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代乱世(四)

王景来找陆秋筠记人头时,她正自己一个人坐在城外的山坡上。

“我上次看见你时,你还有些稚气,看上去像是个小孩,现在倒是大变样了。”

他慢慢走过去,也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有些调侃,很贴心地想化解一下沉重的氛围:

“ 不过陈将军倒还是一口一个小瘦猴的叫你。”

他说的正是刚刚陈垚一直催着他给那个“小瘦猴”记功的事。

陆秋筠没看他,仿佛是在发呆,王景也全然不在意,安静地在她旁边坐着。

好一会儿,陆秋筠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你会弹琴?”

王景藏在袖子里的修长手指蜷了蜷,他看上去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了你的手,从前家里也有人谈了很多年的琴。”

王景也没追问她从前是个什么人家,他把那双手拿出来,安放在他的膝头,也将视线投向辽阔的天边和夕阳,语气有些怀念:

“我比你虚长不少年岁,曾有过一段安生日子,因此才有幸学了琴,”他看向自己的手,“现在想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陆秋筠为他的话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他的手,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陌生的温度袭上手指,王景手指和睫毛都颤了颤,受惊了似的,但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反应那么大,于是忍下不说。

面前的小兵全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对他笑了一下,侧过来的半边脸都被染上了夕阳的暖黄色:“若是有太平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欣赏一下你的琴音。”

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若是有太平的一天,王景微微一愣,也对她一笑:“一定。”

王景离开后,陆秋筠也不再纠结自己目前还没能力改变的事情,她估摸着今晚全都忙活着庆功,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找她,因此和李腾说了一声后,就拿了换洗衣服去周边的一条河流里洗澡。

她脱下染了血的外袍,谨慎起见没脱里面的贴身衣物,打算等会儿上岸了再换。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宜人,她把自己泡进流水里,只露出肩膀和头来,舒服地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0302说话。

另一边,陈垚终于找到了借口从庆功宴上脱身。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掀帘离开,殿内的暖香和那一群谋士的脸一瞬间从他身边远离,他这才打心底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陈年老伤都舒服了不少。

念头一转,他又想起今晚还没见过这次的功臣——那个叫陆丘的小瘦猴,顿时就来劲了。

他一向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问一句陆丘帐子里的人,知道了他是去洗澡,抬脚就顺着旁边的河流一路找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纳罕这小子洗个澡怎么还跑这么远。过了一会儿,他都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才听见前面隐隐传来了一阵水声。

陈垚探头一看,瞅见这小瘦猴正泡在黑黢黢的河流正中央,头发披散下来,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背对着他。

他这个人平时是没什么将军架子的,也因此和士兵们关系好,陆丘这会儿又刚刚荣登他欣赏的人之列,陈垚有意释放自己的友好讯号,顿时大笑几声,一边走一边笑道:

“你这小瘦猴,真是让我好找。”

陈垚!

陆秋筠刚刚还在问0302一些关于系统和任务的事,这会儿一人一系统都被陈垚吓蒙了,还是陆秋筠先反应过来,快速开口:

“将军等等!”

陈垚眨了眨眼,觉得这陆丘这会儿的声音有点怪,月光下的背影也挺怪的。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挠了挠头,有些呆地问:

“你小子还害羞了?”

陆秋筠咬牙,也哈哈笑了几声,背对着他朝岸边移动:

“将军不知,小人身上有胎记,很是狰狞,小时候我爹娘都怕看到它……”

她一边乱七八糟地说着话,说话间来到岸边,幸好她还穿着里衣,连忙扯过自己放在岸上的干净的外衣,裹在了自己身上:

“真是怕吓到将军。”

陈垚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竟然又大步走了过来:

“这有什么,本将军什么伤疤没看到过。”

0302濒临晕厥,陆秋筠也没想到这将军竟然这么雷厉风行,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这人就已经迈着长腿走过来了。

月光下黑影逐渐逼近,陈垚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陆秋筠强迫自己和他对视,手心不由自主地已经冒出了些汗,她哑着嗓子紧张道:

“将军,请容小人……”

“分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陈垚就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被拍得一懵,听见这将军爽朗地道:

“陆兄弟无须自卑,虽然你是瘦小了点,但今日在战场上可是分外神勇啊!”

陆秋筠沉默几秒,默默低头看了下因为营养不良起伏很不明显的胸口,干笑了两声,心情复杂地道:

“将军谬赞了。”

脑子里的0302陡然发出一阵猖獗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幸好我们没走美人计的路线。”

陆秋筠:……

她心情复杂地拽紧了自己的外衣,从水里出来:

“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垚挥了挥手:“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今晚还未见过你,王景应该给你记过功了吧?”

陆秋筠心说这是闲的没事干,但还是点了点头,顺势披着外衣站起了身,和陈垚并肩而立。

陈垚此人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有时候心思却挺细,他今晚来找陆秋筠也并非完全是一时兴起。

他见陆秋筠身量小,估摸年龄也不大,又听说他独自一人出来洗澡,怕这少年第一次上战场想不开,因此才一路找了过来。

他正要和他心目中的冉冉升起的少年英才再谈几句心拉近距离,一晃眼就看见面前的人站起了身,衣袍晃动间,胸口竟有微微的起伏。

——?

陈垚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想再确认一眼时陆秋筠却已经整理好了外袍,那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也被藏进了衣服里。

他顿时抓心挠肝起来,眼睛左转右转地还想再确认一眼,倒把人家看疑惑了。

“将军?”

迎着陆秋筠澄澈又疑惑的目光,陈垚哈哈笑了几声,只是这笑声怎么听怎么尴尬。

他难得有些窘迫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强行把目光移开,斩钉截铁地想道:

肯定是他看错了!肯定!

只是这目光虽然移开了,气氛却尴尬起来,陈垚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一张嘴成了锯嘴葫芦,陆秋筠更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好说,两人之间一时沉默非常,只是一味地并肩向营地走去。

初秋时节树林间已有了许多落叶,踩在上面时会有清脆的咔嚓声,陆秋筠觉得这声怪好听,还叫人放松,不知不觉间便开始专挑着枯叶落脚,一时间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垚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失笑——

真是心性纯然。

他放松下来,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终于能张开口说话了,虽然无非是问些籍贯年龄之类的事情,身旁的人却也句句有回应。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近营地,此时大多数人已经回了营帐休息,营地里一片黑暗。陆秋筠刚要和这位将军分道,旁边却突然窜出个黑影,直冲着两人扑来。

她一惊,反应极快地出手攥住了此人拿着刀的右手,待其吃痛松手后又进一步制住他。

陆秋筠借着月光看了看来人,对着那一张一看就分外憨厚的脸疑惑问道:“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他用力挣了挣,一脸愤恨:“我是为魏将军的天下大势而来!”

陆秋筠转头看看陈垚:“你找错人了,他是陈将军,不是魏将军。”

陈垚本已严肃起来的脸庞顿时变得无奈:“他说的是魏潜,你难道没听说过魏潜的名头?”

陆秋筠摇头:“没有,将军能仔细为我说说吗?”

陈垚还没来得及说话,被陆秋筠按在手下的人已经激动地抬起了身体:

“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只有顺应魏将军推演出的天下大势,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一提魏潜,这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陆秋筠皱眉,重新加重力气:

“什么天下大势这么厉害?”

这人低下头,话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含糊混沌:

“你,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陆秋筠有些好奇,作势真要弯腰附耳去听,陈垚连忙伸手握住她肩膀:“等等!别听他的。”

他放声喊来几个亲兵,等他们从陆秋筠手里接过此人后才松开手,转而掐住了此人的脸颊。

面容敦厚老实的人吃痛,被迫张大嘴巴,露出一条较普通人更为宽长的舌头。

他挣扎间那舌底竟有银光闪过,陆秋筠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亲兵适时举高手中火把,她这才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竟在舌底放刀?”

“说放有些不准确,”陈垚抬了抬此人下巴,示意旁边的人将他的舌头翻开,“他是将刀片嵌在了舌底。”

果不其然,那舌头反面嵌了个小而薄的机关装置,银光闪闪异常锋利的刀片就放在其中,亲兵伸手碰了碰,那舌头便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似乎碰到了什么机关,刀片一下就缩了回去。

陈垚收回手,轻叹一声:“所以我说,正面攻守从来不是魏潜所擅之道。”

那人见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也不再挣扎掩饰,突然高声叫嚷起来:

“你们都活不久了!魏将军的天下大势,第一步就是要把你们这些人都杀了!”

张老兵连忙一掌把他击晕,冲陈垚两人尴尬笑笑,催着其他人一起把人带了下去。

陆秋筠还在原地呆站着,陈垚看她一眼,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安抚,却看见这小兵忽然回魂一般和他对视,幽幽道:

“看来还是我见识浅薄,以己度人了。竟不知道原来乱世也并非是完全一样的。”

“什么?”

陈垚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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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当古代流民进入快穿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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