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
扬州城好歹也是座主城,极为繁华,向来热闹得很。各类达官显贵,还有各大门派的弟子们都聚集在此地,无论是赶时机还是碰运气,都不会空手而归。
他虽然生气,但是他也没办法。天不让他去唐门,他也没辙。这里东西极多,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袁峰怒气冲冲地走着,买了一个胡饼恶狠狠地嚼,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能出气的东西。
不过这里的小商贩们都说着一口扬州话,袁峰是个隶属嵩山少林的东北秃,根本就是鸭子听雷。他正在街上走着,迎面却见一个老太太缓步而行,手里还拿着一大把香包,一看到他就对他讲起了方言。
袁峰听了半天也没懂,以为是要他买香包,就掏钱买了几只。老太太摇着头走了,袁峰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仔细想了一会才想明白,她说的貌似是小和尚你站在这挡住我做生意了,这是我的地盘。
他觉得自己非常尴尬,就走到一旁靠了个边,之后迅速离开原地。他满脸寂寞地在街上走着,甚至还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去买个二筒面具戴在脸上。
不过,扬州城真心是好地方,这里小吃杂货应有尽有,还都很便宜。袁峰自认是个吃货,很果断地买了些点心一边走一边吃,不一会心情就变得无比的好。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交易行外面。路过商会的时候,突然想着要是实在不行,把身上能当的东西先当了换点银子,以备急用。
看着那位管仓库的老员外在对着一群人忙忙忙碌碌,袁峰吞下口中的食物,决定去看看自己包裹里还有多少东西。
他记得自己包裹里应该还有些五级五彩石,就去仓库看了看,果然还在,都是材料石。这些东西都可以当了换点银子,于是他决定去交易行挂上看看有没有人买。
交易行里的物价有时候很离谱,但要是不买太贵重的装备的话,兜里有个几千金的银晌算是不错的了。这样他就不光能吃点好的,也能花重金雇个靠谱点的豪华马车去唐门了。
管仓库那个员外眼睛好的不得了,居然记得住每个人的样子。他一看到袁峰,就给了他一张独属他的包裹内物件清单,要他买卖什么拿着单子去核对就行。不用管东西在哪家仓库里存着,总归都是连锁产业。
真是方便啊……袁峰持着清单,看着上面一串的东西颇有成就感。原来自己值钱的东西还不少,那就先把那几个五彩石卖了吧。
老员外看了看单子,从库存里调出来几颗一模一样的五彩石拿给了他。袁峰跟他打听了一下交易师在那,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但袁峰一进去才发现,交易行里的人真是多的不得了。各种土大款、暴发户、甚至卖艺的和要饭的都应有尽有。袁峰揣着几颗五彩石好容易挤到前面。他把石头放在柜台上。
“店家,我要卖这些东西。”
拿着算盘的商会行长一看就是精明之人。他看着袁峰,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来。
“一千五百金如何,给你卖掉。”
“太便宜了,我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您再给加点价吧。”
“一千七百金,没得加了。”
“两千。”
“客官,已经很贵了,不能再多!我这里不能轻易讨价还价的!”
“那就一千八百五十金吧,给我留点口粮钱。就这么定了。”袁峰把石头塞进他手里,“到时候分你五十金当佣金。”
商行会长瞪了他半天,还是不满地把石头挂了进去。
“罢了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就给你挂上去。能不能卖掉就看你的运气了。”
袁峰连声应允。他喜滋滋地离开交易行。既然商会的人说能卖那就是能卖,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在等待钱回来的时候,他继续准备在扬州城里逛逛。
城中很大,街道小巷拐弯抹角到处都是。这里能赚大钱,也能破大财,能盆满钵满,也能满盘皆输。江湖人士络绎不绝,有挑了偏僻的地方插旗切磋的,有亲朋好友逛街的,有喂萝莉糖葫芦的,也有拉着情缘的手约会的。果然主城就是主城,跟其他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袁峰看到道路两旁的商铺里都有小孩子。那些小孩子欢欢跳跳的,围成一圈扮家家酒。玩得高兴了,他们就跳起来追着跑,还绕着大师的黑色袈裟玩了几下躲猫猫。
袁峰今日穿的是一套破军,这是他最喜欢的袈裟。他本来就很喜欢孩子,于是停下来让他们绕着自己跑,还把手里的点心分给他们吃。
小孩子都笑嘻嘻地接过来说着谢谢大师。他们欢脱地玩着,玩够了之后又围成一圈开始跳格子。
他们跳格子很有意思,嘴里还念着童谣。袁峰也没大仔细听,只是自然而然地看着他们一边玩一边一边唱,然后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举目所见便是热闹的集市和喧哗的人群。他躲避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但那些孩子们跑着笑着,欢唱的声音在不经意间,就钻进了他心不在焉的耳朵里。
“[木随风,叶飘伶……]”
袁峰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着。他觉得这个童谣不大押韵,意思也很奇怪,但是却很上口。
只听那群孩子唱道:“[木随风,叶飘伶,福禄公子在西湖。人不空,天不空,袅袅清音数真容。]”
福禄公子?什么福禄公子啊……袁峰却觉得很好笑,暗道还真是可爱。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远处缓步走过来一个藏剑。他也穿着一身破军,金灿灿的锦衣华服,看着十分贵气。那人头上绑着额绳,相貌十分英俊,独自一人默默穿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走在袁峰右侧,同他擦肩而过。那人身后背着的巨大剑柄擦过了他袖口的佛珠。
但是袁峰却愣住了,直到对方走过去他也没缓过神来。他停在原地,还有点觉得惊惧。令他冷汗如雨的不是别物,而是这个藏剑的右眼。这只眼球居然是青白色的,几乎凸了出来,眼眶四周全是青筋,但他却不遮不掩。很显然,他的右眼已经失明了。
他是个独眼藏剑。
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袁峰正好贴着他那只浑浊的白色右眼。他分明感觉到那只凸起的眼球朝他看了一眼,里面透着深深的憎恨和厌恶,像是刻印到骨子里的血海深仇一样,但却没有目的和方向感。
袁峰隐约觉得,他似乎很讨厌自己。但好像他讨厌的又不完全是自己,而是这一身外貌和衣着。
这时,那些孩子们欢笑着跑过他身边。童谣再次传到他耳朵里,这一次无比清晰。
“木随风,叶飘伶,独目公子镇西湖。人不工,天不公,袅袅清音戮峥嵘。”
袁峰头顶直冒冷汗。他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他看到那个藏剑竟也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用那只青白色的眼球死死盯着他看。
那颗眼球分明不能视物,但就是真真切切地盯着他,用那种让人恐惧的可怕视线。
袁峰吓得后退了一步。那藏剑却将头转了回去,脚步向前渐渐离去了。背着重剑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群里,直至再看不见那一抹金色。
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压迫感十足,甚至把袁峰弄得也有点发憷。
他的好心情现在就只剩下忐忑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他就立刻在扬州城里到处找信使,看看有没有人买他的五彩石,换了钱好赶紧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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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信使是万万不能的。而且袁峰发现信使小哥长得还不赖,难为他兢兢业业一天天站在原地各种向右转向左转稍息立正站军姿。
而此刻信使小哥脚下堆满了各种大小包裹,来取件的豪侠们都得蹲下去自己挑拣。信使小哥也在帮忙,忙得满头大汗,一看上去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袁峰看了看自己的斗笠又看了看人群,最后选择摘下斗笠背在背后以防被压坏,然后才蹲下去开始找自己的信件。
在一包又一包的大物件小玩意之间,他翻得手都要断了才终于从底下抽出来一个皱巴巴的行囊。袁峰前后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的。打开后里面是一封信,信上很清楚地写着交易日期和时辰,五彩石已经卖出,而买家的署名是【霍魍魉】。
袁峰撕开纸袋,用手一摸,就摸到了几张很是给力的银票。他顿时有种当小透明真好的感觉,大大们掏钱就是爽快,都不带砍价的。
这回兜里有了点钱,袁峰立刻毫不犹豫地去找船夫。说好了两天之内回去的,万一被困在这又走不开,那位哈哈策岂不是真的会去炸唐门!
他脑补了一下军爷炸唐门的样子。一定是叼着根树枝炫酷拽麻利地浇油点火,然后以他的性格八成还会唱一首歌来助兴。比如说,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炮仗包?
去炸唐家堡,天天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回头一看唐门炸没了。
贫僧断不能眼见如此啊!
他急急忙忙跑到码头边上,跟渡船师父比比划划地说着要去唐门。
在扬州城外有一处码头,专为走水路而设。码头很大,水乡氤氲的气息浓郁。而在码头边停靠着一艘巨大的画舫,上面莺歌燕舞,佳丽如云,一路歌舞升平,美人众多。
就在袁峰跟船夫大哥商讨路线的时候,还有几个一身绫罗绸缎,掩着嘴巧笑嫣然的美人以东西掉了为借口,偷偷来看一眼这个和尚。
不为别的,毕竟大师还是很少见,特别是在扬州这种热地方还穿得左一层右一层的破军大师。
袁峰记得,这游戏曾经在一次更新时着重强调,以后大师的头可以呈现从不同角度的反光了。现如今他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那就是秃脑瓜门锃亮,然后一群人盯着看,向日葵朵朵开。
“师傅。”袁峰斩钉截铁地对船夫道,“我要去唐门。”
我一定要去。谁也别想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