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袁峰的错觉，他觉得薛大军爷好像突然一下子……对他冷淡了起来。
他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居然没有再跟袁峰亲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弄得袁峰一头雾水。
“哥哥……”
其实袁峰有那么点害怕自己睡客栈，老觉得有刁民想害朕。他想跟薛归海一起睡，可那个人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有出来。
最后袁峰无法，只能讪讪地回了房间。虽然孤枕难眠，但也得勉强入睡。
“好端端的……他这是抽什么疯啊。”他咕哝道，“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为什么就不理我了。真不痛快。
通常情况下，夜晚、独处、荒郊野外、客栈独宿……之类的地方，都是事故多发期。而此刻，袁峰独自一人，在深更半夜睡在一处客房里，三个条件占了两个，他感觉自己好像完全睡不着。
一个是头疼，一个是心事太多，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因为薛归海的冷淡犹如给他骤然浇了一盆冷水，先前那耳鬓厮磨的殷切情意都熄灭了大半，竟让他无端冷静起来。
“我真是个傻子。”
袁峰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是完全跑偏的。按理来说，应该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回家方法才行，但是自己却偏偏在一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一想到这里，他就懊恼起来，干脆坐起来不睡了。
他眉头一皱，心里又开始默念周理国的名字。这已经成为了他的必修课，时刻提醒自己要回家回家回家。
不过他一起来，就立刻又淡定了不少。因为他觉得心急也没有用，先前好不容易遇到个和自己一样都是穿进来的明教，现在却又完全不知道他在哪了。更何况，那个明教花了半年也没找到回去的方法，自己一个新人，又能做啥。
而且这江湖险峻，动不动就都毒尸、仇杀或者阴谋的，就凭自己，给他们舔牙缝都不够。
袁峰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拿起了先前盛君给自己的罗盘盯着看。这东西一直被他装饰在护手上，但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感应道什么，总之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摆设。
“九哥……”他却下意识地喃喃道，“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原来潜意识如此在意这件事，而且先前袁峰已经有些默认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因为毕竟这地方龙蛇混杂，怎么想都觉得跟着一个实力高强的原住民混日子比较好。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袁峰暗下决心，准备明天和对方谈一谈，要是好了就好，要是不好，那就跟他分道扬镳。这样一想，袁峰心念定了，反而放松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地正要入睡，却模糊看到窗户外闪过一道人影。那扇窗户对着走廊，但这时候房客应该都睡下了。袁峰以为自己眼花了，不想理睬，仍旧自顾自睡觉。
但是他却越睡越觉得不对劲。他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抬起头，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窗户外似乎人影绰绰，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一会，人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很慢很慢地来回动着，像是在徘徊。
有人倒是不怕，怕的是没有动静。袁峰出了一身白毛汗，他捂住嘴，坐起来靠在墙边，恐惧地看着那人影。那人影来回移动着，竟慢慢移到了窗外。起先是侧面剪影，过了一会，竟慢慢转了过来，似乎面对着窗户站在外面。
这回袁峰是真害怕了。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只是死死盯着那道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门框却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要进来。
袁峰吓得浑身大汗淋漓。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摸四周，除了那个硬邦邦的陶瓷枕头外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袁峰把枕头抱在怀里，决定豁出去了，等下不管进来什么，都先用枕头打一顿再说。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袁峰被吓了一跳，人影也瞬间消失。仔细一听，原来是店小二上楼来查房，巡视一圈便要走人。
眼看着机不可失，袁峰立刻抱着枕头冲出了门。店小二被他吓得一惊，忙问他客官有何吩咐？要热水还是毛巾？
袁峰看了看四周，并无任何异动。为免打草惊蛇，他决定先不说自己看到了什么，而是压低声音，随便找了个借口问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军爷住在哪个房间？
店小二查查手里的簿子，指了指二楼右侧的一个房间。袁峰谢过后，目送着他走开，接着就果断关上自己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薛归海的门前，急切地叩响了他的房门。
片刻后，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薛归海出现在门边，他赤着上身，披散着头发，似乎刚刚醒来。看到门外的袁峰，他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但转瞬即逝。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侧过身，让袁峰进来。
几日接触下来，袁峰知道这个人的好奇心弱得可怕，几乎不会对任何反常行为给出反应。别人可能以为他早就看穿了一切，袁峰却觉得他只是心理素质太好了，好到足以应对一切非同寻常的现象。
于是袁峰闪身进门，回身就把门关紧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放下心来。薛归海看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显然他是在等袁峰自己给个解释。
“哥……”袁峰压低声音，声线还有些发抖，“这里……好像……有鬼……”
薛归海一脸漠然，看不出来他信或者不信。
“我……我能在你这待一晚上吗？”袁峰努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可以睡地铺……我有点……有点害怕……”
“上来睡吧。”薛归海道。
他转身走回了床铺，示意袁峰过来躺到他对面。铺不算大，两个人错开睡勉强躺得下。袁峰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子就钻进去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结实。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人影是人是鬼，甚至都顾不上薛归海对他是不是冷淡。总之现在能有人收留他就感激不尽，先离鬼远一点，别的事明天再说。
他正躲在被子下瑟瑟发抖，却忽然感觉有两只手隔着被子按住了他，把他吓得一个哆嗦。
“怎么了？”他听到薛归海低声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袁峰拉开被子，看到薛归海就在上方，正静静地盯着他看。
“是你先对我冷冷淡淡的……”袁峰有点委屈，“我也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那你冷淡我就客气……”
“不是冷淡。”薛归海道，“是我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
“这里。”
薛归海说着，拉起袁峰的手，缓缓盖在心脏处。袁峰触碰之下，感觉他的心脏跳动莫名很微弱。
“是这不舒服吗？”他有些担心，“很难受？”
“还有这里。”
薛归海拉着袁峰的手向下，缓缓地……让他碰了碰自己的某个地方。
袁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收回手，又蒙上了被子。
“我怕自己失控，把你吃了。”薛归海道，“为了强行压制，所以深思倦怠，才没精力和你多说。”
“你又不是没吃过……”
“那是梦里。和现实不一样。”
“那……为什么？”
“不想用这张脸。”
他这样说，袁峰蒙在被子里，却忽然有些心悸。他慢慢拉开被褥，露出一双眼睛，向上盯着薛归海看。
“为什么不说实话？”袁峰问，“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说实话？”
“你知道我是谁就好，”那个人却道，“但现在……还不行。”
袁峰还想再问，他却俯下身来，将他的话堵在了唇齿间。袁峰抬手抱住他的脖颈，却不肯放开手，逼着那个人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你不许冷着我。我不高兴。”袁峰抱着他道。
“……好。”
于是薛归海躺在了他旁边，也钻进被子里，两个人相拥在一处，谁都没有放开彼此。
这样一来，袁峰觉得安心多了。他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进入了睡梦中。
*********
这样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袁峰忽然听到了嘎吱一声。他正欲忽略它继续睡，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想起来这声音有点熟悉，是先前从他门口传来的动静，立刻支起身体小心地朝窗边看。
结果这一看，把他吓得差点叫出来。果然，先前那道人影此刻就在窗前，依然毫无动静。
袁峰下意识地想去叫醒睡在旁边的薛归海，却发现那个人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黑影。看到袁峰起身，薛归海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抬起手，从被褥下摸出了一枚飞镖。
袁峰根本没看到飞镖是怎么投出去的，只看到薛归海的手指轻轻一抖，飞镖已然不见，瞬间窗户上就破了一个小孔。那道人影也骤然消失，门外仍旧是一片静寂。
但袁峰已经睡不着了，虽然现在夜半三更，离天明还早，但是他觉得心慌。不知道那人影是人是鬼，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他很害怕，却又不敢说出来。
薛归海见他迟迟不睡，也知道他想必是心生恐惧，忧虑多思。两人沉默了半晌后，袁峰看到薛归海朝自己伸出手来。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袁峰还是慢慢把手递了过去。薛归海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让他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他这个动作大方又自然，而且寝衣敞开着，袁峰就实打实地趴在他的肌肉上，暖和的像个大火炉。那个人的身体散发着一股中药香，袁峰不一会就昏昏欲睡了。
这一觉，一夜无梦。袁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从来没睡的这么好过，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枕在薛归海的肩膀上，枕了整整一夜。
那个人一只手拖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眼睛看着顶棚，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你看着心事重重的，”袁峰摸着他的脸道，“到底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说吗？”
“我其实，有些话想问你，但我不敢问。”
“为什么？”
“因为若是问了，你一定会生气。”
“我不生气，”袁峰却道，“你好好说，我就不生气。”
薛归海想了想，将袁峰搂在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你觉得，杨旭日和杨九天长得像吗？”他问。
袁峰仔细想了想。记忆中的小旭和梦境中那个人……容貌确实很相似，只是气质不同。
“单说长相的话，我觉得挺像的。”他道，“小旭跟我同在少林待了一阵子，他一直很想……他哥哥。”
“你会把他错认为杨九天吗？”那个人问。
袁峰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已经说了不会生气，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我没有拿人当替身的爱好。”他冷冷道，“九哥是九哥，小旭是小旭。”
“可你知道一句话吗？”薛归海却道，“[好吃不如饺子。]”
他下一句话还没说，袁峰就已经火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但薛归海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翻身又把他压在了床上。
袁峰手腕被他按在头颅两侧，动弹不得。他很生气，想抬腿踢人，却也被按住了膝盖。
“你什么意思？”他发火道，“我现在才明白，难怪你骂我水性杨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浪，一吃能吃兄弟两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跟谁好就是跟谁好，我分得出来谁是谁。不好的就是不好，你这样问我，是拿我当什么人？”
“别生气。”
“放开我。”袁峰却冷冷道，“你不放开我，我就喊人。”
“我不放。”薛归海却摇头，“我有些事，在意得要命。我真的……不能容忍你和别人有关系。”
“有关系？什么关系？洞房花烛的关系？”袁峰冷笑，“难怪急吼吼的破了我的身，你是怕我给别人是不是？”
“妖孽，”薛归海突然咬紧了牙关，“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试试就试试。”袁峰盯着他道，“反正我人在这，先前的只是梦，大不了，你再破一次。”
“好。”
上方那个人神色竟然有些阴狠。他一只手按住袁峰的两个手腕压在他头顶，另一只抬手一挥，猛地扯开了袁峰的衣衫。
“你——”
袁峰没想到他会来真的，他挣扎不开，但接着，有熟悉又陌生的刺痛感让他呼吸一滞。
“放心，我这次只用手指。”那个人的声音道，“你说的，我就做。”
“好疼……”袁峰却有些痛苦道，“哥哥……真的好疼……”
但是他没有挣扎。这疼痛如此真切，却也如此真实，刻在他身上，让他没办法忘记。
“温柔一点……”
我不抗拒。你要就拿去。
*********
早上起来的时候，袁峰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颗砂，发现它淡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消失。
但疼是真的疼，疼得他很难受，缩在床榻上不敢动。
“我真后悔答应你。”袁峰道，“早知道这样，当初一定拒绝你。”
“是吗？”
薛归海躺在他旁边，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拍着他。
“出血了吗？”袁峰问。
“没有。”
“哦……”
“怎么了？”薛归海却把他掰了过来，“还有点失望吗？”
“我……我不想老跟你开这种玩笑……”袁峰终于开始脸红了，“我……我年纪还小！”
“好，好。”那个人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我不逗你了，等你彻底放开了再说。”
“哥，你就是个反派。”袁峰在他怀里道，“你是个坏人。”
“那还跟我好吗？”
“……”
袁峰窝在他脖颈里，抱着他不说话。
“你知道吗，”薛归海却慢慢道，“平康坊里有个小清倌儿，长得有几分像你。”
“哥，你这叫什么话！”
“他只陪酒，不过夜。我只是出任务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突然想起来而已，你别吃醋。”
“我不吃醋。”袁峰却笑道，“原来能让哥哥多看一眼的，是我的替身啊？”
“正主在我怀里，我可不稀罕替身。”那个人却道。
拿那个小清倌儿当替身的，是另一个人。
“防着点别人，好吗？”薛归海道，“你一定得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好。”袁峰闷声道，“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只要不隔着黄泉，我就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不，就算隔着黄泉，你也不能离开。
袁峰又磨了他一会，忽然意识到外面天亮了，应该起来了。
“我们是不是今天要动身来着？”他问。
“是。”薛归海道，“回房把衣服换好。半个时辰后，客栈门口见。”
于是袁峰坐起身，他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翻身下去打水洗脸。
袁峰穿上衣服，回到自己的屋子，关好门后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来诸多小物件和一套藏红色的衣袍。
这衣服看着眼熟，应该是薛归海准备的。袁峰亦步亦趋地一件件穿上。当系好腰带穿好靴子之后，袁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这是一套靖世。很修身，一板一眼的，弹性甚佳，看着挺拔了不少，好像还比较利于防身。
这衣服做的真好啊！袁峰老泪纵横，心说不像某些套装，穿上了估计都迈不动腿，要不就太少了随时会掉。不过少林的靖世是蓝色的，这套却是藏红色，看来应该是薛归海的旧衣服……
管他呢，能穿就行。
袁峰抹了一把泪，在心中殷切感激着那位大天策。军爷的形象在他心中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
他对镜整理了一番，完全穿戴完毕后，就推开门下楼去了。他在门口张望，却没看到薛归海，只有一个穿着儒风铠甲的垂耳兔军爷站在驿站外，看着像是要住店。
袁峰从来没近距离观赏过儒风天策，觉得背影看着不错，一时好奇就多看了两眼。正打量着，那人却转过身来。袁峰看清了他的脸，目瞪口呆地发现他正是薛归海。
“哥……？”他惊愕道，“我的天，没想到你穿这一身这么好看！”
薛归海的气质很古典，穿[风露霜华]的时候多显随性，现在改换铠甲加身，突然就禁欲起来。特别是他的眼睛，好看得像是工笔画才能画出来的。
难怪军爷受欢迎。袁峰愤愤不平地想着，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玩天策了。呵呵，真是羡慕嫉妒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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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画楼行-窗寒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