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包子铺的,失魂落魄地坐了许久。
孙二也不去赶她。
过了一会儿,姜凝终于平复心情,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下孙二急了,一把拦在她面前。
“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姜凝皱眉:“什么?”
孙二急了:“您还没给钱呢?”
姜凝好不容易缓过心情,这下又愣在原地。她差点忘了,自己没钱啊。
孙二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姑娘,您不会没有钱吧?那你刚才还豪言壮语地要买下那畜生,敢情是诓人的啊。”
姜凝讪讪地笑:“老板,我确实有点困难,您能不能先让我赊一晚上。”
孙二脸色冷下来:“你在说笑吗?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个吃白食的。”
姜凝赶忙解释:“不是,我是真的有一点点困难。”
孙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你不要欺负我店小,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你要是不给钱,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凝无奈,扶着额头呜呼叹息。
眼看两人僵持不下,忽然有个声音响起。一个男子走到孙二面前,细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碎银,送到孙二手中。
他定睛一笑:“老板,这银子我替她给了。”
姜凝顺着这声音抬头望去,发现这位男子面容娟秀,气质儒雅,身着玄色长袍,身上飘飘然有一种贵气。
这种气质,她在电视上看到过。不对,脸好像也有点眼熟。
男子温文尔雅的眼神在她身上浅浅划过,勾起好看的嘴角对她笑了一下。
姜凝心跳立刻漏了半拍。
还是对帅哥没有抵抗力啊。
她终于记起来,这不是刚才自己腿软时,伸手扶了她一把的人。他好像还说了很多话,但她当时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
男子结完账便离开了,姜凝却心生好奇,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偷偷跟在男子身后几丈远的地方,跟了一路发现他似乎也是闲人一个。一上午走马观花似地遛了一圈,也无事可做,间或还意兴阑珊地看了一场斗鸡。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斗鸡罢工欲逃跑,被姜凝听到逃跑路线并告知了斗鸡老板,害它又被抓了回去。
这只愤怒的公鸡眼睛都快搓出火了,姜凝只好视而不见,假装自己听不见它的咒骂。离开的时候,还故意从它尾巴上拔了一根鸡毛,气得它原地悲鸣仰头长嚎。
姜凝担心自己高调的动作会引来男子注意,谁知他好像压根没看见,悠悠然离开了。
一上午尽瞎跟着闲逛了,差不多到正午时分,男子才找了一家客栈,似乎准备吃饭。
姜凝想到自己身上没银子,姗姗然准备离开。
身后之人却忽然叫住了她。
“且慢,”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高高扬起,“姑娘跟了我一上午,不一起进来吃点吗?”
姜凝被揭穿,脸不红心不跳,淡定自若地转过身来,莞尔一笑:“不了,其实我是来谢谢公子的。”
借口,信手拈来。
男子的眼神像淬了光,在日光下闪闪发光。闻言,他轻声道:“如果你是指包子的事情,就不必了。”
“不止包子……”姜凝脱口而出,片刻后发觉有些迫不及待了,便沉着声音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继续道:“还有,谢谢公子方才扶我一把。”
男子眼神中仿佛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在那种慌乱情况下的随手举动,她竟还记得,随即笑了一下。
姜凝见他不说话,又时时刻刻保持着客套的距离感,当下便认为他只是不好打发自己,陪着在客栈门口傻站着晒太阳。
姜凝往后退了一步,周到有礼地作揖,准备离开。
“等一下,”男子又叫住她,迟疑片刻后向她走过去,等到一步远的距离时,缓缓抬起手。
这动作好似要去牵她的手。
姜凝虽然来自现代,但不免被古人有点奔放的做派惊了一下,当即那只手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
男子注意到她的神情,微微一愣,转而又恍然一笑,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只是小心翼翼地牵起了她的衣角。
原来是她误会了。
眉眼流转间,男子轻声道:“如果要谢的话,不妨陪我喝一杯?”
姜凝没有做声。
男子只当她是同意了,便牵起姜凝的衣角领着她进了客栈。踏过门槛时,还贴心提醒她当心。
桌上温了一壶酒,几盘小菜,两人面对而坐。
男子先是给姜凝倒了一小杯,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放下酒壶后,他举起自己的酒盏,斟酌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姜凝微微低头,表示并不介意。
男子见她不喝酒,便问:“姑娘不善饮酒?”
其实不是,姜凝的酒量很好,每天晚上还会小酌一杯。
只是这古代的酒,黄不拉几的,特别浑浊,味道也有些冲,让她这种喝惯了精酿的人,实在难以下口。
但看男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姜凝也不好推却,只能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看得眼前人目瞪口呆。
“怎么了?”姜凝没反应过来。
男子敛去面部外露的表情,舒然道:“没什么,只是感叹姑娘果然是人中豪杰,不一般呐。”
“公子过奖了,不过是有些莽撞罢了。”姜凝低头去夹桌上小菜,自从来到这儿,还是第一次吃得这么丰盛。
男子见状也伸手去夹菜,慢悠悠地吃起来。
席间,不知男子是不是怕她无聊尴尬,一直在找话聊,不让桌上有一秒安静的机会。
“姑娘才是过谦,方才大庭广众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位男子敢如姑娘这般为那可怜的动物仗义执言,我等惭愧啊。”
方才的伤心事猝不及防被提起,姜凝喜笑颜开的胃口失了大半。
男子见她怅然若失的模样,立刻察觉自己唐突了,面有难色地看着她:“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不过你委实不必自责,你已经努力了,我瞧那动物临死前的眼神,对你应该也是充满感激的。”
这也是姜凝唯一感到安慰的地方,想到这儿,稍稍勾起了安慰的嘴角。
男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半晌后开玩笑地道:“我注意到它最后嘴巴还动了几下,说不定就是感谢你呢。”
“不是,”姜凝否认道,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笃定了,只好含含糊糊地笑了一下。
男子惊诧地看着她:“你怎知不是?莫非……你能听懂它的话。”
姜凝自然不会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的故事,就算说了他也理解不了。面对他的好奇,她只能打虎眼糊弄了几句。
好在男子也没有深究,席间只是打探了几句她的情况。
姜凝赤条条一个人,除了来历不能说,其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都大大方方和他讲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姜凝才想起该有的礼貌,于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起官话来:“多谢兄台今日款待,来日小女子要是发达了,必定不忘今日的一饭只恩。”
男子立即站起来,虚虚地拖了下她的手:“姑娘不必挂心,只是之后姑娘有什么安排?”
安排,其实她没什么安排,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事情着急办,她得赶在王老板一伙人之前先救下那只小穿山甲。
“兄台倒是提醒我了,小女子还有要事要办,恕我不得不先告退了。”
男子:“可是要远行?”
他那微微紧张的眼神倒是让姜凝晃了晃神。
姜凝道:“暂不远行,我要办的那件事情就在这附近。”
男子轻笑了一声,道:“好,那你去吧。”
姜凝微低下头,心里总觉得他方才的情绪有些怪怪的,但当下没时间细想,只能慢慢往后退,等她半转过身子时,男子忽然又喊住了她。
“姑娘,相逢即是缘。在下葛易,不知可否得知姑娘芳名?来日要是偶遇,也不至于生分了。”
姜凝萃然一笑:“小女子,姜凝。”
眼前的女子扬长而去,这位叫葛易的男子复又落座,方才还是一脸温润的小生模样,此刻面无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怯意。
“姜凝……”
葛易拿起酒盏,捏在指间把玩。嘴里重复着那女子的闺名,脸上是讳莫如深的笑意。
他的身后忽然掠过一个黑影,一个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殿……”
葛易冷厉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来人立刻住嘴,换了个称呼:“公子,您为何对一个普通女子如此上心?”
这位从暗处走出来的男子名唤“影”,是葛易的暗卫。武功造诣之高,没入人群中便悄无声息。
他的任务就是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主子,因此主子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全都看在眼里。
方才在酒楼门口看戏开始,他就发现自家主子似乎对这个女人特别感兴趣。开始他以为主子只是好奇,因为平时接触到的人,不管男男女女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偶然遇到一个性格泼辣的,免不了有点新鲜。
可是很快他发现这次不一样,那女子被包子铺的老板刁难时,平时最懒的管闲事的主子竟然上前解围了。如果说主子喜欢她,可又看不到他眼里有丝毫的爱意。如果说主子不喜欢她,偏偏他又刻意纵容她跟踪自己,甚至在这姑娘准备离开时,又主动招惹她。
这位以前心无杂念的影子,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自从主子遭此一劫死里逃生后,他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葛易淡淡说道。
“小人愚钝。”影子低下头。
葛易看着手中的杯盏,忽然一把握在掌心,凌厉的眼神似乎能把酒杯穿透:“我怀疑她有异能。”
影子惊诧道:“公子真得相信这世上有能人异士?”
“以前不信,但亲眼所见后我有强烈的预感,感觉她并不简单。”葛易看着杯中水,眼里的野心呼之欲出。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葛易本就懂一点唇语,那动物临死前嘴巴一张一合分明就是在交代一些事情。如果说这是他多心了,那么他们一人一动物之间,那些难以描述的默契又如何解释呢。
这女子先是以柔化刚,后是以刚克刚,看似一人奋斗,实则那动物又处处配合着她。特别是它明明有机会逃跑前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情义简直比人还要深情。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巧合的话,那斗鸡场抓鸡又改怎么解释?
连卖鸡的老板都预料不到那斗鸡会虚晃一招往屋顶上逃走,可这女子却准确无误地在前一秒预判了它的逃跑意图。
影子:“公子是想将此人收入麾下?”
葛易轻点了点头。
影子知道自家主子很聪明,可江湖险恶,难保不会碰到手段更高的人,不免担忧道:“可是公子,我瞧她对您并不信任。”
诸葛翊拂袖一挥,冷哼道:“急什么,这不是才过午时,还有一下午的春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