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
朱念御风而行,在云层间辗转翩跹。
月光越是清晖遍洒,便是朱念最如鱼得水之时。很好,终于不用对着老爹那张忧愁苦脸了。
昨日朱远由去寻一名仙君算卦,回来就唉声叹气:“女儿啊,两界相叠,妖气渐盛,如今这天地怕是要乱了套。”
她听得心都累。
末了老爹又瞪她一眼,“你少往外面乱跑,真遇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爹若来不及护你,如何是好!”
朱念在云间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要人护呢,等会儿就让那些妖怪见识见识,她朱念的法器,可比老爹那兵符都管用。
——去杀妖怪咯。
哦,你问为什么会有妖怪?
因为这里是封神的世界,对,就是那个“封神榜”的世界。
而她是穿越者——从那“现实世界”而来。
在现代,她本是个留守儿童,贪玩爬后院的荒山,结果脚一滑——
也不知道是不是嘎了。
反正转醒的时候,自己的头在被人往外,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身后是一片惊叹声、喜极而泣的啜泣,还有某个婆子的呼声:“这女婴、着女婴不一般啊!”
不一般?
不会是在说她吧。
她甩甩手臂,发现是两坨小团子,手像花瓣一样软,还张不开来。
哎,脖子上这是什么东西,碧莹莹的。她小手一碰,原来是一串……佛珠。
她竟然和一串佛珠,一起出生了?
前有通灵宝玉,后有碧玉佛珠。
她赢过贾宝玉了。
“是、是圣童转世啊,恭喜方伯侯,天将喜事啊!老奴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天生异禀的祥瑞之兆,方伯侯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她是圣童。
不是魔童。
也幸好,她的新爹没给她起名“宝珠”。
皆因她的出生都惊动了截教天尊,通天教主。通天教主看了半晌,捻着胡须道:“此珠非凡尘之物,携佛性灵光,与婴孩共生而出,必是前世之念所系。想来是宿慧未泯,携愿而来,往后或有大机缘,亦需经大劫数。”
大机缘?
她面上一喜。
大劫数?
她面上一苦。
乳娘手指戳戳她的脸,笑道:“这小娃娃,表情可真够丰富的呢。”
而她的“新爹”,是效力于商纣王的南方伯侯朱远由。对,站错队了,她出生在一个炮灰家庭,老爹的选择是个**ug,等她长大点免不了要debug。
朱远由听闻教主所言,当下便为她取名:“朱念”。
念往日遥不可及之人。往日却不可追。
念个鬼。
她前世是悲催的超生家庭。是的,她是那个多余的“姐姐”。父母带着弟弟在城市搬砖,她被独自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抚养带大。
是不是很有既视感?
念?
她巴不得忘掉一切,既然在这个世界呱呱坠地了,她就要重新开始,过一个肆意快活的人生。就算是有大劫……那也忍了。
而且拜托,她的幸运名头还是金光闪闪的“圣童转世”好不?一顿饭七个菜,生来爹娘疼爱,万众瞩目。对她这现眼包来说,简直不要太香。
说到万众瞩目,从她还是一个肉嘟嘟小婴儿起,就开始有各路诸侯属官、修道之士拜谒。她也不明白,一个小婴儿有什么好拜的?
要么给她拍马屁,戴高帽子:“圣童降世,南方必兴”,“此珠应合天数,将来定能辅佐君王”。
救命,她可不想辅佐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昏君。
还有人预测她“三岁能文,五岁通武,七岁便可御剑”。她在襁褓里无辜眨眼:俺只是个带着珠子穿越的山村野娃子哦。
还有找她祈福的:“圣童,请佑我家小儿无病无灾。“求圣童赐福,让我辖区丰年无涝。”
更有脑满肠肥的乡绅,捧着金镯子讪笑:“小圣童,能不能借点灵光,让我家小妾……今年给我添个带把的?”
她又不是送子观音!
朱远由皱眉,怕爱女被骚扰过度,通天教主又卜卦后言“此子需静修避扰,方能稳固仙根”。便依言安排——
朱念五岁那年,随着师父——截教的观星仙子张渺,一同去至西方教的灵山净土清修。
她一见到着灵山净土便爱上了:菩提成荫,流泉绕阶,宝莲映日,灵鸟衔花。倒是比她上辈子的乡下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今日攀着菩提树干摘灵鸟衔来的异果,明日往功德池里撒一把野菊种子,后日拿闪烁着经文的纸张,折成会发光的小飞机往天上飞。
这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虽然那些师兄弟似乎并不舒坦,一见她就要唉声叹气,师姐们倒是都爱和她玩。她们捏着她的脸道“念念真可爱”;“念念,去爬个树,吓伽叶一跳,看他还能继续装稳重。”
而这般惬意日子持续了八年,接引道人才放她归家。
大弟子迦叶见她身影消失在云雾里,低叹一声:“太好了,这小祖宗,终于走了。”
而时隔八年,时过境迁,商汤气数已如风中残烛。
纣王荒淫沉湎声色,荒野白骨弃于野草,民生凋敝。三界失序,仙神无规、凡人失矩,天庭遂降法旨:立封神榜,选贤能、定尊卑、安三界。
父亲朱远由镇守的南方暂得安宁,却如履薄冰:北有朝歌猜忌,南有百越蠢动,西望西岐日盛,东观东海诡谲。
“两界相叠,妖气渐盛?”朱念弹个响指。
反正封神一事与她无关,她只要当好一个会祈福的吉祥物,顺便劝老爹避避锋芒,想罢可以躲过接下来会约到的血雨腥风吧。
最让她兴奋的事还是只有一件:当个路见不平的游侠除妖儿!
受师父张渺嘱托,让她今日去调查城西郊外乱葬岗的大妖。
据说那大妖吃人数十,伤人数百,连带着一众小妖日夜滋扰,周边农户惊惶不安。
她在云层之中打了个旋,竟见地面炸开一朵朵红色妖光,伴随阵阵地动轰鸣。
那妖光中竟有数声妖物的哭嚎,声音凄厉短促,像刚叫出声就被掐断。
她眼睛倏然一亮:“有情况!妖孽,看我来收拾你们!”
她落下去的时候,地面上是滚滚浓烟。不只是哪个妖怪重重坠落到地底心去了,激出一片袅袅的缭绕灰烟。
“咳咳。”她抬手挥挥,就见灰蒙蒙的空气中,一团黑色妖影猛地窜起。她还未反应过来,那妖竟就被什么东西一击而落了。
接着又是一道妖影从不同方向飞出,又是被一瞬间毙了。妖影重重,像是有忍着在到处乱扔手里剑,只是一扔到空中,“啪”,就被打下来了。
妖物的嘶嚎此起彼伏,却戛然而止,一个接一个重重砸落地面。
……再次激起道道浓烟。
朱念被呛到了,不由皱眉:“这光景,难道是有大妖在屠戮同类?”若真是狗咬狗,那还省了她的功夫了。
她等着那蒙蒙的一片烟雾散去,静观其变,就先不远处,首先浮现出一团燃烧的赤色火焰。那火直直朝上,势头凶烈,好大一团。
朱念眼神一定,“莫非是三昧真火?”呃,这三昧真火怎么变这样了……
这真火本是天地间至纯至阳的神火,其色澄明如琉璃,可眼前这火,赤色如血,边缘还有着紫色的一圈边,倒像是地狱来的幽冥紫火。
她揉了揉眼睛,等再看清楚一点,就见火中浮现出一个红衣人影。
朱念的眸光慢慢凝起——红衣,墨发,风火轮,混天绫,乾坤去,少年。
很好,是陈塘关李哪吒是也。
哪吒身长足有八尺(一米八几),容颜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只是面无表情,他周身都绕着一圈红紫的火光,火光剧涨,几乎占了一小片夜空。
朱念瞪大了眼,面前一条足有两丈长的巨蟒,缓缓昂起头,朝着哪吒的方向,身躯紧紧一弓,然后如蓄势的惊雷直扑其门面!
两者立刻缠斗起来。
法器的金光划开空气,伴随红火炙烤。蛇妖腾地卷身飞起,哪吒亦跃入半空,手中的长枪猛地划出一道贯穿的火色赤道——
“噗呲。”
蛇血溅出,朱念忙后掠两步避开这剧毒的血液。就见哪吒身后猛地窜出两只鸟怪,直扑往他后心而去——
她一个箭步掠出,颈间的碧青佛珠化作一柄莹白长剑,她手持长剑,一旋身就劈开一只。手腕再一翻转,刺入另一只的腹中。
“哼哼,终于轮到我出场了。”她得意叉腰,将长剑变回佛珠。视线扫过地上巨蟒的尸身,砸砸嘴,“哎,可惜,大妖已经被某人干掉了。”
哪吒转头,金眸里火光未散,两人对视一瞬。
朱念呼吸停了一瞬。
不愧是同人女们爱了多年的杀神,果然长得美轮美奂,不过她倒不太吃这款,太倔犟的男人像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驴,她宁愿去拉犁也不拉驴。
不过这哪吒……她挑眉,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不管是动画片里看的,书里说的,TVB演的……不都该是眼眸灼灼,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一枚么?
这两年没听说他闹海或是剔骨还肉了,目前应该还是个小儿郎。虽大概是因为灵珠和真火的蕴养,长了个一米八,但怎生的如此一张臭脸。
瞳孔虽金,却满是无情与不耐。嘴唇抿着,像是谁欠了他钱一样。
而且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