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说，要去交易行来着。”薛归海提醒他道，“今天还去吗？”
“哎哟，我给忘了。”袁峰一拍脑袋，“多谢军爷提醒。去，咱们现在就去。”
“你要干什么去？”
“去卖东西。”
原来袁峰先前在少林无事，采了不少药材一类的，琢磨着给自己弄点安身立命的本钱。那一趟采过来消耗了他不少精力，累得腰酸背痛。现在刚好在主城卖掉。
仓库都是连锁的，只要有单据，哪里都能提货。袁峰将那些草药取出来挂着贩售，标了个最低价格，然后就安心等着金钱回来了。
“大师这是缺钱了吗？”薛归海觉得好像，“我这里有，不然借你一些如何？”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袁峰婉言谢绝，“我还不想当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好吧。”
薛归海也不拦他，由着他捯饬那些小本买卖，给自己赚点零花。如今早春，扬州城内的花已是渐渐都开了，四周飘散着花香味，倒是十分醉人。
袁峰看着那些花，无端又想起了唐糠裳。他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沉思，但又很快回过神来。
两个人吃早饭的时候，薛归海注意到袁峰略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前几日那么活泼。于是他给袁峰加了点菜在碗里，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我朋友。”袁峰道，“其实我不确定昨天见到的一定是他，但我也不能认定就不是他。我想继续找，可又很泄气。我怕……他不想见我。”
“既然是你朋友，无缘无故的，有何理由不想见你？”薛归海道，“我却以为他大约是有事在身。”
“我也怕这个。”袁峰点头，“他们唐门中人，神出鬼没。万一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因为我而耽搁甚至出事，我就办坏事了。”
他说着，吃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着。但他的思绪却又忽然飘着，一下子想起了昨天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唐门。
“我老觉得他眼熟，但怎么一时卡住了……”袁峰自言自语道，“我认识的唐门也不多啊……会是哪个呢……”
他正念叨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薛归海。从这个角度看他，着实的有几分像薛九霄，倒是看得袁峰暗自好笑起来。
“别真是兄弟吧……”他打趣道。
但突然一下子，一道灵光瞬间闪过了他的脑海。
“是唐魈！”他一下子放下碗，把薛归海吓了一跳，“昨天那个大唐门……是唐魈！”
薛归海神色一下子变了。
“你看到唐魈了？”他当即道，“在哪？”
“就在扬州！”
“好个家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且在这里等我。”
他连饭也不吃了，独自一人离开，看样子是去了信使处。过了片刻后，他大约是发完了信，很快便回来了。
“你这是去寄信了？”袁峰夹着菜问，“给谁寄的？”
“给一个朋友。”薛归海显然不愿多言，“实不相瞒，我一直在替他四处寻唐魈踪迹。”
“可是……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信了……”
“我本来就思量唐魈可能会现身扬州城内。昨日你虽然见了他，但也没有立刻认出，今日既想起来了，极有可能就是他没错。”
“那你要去找他吗？”
“不，此事交给其他人，我只负责传信。”
袁峰点了点头。他打量着薛归海，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于是便继续低下头吃饭。
*********
吃罢早饭之后，袁峰觉得也没什么好继续逛的了，就叫上薛归海准备回藏剑。估计那些武器应当都铸造好了，他打算先给自己买一把衬手的棍子，再继续闯荡江湖。
扬州城的道路两旁有许多街头艺人在卖艺，也有些丐帮弟子正在乞讨。演艺用的花瓣飘得到处都是，弥漫开醉人的芳香。薛归海在前面走着，袁峰跟在他后面，朝码头的方向去。
但不知为什么，袁峰走着走着，却莫名感觉胸口发闷，像是有些不舒服。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适，咳嗽了两声试图缓解，但却好像……逐渐有点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放慢脚步，大口呼吸着想要舒缓，但这感觉却逐渐严重起来。薛归海感觉到他不太对劲，便回头看他，见他正抓着湖边石栏咳嗽，急忙过去查看。
“你怎么了？”他扶着袁峰问，“哪里不舒服？”
“我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薛归海立刻把袁峰拉过来，用力给他顺气，“可好一点？”
袁峰摇头。于是薛归海拉住他的手臂，快步朝名剑大会的方向走。他想赌一赌，看看那个常年行走主城的万花谷医师是否在附近。
大约是他运气好，裴羽居然真的在扬州。他仍旧冷着一张脸，手中转着笔，收着高价，医治那些从名剑大会里被抬出来的人。
他早已经认识袁峰了。当看到薛归海拉着他过来的时候，裴羽冷笑一声，打量着他们看。
“换军爷了？”他哂笑道，“大师好福气。”
“什么叫换军爷，”袁峰虚弱道，“我的军爷自始至终就一个。”
“你这是怎么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裴羽问，“早饭吃多了噎着了？”
“他走在路上好好的，忽然胸闷气短。”薛归海在一旁道，“劳烦大夫看一下吧。”
“哎。”裴羽叹气，“这个和尚，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我来诊断诊断吧。”
他说者无心，薛归海却听者有意。他看着袁峰，心里却不断想着那句多灾多难的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但所幸袁峰只是有些花粉过敏，引起了轻微哮喘，并不严重。裴羽给他开了些药丸，用清水服下，也就好多了。
“别过度跑动劳累。”裴羽叮嘱道，“回去好好歇歇。”
袁峰道了谢，付了让他肉疼的酬金，看自己没事了就拉着薛归海走了，生怕裴羽再来讹人。
“好点了吗？”薛归海问。
“好多了。”袁峰点头。
薛归海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
“你这多灾多难的小和尚。”他道，“先别急着回去了，再观察观察，若无事再说。”
袁峰答应了。于是他便同薛归海两个人在城中慢慢地逛。薛归海想给他弄一个面纱戴上，以免花粉引起他不适，但袁峰却表示哪有那么娇气，再说自己一个武僧打扮得那么妖艳干什么。
“妖艳点不好吗？”薛归海反问，“我倒觉得，你打扮打扮，不比平康坊那些花魁差。”
“哈，”袁峰冷笑，“你竟然拿我比花魁？感情我是出来卖的？”
“我倒没这个意思。”
薛归海神色很平静，的确看不出他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袁峰却露出一个充满算计的微笑来。接着他一下子拉住了薛归海的手腕。
“好哥哥，”他凑近薛归海的耳朵道，“我就是卖，你也买不起。”
听到哥哥两个字，薛归海的眼神有些异样，竟转过了头。他放开了袁峰的手，一个向前走去，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别走呀，哥哥！”袁峰在后面追他，“好哥哥，怎么就不高兴了，我什么也没说啊！”
他一边说一边就去拉薛归海的手。在那人回头的时候，就只见他牵着自己的手笑嘻嘻地看。
“再带我逛逛嘛。”袁峰故意撒娇道，“人家不认识路。”
他以为薛归海会甩开自己，但接着，他却感觉到手上一紧，竟然被那个人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他就这样牵着自己，旁若无人地经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没有人朝这边看，更没有人在意，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而袁峰就被他牵着，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一丝一毫要挣脱的意思。
“哥哥，”他在背后叫那个人，“哥哥要带我去哪？”
“去哪呢……”那人却喃喃着，“你想去哪？”
袁峰还没搭话，这时候后面却行驶来一辆马车，吆喝着前面人避让。薛归海一见，看四处没有可避让的地方，就拉着袁峰快走几步，继而跑了起来。
大约是为了抓牢自己，他竟一动手指扣在了自己的指缝里，一路朝前方跑去。但在袁峰眼里，周遭的一切却好像都慢了下来。他眼里只有那个熟悉的背影，一路被他牵着手，一路奔跑未停，就如同书里所说——
[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哥哥！”
为了避让那马车，两人闪进了一条无人小巷。那里面全是杂物，狭窄无人。薛归海将他拉进来，背靠着墙壁让他贴在自己身上。而一旁道路上马车呼啸而过。
但袁峰却抬起头来，还未等薛归海有所反应，就一下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他靠近了薛归海，近得几乎能碰到他的鼻尖。两人的嘴唇也越靠越近，还差一寸便会触碰到彼此。
“哥哥为什么要跑？”袁峰低声问。
“想要你追上来。”薛归海道。
“若是追不上呢？”
“那就错过了。”
“若是追上了呢？”
“那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袁峰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只有很轻的一下，又立刻放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薛归海耳边道。
随即袁峰闪身出了巷子。
薛归海吸了口气，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但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疼了一下。
那疼痛只有一瞬，却钻心剜骨。但薛归海只是咬了下腮颊，硬生生抗住了。
他的变化，袁峰并不知道。他看到街上有人再买糖葫芦，就买了一串，咬下来一颗招呼薛归海。
“走啊，”他摇晃着糖葫芦道，“找个屋檐顶上吃！”
*********
其实薛归海不是很明白，袁峰为什么一定要在屋檐上吃糖葫芦。袁峰却说站得高就望得远，他最爱站在高处向下看，能将整座主城尽收眼底。
说这话时，两个人大轻功飞到了扬州城内的一座牌楼上。这里的确很高，而他们就坐在上面休息，袁峰则像个仓鼠一样啃着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他给薛归海也买了一串，但薛归海知道他爱吃，因此只吃了两颗，剩下的都给了袁峰。袁峰也不客气，吃得十分开心，还凑过去喂薛归海。
“快叫叔叔，”他得意道，“叫叔叔就给你糖葫芦吃。”
薛归海哼了一声。他张口咬下来一颗：“多谢夫人。”
“谁是你夫人。”袁峰不满道，“别乱说话。不过我倒有一句话问你。”
“你说。”
“这喜欢男的也罢了，我不说什么了。”袁峰嚼着糖葫芦道，“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我要在下面啊？”
“……”薛归海一时也被问住了，“你不愿意？”
“我好歹，一个正常的大老爷们。”袁峰指着自己道，“我不觉得我能力有问题。虽然我一直没机会展示。”
“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
“那倒不是，”袁峰赔笑道，“你肯定更强。强中自有强中手。”
薛归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多话。袁峰又吃了一颗糖葫芦，却忍不住一直观察着他。他觉得这个人……眼睛特别好看，不但眼睛好看，身段也好看，尤其是脖子，直而且长。
若是咬上一口……
“你又在出什么神呢？”薛归海转头问。
“没什么。”袁峰立刻回身，“那个……我就是想问问，将军今年贵庚啊？”
“三十四岁。”
“三十四岁？比我大这么多啊。”袁峰喉咙一紧，“那你……你不会觉得我们这个年纪的……很幼稚吗？”
“觉得。”薛归海点头。
“那你不找同龄人图什么啊？”
“图你皮相好。”薛归海看着他道，“图你不经事。”
“那就是图我年轻呗。”
袁峰忽然得意起来。他咬下一颗糖葫芦吃着，下唇上却沾了一块糖霜。
他正持着，冷不防被一只手一下子捏住了下巴。接着那个人就靠了过来，竟直接在他的下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袁峰毫无防备，又惊又疼，本能地一拳挥出去砸在对方脸上，把他打得头都歪了一下。
薛归海被打得嘴角渗血，但他只是抬手擦了擦唇角。
“打得好。”
袁峰却一下子有些后悔。他愣了一会，好半晌后，有些歉疚地抬手轻触那人的伤痕。
“我……我不是……”
“没关系。”薛归海道，“是我太唐突了。”
“我……”
“说起来，年纪大你一轮，不好吗？”薛归海笑着问，“世事经历得多，动辄能护着你，宠着你。不会的教给你，欠缺的补给你。如此岂不是更好些？”
袁峰拿着糖葫芦，却眼珠一动，朝旁边看了一下。
“我并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年纪。”他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大我一轮？”
薛归海却并不回答，只是转头望着他看。袁峰见他不说话，也就转身去看他。两人坐在那牌楼之上，相互凝视着彼此，许久都没有动作。
但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两人却都朝彼此靠近了一些。就在越靠越近的时候，袁峰忽然萌生退意，想要转头，却被人捧住脸颊，再次掰了过来。
那个人靠得太近了，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之后袁峰便被他咬住了。他轻轻吮着自己的嘴唇，却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张嘴。”袁峰听到那人的声音说，语气直接得像是在命令。
他犹豫着，试探性地张开了嘴。接着他就被人箍在了怀里。
这算什么呢，袁峰不知道。他手里还攒着糖葫芦，胸口却在剧烈起伏。
“哥哥……”
他的声音都含糊不清起来。那感觉软软的，夹杂着丝丝甜味。
果然……是一样的触感啊。袁峰想。
“哥哥……”他推着那人的肩膀嗫嚅道，“我已经知道……”
对方却把他抱得更紧了。这一次，他一个字都没办法发出来。
袁峰闭上了眼睛。他不反抗也不拒绝，直到最后被放开，还觉得有些难为情。
“大白天的……”他小声道。
那个人在一直盯着他看。
“你……是不是对我心动了？”他问。
袁峰并没回答他。他推开对方的肩膀，只眺望前方，不去看他。
薛归海却笑了。他伸出手来，用手指摩挲袁峰的额头，再到脸颊，一路向下轻滑，直到脖颈。
袁峰看了他一眼，又侧头想躲避，但却躲得并不彻底。
“我真的喜欢你这将熟未熟的模样。”薛归海看着他道，“涩的果子……有涩的滋味。”
“大军爷……你说得太直接了……”
袁峰不太敢去看他。但下一刻，他却感觉道脖颈上一热。
又被那个人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