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有鱼，其名为鲛。
鲛人夜饮明月腴，夜光化作眼中珠。
延年益寿，容颜勇驻，须饮鲛人明月珠。
夜晚的北地
北地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皇城的市井，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即便是到了夜晚，也依旧是灯火通明。但几乎每座城池，都有一处戒备森严的地方，那个地方便是皇宫。
夜晚的皇宫，犹如蛰伏在暗中的猛兽，潜伏着数不清的危险。皇宫内外巡逻的士兵一批又一批，重兵把守下，一黑影出现在城墙上，“嗖”的一下迅速窜到另一边，其间躲过几批士兵。到达皇城最深处的一处偏僻的宫殿外，一个后翻身从开着的窗户闪了进去。
殿里很空旷，一眼都可以望完。屋外正值深秋，秋风萧瑟凉嗖嗖的，屋内可能烧着碳火倒是十分暖和。角落处放着个香炉徐徐往外冒着香烟，融化成一股不知名的暖香。
这香味香的有些刺鼻了，黑影揉了揉鼻子，屏住了呼吸。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棂上落在黑影身上，渐渐显出了黑影窈窕的身姿，看身形是个高挑的女子无疑。可惜女子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看不清面容，只有面罩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咕噜噜的转着。
女子也就是苏锦年，此次来就是为了寻找鲛人珠。据可靠消息称，东西就放在这里来着，怎么看着不像，这一眼扫去明显没有存放东西的地方啊！
苏锦年不死心，小心翼翼的摸到墙壁上，借着月光摸索着，想着或许能找到什么机关也不一定。幸运的是，还真被她找到了，反正不知道按到什么了，只听“轰隆”一声地面出现了个阶梯。
苏锦年看着那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默默吸了口气，在心里加油了几次，一副拼了的表情走了下去。才走下去几步，上方的门轰隆一声又关了。
苏锦年心里一咯噔，暗道糟糕，这要是有人埋伏在前，可就是瓮中捉鳖了！可惜现在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了。苏锦年只得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硬着头皮往下走。
又走了一会儿，隐约能听到水声，隔着一堵墙，清晰的传到耳边，这声音越往下走越明显，苏锦年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差点就想夺路而回了。
她按下心里的紧张，一步一步往下挪，终于到底了。谨慎起见，她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弯下身，拿了块碎石扔进去。半天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机关启动声，苏锦年由此断定这里是安全的。
她遂放下心，大胆往前走，转过一道弯就看到一汪清潭，周围摆放着好几颗夜明珠，落在水面上，发出粼粼的光芒。水中央有根根铁柱子围成个铁笼子，笼里有个人匍匐在水面上，身后的长发如海澡般逶迤开来，依稀可以看到水底下一条鱼尾巴静静的趴伏着。
“没想到鲛人竟被囚在这里！”声音落在四周，发出阵阵回声。
“哎，小止。”苏锦年侧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从自己衣袖里钻出通身雪白的狐狸:“你终于醒了呀！”
小狐狸攀着她的衣服，窜到她肩上去，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感觉活过来了。
苏锦年见它这么有活力，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抱怨道:“刚你一下子就昏了，吓死我了！”
小止瞥了她一眼，要是此刻它是人的话，定是翻了个白眼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百毒不侵啊，那可是**香好嘛，我能这么快醒来都算不错了！”
“原来那是**香啊！”苏锦年一脸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么刺鼻！”
……好想打她怎么破？为了不再被气，小止果断的转移了话题:“苏苏，你不是想要鲛人珠嘛，那不就是了。”
“我是要鲛人珠，又不是要鲛人！”苏锦年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看着它。
小止有些无语道:“你傻啊，有鲛人在手，还怕没有什么鲛人珠嘛。”
“对哦！”苏锦年眼睛一亮:“那我们现在就去把鲛人救出来吧！”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但等她看向那牢不可破的笼子时，不由垮下了脸:“这要怎么救出来啊？”
小止提议道:“先过去看看吧。”
“行，那走吧！”苏锦年说完从怀中拿出个盘子似的东西扔到水里，足尖一点落在上面，运功飞往水中央。在笼前她停了下来，围着这像鸟笼一样的东西，前后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进去的地方。
苏锦年有些泄气的停住了脚，眼角余光恰好看到笼里的鲛人。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芙蓉面，桃花眼，两颊旁一对鱼鳍安静的贴伏在耳旁。有淡蓝的鳞片从脸上裸露的皮肤一路蔓延到手臂上 ，看起来十分诡异，却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美感。
这是苏锦年第一次见到鲛人，和她想象中的尖嘴猴腮完全不同，而是完美的近似于人，甚至比人的五官更加精致。
“回魂了，苏苏！”小止用尾巴拍了拍她的脸
“别闹！”苏锦年拔开它的尾巴，继续看，她好不容易看到这么漂亮的人，不多看会都对不起自己。正在苏锦年看的津津有味时，那一直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是深蓝色的，隐隐有光落了进去，越发显得剔透分明。于此相对的是，他的目光十分凌厉，像一柄出鞘的剑，杀气腾腾，寒光刺眼。
苏锦年被对方看的，僵在了原地，忘了收回眼。那鲛人直起身子，又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一动不动的趴伏在水面上。
苏锦年回过神奇道:“你不问问我是谁吗？”见对方没反应，苏锦年犹不死心道:“你也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我可是来救你的哦！”苏锦年说完，就好整以瑕的等着他的反应。
预想中的欣喜若狂，甚至惊讶都没有。对方只说了一句:“是吗。”就没了，整个人给人感觉就像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苏锦年皱了下眉:“我说要救你出去哎，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难不成你不想出去？”
鲛人终于抬眼看向了她，他的眼里没有其他情绪，淡淡的却像要看进人的心里去。
苏锦年略感不自在，偏头避开。
鲛人脸上露出如人一样的表情，似冷笑似嘲讽:“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苏锦年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有些踌躇不知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小止自是不知她在犹豫什么，见她停了下来，自己就接了过去:“当然是为了鲛人珠！”
“呵，那我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差别？”
苏锦年竟无言以对，她突然明白对方刚为何一副视若无睹，无动于衷的样子。想来在他眼里，她和其他捉他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抱有目的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她连反驳也反驳不了，这让苏锦年有些挫败。肩上的小止则咋咋呼呼道:“那也总比你呆在这里好吧！”
鲛人冷笑:“谁知道我出去会不会也这样！”
“怎么可能！”小止反驳道:“我们只想要你的鲛人珠而已，要你干什么？”
“对啊对啊！”苏锦年在一旁附和
鲛人低头状似思考，良久他道:“我可以答应给你们鲛人珠，但是我要你们送我回南海！”
苏锦年和小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应了:“行，我答应你！”
见她应了，鲛人面上柔和了几分，语调也不再那么生硬:“那走吧。”
“哦……”苏锦年刚抬手，准备把这笼子轰了。就见鲛人手往两边一扯，小臂大小的链子断了，然后又把双手放在粗壮的铁柱上，那大概有大腿粗的铁柱，轻轻松松就被他掰出一个可容人过去的大洞！
整个过程看的苏锦年目瞪口呆，她还以为他是被困住了，这不是能出去嘛？
鲛人轻飘飘的瞟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的大惊小怪有些鄙夷，他嗤道:“要不是这里设了个只进不出的阵，我早就出来了！”
“阵？”苏锦年恍然:“原来刚才进来时感觉到的屏障就是阵法啊。”难怪这里面防备这么松懈，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鲛人:“……”
小止:“……”
第一次碰到这么缺根筋的人，鲛人实在是有些无语，不免有些怀疑她刚说的承诺，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成功便成仁！
想罢，鲛人抬头指着顶上的夜明珠道:“看到没，那个就是此阵的阵眼，如果不把它破了，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苏锦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就是一颗硕大明亮的珠子，想到要把它砍掉，苏锦年不由大感惋惜。
感觉到她的不舍，小止猛翻了个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命重要还是那什么破珠子重要啊！”
“什么破珠子，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夜明……”苏锦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它一尾巴拍了过去:“少废话，给我去砍！”
鲛人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耍宝，第无数次怀疑起对方的能力，不过在看到她从背后抽出了把刀，以及刀上传来的气息，不由一凛:“这是什么刀？”
分明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有如此浓烈的煞气！
莫非是……
鲛人惊疑不定地呢喃出声:“破魔刀？”
他说的十分小声，奈何苏锦年耳聪目明，隔着段距离也能听到他的声音，抽空回了一句:“对啊。”
鲛人咪起眼:“你是除魔世家的？”话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现今大陆，妖魔横行，扰的世间民不聊生。后就有除魔师横空出世，以消灭妖魔为己任。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就叫除魔世家。
而今位于各大顶尖之上的除魔世家，就是苏家。传说苏家有个代代相传的镇家之宝，叫做破魔刀！可诛世间一切邪祟，可破世间一切虚妄！威力之大，凌驾于一切兵器之上。
以这样的宝刀来破这阵法，不得不说是大材小用。叫他感到惊讶的是，这把刀如今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姑娘身上！叫他不得不提起了心，他料想对方在苏家的地位必定不低，甚至武力值可能也比他高。
思及此，他心下不免生了些后悔，原本只是打着利用对方离开这里，然后出去就甩了她，可如今他忽然有些不确信了。
他真的能甩开人跑掉吗？
鲛人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对方已经提刀飞了上去，只见她挥舞了几下，就听到“喀”的一声，珠子瞬间被四分五裂，散落到四周。同时整个密室开始剧烈动了起来，不时有灰尘石头落了下来，看样子竟是要塌了！
苏锦年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趁她愣神间，鲛人拉过她的手，尾巴一甩喝道:“走！”说完猛的栽到河里，苏锦年一个不注意，呛了口水，赶忙闭住了气。顺着他的方向往下游，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处光亮，“哗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
苏锦年张口大吸了几口气，方觉活了过来。小止爬到她的肩膀上，甩了甩水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淹死！”
苏锦年抹了抹被它溅了一脸水的脸，这才有时间看看自己的周围，这里应该是个森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树木，路都没有！
苏锦年皱了下眉，侧头想问要从哪里走，就见那鲛人突然闷哼一声，一滴蓝色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苏锦年嘴角微张，有些不确定道:“你……你受伤了？”
鲛人毫不在意的用手一抹淡淡道:“没事！”说完往湖边游去，到搁浅处，他的一双鱼尾慢慢化作了双腿，支撑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干燥的地面上。
苏锦年看得瞠目结舌，她从来只知道鲛人，还不知道鲛人竟也可化为人形，真是长见识了！
鲛人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他转过身，看到她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敛眉斥道:“还不走，是想被人追到吗？”
苏锦年愣愣点头，麻利的游了过去，等她站在地面上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哒哒的，正滴滴答答往下流着水。黑色的夜行衣，经水一泡，紧紧的贴在她身上上，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薄薄的一层衣料似乎连她雪白的肌肤都隐约可见。
鲛人瞳孔缩了一下，僵硬的移开了目光，脸上漂过一丝薄红。苏锦年正在拧干衣服上的水，自是没注意到，到是小止看了个分明，一脸不可直视的偏过狐脸，忽然它耳朵动了动，转过头，严肃道:“苏苏，有人来了，很多！”
苏锦年一顿，迅速戒备了起来，视线往周围扫了一下，择了一处，扯过鲛人的衣袖，运起轻功就走，她的轻功发挥到极致，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飞了好一会儿，苏锦年看到一个山洞，她停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把人推进山洞里，道:“你在这先躲着，我去引开他们！”
鲛人先是愣了一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却有些复杂，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试探道:“你就不怕我逃了？”
苏锦年斩钉截铁道:“你不会！”见他似有诧异，她微微一笑:“很奇怪我为何会这般笃定吗？”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道:“第一，以你现如今的能力，如果没有我，你是绝对不可能安全回到南海，这第二嘛，凭我的能力，即便你想逃，也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苏锦年在吹嘘，在苏家这一代，苏锦年本人有着极优秀的除魔天赋，不然那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拿的破魔刀也不会在她手上！况且没有一点能力她又怎么能安然无恙进入戒备森严的皇城？所以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非是狂妄，而是事实。
鲛人垂下眼，没说话，不知是默认了，亦或是不想说话。苏锦年也没那个时间管，说完话，转过身，就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鲛人待她走远后，方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走的方向，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等苏锦年回来，已经到了晚上，两人趁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了这片森林。到达了一处城镇，终于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苏锦年大松了一口气，从包裹里拿了件黑色斗篷让鲛人披上，然后带着兜中沉沉睡着的小止，随便找了个客栈投宿。因着天很晚了，只剩下了一个客房，没法只能将就着去住了。
到房内苏锦年先安置好小止后，两个未睡着的人坐在客房的椅子上相对无言，还是苏锦年打破了沉默:“说真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怕对方觉得自己没诚意，她先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苏锦年，你呢？”
“渊漓！”他摘下斗篷，淡声说道，面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惹的苏锦年不由多看了几眼:“你早知道我是苏家的人？”
对方不答反问:“不然你觉得又有谁家有破魔刀？”
苏锦年挠挠头干笑了几声:“也是哦！”
渊漓懒地理他，周围不可避免又陷入了沉默，正在苏锦年琢磨着要不要先休息再说。
渊漓冷不丁道了一句:“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南海？”
苏锦年一愣:“你还没给我鲛人珠呢。”
“到了南海，我自然会给你。”渊漓语气里似乎隐含着一股不耐，他把视线转向她，嘴角又挂上一惯的讥嘲:“还是说你想反悔？”
“怎么可能！”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怀疑，便是好脾气如苏锦年也有些恼了:“我都说了，只要你把鲛人珠给我，我立马送你回南海。”
渊漓不为所动:“那和你现在送我回南海有什么不一样吗？”
苏锦年哑口无言，渊漓见状冷笑数声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担心我到时候会反悔罢了。”他说着，冷哼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放心，我可不像你们人类一样喜欢出尔反尔。”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被人这么明里暗里的挤兑，是个人都不能忍，苏锦年气极反笑:“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倒是直接把鲛人珠给我啊，不就省了这么多事了？”
“因为我不相信你，你们人类诡计多端，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锦年被他说地脸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可恨她没有对方那么伶牙俐齿，憋红了脸只蹦出一句:“爱信不信。”这个时候她分外怀念起小止来，要是它现在醒着的话，肯定怼地他无话可说。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苏锦年拍板道:“去南海可以，但是你必须给我鲛人珠。”不等他反驳，苏锦年迅速道:“我们苏家有一分支就在南海的方向，我保证得到鲛人珠后，马上送你回南海。”
渊漓对人类的信任度几乎为零，要他相信她，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可他也知道，这已是对方的极限，即便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还会让自己落入被动的局面，他须得先安抚好她，让她对自己放松警惕再伺机逃跑！
想罢渊漓低垂下头，如黑缎一般的长发妥帖的披散在脑后，有一两缕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到肩前，遮住他脸庞细碎的鳞片，他的侧颜氤氲在灯火下，眉似远山，眸若点漆，精致的仿若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苏锦年目光不由自主的凝在他脸上，渊漓眉峰微蹙，旋即松开，不动声色道:“你保证会送我回南海？”
苏锦年闻言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郑重其事道:“自然，你放心。”说话间，余光不自觉又落回他到脸上。
渊漓知道自己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即便是在容貌普遍妖艳的鲛人族里，也是佼佼者。但他向来极讨厌别人看向自己时痴迷的目光，那会让他想起那段被关起来的屈辱岁月。
原以为眼前这人是不同，没想到……渊漓冷笑，都是一丘之貉。他眯起眼，长而又翘的睫毛很好地掩盖住他眼底的嫌恶:“看够了吗？”
苏锦年不假思索道:“没有。”
约摸是这回答太过直白，以至于渊漓忍不住抬起头，双目相对间，渊漓清楚的看到对方眼里纯粹的惊艳，坦坦荡荡不加掩饰。似乎只是单纯对一件美的事物的欣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渊漓心中原本堆积的如山高的烦躁，悄然无声化为尘埃，消散开来。他撑着头，手背抵着唇，抑制住到嘴的笑意。可还是有几声止不住的笑声，偷偷从缝里溢了出来。
苏锦年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你可真好看。”
渊漓眉梢轻扬，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青年本就长得好，尤其是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仿佛对方是自己心爱之人一般深情。
苏锦年头脑一热，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干嘛，张口就道:“我能亲你一下吗？”
渊漓:“！！！”
“你在胡说什么！”渊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巍巍的抖着手，白玉无瑕的脸庞布满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你还是不是姑娘了，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是姑娘？！”苏锦年最恨别人质疑她的性别，闻言一改先前的“傻白甜”，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我怎么就不是了？”她拍了怕胸膛，据理力争道:“你倒是说说我哪点不像姑娘了？”
渊漓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手放置的位置，鼓鼓囊囊的一团，罩在衣服中，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弹跳了几下。他迅速侧开眼，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烫，饶是见多识广的渊漓，也被这姑娘的大胆弄得狼狈不已。
“苏锦年！”他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还有没有姑娘家的矜持了！”
“我哪里不矜持了……”苏锦年有些心虚，声音也越说越小声，想来也是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孟浪了。可她一看到对方这么恼羞成怒的反应，心里竟诡异的不羞涩了。
“哟……”她摸了摸下巴，学着纨绔子弟的模样，吊儿郎当道:“害羞了？”
渊漓这会已经缓过神来，静静看着她，那样子好像在说，你继续啊，有本事你就继续啊。
苏锦年倒是想继续，除非她不想要鲛人珠。她讪讪的闭上嘴，揉了揉鼻子，果断选择转移话题:“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休息？”
两人目光一致看向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苏锦年在他开口之前就极有眼色道:“你睡床吧。”她指了指自己座下的长椅，表示自己睡这就可以。
渊漓怎么可能让一个姑娘家睡这里，便是他再不喜人类，他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如此。
“你去睡床吧，我睡这里。”
“不用不用。”
苏锦年连忙推辞，她可不敢真同意，按这位鲛人那忒小的心眼，她今天要真这样做了，他明天指不定怎么埋汰她。于是推辞来推辞去，也不知怎的就变成“同床共枕”的局面！
“怎么，睡不着？”一片黑暗中传来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
苏锦年僵着身体，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体紧贴在墙壁上，恨不得和它融为一体。黑暗中，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被放大，苏锦年敏感地感觉青年侧过头轻笑了一声，距离近的她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拂过她脸颊。
苏锦年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大概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却不知鲛人的视力好到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目光在她紧闭着双眼上打转了一圈，好整以暇道“为什么不说话？”
苏锦年持续装死，渊漓被她这鸵鸟一样的反应气笑了，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把戏:“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他冷哼了一声，仍是对先前被调戏一事耿耿于怀:“刚才不还挺能的嘛，怎么现在就焉了？”
苏锦年见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先声夺人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渊漓可不吃她这套，又把话题转回去:“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苏锦年无奈道:“你就当我嘴贱，看到好看的人就想去调戏一把呗。”
她不说还好，一说渊漓心里更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不舒服，大概是因为他一个七尺男儿被一个姑娘家调戏所以不舒服吧？
这一天晚上，两个人呆在一个简陋的客房里勉强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买了两匹马就开始赶路。苏锦年选的路全都是避开官道的小路，可以有效躲避官兵的追查，缺点就是颠簸了点。
苏锦年倒是习惯这种颠簸，反观渊漓似乎极端不习惯的样子。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的苏锦年，忍不住道:“要不，我去雇一辆马车给你吧。”一方面可以快一点赶路，一方面他也会舒服一点。
她本是一番好意，渊漓却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不禁咬牙冷声道:“要不是我初次化为人形不习惯，你以为我会这样吗？”说罢也不打算歇了，一扯缰绳，扬长而去。
苏锦年一脸茫然，侧过头问小止:“我说错什么吗？”
小止甩了甩尾巴，懒懒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追人去，跑了咋办？”
“怎么可能！”话虽这么多，苏锦年还是挥舞着缰绳，赶了上去。
眼看日头渐移，前方的人速度仍旧不变，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苏锦年忙加快速度，和他并驾齐驱，见他手微扯缰绳，似乎想超过自己，苏锦年赶忙道:“我们先歇一会儿，吃完饭再赶路。”
渊漓其实早就累的受不住，大腿内侧更是被马鞍磨得火辣辣地疼，但他一直咬着牙坚持，就是不想再被人看轻。此刻自然也是，他紧紧闭着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无声透露着拒绝。
苏锦年一看他额上遍布着的汗水，就知道他定是到了极限，可他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叫苏锦年也无可奈何。情急之下，她只好搬出自己来:“但是我累了也饿了，我们歇息一下好不好？”
说完，苏锦年就感觉到他速度慢了下来，心内一喜，迅速勒住缰绳，跳下马来。随即过去，伸出手，欲搀扶他下来。
渊漓哑声道:“不用。”他借力下马，脚才刚踩到地面，就是一阵锥心的疼，差点瘫倒在地。他强忍着痛意，扶着树一瘸一拐往树荫下走。
苏锦年无奈的叹了口气，系好马，快步走过去，寻了个比较干净的石头，扫了扫杂草邀请他坐下。
渊漓也不客气，撩开衣袍坐了下来，动作间有些迟缓不自然。
苏锦年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在他注意到时，她撇开头。从背后取下包裹，把包的严严实实的刀搁在地上，包裹则置在膝上解开。里头有一两件换洗的衣物以及零碎的银子，她伸手在里面找了找，掏出一个牛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十指翻飞，麻溜解开绳子后，露出里头一个个叠堆整齐的干粮。
苏锦年拿出一个递给一旁翘首以待的小止，小狐狸嗷呜一口咬住，怕它掉下似的，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前爪抵住，三下两下吃完一个，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惬意地趴在石头上假寐。
苏锦年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又拿出一个，递给渊漓:“诺，你的。”
“这是什么？”渊漓盯着她手上，干巴巴像一块面团一样的东西，眼里是明晃晃的嫌弃:“我不要。”
苏锦年:“……”
“你确定不要？”她又问了一遍:“我只有这个了，你不吃可就没别的。”
“不……”渊漓坚决表示不吃，显然是要将宁可饿死，也不吃糟糠之食这一信念贯彻到底。
苏锦年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地收回手，埋头啃起干粮，磨磨蹭蹭地吃完，明月已高挂枝头。
苏锦年从包裹中扯出一张深色的布，捉着角向上一甩，平铺在地上，幸好布够大，睡两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她心满意足躺下来，小止自觉的跳过来，盘着尾巴蜷缩在她身旁，没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苏锦年见状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也准备闭上眼睛睡觉。
渊漓本以为歇息一会便要继续出发，可看她这样子，竟是打算在此歇息。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在干嘛？”
“睡觉啊。”
渊漓当然知道她在睡觉，叫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是:“你不走了？”
“对啊。”苏锦年头枕着手臂，空余的手拍了怕身旁的空位道:“你也来睡啊。”
这模样哪还有第一次同床时的不适应，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吗？渊漓生生气笑了:“你莫非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你难道不怕被捉到吗？”
“怕啥，我不会让你被捉住的。”不等他说，苏锦年继续道:“再说了，以你现在这样，怎么赶路。”
渊漓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随即脸色爆红:“你……”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咬着牙从嘴缝里挤出两字:“下流。”
苏锦年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下流，对象还是个男的，这感觉也是很微妙了。既然都被这么说了，不做些什么似乎也对不起这个称呼。她以手撑地起身，捞过包裹，低着头不知在找什么。
“找到了！”她手里攥着个东西，笑眯眯看向他。
渊漓不着痕迹往后挪了挪脚步，强装镇定道:“做什么？”
苏锦年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瓶小药罐。她把手往上举了举，示意他拿:“这个给你。”
渊漓垂眸，没接:“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苏锦年举的有些累，索性起身，强拉过他衣袖把药罐塞到他手里:“叫你拿你拿就是了。”
“记得用啊，不然你明天……”她目光往下瞥了一眼，意有所指道:“估计就骑不了马了。”
渊漓:“……”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客气了。难道没人告诉她，鲛人是个很残暴的生物吗？还是他平素表现的太仁慈，以至于她老是得寸进尺？
虽然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怎么就这么不爽呢！渊漓恨恨地咬了咬牙，心说迟早有一天，他要找到机会给她好看！
苏锦年睡到半夜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惊醒，一旁的小止嘘了一声:“小声点，苏苏，有人来了。”它警觉地竖起耳朵道:“是一队人马，正在往这边靠近，怎么办，苏苏？”
苏锦年小心的爬起来，推了推另一旁熟睡的人:“醒醒，走了。”
渊漓半梦半醒间，感知到人的靠近，迅速睁开眼，周身猛涨开来的杀气，在看清来人时，妥帖的收敛回去。
苏锦年一心放在警戒周围上，故没注意到这一幕，倒是小止敏感地感觉到。它瞬间戒备的弓起身子，龇着牙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苏锦年听见声音，借着一点细微的月光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小止，乖，我们马上出发。”
小止软下身体，撒娇地蹭了蹭她的头，然后顺着她的手跳进她腰间专门装它的兜中。苏锦年低下头，麻溜地布单卷进包裹里，和剑一起往后一甩。跟着拿出黑面纱罩在脸上，确保谁也认不出来后。
方走到系着马的地方，把拴马的绳索解开，伸手在一只马的马背上一拍，马儿受痛，“吁”地一声撒开蹄子跑了起来。随后她在另一只马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两只马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树林里栖息的鸟儿被惊的扑棱着翅膀飞出。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动静，高喊着:“快，人在那边，追！”
苏锦年捉紧时间道:“好了，我们走。”说罢，率先运起轻功穿梭在葱郁的树林里。渊漓紧随其后，一开始两人速度还不分上下，但渊漓毕竟有伤在身，短时间内还跟得上她的脚步，时间一长，就有些受不了。他虽强忍着不说，速度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慢下来，不一会儿就和苏锦年拉开了一段距离。
苏锦年很快注意到这点，她想到什么，脚蹬在树上，借力反身回去，只一瞬就到渊漓跟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她弯下身，道了身得罪了，伸手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渊漓在极端惊异中忘了挣扎，等反应过来后已被人背在身上。他一张脸瞬间红了又青，青了又紫，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苏锦年！”渊漓这下是真恼了:“谁允许你背我的？”
“小声些，被那些官兵听到怎么办！”
渊漓额上青筋暴起，向来引以为傲的修养也被她搞得摇摇欲坠。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方心平气和对她道:“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做什么？”苏锦年振振有词道:“你又走不了，就算能走，按你那速度没多久也要被追上。”
“那我也可以躲起来！”渊漓见她依旧不撒手，挣扎着要跳下来。
这跳下去还得了，苏锦年立刻抽出手两指并起，往他身上点了点。
渊漓瞬间一动不动，整个人几乎僵成一块木头，他不敢置信道:“你居然点我穴！”
苏锦年慢悠悠道:“你要是再说，我可不敢保证不点你的哑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渊漓恨恨地闭上嘴，他绝对有一天要宰了她！！
正在这时，苏锦年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她稳稳当当站在树干上，兜中的小止冒出头来，鼻子拟人化地动了动道:“我们被包围了，苏苏。”
“我知道。”苏锦年把背上的人放下，顺便解了穴。随后从身后抽出刀，横在身前，声音从面纱里传出，模糊不清:“准备好了嘛小止，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苏锦年就冲了出去，身影如鬼魅一般穿行在暗中，几乎所到之处，都有闷哼声传来。苏锦年用刀鞘一手敲晕一个，手法千奇百怪，几乎一手一个准。小止则仗着身形小，窜在人脚下，一口一个将人咬得惨叫连连。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但赶来支援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团团围住。手持的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他们暴露在火光下，无所遁形。
渊漓瞳孔剧烈颤了颤，面露凶光，只一刹那又飞速隐匿于无形。
为首的将领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本将军劝你们还是放弃无力的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兴许本将军还能饶你们一命！”
苏锦年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打一场了，她勾了勾手，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来啊！”
“你找死！”身批铠甲的将军手往后一扬，立刻就有一群手持长矛的士兵朝他们围过去。正所谓三拳难敌四手，苏锦年即便再怎么厉害，也有疏忽的地方。眼看有一长矛就要刺中她，一直袖手旁观着的渊漓出手了。
随着他嘴里默念的口诀，那根长矛很快被冻成一块冰，士兵吓得立马就要松开手，可手仿佛被吸附在上头一般，怎么都撒不开手，眼看冰就要蔓延到人身上。
苏锦年眼尖看到，忙道:“别杀人！”
渊漓啧了一声，手一收一扬，士兵只觉有一股异力将自己往后推，砰砰砰砸倒了后头几个士兵，一堆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叫着。
自从渊漓加入战局后，苏锦年明显感到效率直线上涨，她抽空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干得漂亮！”
渊漓心说这算什么，搁他全盛时期，这些人都不够看的。
将军看到眼前这一幕，气急败坏道:“来人来人！上弓箭手！”
“不可啊，将军！”有人劝阻道:“陛下说必须活捉人回来啊！”
“你闭嘴，本将军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将军一意孤行道:“弓箭手就位，把他们给本将军烧死在这里！”
“是！”数百的弓箭手，走到队列前，手上架着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弓箭头蓄势待发。
这将军明显丧心病狂了，竟是打算火攻！
苏锦年不由肃了脸，视线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一圈，心道不好。这周围全是树木，如今又恰逢秋季，枯叶凋零，风向又不巧是顺风，她要是往后逃，极有可能会被烧死在这里！
这样看来只能正面强行突破，杀出一条出路来了！
想罢苏锦年脚步往渊漓身旁移了移，侧过头预备和他说一下自己的计划，可她很快注意到他似乎在颤抖着？她一愣抬起眼，他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沿着发鬓滑落，他视线久久落在一处，瞳孔涣散，显然是受到极大的刺激。
苏锦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密密麻麻都是对准他们的火光，莫非传言中鲛人惧火竟是真的？
事态容不得苏锦年细想，她上前一步挡在渊漓身前，小止默契地跳到她肩上，盘起身体，尽量不影响到她。
苏锦年抽出刀鞘，火光映照在刀面上，寒光凛凛。
众人被扑面而来的煞气吓得心生退意，将军却不容许他们退，大喝一声:“射击！”
无数的弓箭携带着炙热的火光朝他们而来，苏锦年面色不变，单手甩刀，形成一个防护罩，将箭全挡在外头，随后她拉过渊漓的手道:“走。”
渊漓原本陷在恐惧中出不来，可手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却惊醒了他昏昏沉沉的神思。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奔跑的娇小身影，以及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极其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犹如被什么挠了一般。这一刻仿佛万物都斑驳褪色，只有她是唯一的色彩。
苏锦年仗着无人可以靠近防护罩，一路突破出去，随后当机立断，弃跑为飞。马不停蹄地前行了一段，把人远远甩在后头后，她速度方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对他一路的安静有些奇怪，苏锦年道:“你这次怎么不挣扎了？难道是受伤了？”
“这话不应该问你？”苏锦年蒙在脸上的面纱早已在一番赶路中掉下，从渊漓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未干的血痕，那血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刺眼。渊漓侧开眼，心里头莫名有些不舒服。
“皮肉之伤而已。”苏锦年却不甚在意地应道，她是真的不在意，以前斩妖除魔的时候，受的伤比这个重的都有。
渊漓伏在她单薄的背上，闻言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下来。拜他敏锐的嗅觉，他鼻尖清楚地嗅到她身上隐约的血腥味，他那仿佛藏了一片寂静星空的眼眸里，头一次泛起了波澜:“刚为何不放弃我，你一个人逃的话明明轻而易举，为何要带着我？”
渊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明明都知道答案不外乎是为了鲛人珠。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遍，似乎这样就能打消他心中那可笑的念头。
苏锦年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便也真得笑了出来:“你这话问得可真逗，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苏锦年不笑的时候呆呆的，一笑起来的时候原本毫无特点的五官瞬间就变得明亮生动起来。渊漓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一直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有着一张极为耐看的脸。无论是她那不画而黛的柳叶眉，抑或是她那不点而朱的绛唇，甚至连她脸颊上的雀斑都刚好的长在他的喜好上。
渊漓看着她的侧脸，仿若受到蛊惑一般，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如果你已经得到了鲛人珠，你还会……”说道一半，他及时停住嘴，脸上闪过丝懊恼。觉得自己自从和人类呆在一起后，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果然和人类呆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虽然他话还没说完，但苏锦年还是神奇地听懂了，她想也不想就应道:“当然会啊，我都说了要送你回南海的。”
渊漓再怎么告诉自己人类都是狡诈多端，信不得。可还是从喜悦从心头蔓延开来，一路攀沿上去，他眼里继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犹如水洗过的苍穹，藏着一片蔚蓝的深海。
穿过这片覆盖着林木的地带，天色已大亮，来往的路上渐渐有了人烟。渊漓还没有皮厚到青天白日之下，被一个女子背着的习惯，遂压着嗓音低声道:“放我下来。”
苏锦年也没有为难他，爽快地把他放下来，随意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再走一段，应该就可以看到城镇了。”她以手搭棚搁在额头上，借以遮住头顶上稍显刺眼的阳光，观看了一会，她掩饰不住的兴奋道:“我们赶紧走吧。”
渊漓明显的感觉到苏锦年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也不再捉紧时间赶路了。这前后对比太大，以至于他忍不住问道:“你似乎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怎么，你莫非觉得不会被追上吗？”
苏锦年胸有成竹道:“放心，如今已经到了我们苏家的地界，他们不敢追来的。”
渊漓这才知道她有恃无恐的原因在哪，他侧过头仿若不经意说道:“你之前说的苏家分支就在这里？”
苏锦年毫无所觉:“是啊。”
“这样。”渊漓说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锦年自走到苏家的地界后，就通过苏家特有的方式告知在此地的人。苏家的分支听说本家来了，各个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开始准备迎接本家来临的准备。听说人马上要来了，就抬着轿子簇拥在城门前等候人的到来。
从上午等到中午，等得都快不耐烦了，苏锦年才姗姗来迟。
苏家的分支本以为来到会是某个大人物，没想到是个小姑娘以及个不知是谁的陌生男子。若不是她手上令牌显示，她确实从本家而来，众人差点以为被耍了。
当先一中年男子很快挂起得体的笑容，朝苏锦年拱手道:“苏某恭迎苏大小姐。”当家的都这样，底下众人自然连连效仿。
此起披伏的声音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苏锦年有些受不住道:“苏当家客气了，咱还是快进去吧。”
“苏大小姐请！”他侧过身，示意她坐上轿子。
苏锦年也不推辞，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道:“走吧。”
渊漓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苏某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马车一路行驶过喧闹的街道，来到一处宅前。自有仆从为他们掀开车帘，请他们下来。苏锦年无视仆从伸过来的手，径直跳了下来。
宅子外头候着的的女眷，见状面上闪过丝鄙夷。她们原以为从本家来得会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姑娘！
后头的渊漓也紧随其后，低头抬头间，不慎将斗篷抖落，虽然他很快就将斗篷盖回，但惊鸿一瞥间，还是有人看到他那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
很快渊漓就感觉到那种熟悉得令人作呕的视线又出现了，如芒刺在背，叫人难以忍受！他握紧手，心底戾气翻涌不定。
“怎么了？”
耳畔苏锦年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山间缓缓流动的清泉，轻易安抚住他躁动不止的心。他松开手，平心静气道:“没什么。”
苏锦年遂放下心，她像是看出众人奇怪的氛围，凸自道:“你们不带路吗？”
苏某朗声笑出来:“瞧我都忘了，苏小姐这边请。”
苏当家表示让他们稍歇息片刻，晚上再为他们接风洗尘，苏锦年不好拒绝，两人在仆从的引导下前往安排好的厢房。
苏锦年把房门关好，连忙取下腰间的布兜，探头一看，雪白的小狐狸在兜里睡得香得不行。苏锦年看得好笑不已，轻轻把它抱起来，放在床边。随即解下包裹，拿出换洗的衣裳去洗澡了。
太久没有好好洗个澡了，洗的时候也就格外得久。待她出来后，外头风都冷了下来，她拿了条干毛巾随便搓了搓头发，随后绕过屏风，又穿过条小走廊回到自个的屋内，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屋内的人，她有些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渊漓换了一声衣裳，衬的他整个人愈发芝兰玉树:“我不能在这里吗？”
“也没有。”苏锦年不免多看了几眼，散着湿发，走过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洗后的发香，混杂着身体的暖香，萦绕在渊漓鼻尖下。他略有些不自在的侧过头，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一路往下，顷刻就平复好他紊乱的心绪。他正襟危坐，直言不讳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苏锦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着回去，不过想想他被关在北地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心下倒也理解，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明天吧。”
说完两人俱都沉默了下来，想来都想起离开这里的前提是什么。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渊漓:“你为什么想要鲛人珠？”他把玩着手中通身碧绿的的茶杯，目光直直看着她。
索性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苏锦年顿了一下便道:“我们族长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她语气渐渐低落下去，很快又轻快道:“我听说鲛人珠能治百病，就来找了。”
渊漓看着她脸上难得的生动表情，心下莫名有些不喜，对那个被她挂在嘴边的人。他搁下手中的茶杯，有些不是滋味道:“你族长……对你很好？”
苏锦年这次沉默的格外久，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笑容里都掺着甜意:“族长他对我很好，在我心里他就像是我爷爷一样！”
渊漓原本心里酸的直冒泡，表情也黑的不行，待听到她最后一句，脸上立马多云转晴。他手握拳放在嘴边，遮盖住自己脸上的好心情:“你放心，我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苏锦年一喜，以为他马上咬给自己鲛人珠，没想到对方紧跟着就来了一句:“等到了南海，你就可以去救你爷爷了。”
“不是……”苏锦年急了:“你不是答应我来这里就给我鲛人珠吗？”
“那是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渊漓这会已经摸透她的脾性了，说起话来就有些有恃无恐。
苏锦年终于体会到被气得牙痒痒的滋味，偏偏她又拿他没法子，这让她气得不行。她撇开头，一副不想在搭理你的模样。
渊漓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是我想出尔反尔，是……”他看了她一眼，下定决心道:“是我真的没有鲛人珠，所以才说到了南海给你。”
“怎么可能？”苏锦年难以相信:“那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你？”
渊漓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鲛人珠是怎么产生的。
那边的苏锦年就垂头丧气道:“那你们南海真的有鲛人珠吗？”
“那当然。”渊漓忙道:“你放心，肯定有的。”
苏锦年像是想起什么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有？”
渊漓能说他是打着利用完人就扔的打算吗？那自然是不能的，他讨好的笑了笑:“我那时不是还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仗义的人嘛。”渊漓知道她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毫无心里负担地用了这一招，但见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道:“你这么好，肯定能原谅我的对嘛？”
苏锦年被果然被他哄的晕头转向，甚至忍不住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像平常对待小止一样温柔道:“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那你下次不许这样了哦。”
渊漓此际像被施了什么法一样，呆呆应道:“好。”刚一说完，他全身一僵，霍然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显的有些牵强:“我看你好像累了，睡吧，我走了。”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立马站起身，身消失在门外，身影瞧着颇有些落荒而逃。
苏锦年:“……”她是洪水猛兽吗，至于那么大反应？
渊漓疾步回到房间内，靠在门上，脸上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心脏到这个时候都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他默默深呼吸了几口气，依旧无法平息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一晃到了晚上，苏锦年梳洗打扮后，在仆从的带领下前往会客厅。苏当家早已在外头等着，见她过来，笑容满面道:“苏小姐来了，里面请。”等进来后，他又热情地邀请她坐在主位，苏锦年推辞不过去只得坐了，
见她坐了，一众人跟着齐齐落座，觥筹交错间，苏当家不经意问道:“今儿个跟在你身后的人怎么没来？”
苏锦年觉得这酒还蛮好喝的，又喝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来。”
苏当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和周围的人交换了眼神，又继续为她斟酒:“苏小姐，请。”
苏锦年其实有些不胜酒力了，奈何不懂拒绝，被劝了一杯又一杯。眼看就要栽倒时，斜刺里陡然升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顺着主人的手往上看去，不出意外看到了早上惊鸿一瞥的人。迷离的灯火打在青年无暇的面容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光。这种美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在座的众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渊漓伏下身将女子打横抱起，也不发一语，就要离开。
“等等…”苏当家率先回过神，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朝他道:“何不坐下来喝杯酒。”
渊漓一眼看出他眼底隐藏地很深的贪婪，他难掩厌恶侧开头:“不必。”
苏当家脸上挂着的面具一样的笑容渐渐隐去，他大概以为胜券在握，也不在惺惺作态了:“那估计由不得你！”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这当下有一女声悠悠传出:“哦，是嘛。”
苏当家脸色微变，看向渊漓怀中的人:“你没醉？”
“不好意思，我千杯不醉呢。”苏锦年扯了扯他领子，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苏当家不置可否，他只觉得她果然早有防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她说的浑不在意，可渊漓还是注意到她言语里的失望，他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苏锦年心间微暖，面向苏当家时，脸上的暖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苏锦年这人板起脸来时，还是很能唬人的:“说吧，你这样做的目的什么？”
索性也撕破脸了，苏当家也不再掩饰道:“小道消息说被困在北地的鲛人被人劫走了，我原还不信，直到我看到了你们。”他目光肆无忌惮将渊漓从头打量到尾，犹如在衡量一件货物的价值:“都说鲛人珠可活死人，肉白骨，如今既被我碰到，我焉能放过。”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锦年道:“若是苏小姐肯就此割爱的话，苏某也不是不能不放过你。”
“我若是不呢？”
苏当家面无表情道:“那我就不能放你离开这里了！”
苏锦年一惊，暗暗提起了心，可恨现在破魔刀不在身边，她一边在心里呼唤着小止，一边继续拖延时间:“你不怕本家知道这件事吗？”
苏当家笑道:“只要你死了谁还会知道这些，况且……”他意味深长道:“谁都知道鲛人被人劫走，我只要放出话说那人是你，而你在途中被皇室派来的人杀死，谁会怀疑到我身上呢？”说着他将手中的杯子往下一摔，厉声道:“动手！”
身后一堆人手持兵器冲了上来，渊漓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一个术法过去，一排人全冻在了原地。杀伤力之大，愣是吓得其余人不敢上前。
苏当家早有准备，又一扬手，改为火攻，众人手持火把朝两人逼近。
渊漓僵直了身体，可还是咬牙克服心中的恐惧，将上来的人击退。苏锦年也加入了战局，可惜没有刀的她，犹如巧妇没有了米，面对一些实战经验比她还要丰富的人，战斗力可谓是直线下降。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窄，两人就要被困在里面时，小止终于出现。它嘴里叼着把刀，动作灵敏的从缝隙中穿过，到达苏锦年跟前。
苏锦年摸了摸它的头，拿过刀，一把扯开上头的布。
苏当家面色终于变了:“破魔刀！”他咬牙道:“本家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接给你！”
苏锦年龇牙道:“不给我难道给你吗。”说完也懒得看他青白交接的脸，立刻加入战局。有了武器的她，在打斗中可谓如鱼得水，局面很快发生了改变。
苏锦年且战且逃，一出包围圈，立马拉着人，头也不回往前狂奔。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俱都看向苏当家，意思要现在去追吗？
苏当家冷笑道:“放心，他们逃不了多久的。”
苏锦年一行人还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可她很快就知道了。
渊漓感觉到苏锦年似乎有些不对劲，忙停下身，朝她看去。
苏锦年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迹缓缓滑落。
“怎么回事？”渊漓面色大变。
“我可能走不了。”苏锦年习武之人，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中毒了，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渊漓咬紧牙关，勉强笑道:“不会的，你不是还要去救你爷爷吗？”
苏锦年瞳孔涣散，血色全无:“那是我骗你的，其实我早知道族长即将不久于人世，为了不让我伤心，才编出这么一番话哄我出来。”
她断断续续的道:“我原是想把这稀奇的玩意带回去给他看一看，如今看来似乎不行。”
小狐狸虽会说人言，但心智还未全开，似乎也感知到什么，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爪子不安刨地:“苏苏……”
苏锦年安抚看了它一眼，忽道:“你走吧，小止，你自由了。”
小止哀鸣出声，迟迟不愿离去。
苏锦年狠下心道:“走。”
小狐狸向来听她话，虽有些不舍，还是一步三回头远去。握住他的手，恳求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不等他应，她继续道:“你把小止带走吧一定不要让族长知道我死了，我宁愿他一直以为我在外头找那什么鲛人。”
“我不要。”他心间怮痛，眼里泪光盈盈，终有泪潸然落下，化作一颗颗珠子掉在她脸庞。
苏锦年似有所感，睁开浑浑噩噩的心神问道:“刚有什么掉了吗？”
渊漓如梦初醒道，低下头把那晶莹剔透的珠子捡给她看:“这就是鲛人珠。”
苏锦年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这么得的，怪不得你不想说呢。”她颤巍巍抬起手，抚去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你别哭了，多难看。”
渊漓见她都要闭上眼睛，终于崩溃道:“我求求你，别睡，你不是答应我送我去南海吗……苏锦年，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准睡……”他喊得声嘶力竭。
“我…估计要食……言了，不过……以你的本事回……南海应该……没问题的……”苏锦年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低不可闻。
渊漓像被抽去灵魂一般，失魂落魄跪坐在原地。
苏当家带着人过来，见状早有所料道:“哈哈，叫她别和我斗了。”
渊漓像被惊醒一般，目光迟钝地看向他们，周身气息猛地暴涨开来，携卷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将在场的众人全冰住。
随即他抱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喃喃道:“我带你回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