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两只飞蝠怪慌不择路扑来。
朱念下意识吼一声：“我的！”佛珠变成长剑，直刺其中一只的要害。
哪吒手里的火尖枪没长耳朵，直接横扫另一只。
“你抢怪！”
朱念大怒，正要开骂，却见哪吒的面部一抽搐，竟掠过一种极为压抑的痛苦。
咋的，他有羊角风？
朱念还在疑惑，就见他足下腾起风火轮，竟如流星一般，刷一下消失于月光之中。徒留残影。
“哈，就这么走了？”
朱念正莫名，头一低，足下的裙袍被一群流民扣住。
流民们不住下跪叩头，一边眼泪涕零：“谢谢女侠，谢谢女侠救命之恩啊！”
我？朱念摆手，“不不不，刚灭了那大妖的，不是我，是李哪吒啊。”
她可不敢居人家战神的功。
流民们脸色骤变，“李哪吒？他自己便是妖孽，还说什么杀妖啊，方才那大妖说不定就是他引来的！”
还有人道，“姑娘，你就是心地好，那魔头浑身湿，你可别被他骗了。”
朱念一脸莫名。这流民们为何这般评价他，哪吒不是在为他们除妖么。而且那少年，此时还没掀翻龙宫，剔骨还肉，肉身成莲吧，如何就黑子就这么多了？
众人打量起少女：她年方豆蔻，眸如深潭，容貌纯净，一身白衣颇有谪仙之姿，对视一眼，齐齐伏地一跪，瞬间改口：“多谢神仙保佑！多谢神仙救命！”
朱念眉头一抽：“屁个神仙，记住，我是游侠儿，朱不念！”
翻云之上，风过耳，裙裾飞。
朱念突然啧一声：“都怪那群人‘神仙神仙’地叫着，忘了将饼子给他们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方油纸包，施施然抬手，将东西丢进一个凭空展开的蓝莹莹空间。
空间光芒扭曲，抗议：不要把吃的放进来，会弄脏潘晓安的画像！
一个不重要的信息：潘晓安，南土第一美男。
正欲打道回府，忽见下方的地面，亮起一点猩红。
朱念眼睛一亮：“是李哪吒？”
脑海里闪过他那抽搐的表情。她敛了眉，不由起了些窥探的心思：这本该神采奕奕的少年郎，为何脱离群众，被厌恶到这种地步？
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截教人士，也不认同什么阐教理念。
她老爹为纣王服务，又是截教人士。她虽为“圣童”转世，终究只是浑水摸鱼的普通人，平日里被拜拜、或者为谁谁祈福上香、做个法事，不过是担着“吉祥物”的角色。
如今截教与阐教关系微妙，她和两派都不想扯上关系，可终究要为南方伯侯府做打算。
哪吒，作为阐教的“精英人士”，不知和如今三界动荡是否有所关联呢？
她落地时，被一块碎石绊了一跤。“爹的，什么晦气地方。”
她骂一句，亮起手心白光。
这里是乱葬岗另一侧，碎石乱堆，干草乱垒。一两簇小花从缝隙里钻出来，沾着湿漉漉的月光……倒是个适合闹鬼的好地方。
她抬头一瞅，见不远处红紫色的鬼火幽幽。
‘有了！“
她蹑手蹑脚靠近那处。
残缺的断碑后，坐着一个人。正屈着一条腿，仰望月光。
眸中的金溶了月色。墨黑的发垂落，用细一股红绳松松地扎着，从着肩头滑落至腰侧。
……月光在他身上都成了附属，萤火绕着都成了拥趸。
朱念不禁吞了口口水，心道：哪吒不会真变成妖了吧？凡人哪舍得生出这种面孔，就是媒婆踏破门槛的潘晓安，也不及他一二。
只是……
他手臂的位置豁然撕了一个大口子，里头伤口狰狞，皮肉绽开，还在发乌。黑血顺着那处滴下来，在地面蜿蜒成一片。莫非是中了蛇妖利刃的毒？
她放轻了呼吸，朝他迈了一步。还未站稳，一道红绸布如赤炼活蛇般席卷而来！
混天绫！
她旋身一扬，胸前佛珠瞬间炸出光华，变成一张金色光罩！
那红绸被挡在外边，“当当当”地敲着光壁。
朱念急道：“小兄弟，我不是来同你打架的，我只是想来……帮帮你而已！”她言辞恳切：“你……是不是中那蟒毒了，此毒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发作，要是损了你的手臂那可就不好了。”
她只是寻了个借口，末了，紧张地打量他。
哪吒起身，缓缓面向她。额角的青筋浮动，一身红紫光。金眸的流动滞住，竟有黑色翻上来。
朱念顿觉危机：这样子，不对劲啊。饶是躲在佛光罩下，后颈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她硬挤出一个笑：“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打架……行不？”
霎时，哪吒周身的红紫光暴开，蹿出数十道黑色利爪，张牙舞爪就朝她扑来——
朱念呼吸一紧，撑开光罩来档，就见那些利爪粘着在光壁上，黑麻麻的，不由反胃。
她还未站稳，哪吒已风一般欺至她跟前，高举火尖枪狠劈光罩数次。
阵阵火星激起，犹如红浪，朱念看得目瞪口呆。见伤不到她，哪吒眼神一厉，颌骨一紧，手就要往那光罩里伸。
竟是想要掐她。
手指一寸寸靠近光罩，指尖的冥火与光罩的佛光不融，灼息纠缠间，发出滋滋声。
仿佛烤肉的声音。
光罩外的少年，高高矗立，眸子发乌，朱念骤然意识到：他或许是疯了，或者……黑化了。
用身上的真火与冥火去钻那佛光罩，似乎丝毫不怕灵力反噬、灵根被冲，甚至……会伤到血肉之躯！
朱念冷汗滴落，沉吟：看来他伤口流出的黑血，搞不好根本不是蛇妖毒血，而是心脉逼出的邪煞血气。
她一抬眸，就见那化作红紫火龙的火尖枪，被他高高举起，又一次，狠狠刺向光罩——
“咔”一声，出现一道裂痕。
朱念又惊又怒：要是这伴随她出生的佛珠坏了，他上哪赔她去？
火尖枪再一次高高扬起，火光映入少年几乎变成纯黑的眼中。
虽不知道他为何黑化，但很明显，此人此刻只想着……毁灭与破坏！
朱念心脏一紧，牙根一咬。大吼一声：
“——小蓝！！”
一个莹莹蓝的方形空间横亘于两人之间。
“收！”
咻地一下。
哪吒没了。
红紫光和黑爪没了。徒留混天绫在光罩外，突然呆滞。
毕竟狗主人没了，狗也就不知该作什么了。
朱念收回佛珠，仔细摩挲了一番：“还好还好，没裂，没坏。”
她尴尬地抬头，看着萤蓝的一小方空间。
接下来咋办？
哪吒被小蓝吸进去了。
小蓝，无限乾坤袋，可容纳百物——不对啊，小蓝只能装死物，不能装生灵的啊，哪吒怎么进的去呢！难道他不是生灵、是鬼吗？可他有脚也有影子，应不是鬼魂才对。
混天绫茫然着，像一条小蛇竖着身子找妈妈。朱念和它对视，指指蓝色空间：“不是我干的，是它。”
混天绫晃悠了一下，对着小蓝扑了数次，却无法进入，只扑到一片空茫。
“首先，没有我的命令，小蓝不会打开。虽然它很不听话，有时候会胡乱丢东西出来……”
她轻咳一声，同小绸缎介绍，“其次，你身上有哪吒的强烈的生灵之念，相当于被他绑定了，这样的情况下，你也进不去。至于为何其他法器可以随他一同进入……估计它们都不如你绑定得深，因而被小蓝误判了。”
朱念眯着眼，朝小蓝里头看：
通体荧光蓝的空间内，除了挂着的美男画像、地上的几盒子糕点，就是站立着的、浑身黑气浓烈的少年。他眸子从刚才乌墨一片，两点金偷出来，倒像是暴走状态的雷神索尔。
朱念再一瞅，就见他亮起手中的火尖枪，红紫火焰猛地横扫一出一个弧线。
火焰在虚空中绕了一圈，并未触到分毫。
……倒是把潘晓安的画像点起来了。
小蓝，你最心爱的画卷被烧了！朱念幸灾乐祸，一感应，小蓝竟毫无抵触，甚至还有几分喜悦：哇哦，有个美男进来了，比潘晓安更美的美男！
朱念翻个白眼：阴湿男鬼爱好者么，什么xp！
还好小蓝是虚空，就算哪吒身上有煞气，到底属于这物理宇宙的一部分，是有质量的存在。可小蓝不是，纯纯的虚无罢了。哪吒无法碰触到它，更无法伤到它。
……除了她的南街百年老字号糕点。
望着那些烧焦的食盒，她暗恨咬牙：干脆就把他一直关里边算了，反正在小蓝会把空间内的一切都裹成虚无，太乙真人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她也暂时不会被找麻烦。
虽然哪吒此人，本身已经是个麻烦。
先不说他的黑化状态，光是吃饭上厕所怎么办？食物的话她投喂一点就好，那其他“凡尘俗物”呢？他应该还没有封神吧，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
她正思索着，就听一声淡漠的声音：“放我出去。”
淡漠下满是阴冷的愤恨。
朱念缩了缩脖子，要是给他放出来，说不定一枪就让她去投胎了。
这是她见到哪吒为止，他说的第一句话。想想也是，她本着（假装）好意叨叨了那么多，他却一副“我想弄死你”的表情。如今被关起来了，倒知道开口了。
人类文明的进步，就是要演变成“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好吧，这个时代也谈不上文明进步。
朱念的眼珠转了转，对着小蓝的光口道：“如果，你可以保证不会伤害我，我就放你出来。”她进不了小蓝里，但此刻猜测，哪吒听到的她的声音，应该堪比杜比环绕式立体声吧？
哪吒寂静无声。
不回应。
朱念心头冒汗，那就是不答应了。
言外之意：出来就会弄死你。
朱念：“……”
行，是你自己不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