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又现危机

几人出了山腹,已是黄昏。

日色西沉,晚霞如血。小鱼儿和铁萍姑瞧见这燃烧般的云霞,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们在移花宫主的行宫里关了太久,连夕霞中随风飘来的土腥气,闻起来都动人得很。

山的旁边,就是一座小镇。他们走入镇里,来到客栈,才发现一件极尴尬的事。

在场五人当中,只有江玉颜一人有钱。

小鱼儿和铁萍姑自不用说,他们在移花宫主的行宫里居住多日,身上衣服换过好几遍,口袋里一分钱都不会有;轩辕三光方才输了个精光,而流星只是个护卫主人的暗卫,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把黑铁匕首。

江玉颜冷着脸掏出了银子、为众人开好了房间,又冷着脸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流星推着灌满热水的浴桶,便要跟着她进门。

小鱼儿这才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他手臂,大声道:“喂,你不能进去。”

流星茫然回头,道:“阁下在叫我么?”

小鱼儿目光越过他往屋子里望,嘴里道:“人家小姑娘洗澡,你进去干什么?”

屋里传来一声冷笑,道:“多谢鱼兄关心,房里有隔间。流星进来。”

“砰”地一声,房门在小鱼儿面前关上了。他瞪眼瞧着那扇门,似乎要把木门烧出个洞。

轩辕三光则在瞪眼瞧着他,道:“你和她闹翻了?”

小鱼儿终于想起了他原本在纠结的事。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同江玉颜谈论起江别鹤就是江琴一事,江玉颜竟然先不理他了。

他冷哼一声,恨声道:“原来是没有闹翻的,后来好像不得不闹翻了,现在她居然主动和我闹翻了。”

他一口气说出这句绕口令似的话,轩辕三光和铁萍姑都听得呆了。他胸中犹自气郁,咬紧牙关,赌气道:“谁稀罕和她要好,她急不可耐地甩掉我,又怎知我不想和她分开?”

“砰”地一声,他的房门也在两人面前关上了。

轩辕三光和铁萍姑面面相觑。轩辕三光忍不住问道:“你……你听懂了么?”

铁萍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轩辕三光道:“他们两个吵架了?”

铁萍姑咬着嘴唇,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吵没吵嘴,我更不认识那位姑娘……我只知道,他好像是很喜欢她的。”

小鱼儿重重关上了门,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床褥。他的脸埋进干燥温暖的被子里,脑内杂绪转动,心念更是乱如缠麻。

他原本打定了主意,一逃出来就奔向龟山救人,根本不曾想到逃出生天后竟会遇到江玉颜,更未曾考虑过她对他的态度竟会如此奇怪。她对他表面上还保留了些客气,语气间分明又冷淡疏远,再也不似那夜缩在他怀中轻声呜咽的模样。他得知了江别鹤之事,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如今江玉颜竟也……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中气结未解,又添了一层郁闷之意。

他在床上静静躺着,才感觉出方才被老鼠噬咬的细伤都细细密密地瘙痒起来,痒中带着刺痛。于是他索性不去想了,翻身下床,拉开门也叫了一桶热水。

直到他全身都浸在热水里,这令人抓心挠肺的痛痒终于缓解了许多。小鱼儿靠在木桶里,几乎昏昏欲睡起来。

等他洗完了澡,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店小二捧来了几件朴素的布衣,道是“江公子令小人送来的”。

小鱼儿正觉得身上穿的破衣服十分难受,此刻见了新衣,不觉眼前一亮,道:“对门的‘江公子’让送来的么?”江玉颜身着男装,是以店伙们仍称之为公子。

店伙赔着笑点头道:“正是。”

小鱼儿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手中几件衣裳。上面既无含毒的石精,也没有令人瘙痒的药粉。

江玉颜居然不是要害他,居然真的送了几件衣服给他穿。

他一颗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跌进了云堆里。江玉颜毕竟还是关心他的,她纵然嘴上不说,行动倒诚实得很。

他正想去迫不及待地敲开江玉颜的门,隔壁铁萍姑的房门却先被敲响了。

他转头去看,只见另一个店伙候在她房前,捧着些剪裁极精致的丝绸衣裳,也赔着笑道:“江公子令小人为姑娘送来了新衣新鞋,不知姑娘方便出来取么?”

披着湿发的铁萍姑也很快打开了门。她怀里立刻被塞进了丝绸衣裳、银玉钗环,额外还有一套精致的梳妆工具。

那店伙仍然点头哈腰,笑道:“这里是白玉止血膏和祛疤粉,俱为外敷之药,还请姑娘自便。江公子体谅姑娘方才受惊,令后厨熬了一碗银耳红枣羹,姑娘现在可有胃口?”

铁萍姑虽觉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江玉颜自己也是女人,当然知道这种境地的女子最无法拒绝的东西。

她刚接过那碗银耳红枣羹,就听见旁边的房门再次重重关上。铁萍姑好奇地探头一瞧,这回却是和小鱼儿门口的店伙面面相觑。

铁萍姑也像方才的轩辕三光一样瞪大了眼睛,悄声道:“怎么回事?”

那店伙也悄声道:“不知道。也许是这位公子发觉自己被讨厌了,所以难受得很。”

铁萍姑一头雾水,道:“谁?被谁讨厌?”

那店伙干咳一声,眼睛一瞟,瞟向了江玉颜的门。

江玉颜在屋中洗了个澡,梳洗干净,又套上了流星跑腿买来的衣裤鞋袜。她为了赶路方便,仍穿的是颜色暗沉、式样修洁的男装。她穿了件玄青的锦衣,白玉腰带,头上束青莲冠,足下蹬夜行靴,周身横生出几分清贵之气,如雪珠溅玉一般。乍眼看来,活脱脱是一位眉目清俊、肌肤雪白的名门少爷。

江玉颜揽镜自照,自己也得意极了,道:“我若是个男人,不知会有多少小姑娘喜欢我。”

流星垂手侍立于后,江玉颜却在镜子里瞧见他皱起的眉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不同意?”

流星道:“小姐天生丽质,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倾倒众生。”

他生性沉默老实,江别鹤才敢放心用他,江玉颜幼时也不知捉弄了他多少次。她一眼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笑嘻嘻道:“你不喜欢我扮成男的?”

流星果然老老实实道:“属下不敢。但小姐毕竟尚未出阁……”

江玉颜冷笑道:“管他出不出阁,我以前被关在萧咪咪那里的时候,丢脸丢得还少么?”提及萧咪咪一事,她目露寒光,显然是心中恨意未消。

流星久久凝注着她,眼中似有怜惜痛心之色。他突然单膝而跪,沉声道:“属下必定不会让小姐再受那样的苦。”

江玉颜目中冷意迅速融化,又变成春水般的轻柔笑意。她咯咯一笑,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我爹爹怎么样了?”

流星道:“主人刚行到三清涧,小姐在此歇脚一日,明晚马车就能赶上。”

江玉颜蹙眉道:“我才不在这里守着。走,你我今夜就往三清涧去。”

流星道:“小姐,移花宫门下今夜想必会在周边搜捕江小鱼的踪迹。如果撞上了她们……”

江玉颜道:“你怕她们对我动手?”

流星点头。江玉颜冷冷一笑,道:“她们想动手,我未尝不愿奉陪。只要不是移花宫主亲自到来,其他人都不算什么。”

她生性谨慎细心,此刻竟如此不管不顾,显然有些异常。流星默默听着,忽然道:“小姐,你想躲开江小鱼么?”

江玉颜一怔,唇角笑意瞬时消失不见。

她冷冷瞧着流星,就像饲主在瞧着一条背叛了的狗,道:“你说什么?”

流星默然不语。江玉颜道:“江小鱼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躲他?”

她倏然站起身来,扬手裹上了夜行隐蔽的黑披风。披风后摆长可及地,漆黑的袍角落在地上,仿佛是浓墨的夜色在侵蚀着这方暖黄的小屋。

她推开门之前,又冷冷接道:“你莫忘记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们顺利地走出了这客栈。江玉颜出门之前心里还在忐忑,唯恐迎面撞上气势汹汹的江小鱼。但直到他们出了小镇,她都没有瞥见他的身影。

她暗自松了口气,心头又莫名其妙地泛起了失落之意。江小鱼不来见她,恰是如她所愿。她不必费心揣测他是否已经得知了自己身世背负的血仇、是否要对她和江别鹤复仇。他和她也无需进行任何虚情假意的诀别,就可以在沉默中站到对立的两面。

那她又在失望什么?

孤独的落日,渐渐坠入群山。

郊外黑宝石般的夜空无比澄净,几乎可数清每一粒水晶般发亮的星子。夜风拂过霜林,灌木和树叶簌簌作响,如同深夜中无主孤魂的悲号和觳觫。

江玉颜和流星又回到了那山洞的洞口。江别鹤父女此去正是为了投靠魏无牙,流星却误打误撞挑起了他们和那五个无牙门下的争端。江玉颜心思极为缜密,折返回来,想要仔细搜一搜他们身上是否有和魏无牙联络的信物,到时在魏无牙面前也可有个解释。

二人窜下了树梢,悄无声息地落在洞口。流星正要上前探路,忽被江玉颜猛地拉住。

她眉头紧锁,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流星凝神细听,静寂无声的山腹之中,竟似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两人紧贴着石壁,静静地等了半晌。一炷香时间过后,里面鸦雀无声。江玉颜对流星使了个眼色,跟在他后面,一步步往里走。

两人一直走到了山腹最里侧的那个洞口,洞里都再无响动。他们皆在心中松了口气,方才那声响太过轻微,也许只是山腹里流窜的老鼠。

山腹之中,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江玉颜仍没有进入山洞,却悄悄划起个火折子,抛了进去。

火折子落在地上,闪动的火光一明一暗。江玉颜和流星只瞧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气。

白天那五人的尸身已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了五滩暗红的脓血。

江玉颜不禁打了个寒噤,却又安下心。来到这里的人若只是为了要处理这五人的,她又为何要担心害怕呢?

这时,一个人已出现在闪动的火光中。

橙红的焰光里,但见此人一张苍白如鬼魅的脸,瘦长的身材,一双眼睛却是惨碧颜色。那就像一匹饿了几天几夜的恶狼伏在黑暗里,只露出贪婪幽冷的碧瞳。

江玉颜并不是个少见多怪的人,更不容易被人骇住,但她见到这个人时,却似心跳都已停止。

这人冷冷地瞪着江玉颜和流星,一字字道:“是你们杀了他们?”

江玉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在下等原本并不识得这五位朋友,但他们欲要对在下等出手,在下等只得奉陪。不知阁下是谁?”

那人缓缓道:“我就是他们的主人。”

江玉颜倒抽了口凉气,流星立刻闪身护在她身前。

那人道:“他们技不如人,就连尸身都不配留下。但你们既侮辱了我的奴隶,你们也不能走脱。”

流星浑身一紧,再抬头时,眼里已燃烧起一种野兽捕食前的火焰。

他生来就是如此,被江别鹤调.教成了一头野兽。野兽低下头时,是为了对驯兽师表达忠诚。

抬起头时,就是为了咬断其他人的喉咙。

江玉颜目光闪烁,叹道:“有时我也杀人的,但我总是要有一个十分好的理由,譬如说……”

那人冷冷道:“譬如说什么?”

江玉颜道:“譬如说,当我知道一个人要杀我的时候,我通常会先杀了他!”

她掌心早已扣着暗器,“他”字出口,满把淬毒的银针已暴雨般撒出。漫天繁密的银影中,她纵身跃起,凌空扑下,乃是“飞鹰搏兔”一招;流星则双腿接连扫出,攻他底盘。那人如不跃起,就要被流星踢断踝骨;如要上跃,江玉颜和银针又在等着他。江玉颜和流星心中皆是一定,只道他是必死无疑了。

哪知那人抬手一挥,掌间竟射出了一股碧森森的火焰,眨眼间冲散了银雨之攻势。火焰窜上天来,江玉颜急急翻身下落,却还是被燎着了披风。

流星扑来扶住了她。她一把摔下身上披风,那团黑布立刻消失在碧绿的烈焰之中。

江玉颜几乎吓得一动都不能动。那人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闪动的目光已固定在她身上,一字字道:“你胆子不小,死前就让你见识见识无牙门下的神功。”

突听一人大笑道:“无牙门下的神功,我看来却算不得什么!”

山洞空旷,回声不绝。笑声里,一条人影闪入洞来。地上火折子仍在燃烧,刺艳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就像一片笼罩面目的赤金云霞。

焰光中看来,他面庞的轮廓愈是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睛却被映作了金红,连漆黑的瞳孔都在炽烈地燃烧。面上一道深而长的刀疤,更如镶了黄金一般闪闪发光,令他不羁的野性之中绽放出一种别样的高贵逼人之意。

江玉颜目光刚落在他脸上,便失声道:“小鱼儿!”

来者果然是那神出鬼没的江小鱼。他对她一点头,目光就回到那神秘人身上,笑着接道:“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也只能唬一唬人家不常出门的少爷小姐。”

那人目光闪动,狞笑道:“你竟敢如此说话……你不怕死?”

小鱼儿大笑道:“我怕什么,怕你手里那种鬼门道么?那最多不过是一把硝灰和磷粉,再加上霹雳珠一类火器,你往天上一洒,自然就噼噼啪啪地烧起来了。我五岁时就用这把戏不小心烧了一间房,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些邪门歪道。”

那神秘人的脸渐渐变得透明,冷笑着道:“好,好极了。”

他碧绿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寒光,厉声接道:“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东西洒在人身上的滋味?”

他手掌还未扬起,小鱼儿就直接扑了上去。他这一招几近无赖,趁着对方惊愕之际,探手去抓他的手腕,喝道:“江玉颜,动手!”

流星还在原地发愣,江玉颜就应声跃起,纤细的身子骤然凌空,手掌直击那人暴露出的后颈。

“喀喀”两声,小鱼儿已卸了他两只手腕的关节。神秘人痛极之下一声狂吼,竟向后疾速倒翻而出。他情知无法相害面前正对的小鱼儿,索性后退撞向江玉颜身上。

江玉颜惊呼一声,就和他一起仰面摔了出去。就在这时,地上的火折子闪了一闪,竟无声地熄灭了。

洞中又是一片黑暗。小鱼儿向江玉颜和神秘人后摔的地方冲了过去,流星则在忙乱中擦亮了另一个火折子。

飘摇的火光中,但见那神秘人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惨白面庞变得铁青,凸起的眼珠瞪得几近爆裂,口中缓缓流出红绿混合的浓液来,令人反胃至极。

他身子忽然动了动,两名少年立刻又戒备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苍白染血的手将他尸身推得歪向一侧。

江玉颜从他身下费力地爬了出来。她一只衣袖已被鲜血浸透——她方才击向神秘人后颈的手,借着他后退之力,彻底贯穿了他的脖颈。

小鱼儿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拉开了那沉重的尸身。江玉颜便气喘吁吁地倒入他怀里,血淋淋的两手攀着了他的肩颈,就再也不愿松开:“他简直要压死我了……”

她手上是血,衣襟上也溅满了暗红的腥血。小鱼儿却不介意,微微一怔,就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如同一只雏鹰收拢翅翼、抱住了一朵云。

他心跳如擂鼓,面上还要装得十分随意,笑道:“你方才像是厉害得很,我还以为我不必出手帮你,没想到你还是不争气。他伤到你了么,痛不痛?”

江玉颜在他衣服上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皱眉道:“他倒没有伤到我,只不过脏了我的手。”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他来脏你的手,你就来脏我的衣服,大小姐真是会做买卖。”

江玉颜原本已收回了手,闻言又用力擦了两下,轻哼道:“你的衣服都是我买的,我对我自己的东西做什么不可以?”

她语气似笑似嗔,尾音里柔软无限,连她自己也未发觉。流星在旁听着,则面露古怪之色。他自幼伴着江玉颜长大,却很少听她这样说话。

小鱼儿忍不住一笑,一时竟忘却了心中郁结,低声道:“那你想不想关起灯来,再对我做些想做的事?”

流星手里的火折子闪了一闪,竟又离奇地熄灭了。他慌忙将其燃起,短促的黑暗闪过之后,一簇星焰又在燎着空气。

江玉颜仍在小鱼儿怀里,两人姿势似也未动,面上却皆透出一点异样的红润。那究竟是火焰相映所致,还是其他原因所致,就不得而知了。

苯人堂堂复活!偶尔来修几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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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又现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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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骄/鱼玉]断肠芙蓉色
连载中南山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