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将“首席运营官”改成“直播运营合伙人（0 - 1阶段）”时，苏晓雨正蹲在打印机跟前，打算把卡住的A4纸抽出来。那台二手打印机发出好似哮喘病人呼吸般的杂音，吐出半张印着“星悦”LOGO的纸，边缘还沾着点儿蓝墨水，就像被谁不小心蹭破了皮似的。
“你这修改幅度，跟把‘求婚’改成‘合租意向’没啥两样。”苏晓雨甩了甩卡纸，回头瞥了眼电脑屏幕，“前两周无固定薪资？自备电脑？你就不怕把所有人都吓跑？”
“吓跑的才是该走的。”林晚星敲下回车，点击“更新岗位信息”，页面刷新的刹那，系统弹窗跳了出来：“检测到岗位描述真实性提升，可信度 15%。温馨提示：别把‘我们一起改变行业’这种话放在简介末尾，我怕平台误判为心灵鸡汤，给限流了。”
她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想真诚些。”
“真诚是没错，但建议把‘改变行业’换成‘先活过三个月’。”系统顿了顿，“毕竟，理想可不能拿来交水电费。”
苏晓雨笑出了声，顺手把那张残缺的LOGO纸折成纸飞机，朝着林晚星的方向一甩。纸飞机划了个歪斜的弧线，撞在显示器上，弹落在键盘中间。
招聘平台的推送立马变了方向。之前推荐的全是“大厂背景”“五年经验”“管理过百万预算”的候选人，如今首页开始冒出“零基础想转行”“可接受实习”“求带飞”的简历。林晚星滑动鼠标，点了几个看起来还算认真的，约了当天下午视频面试。
第一位候选人准时上线，背后是某连锁咖啡店的绿墙。他坐下说的第一句话是：“底薪多少？有没有五险一金？能远程办公吗？”
林晚星微笑着说：“我们是初创团队，前两周没有固定薪资，收入来自项目分成。办公地点在共享办公区，暂时不支持纯远程办公。”
对方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那你们这不就是白嫖吗？我上一份工作月入一万八，五险一金齐全，你们拿什么跟我谈？”
“我们谈的是机会。”她语气平稳，“要是你愿意从零开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直播品牌，我们可以一起干。”
“机会？”那人冷笑一声，“我来面试是看你们公司名字听起来正规，结果连工资都不发？你们是不是想让我签那种‘自愿放弃劳动报酬’的协议？我可刚看完劳动法科普视频。”
说完，直接就下线了。
林晚星盯着黑掉的屏幕，沉默了三秒，转头对苏晓雨说：“我刚刚是不是被当成诈骗公司了？”
“不是‘被当成’，是你这岗位描述确实像。”苏晓雨边笑边打开记事本，“建议下次加一句：‘本岗位不涉及人身控制、精神洗脑、非法集资’。”
第二位候选人自称“百万粉操盘手”，简历上写满了“操盘GMV破千万”“单场直播转化率37%”“服务过头部品牌”。林晚星请他分享作品集，对方发来了一个网盘链接，点开后是十几个剪辑粗糙的短视频，内容全是搬运热门直播片段，连水印都没去掉。
“这些是你自己做的？”她问道。
“团队协作成果。”对方理直气壮地说，“我负责战略方向，具体执行交给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呢？”
“都离职了。”他耸耸肩，“创业公司嘛，人员流动很正常。”
林晚星又问：“你之前服务的品牌，能提供合作证明吗？”
“品牌方签了保密协议。”他眼神飘忽，“不过我可以给你看后台数据截图。”
截图一发过来，林晚星差点笑出声——那是个P图痕迹明显的Excel表格，列着“观看人数：1,200,000”，“成交额：9,999,999”，底部还写着“数据截止：2023年12月31日”，而今天才6月。
“你这数据，连月份都没改。”她忍不住指了出来。
“哦，那个……是模板。”对方脸不红心不跳，“反正结果是真的就行。”
苏晓雨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人怕不是以为我们开的是‘梦想兑换中心’。”
第三位候选人更离谱。视频一接通，背后是某五星级酒店套房，他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
“你们岗位我看了，可以考虑加入。”他翘起二郎腿，“但我有几个条件：第一，给我单独办公室，不能跟别人共用；第二，配一个助理，负责帮我整理资料、订餐、报销；第三，出差必须住五星级，航班得是商务舱。”
林晚星愣住了：“我们目前办公场地是共享工位，预算只够订经济舱。”
“那不行。”他摇了摇头，“我这人工作强度大，环境必须有保障。你们要是连这点基础都给不了，还谈什么合伙人？”
“我们是初创团队，所有人一起扛。”她试图解释。
“初创团队更该重视核心人才。”他语气笃定，“你看那些大公司，高管哪个不是待遇拉满？你们现在不舍得投入，以后怎么出成绩？”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先给你配齐高管待遇，再看你愿不愿意干活？”
“这叫合理预期。”他微笑着说，“不然我干嘛不去大厂？”
说完，还顺手从旁边桌上端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
苏晓雨在聊天框打字：“他喝的是葡萄汁吧？五星级酒店下午茶哪有红酒单卖？”
林晚星没回，只点了结束会议。
连续三场面试下来，两人坐在电脑前，谁都没说话。打印机又卡了纸，发出“嘀嘀”的报警声，仿佛在嘲笑她们的天真。
“我以为会有人懂。”林晚星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哪怕只有一个人。”
“创业这事儿，大多数人只看到‘自由’，看不到‘负债’。”苏晓雨关掉打印机电源，“他们想要的是大厂跳槽的平替，不是从零开始的冒险。”
林晚星打开招聘后台，投递转化率显示0.6%。系统弹窗跳出：“检测到岗位吸引力持续下滑，建议调整策略。友情提示：如果下一位候选人再问‘有没有五险一金’，你可以直接回答‘有，但得等我们发得起工资’。”
她没笑，反而点开银行APP。账户余额还是100,000.00元，一分没动。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最后一场面试的候选人还没上线。林晚星看了眼倒计时：68小时17分03秒。
“只剩不到三天了。”她轻声说道。
苏晓雨正在整理前几场面试的记录，头也没抬：“别慌，说不定最后一个就是对的人。”
话音刚落，视频请求弹了出来。
候选人迟到了四十分钟。接通后，背后是某网吧的角落，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他穿着印有游戏logo的T恤，头发油腻，手里还拿着一包薯片。
“我就是来试试。”他一边嚼着薯片一边说，“主要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资源，能带我入行。”
林晚星问：“你之前做过直播运营吗？”
“没有，但我天天看。”他咽下薯片，“我觉得这行不难，不就是卖东西嘛。”
“那你知道怎么设计直播脚本、怎么投流、怎么复盘数据吗？”
“网上都有教程。”他耸耸肩，“学两天就会了。”
林晚星又问：“你愿意接受前两周无薪资，靠项目分成吗？”
“那你们先给我发一个月工资，我试试看行不行。”他理直气壮地说，“不行我再退。”
苏晓雨在聊天框打字：“这人是来参加‘职场体验营’的？”
林晚星礼貌地结束了会议。视频一关，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三分钟没动。
电脑右下角，系统弹出一行小字：“任务未完成前，怀疑是正常成本。”
她睁开眼，盯着那句话，又看向倒计时。
68小时16分22秒。
她重新打开岗位页面，把“合伙人”三个字删掉，改成“0 - 1阶段实战型运营（接受无薪期）”。简介里加上一行小字：“不画饼，不洗脑，不养闲人。”
系统立刻弹窗：“检测到岗位描述趋于真实，可信度 22%。温馨提示：下次可以把‘不养闲人’改成‘只收狠人’，听起来更有网感。”
她没回话，只点了发布。
手机震动，平台提示：有新简历投递。
她点开，第一份简历的求职意向写着：“想找个能快速成长的地方，接受无薪期，自备电脑，可随时到岗。”
姓名：张悦。
简历干净，经历清晰，没有夸张数据，只有一段实习和两个自主运营的账号。
林晚星正要细看，苏晓雨突然说：“等等，这名字……我好像见过。”
她把简历截图发过去。
苏晓雨回复：“上周那个直播大赛的亚军，就是她。剪辑节奏特别稳，评论区一堆品牌方问联系方式。”
林晚星眼睛一亮，正要点击“发起面试”，系统突然弹窗：“检测到新候选人匹配度较高，建议优先沟通。友情提醒：别忘了让她带电脑来，咱们的插座不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