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虎杖悠仁抱住伏黑惠的腰大喊:“伏黑别打了,这周你已经打烂三间宿舍了,再打高专就要破产了!”
熊猫在一边抗起碎石,赶来的狗卷棘拉下口罩对伏黑惠说:
“别动!”
被定住的玉犬·浑和鵺缩进影子里,被拦住的伏黑惠低声自言自语道:
“咒灵...咒灵...那里有咒灵...”他眼珠向下,猛地推开虎杖悠仁大喊道:
“你也是咒灵!”
眼看他要从影子里抽出长刀,禅院真希一把长矛插在伏黑惠的脖子旁边,用脚踩住他的手招呼道:
“上药!”
钉崎野蔷薇悠哉悠哉地从一旁钻进来把人敲晕,卡住伏黑惠的脸往他嘴里塞药。伏黑惠软下的身躯滑下被虎杖悠仁一把抱住,他忧心忡忡地说:
“伏黑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也得每天抓他吃药才行。”
几个学生把伏黑惠抬走,夜蛾正道正在焦头烂额地计算着这次修缮宿舍要花多少钱,在角落阴影里观望许久的男人走上前递过一张卡,避免了东京咒术高专的破产。
初春的天雾蒙蒙的,白云洋洋洒洒地排满了整个天空,春日迟迟,春景熙熙。午后阳光柔和地漏入卧室,伏黑惠陷在温暖的床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宿舍。
“谁?”
他警惕地转头,目光落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头发,他揉了揉眼睛,往下望见一双蓝色眼睛正在垂眸看书,五条悟穿着居家服坐在他的床边,发觉他醒来抬头冲他笑道:
“惠把宿舍打坏了,我就只能把你带回家啦。惠渴不渴呀?要不要吃点什么?”
“五条老师?”
五条悟放下书俯身搂住床上的黑发少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好想你呀。”
自从新宿决战后伏黑惠患上幻觉的症状,熟悉的事物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每一个午夜梦回都有死去的亡灵缠绕着他,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又时常懊悔。胸膛上的温热是那么真实,伏黑惠的心脏久违地开始剧烈跳动,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抱了抱眼前的男人。
五条悟是伏黑惠的恩师与养父,他们一起度过了十年的光阴,但他却在一年前与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决战中被腰斩,两截血肉躺在血泊的情形伏黑惠仍然历历在目。他心中忐忑,不由自主地抚上对方熟悉的眉眼,料峭春风从窗缝偷入,五条悟将他用被子裹紧,笑道:
“好啦,我回来了。”
“为什么...”
话音未落,五条悟背后突然浮现出一团巨大的咒灵张牙舞爪地向前扑来,咒灵扭曲地散发着磅礴的怨气,尖牙利嘴里叫嚣着生前不得偿的执念,伏黑惠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比出手影,
“玉犬!”
狗叫声从影子中钻出,生怕自己房子倒闭的五条悟连忙抓住伏黑惠的手腕,冰凉的触感攀上他的手臂,五条悟轻柔地把人压在床上捂住眼睛哄道:
“假的,继续睡吧。”五条悟抱住伏黑惠躺在他的身侧,身后的咒灵瞬间烟消云散,安心的洗衣液味道将他裹挟,五条悟的手涌起一股咒力,让他慢慢放松下来陷入了梦乡。
幻境与真实交错着,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迷幻的梦。新宿决战后伏黑惠沉睡了很久,他清醒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五条悟的尸体。担架上的尸身被覆上白布,中间还凹陷下去一块,伏黑惠想掀开裹尸布看恩师最后一眼,虎杖悠仁却盖住他的眼睛说:
“别看了伏黑,我们走吧。”
他拉住伏黑惠的手把人拽回宿舍,宽慰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苍白无力,可虎杖悠仁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伏黑惠眼前还飘荡着刚刚停尸房里惨白的裹尸布,他胡思乱想着推开门,却陡然看见浑身是血的五条悟趴在地上,断成两截的身体露出森森白骨,淌着血泪对他怒吼:
“伏黑惠,我恨你!”
白发蓝瞳,曾经一望无际的蓝眸裹上了阴郁的神色,伏黑惠瞳孔骤缩,看见这个五条悟把他心中一直痛苦的伤口剜到眼前:
是你的失误才会把十种影法术拱手让人,是你的失误才让所有人因为救你而死,是你的窝囊才让伏黑津美纪和恩师接连惨死,是你是你都是你!
巨大的压力攥得伏黑惠喘不过气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咒灵将他层层包围,中间的五条悟抓住他的手宣泄着愤恨与痛苦,伏黑惠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瞳孔微微扩散,直到这个五条悟趴在他耳边低喃: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死。”
“不如你以死谢罪吧?”
耳畔传来阴戾的笑声,地上的影子凝聚起咒力,【玉犬·浑】拔地而起掀开了屋顶,隔壁正在收拾东西的虎杖悠仁呆滞地看着头上的澄澄蓝天,扔下手中的衣服踹开宿舍门拦住他:
“伏黑,你怎么了!”
诊断书拿到伏黑惠手上时医务室一片沉默,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陪在他身边,沉默地帮忙收拾好药单和衣服,带他回到宿舍。很快伏黑惠陷入了混乱中,他时不时精神失常爆发咒力打坏建筑,甚至攻击活人,等他清醒过来时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周围一片狼藉,他痛恨自己的双手,他对拼命拉住他的同期们说:
“实在不行,你们把我的手砍了吧。”
虎杖悠仁立刻打断:“说什么呢伏黑!没事的,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钉崎野蔷薇也拍住他的肩膀说:“喂,振作起来。”
振作?要如何振作呢?伏黑惠的肩膀似乎垮了下去,一路走来,他的理想抛弃了他,他的家人不得善终,他所认可的善人就站在他面前,顶着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而他的同伴们更不需要一个被幻觉侵扰的废人,一切都已经毁了!这个世界对于伏黑惠而言不过越挣扎越荒唐,何必做无用功?
伏黑惠把自己关进宿舍里,家入硝子开了安神的药给他,难受时就吞一粒,他不常吃,也不愿看见,他把所有的病历和药丸都锁进柜子里,再也没有出任务了,传说中十种影法术式神使是天才咒术师,刚入学高专就成为二级咒术师可以单独出任务,从小跟在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身边的关门弟子,在新宿决战后明珠蒙尘。
五条悟初遇伏黑惠时还是一个不着调的小青年,他冲伏黑惠张牙舞爪地叙述着小孩被伏黑甚尔卖掉的事实。当时的伏黑惠并不悲伤,只是有一点怅然,他早就猜到了那个恶劣的大人迟早抛下他,连带着伏黑津美纪的妈妈也不知所踪。伏黑惠只能平静地接受命运,他选择跟着五条悟,努力不被对方抛下。
一眨眼他们都在慢慢长大,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曾经狂妄自大的少年抽条成大人,变得成熟、稳重,遇事处变不惊,他拉着伏黑惠的手教会他成长,让他学会如何摔倒后变得坚强,他一遍又一遍告诉伏黑惠:
“是惠的话一定可以的。”
“十种影法术是可以和无下限六眼媲美的术式,你一定可以做到。”
“你是我选择的第一个伙伴。”
你可以,你能做到,你要一往无前地冲锋,直至坚不可摧。身为老师的五条悟带给伏黑惠前进的方向,他目光所至的地方就是伏黑惠的征途,他们是指明方向的灯塔与远航家,是理想者与他搭建高楼的第一块基石,而如今一切都毁了。
如今的伏黑惠,不过是一个拖累所有人的废人,他的同伴越向他伸出手他越想逃避,同伴的期盼变成了负担。
废人,他已经变成废人了。
伏黑惠睡醒时已经是半夜,他好久没睡过长时间的安稳觉了,他偏头发现五条悟躺在他身侧,正牵着他的尾指安静睡着。伏黑惠听着耳边绵长的呼吸声,凑近去看昔日恩师的眉眼,连睫毛眉毛都是那么真实。
好逼真...他揪了一把五条悟的眉毛,把正在熟睡的人疼醒得龇牙咧嘴,五条悟睁眼时眼角冒着泪花,他无奈地看着伏黑惠,把人搂在怀里按住头接着睡觉。月光从窗缝筛入房间,吻上五条悟银白的发丝睫毛泛起粼粼波光,伏黑惠伸手轻轻触上他的睫毛,然后又拔了一根下来。
“嗷——”
第二天五条悟捂着自己的眼睛醒过来,背后是伏黑惠略显愧疚的眼神,他小声问:
“你不是幻觉吗?”
五条悟大声说:“我就是真的!拜托我可是最强教师你给点信任好吗?”
伏黑惠没有说话,五条悟嚣张的气焰压下去了一点,他放轻声音解释道:
“硝子已经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了,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发觉发质已经没有儿时那般柔软了,他的学生变得坚硬、锋利,像出鞘的剑锋,但过刚易折。五条悟凑近问:
“吃完朝食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伏黑惠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我现在不适合出门。”
五条悟坚定地说:“没事的,有我在。”见伏黑惠还是沉默不语,五条悟抱着手臂撅起嘴故意道:
“看来惠还是不信任最强教师啊,老师好伤心喔。难道有我在还能出什么事吗?”
伏黑惠动了动嘴唇,回答:“好。”
五条家有一个小庭院,上面搭了一个简陋的小凉亭,小时候五条悟常带伏黑姐弟回家,于是亲自搭了个小凉亭给他们玩乐。五条悟在凉亭上准备好朝食,木盘上放着海苔拌米饭、渍菜、烤鳗鱼和味增汤,还有一小碟鸡蛋拌纳豆和水果。两人对坐,伏黑惠久违地吃起朝食,他一边吃一边打量五条悟,虽然隔着眼罩,但他发现对方也在偷偷看他。
目光相碰的瞬间被无限拉长,距离上一次在新宿决战的对视已经过去一年了。
出门前五条悟给伏黑惠递一条新围巾,两人双手插兜一起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五条悟先去买了一盒章鱼烧,一颗一颗往伏黑惠嘴边递,然后买了一大盒小蛋糕和花林糖让伏黑惠拿着,他们漫无目的地穿过繁华街头,直至走进无人的旧巷。
空中飘荡着蒙蒙霭霭的水雾,春天的青苔润润地黏在石阶上,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石砖湿漉漉的,伏黑惠不喜欢潮湿的天气,但五条悟最爱闻这种湿润的水雾味。他们找到一张石墩子坐在一起,伏黑惠率先开口:
“多日不见,老师变了不少啊。”他微微一笑,拍掉了五条悟试图搭在肩上的手,五条悟也不恼,单手托着腮调笑:
“惠也是啊,发起狠来要三四个人才能制住你呢。”
是指之前打碎了三间宿舍的事情吧?伏黑惠脸色微沉,淡淡地问:“老师不是已经...出事了吗?”
“是忧忧把我送到了硝子那里把我救回来了。”
“嗯?”
见伏黑惠似乎不信,五条悟跳起来双手叉腰得意道:“是硝子和忧太的反转术式啦,加上我自身的咒力反转勉强复原了,怎么样厉不厉害啊?老师我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哦!”
“嗯。”
伏黑惠似乎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这种听起来很离谱的事情。他们再次起身,随便挑了个方向继续前进。他们以前做完任务后也喜欢到处走一会,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座吃饭,或者挑选一些小玩意带回家。走在路上伏黑惠看到一个老妪正在卖水信玄饼,晶莹剔透的糕体里封存了一颗樱花,他买了一盒,大概五条悟会喜欢吃。
天空落下朦朦细雨,寒风刮起雨滴打在他们脸上,两人躲到一处屋檐下避雨,五条悟脱下外套盖在伏黑惠身上,自己顶着无下限去买伞。街道飘着一股懒洋洋的潮湿味,隔壁就是钟表店,伏黑惠隔着橱窗浏览玻璃柜里精致的手表,目光落在一款银色的女表上。
“您要买表吗?您真有眼光,这款女表很适合送给女朋友哦。”老板出来给伏黑惠递上一条毛巾,伏黑惠摇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出神盯着,老板继续说:
“这款表您真喜欢我可以给你打折,看您也很喜欢它,喜欢就买吧?”
伏黑惠还是摇头,伏黑津美纪以前很喜欢表,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沉甸甸的东西挂在手上。这时候五条悟拿着伞回来,对他说:
“惠,回家吧?”
伏黑惠盯着那款女士手表看了很久,最终跟着五条悟继续往前走,老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边疑惑地挠头一边坐回店里。五条悟把伞微微偏向伏黑惠,回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信玄饼。”
“我不知道,我买给自己吃的。”
五条悟勾唇道:“撒谎。”他把伏黑惠往自己这里扯了一点,对他说:
“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下。”
伏黑惠点头,他站在路边屋檐下百无聊赖地靠墙刷手机,无聊的信息从眼底快速划过,他点开了钉崎野蔷薇刚刚发给他的探店视频。
探店博主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店面表情享受地品尝甜品,那家店他和五条悟去过,被五条悟锐评蛋糕吃起来像嚼面粉,发誓再也不会来。他正想回复钉崎野蔷薇的消息,手指停滞在键盘上半天,最后烦躁地退出了聊天软件。伏黑惠蹲下来打开短视频软件准备消磨时间,他扯着头发,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锯得漫长,只有头皮上传来的痛意能稍微减缓内心的焦躁。
五条悟的惨状伏黑惠历历在目,幻觉中那句“不是你我就不会死”整日萦绕在伏黑惠耳畔,在每一个夜晚被他反复咀嚼。他深吸一口气,密密麻麻的酸痛感刺激着心脏,凉薄的雨滴抚上脸庞,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手机上还在播放着搞笑视频的音效,虎杖悠仁的信息时不时弹出来,顶端的时间缓慢变化着,也许他不会回来了,伏黑惠无端地想。
这种想法像毒药,伏黑惠理智上知道五条悟只是离开了几分钟,一个人上厕所去个十几分钟也是正常的,万一他便秘呢?万一他摔倒呢?万一他路上遇到咒灵需要祓除呢?但伏黑惠的内心却一遍遍回荡着不安的声音。
你害死了他!他永远离开你了!
你是废人!废人!拖累所有人的罪魁祸首!声音在伏黑惠心中不断的回荡,伏黑惠深吸一口气想压制住,不过是徒劳,他一个人站在角落,拼命把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让自己清醒。
“好冷喔。”肩膀被人单手搂住,熟悉的味道从身后传来,五条悟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站在他身后。伏黑惠睁开眼睛,拍掉他的手冷淡地说:
“你去了好久。”
五条悟嘿嘿一笑,提起牛皮纸袋夸张地说:“噔噔噔——是惠看了很久的手表,好像津美纪以前说过喜欢的款式吧?”
以前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还小的时候,每一次在街上路过手表店伏黑津美纪都会偷偷看很久,他们生活潦倒,女孩只能悄悄看着闪亮的手表幻想有一天能出现在自己的手腕上。后来五条悟领养了他们姐弟,生活变得宽裕起来,但伏黑津美纪也不曾开口索要。
小孩的心思容易懂,五条悟有一次专门带伏黑津美纪去高档手表店,里面的手表琳琅满目,她每一条都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挑挑拣拣选了一条中性简约的手表,五条悟讶然问:
“你喜欢这个?”
“因为这条惠也可以带,很适合他!”
这条手表她给了伏黑惠,但那时候伏黑惠经常打架,手表很快就被打坏了,伏黑惠说要赔给她,伏黑津美纪却说没必要,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几块像样的手表。
“如果你想的话明天就去拿给她看看吧,她一定很喜欢。你看我还买了一条。”五条悟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另一块手表,他小心翼翼地给伏黑惠带上,腕上的青色表盘很好看,简约大气还显白,看起来和当初那条坏表很像。伏黑惠嘟囔道:
“很贵。”
五条悟说:“想要的东西就应该马上拿到,不然很容易造成遗憾的。假如以后你想买这块表但是卖完了,绝版了,那该怎么办呢?”
伏黑惠理直气壮地说:“那就不买,立省百分百。”
“那如果有人明天就会和你分开,那又怎么办呢?”
“.....”
见他不说话,五条悟问:“记得之前执行抓捕内鬼的任务前,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
那次是抓捕机械丸的任务,也是五条悟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叫他注意安全,后来就是涩谷事变、死灭回游、新宿决战,一系列事件搅得乱象丛生,连五条悟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
“想做的事应该马上去做,想说的话应该立刻开口,这样世界上的诅咒也会少很多了。”
伏黑惠思考片刻,然后仿佛自嘲般笑道:“也是。”
比如有一天他的父亲就一去不复返,伏黑津美纪的妈妈会不告而别,某一天放学后伏黑津美纪被种下诅咒,五条悟会在一个和以往一样普通的任务中被封印入狱门疆,直到最后被劈成两半,过往种种有许多未竟之言,最后只能诉诸春风了。
回到家后伏黑惠就趴到沙发上声音闷闷地说:
“五条老师,我今天累了。”
“那我去做饭吧?惠想吃什么?”
“你看着来就行。”
伏黑惠跑回房间在床上用毯子盖住头,五条悟哼着歌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开始起锅烧油,他把手机歌声外放得很大音量,是他以前最爱听的《青鸟》。灶台久违地弥漫起炊烟。伏黑惠翻了个身,眼前又浮现了一处幻觉。
头发微翘的黑发女人温柔地抱着一个婴孩,旁边站着精瘦的男人,定睛一看是曾经在涩谷事变时对战过的黑发青年,他问过自己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姓什么?”
“伏黑...”
那个女人他明明素未谋面,也不知为何会看见他们,伏黑惠躺倒在床上静静等待幻觉自己消失。女人微笑着转过头来,倏然变得面目可憎,
“伏黑惠,你害死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因救你而死!”
她身旁的男人忽然倒下,头颅缓缓流出鲜血,女人一口一口吃掉了男人的尸肉,又爬到伏黑惠的脚边狞笑着说:
“虎杖是为了救你才吃的咒物!津美纪被你害死了!五条悟也因你而死!”
的确是这样,但那又如何呢?反正事情已经变得这么糟糕了,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想。
“你还活着干嘛?你应该去死!去死!”
也许的确这样,伏黑惠想。
女人落下腥臭的血泪,狰狞的面庞撕裂开来,露出滚滚血肉血淋淋的掉了一地,连神经和骨头伏黑惠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萦绕在他耳边低哑地嘶吼:
“你会被所有人抛弃!像小丑一样死去!”
“惠!”房门外传来五条悟的声音,女人可怖的脸闻声烟消云散,伏黑惠依旧平静地躺在床上,五条悟穿着围裙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说:
“我做好晚饭了!”
他把恍惚的伏黑惠从床上拖了下来拉到客厅,厅内泼洒着柔和的暖光,窗外的霡霂微雨还在“沙沙”打着枝桠。五条悟把伏黑惠按在餐桌旁,抑扬顿挫地一道一道菜介绍:
“玉子豆腐、炖南瓜、照烧鸡扒、清蛤蜊汤、三文鱼裙带饭,还有黄油土豆!”
这些全是伏黑惠爱吃的菜,还专门拌了一道蔬菜沙拉,五条悟坐在他对面开心地双手合十喊道:
“我要开动啦!”
五条悟很会做照烧鸡扒,他的照烧汁有独家秘方,把鸡扒做得鲜香爽口,玉子豆腐滑嫩,入口有浓浓的鸡蛋香味,南瓜软烂,清汤鲜甜,伏黑惠很久没吃过除了速食食品以外的正餐了。对面的五条悟一边盯着他夹菜一边抱着黄油土豆啃,伏黑惠开口问:
“您真的是五条老师吗?”
五条悟抬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是啊,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安心呢?”
伏黑惠说:“没什么。”
他们和以往一样沉默地吃饭,一般在家吃饭五条悟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还要外放得很大声,伏黑惠不耐烦了也只会皱眉,提醒他注意一点。今天五条悟不同寻常地说:
“喝点酒吧。”他拿出一瓶清酒给自己满上,然后一饮而尽,微苦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微微暖了春寒的身体,还带着一点回甘。伏黑惠说:
“您一向不喜欢喝酒,而且您酒量不好。”
五条悟说:“清酒度数不高,偶尔微醺是刚刚好。邻国有一句古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不觉得写的很好吗?”
伏黑惠听过这首诗,以前五条悟听说别的小孩都会听故事哄睡,他认为自己也该尽尽监护人的义务,于是心血来潮地把伏黑姐弟接到五条家住一晚。当天晚上他坐在姐弟两的床头清嗓子准备讲故事,但他没有童话书,肚子里更搜刮不出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于是只能拿着一本出国淘来的《华夏古诗大全》开始哄睡。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读着读着他自己睡着了,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还得费劲扒拉地把他带回卧室,当时五条悟迷迷蒙蒙间抱住他们姐弟呢喃:
“一直都没有时间管你们,太糟糕了。”
当时只有八岁的伏黑惠给他掖好被子,无奈地说:
“傻瓜。”
伏黑津美纪一手拉住伏黑惠,一手拉住五条悟,温柔地说:“我们已经把五条先生当做很好很好的家人了,家人就是应该互相理解的。”
他们不知道当时五条悟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见他动了一下,又侧过头去背对着他们,之后姐弟俩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客房。第二天五条悟带他们去拍了全家福,他把姐弟俩搂在怀里笑嘻嘻地比耶,这张合照后来他一直收在钱包夹里,时常拿出来摩挲查看。他们三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面容也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却珍重地选择了彼此成为家人,漫漫十年里风雨漂泊,五条悟有几个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伏黑甚尔为什么为他的孩子取名“惠”。
一定是因为这是上天的恩惠吧。
“惠,吃药了。”五条悟把药丸和温开水放在伏黑惠面前,是家入硝子给他开的安神药,他托腮望向伏黑惠,两人对上了目光。伏黑惠说:
“苦,放着吧。”
直面挣扎的内心,伏黑惠自觉心底并不想去面对真实的世界,现实中巨大的压力与沉重的现实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荒谬的人生,宁愿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在幻觉中可以永远消沉下去。
有时候他真想对同伴们说,放弃他吧,让他自生自灭吧,让他躲在幻觉里吧,没必要让他继续拖累别人了,至少...至少让他这个废人还有机会见到想见的人。
“多大啦?”五条悟歪头盯着他,笑道:
“病了就应该吃药,我觉得不想面对的事情的确可以逃避,但不应该伤害自己的身体。没关系,老师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们对坐了一会,伏黑惠目光一直落在书上,五条悟一直安静地盯着他,钟表的时针转了一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尤其明显。伏黑惠转头对上漆黑的眼罩,五条悟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虽然戴着眼罩,伏黑惠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这里,
“老师....”
五条悟微笑道:“如果你觉得药苦,你可以犹豫,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再吃,但你不可以因为苦就拒绝吃药哦。”
你既然都被我害死了又为什么还要管我呢?伏黑惠目光沉沉地看着五条悟,对方也坦然回望他,伏黑惠叹了口气,两眼一闭把药丸吞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正常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但他经历了很多次生与死的考验后,最终失去双亲恩师与同伴,以及最重要的姐姐,他一无所有,如今还要坐在这里吃苦涩的药。五条悟的眼罩遮住晦暗的眼神,给他递上了糖果与蛋糕,然后站起来拍拍手开心地说:
“现在我们先去洗澡吧!明天我们去游乐园玩怎么样?”
“您不用回高专吗?”
五条悟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死寂的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伏黑惠及时地说:
“老师难得回来,没想到高层给您放了这么长的假期。”
五条悟重新笑了起来,推搡着伏黑惠的肩膀赶去洗澡,还塞给了他一大件睡袍,“对!我们明天先去购物,然后去游乐园吃超大的草莓冰淇淋。有我在,你不用怕伤害我,也不会伤害别人。”
伏黑惠擦着头发出来时发现五条悟给家里的落地窗换了一张亮绿色的窗帘,壁纸也换成了温柔的鹅黄色,他订了一堆绣球花放在外面的庭院里,花店员工把绣球花栽满了整个庭院,像一片淡蓝色的云。
“怎么突然搞这些?”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觉得家里来点亮亮的颜色很好看吗?生活也需要鲜花和浪漫啊。”
身为咒术师,生活里最多的就是鲜血、伤痕与牺牲,停尸房里永远堆积着同伴的尸体,黑暗的咒灵缠绕身侧充斥着痛苦的情绪,不分昼夜的任务与疲惫折磨着咒术师们,生活与浪漫似乎是很遥远的词汇。
暖橘色的灯光,鹅黄色的壁纸,屋外浅色的鲜花在银色月华下发亮,五条悟站在落地窗前回眸望向他,伏黑惠的心脏久违地安心而酸涩。
第二天早上他们先去购物,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然后拎着大包小包前往游乐场。这些游乐设施对于咒术师来说不算什么,但五条悟尤其爱吃他们这里的冰淇淋,因为这里冰淇淋店的蛋筒做得尤其酥脆。五条悟开心地接过冰淇淋,先放到伏黑惠嘴边,伏黑惠问:
“您不能买两个吗?”
五条悟说:“你又不喜欢吃,最后还不是我一个人吃两个。”
“那您为什么要我吃呢?”
“可我觉得很好吃啊,第一口权当给你尝尝鲜嘛。”
伏黑惠咬了一口,清甜的草莓味在唇齿中流动,他抿了抿唇,小声说:“你吃吧。”
五条悟舔过伏黑惠的齿印,又买了一个小熊气球绑在手指上。他们没怎么玩游戏,而是看小孩们在游乐设施上疯玩。五条悟和伏黑惠伸了个懒腰开心地笑了起来。伏黑惠问:
“笑什么?”
五条悟回想起刚刚领养伏黑姐弟时他经常念叨要带他们姐弟去游乐场痛痛快快玩一次,但苦于任务繁多始终无法实现,唯一一次五条悟腾出半天带他们去游乐场,只来得及买个冰淇淋就被通知执行临时任务。当时五条悟给了伏黑津美纪一张卡让她带着弟弟好好玩,然后去吃一顿大餐,已经国中的伏黑惠在后面冷声拒绝,伏黑津美纪温声说:
“不用了五条先生,这种活动还是一家人出来才开心,我们可以等下次再一起出来玩,总会有机会的。我和惠先回去做作业了。”
不曾想没过多久伏黑津美纪就一睡不醒,这么小的一件事也成为了一点缺憾。五条悟收回思绪,回答:
“以前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我不喜欢这种一眼看得到底的人生,我经常想难道我生来就要当五条家的家主,当一个咒术师吗?为什么我不能选择我的人生?后来想想普通人朝九晚五也未必开心,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也许他们还没我有钱呢,全在乎心态而已。”
“现在呢?”
“现在啊...现在我觉得....”
一声巨响打破了他们的谈话,一群咒灵从人群中冲出来,一口吃掉好几个小孩,五条悟皱眉对伏黑惠说:
“疏散人群!快!”
伏黑惠立刻召唤出【不知井底】疏散带离了人群,他有些恍惚,心中思忖,是幻觉吗?如果是幻觉的话在这里使用咒力会引起麻烦的,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旁边的人看起来都好恐慌,到底该不该出手?
“惠!”五条悟把怔愣的伏黑惠拦在身后,咒灵从口中凝聚咒力喷出,巨大的冲击掀起他的刘海,伏黑惠瞳孔微缩,咒力已经近在眼前。
不是幻觉!五条悟把他扑倒在地上护住他,指尖释放出一发【赫】。咒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由于没有布【帐】,周围还有不少普通人,五条悟和伏黑惠都无法使用大范围杀伤技能,伏黑惠从影子中捞出咒具扛在肩上,一刀刺穿了几只咒灵。两人在游乐场中鏖战,【不知井底】已经疏散好人群回到了伏黑惠的影子中,一只咒灵钻到五条悟背后想拦腰偷袭,
“老师!”伏黑惠把五条悟拦在身后召唤出【鵺】,巨大的飞鸟式神挡住了咒灵的冲击,五条悟推开伏黑惠瞬移到咒灵面前,一脚踩爆了一只一级咒灵,三只咒灵正要扑上来,他抬手冷冷地说:
“找死。”
【苍】穿过咒灵们的身躯,伏黑惠召唤出玉犬·浑冷静下令:
“清除这里。”
他们分头行动,很快清除了这里的所有咒灵,伏黑惠把刀收回影子中准备去找五条悟汇合,却忽然感觉心头一紧,忽然呼吸不上来。
不远处站着的五条悟和倒在血泊中的两截尸体在伏黑惠眼中交错闪回,五条悟立刻发觉了身后人的异常向他跑来。伏黑惠的眼前被血色和雾霾糊住,他找不到方才那个笑意盈盈的五条悟,只能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五条悟正在扯住他的小腿,现实与幻境交错在一起,他的头仿佛被长针刺穿一样疼痛,他伸出手想要碰上地上五条悟满血的脸,却抓住了一只白净的手。
“五条...老师...”
“我在,我在。”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伏黑惠捂住头痛苦地蹲下来,咽呜道:
“头好痛,好痛!”
伏黑惠用力抓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中,疯狂往前撞想撞到墙上,五条悟紧紧抱住他掐住他的手在耳边轻喊:
“深呼吸,惠,深呼吸。”
“滚、滚开!”伏黑惠一拳打到石墙上轰碎了墙壁,巨大的碎石落下来,五条悟护住伏黑惠的头瞬移到空旷的地方,他又一拳打向五条悟被对方反剪了胳膊压在树上,他疯狂挣扎起来踢向五条悟的膝盖,被无下限阻挡。五条悟沉沉地盯着他,然后用力把伏黑惠搂进怀里低声安慰:
“没事了,我在这里呢。”
伏黑惠的内心呐喊:你不在!你明明不在!
手臂被划出血痕,五条悟掐住伏黑惠的脸颊喂下药丸,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捂住对方的眼睛静静等待药效发作,直到伏黑惠安静下来。
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去,伏黑惠微微侧脸,一抬头便看见彩云托起晚霞,绚烂的霞光满满延展入紫蓝的天,他转身看见完好的五条悟站在他身后,他紧紧拥抱住对方,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刚刚我有无下限保护,惠不用冲上来保护我的。”
听到这话后伏黑惠把手臂收得更紧,勒得五条悟有点发疼,他搂住伏黑惠的后脑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五条悟安排伏黑惠在五条家长住,伏黑惠同意了。家里的东西堆得越来越满,五条悟很喜欢添置乱七八糟的物件,衣柜里的衣服也变得花里胡哨,他每一周都要买不同的鲜花回来放在客厅,于是家里总是充满花草瓜果的清香。
五条家变得很热闹,伏黑惠总被五条悟缠着给他做甜品,他第一次拒绝了,后来装聋作哑地缩在沙发上任人闹,五条悟哼哼唧唧地闹别扭,一个星期后厨房里多了一个烤箱和一堆烘焙工具。
他们出门的时间不多,但用完晚餐后五条悟会和伏黑惠出去散步,有时候趁着夜色走到江边,看春风吹碎银月化作凌波,江风温柔打在身上,还能闻到清新的水味。有时他们走到公园的曲径小路,树上会传来仲夏喧闹的蝉鸣,偶尔天上会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他们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势变小,五条悟怀里总会揣着一把伞,两个人缩在伞底一起回家。有时候他们会走很长一段路到达山田,山风浅浅一吹就会吹起金黄的麦浪,秋叶被卷落山林化作来年春花,空气中弥漫着微涩的麦香。
然后他们并肩踩着月色回家,打开家门就被一股安心的味道裹挟,茶几上放着新买的果盘和瓜子,下面塞满了一堆小零食和牛奶。五条悟把买回来的蔬菜放进厨房,出门前他把厨余垃圾倒了换上了新的垃圾袋,冰箱和橱柜堆满了食材。伏黑惠躺在沙发上继续看昨天没有看完的书,五条悟出来后就躺在他腿上抱着薯片看电视,吃完薯片后他舔了舔手指,张开手臂拉长声音对伏黑惠说:
“抱一下才起来——”
“不要。”
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似乎不像师生或者长后辈,更不像朋友同事一类而介于一种微妙的感情之间。五条悟抱着伏黑惠的腰蹭了蹭,翻了个身继续看电视。他睡觉前会把药放在伏黑惠的床头,然后坐在旁边刷视频直到伏黑惠把药片吞下去。某一天伏黑惠走到窗外修剪横枝斜入的树木,发现叶子已经从嫩绿到枯黄,窗外的景色已经从和煦春时变成深寒暮秋。
如今大半年过去,伏黑惠幻觉发作的时间越来越少,五条悟也越来越越喜欢往家外面跑了。
“伏黑,你最近状态好多了嘛!家入老师说再过几天你就可以继续执行任务了。”
最近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来找他的时间越来越多,大多是在五条悟买菜的时间他们才找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愣是没碰上一面,一进门钉崎野蔷薇就取笑道:
“你这么喜欢住在五条老师的房子里啊,这屋子没被你拆了也是真神奇。”
伏黑惠问:“五条老师最近在高专吗?”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闻言面面相觑,然后目光担忧地看向伏黑惠,后者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
“没事,过几天你们陪我去找家入老师复查吧。”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没离开多久五条悟就回来了,他看着桌子上两杯尚热的茶问道:
“悠仁和野蔷薇来了?”
“嗯,后天我回高专复查,这些天多谢五条老师照顾,您也应该回高专上班了。”
五条悟恍若未闻地把菜放回厨房,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饭。
“恭喜伏黑君,过几天你就可以重新出任务了,我到时候会叫伊地知安排一个一级术师跟着你的。”
家入硝子收起伏黑惠的病历,宣告伏黑惠马上就可以停药了,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看起来既开心又难过。伏黑惠点点头,他反复质问自己:
这次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他往虎杖悠仁身后看去,看见五条悟站在阴影中微微一笑,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骄傲神情。
“不愧是最强教师的学生,硝子说再吃一个疗程惠的病就能好起来了,我们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吧?”刚出校门五条悟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伏黑惠难得表达赞同道:
“好。”
他们吃完饭如常散步,他们这次走在喧闹的街头,霓虹灯把商业街照亮得如同不夜天,奢侈品牌的店面占领了大半街头。伏黑惠跟着五条悟买了不少东西,多数是五条悟在思考某些中看不中用的挂件应该放在家里哪些地方,他总是想当然地买东西,最后只能放在杂物房吃灰。他们走了好一会,伏黑惠忽然说:
“我喜欢您。”
说出口的话轻飘飘的,心头的巨石坠落,伏黑惠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遗憾,五条悟头也不抬自然而然地说:
“嗯,我也喜欢惠。”
伏黑惠强调:“是男女间的喜欢。”
五条悟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回答:“是什么样的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落地后伏黑惠脸上没有欣喜的表情,他眼前又浮现起新宿决战中被劈成两半的五条悟,他望着眼前这个完好的五条老师,一颦一笑和曾经那个恶劣教师没有区别,可其实有很大区别。
“惠....”
躺在战场上的五条悟曾经和他说过什么,他那时昏昏沉沉地沉浸在灵魂深处,他听不清五条悟说了什么,只知道对方的蓝色瞳眸越来越暗淡,直到失去了光芒。
“你一点也不像五条老师,他才不会这么哄我。”他冷冷地甩开五条悟的手,泄愤似地拔下五条悟一根眼睫毛,五条悟捂住眼睛哀嚎道:
“你别拔了,我就是活生生的五条悟啊!”他泄气似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我想弥补回来。”
“我们之间没有亏欠,谈何弥补?”
五条悟垂眸道:“很多事情吧。你知道吗,人其实是会死的。”
“.....”伏黑惠无语地看着他,五条悟“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说: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憾。”
遗憾就像扎在心里的小针,平时不去碰它也许不会察觉,但只要一提起来就会泛起酸酸麻麻的疼痛。被封印入狱门疆时五条悟心有不甘,在新宿战场倒下时他仍有遗憾,他回想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遗憾没有见到津美纪最后一面,遗憾没有办法继续保护忧太和悠仁,遗憾没有亲手为杰报仇,遗憾理想还没有实现,咒术界明明还是一片狼藉啊!
意识弥留之际五条悟在不着边际地想,真的真的不甘心,真的真的不甘心!灰原、七海、杰,我不想就这样去见你们啊,杰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嘲笑我如此狼狈吧?!
意识走到了最后,他回想起十几年前遭遇的那个可怕男人,天予暴君,术师杀手,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孩子,一不小心就长这么大了,五条悟迷蒙地看着身体爬满咒纹,熟悉而陌生的伏黑惠,最终闭上了眼睛。
假如生命真的就此终结,那太遗憾没能见到你成长成与我并肩的咒术师,那待到春暖花开时墓碑旁的花若能再见你一面,又是否能算我们的重逢呢?
“人生在世,开心是成本最低的成功,我希望你可以开心快乐。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
“我作为五条悟在你身边,比过去的十年过得都要快乐。”
不是五条老师,不是御三家五条家的家主,不是咒术界的最强,只是作为家人五条悟陪在病中的伏黑惠身边,每一件事都不用权衡再三分轻重缓急,直到回首遗憾。他们从早晨一起迎接熹微的阳光或者温暖的午后,相伴到霞光落坠青山看明月当空。
“和你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想再等到明天,后天,大后天,那太缥缈了。”
伏黑惠主动拉上五条悟的手,慢慢散步回到了家。正当五条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准备洗漱时伏黑惠把他拉到玄关里然后认真地说:
“接下来的话,请老师认真听。”
五条悟点头,看见他向前一步、两步、三步,他站在五条悟面前小心地贴上他的嘴唇。五条悟的嘴唇很凉,很软,他们一触即分。
“我觉得咒术师是命运齿轮的一环,我...”伏黑惠目光凝视着五条悟的眼睛,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
“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善恶有报,我不想无条件地拯救每一个人,这个老师很早就知道,我不是救世主,这也许和您的理念不一样,但我会一直践行下去。”
“好。”
“谢谢您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您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很开心,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不想造成更多的遗憾了,即使会背负再多,我也会一直走下去的。”
真实的世界沉重而痛苦,但正因此坚持与善良才会美丽。伏黑惠问:
“所以...我有成为老师曾经希望的样子吗?”
五条悟唇角微扬,肯定道:“当然。”
五条悟虽然是最强,但伏黑惠从不认为未来的他跟不上五条悟的步伐。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那么,这次总算可以好好告别了吧。”
五条悟微微讶然问道:“什么意思?”
伏黑惠苦笑一声,伸手拉下五条悟的眼罩认真凝望着他的眼睛,湛蓝的六眼如记忆里一样,眸中盛放着延展的天空。伏黑惠见过五条悟的森森白骨,见过他的尸体盖着白布推进停尸间,他永志不忘。
“老师为什么不回高专呢?”
真正的五条悟不会每天给伏黑惠做饭,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更不可能接受他的表白,毕竟五条老师总是让人三催四请,会恶劣地捉弄人,会做很多只有他自己爱吃的菜然后骗伏黑惠吃土豆炒生姜,他总是那么忙,如影随形的永远只有他的幻觉。
真实的五条悟张狂傲气藐视正论,又一副调皮的性格,可偏偏伏黑惠就是喜欢他,哪怕这个性格恶劣,只要是五条悟伏黑惠就会喜欢,如果不是新宿决战他被腰斩,他会一直喜欢下去。
不过也好,他可以把不曾吐露过的真心交给一沫美好的泡影聊以慰藉,然后他会像五条老师期盼的那样,带上直面真实的勇气前往更远的地方。
即便是痛苦的真实也不要麻木的虚伪。
伏黑惠吞下白色的药粒,静静等待着面前这个五条悟的消失,好半晌这个白发男人还在自己眼前晃悠,还拍了拍他的脑袋左看右看。
过了一个小时,五条悟依然在房子里活蹦乱跳地走来走去...
是药量不够吗?伏黑惠检查了一遍家入硝子给的说明书,他呆坐了一会,又伸手去拿一旁的药瓶,五条悟及时抓住他的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
“惠,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不是你的幻觉?”
“.....”
“不回高专是因为我刚刚痊愈,高层见我复活跟见了鬼一样停止了我的权限,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
“不告诉悠仁他们是怕他们担心,我想解决好所以事情再回来。先来找你是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你现在的状态我很担心。”
“.....”
五条悟认真地说: “不相信我吗,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值得很多很多的爱啊。惠,再贪婪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