眼温和:“那晚上吃炒茄子。”
“好”。
元娥不敢看他,拘谨地坐到一边。
挨在陈成旁边,离对面的徐新林远远的。
目的没达到,反而两个人都没给他多的一眼看,特别是人还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徐新林烦得要死。
…………
晚上炒了茄子,还有一碗蒸蛋。
吃人嘴短,桌上终于消停下来。
元娥也得以喘息的机会。
但是胃口不大,最后只吃下大半碗,陈行盛的蒸蛋倒是都好好进了肚子。
他吃得慢,放下筷子时,胃口也不大好的陈成已经开始帮忙收碗。
“就吃这么点吗?要不要再吃点,我们可以等会儿。”陈成不可思议。
“嗯,”元娥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胃口一向不大,但是平常一碗饭也能吃得下,只是今天没怎么活动,才吃得少了些,“不吃了,天快黑了。”
陈行收过他的碗,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块小方巾,“晚上要出去吗?”
“要,晚上晚点回来。”
元娥抬起脸,被男人伸过来的大手细细擦拭嘴角。
那方棉帕子即使已经是难得的绵软,但轻轻擦拭过皮肤,再怎么小心,还是留下了一块红痕。
陈行嘴唇抿起,手上的动作更轻柔。
他们动作自然,没注意到桌上一瞬间的冷滞。
料是陈成也愣了一下。
他察觉到身边有块几乎要压不住的黑气,打着哈哈:“那啥,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元娥的脸一下烧起来。
他想起徐新林问他是不是同性恋,冷白的皮肤染上粉红,从皮肉下透出一股子羞涩,只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眼一闭,从长板凳上起身。
“我们走吧,天快黑了。”耳朵好烫,元娥小声请求着。
陈行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备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元娥也早没了一开始的抗拒。
习惯下,忘了还有人看着。
元娥一张面皮粉粉白白,脸颊上还有块红,难忍羞愧。
好在陈成并无打趣的意思,被元娥的大反应也吓了一跳。
“喔,好…那我们走吧。”
他起身扯了一下僵着身体的徐新林,怕人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招得几人都尴尬:“新林,走吧。”
元娥赶忙起身,率先走出去。
这下徐新林要说什么也没法说出口,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水,又不好对人发作,免得又把人吓着了。
长腿一跨,紧跟着出去了。
外边的天将黑,雨暂时停了下来。
陈成把挂着的伞抖掉水,抬头忘了眼天。
光线已经很暗,黑云一层压着一层,这样的天气放到春日也是难得一见的绵长雨天,连半点星色也不见。
“快十五了啊,”这几天连着下雨,看不见云月,这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才隐隐窥见云层后的月亮。
元娥闻声抬头,莹白的月亮丰盈,近乎一个白色的整圆。
“会不会太亮了点?”
晚上行动越黑越好,这一会儿雨停了,又是满月,夜里做什么都不太安全。
元娥心里不太平稳,只求接下来平平安安。
………
陈美兰家先前已经来过,徐新林记性和方向感好,不用找1102帮忙,就能顺畅地到达地点。
只是他们运气好像一向不太好,刚出门没多久,就听到远处有人吵架的声音。
似乎人还不少,闹哄哄地挤在一块。
“是刘少新。”
陈成听出来里边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好像吵得很严重。”
徐新林沉下眸子,“绕过去看看。”
绕过一个路口,还不需走多少,就撞见了挤在一块的人群。
大概十来个人,只一眼,就认出来不少都是大学生,甚至还看见了张青青。
人群中间围着一个几个中年男人,气氛僵持,互相推搡,几乎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元娥看得心惊胆战,好在徐新林眼疾手快,趁着混乱把人群中心的张青青拉出来。
再慢一些,张青青就险些被人打到。
里边吵得厉害,混乱之中,竟没人注意到有名女生被扯开。
陈成将她护在后边,“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
张青青心神未定,没遇过这么混乱的情形,两只圆圆的眼睛还挂着泪珠。
显然被吓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
“少新、少新他们去找燕子……然后在别人家院子里看见了拴着的……”
张青青说不下去了,埋头啜泣。
元娥递过去纸帕。
徐新林听明白了,“刘少新没听安排,私自行动?”
张青青胡乱点头,“少新他们要求把人交出来,但是那家人不愿意,所以吵了起来。”
“我害怕出事,所以去找了其他同学,结果……”
结果事情闹大,不仅没有解决,反而牵扯出了更多的人。
要是继续闹下去,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斗。
陈成有点头疼,有想过刘少新脾气有点冲,但没想过会这人会这么莽的。
但他也奇怪得很,“那林燕呢?她在哪儿?拴着是什么意思?”
张青青的眼泪越流越多,“还、还在那儿……他们用铁链子把燕子捆住,像养猪养羊一样捆着她……”
陈成错愕地瞪大眼睛。
元娥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扯住了身边最近的人。
他的动作很轻,却成功让徐新林顺着那股比猫大不了的力气伏过身。
“现在这个年代,好像很多人口失踪。”
元娥听说过很多贩卖人口的案例,除了小孩,就是女性。
“小孩子被卖给生不出来孩子的家庭,或者打断了腿送到街上乞讨。而女性是被拐走卖进深山里没能力嫁娶的人,给人生孩子,不听话就会用链子栓起来。”
陈成呐呐:“林燕是给人拐走了吗……”
徐新林皱眉,盯着张青青:“确定是林燕吗,你看清了那人的脸吗?”
张青青摇摇头,“是少新他们看见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燕子……”
陈成张了张口,话音还未送出来,旁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他们顺着声音侧头望去。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掏出了锄头,混乱之中,推搡下情绪极速升高,高举着猛地砸了下去。
而人群中心的刘少新,仿佛失去了支撑的脊柱,软塌塌地倒下去。
吵闹一瞬间拔高,仿佛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开。
元娥看见锄头扬起,一下狠狠挖下去,再拔出来的时候迸溅出血滴。
耳边是徐新林急促的声音:“陈成!”
迸发的混乱里,在黑暗笼罩的前一秒,元娥的视野里,是陈成拉开张青青,因为动作过急而歪倒下去。
一双手很快搭上他的眼皮,黑暗袭来。
紧接着,一股清冽的香包裹身体,强劲有力的手臂箍住腰腹。
带着强硬的力气,好像要把他揉进肚子里,元娥不由往后倾倒,落入怀里。
硬邦邦的肌肉咯得后背发疼,徐新林的声音贴得很近,在吵闹中显得格外清晰,好像隔开了不过几米远的血腥与暴力:“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