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在明教的三生树底下举办什么义演,一连乱七八糟地唱了好几天。而伊斯莱就拿着他按照袁峰的要求所绘制的唐凰冀画像,挨个在底下问有没有人见过。
来听歌的明教不少。而是十个里有九个都说见过这个唐门。
伊斯莱大喜过望。结果那群人把手一指,全都指向了坐在土楼上看演出的唐魈。
“那不就是他吗?”
袁峰还没生气,伊斯莱先发火了。他上去就是一顿好嘴巴,打得那些人四散奔逃。
就这样问了几天,也没什么结果,最后袁峰气得把乌德琴往唐糠裳身上一摔,不唱了。
“我觉得我像个卖艺的!”
“你更像个卖身的。”
秃螺二人大打出手,旁边还有只猫试图劝架。
至于唐魈那个老山精,则优哉游哉地坐在高处,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事情。袁峰心想自己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帮他,可他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更可气的是,也没有办法去问他什么,因为他也说不出什么让人高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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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日开始,唐魈忽然开始在明教四处行走。他开始漫不经心地向那些人打听,是否曾经见过[陆云归]?
这一次倒是有了些反响,虽然不多,但不至于一无所获。有个年迈的婆婆告诉他,似乎曾经有这么个人住在遥远绿洲的某处土楼里,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山精一听,马上就去目的地查探。袁峰得了消息,也立刻一同赶过去,想看看这一次能寻到些什么。
但他觉得,有很大概率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
那处土楼已经年久失修,显然是多年无人居住了。虽然遗留的物品见证着曾有住客的事实,但看起来也仍然荒芜不堪。
袁峰没有进去,他远远地看着唐魈一个人在那危房里走来走去,一会拿起一个杯子,一会掀开一块木板。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如果以我父亲的习惯,他会在房屋下藏一些他心爱的东西。”
唐魈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后用脚踢开地上那些碎砖。大约半个时辰后,袁峰听到轰隆一声响,只见他推到了一处石墙,拿起旁边生锈的锄头用力刨了几下,听到笃笃声后,便挖出来一个破旧的木盒。
他打开盒子,驱散灰尘,从里面取出一叠东西来,看起来像是被鱼线穿在一起的羊皮纸,厚厚一沓。
“哦,是这样。”
唐魈若有所思地笑了。他关上盒子,拿过来递给袁峰,放在了他手上。
“看看吧。”他笑道,“或许有你想知道的故事。”
袁峰捧着盒子,看着他逐渐走远,而后隐身消失。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是许多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异域的文字,像鬼画符一样,他一个都看不懂。
他想都不想,立刻带着盒子去找伊斯莱,让他翻译一下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是契丹文字。”
而且还是很古老的契丹文,似乎是书写者的母语。伊斯莱也只能一知半解,他抱来一本词典,一边翻查一边记录,试图还原那上面写的文字。
这些羊皮纸看起来是信件,像是写好了,但没有寄出去的信。
“[小凤凰……亲启……]”伊斯莱费力地解读道,“[我想起……高原上的……晚霞……]”
他不知道,谁是小凤凰,谁是陆云归?
但袁峰却明白了这是什么。他和伊斯莱一起,将那些羊皮纸逐一整理,花了数个晚上的时间,去还原那发生在数十年前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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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凰亲启:
我想起高原上的晚霞,竹笛的声音,还有黑戈壁的风暴。
长夜已至,不再有黎明。
陆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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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取个中原的名字,如何?”
他用手指轻轻刮着那个人的脸,很柔软,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
唐凰冀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他枕在乌罗刹的腿上,冲着他笑。
“不为什么。”
乌罗刹跟着他学中原话,学那些晦涩难懂的诗,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他的小凤凰似乎很愿意教他,那他就乐得跟着他学。
唐凰冀的温顺让他心情愉悦。甚至他还会握着乌罗刹的手教他写中原文字,一并的也会连同唐魈也一起教导。
“阿魈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料子,应该好好教教他。”
“好好教他?”乌罗刹重复道,“你要把他送到明教,还是那个抛弃你的唐门?”
“我可没被唐门抛弃,是我自己走的。”唐凰冀却道,“阿魈不用入门派,跟着你学就是了。”
“我只会杀人。”
“不许杀人。”
可惜乌罗刹自然是不会听他的。唐魈不过十岁出头,就被他带着不知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父子两个都一身血迹。
唐凰冀很生气。他对乌罗刹发了很大的脾气,但离奇的是,乌罗刹一点都不生气。
“他一点都不怕杀人。”
“不许杀人!”唐凰冀对他吼,“你疯了!你还要教坏他!”
“哪有当刺客不杀人的啊,难道你没杀过人吗?”
“不一样!不一样!”
唐凰冀猛地推了乌罗刹一把,居然把他推了一个踉跄。乌罗刹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猛地扯住唐凰冀的手腕,把他拉过来抱住了。
因为好好吃了几顿饭的缘故,唐凰冀结实了很多,加上总是做体力活,力气大的惊人。连唐魈也觉得他健健康康的样子很好看,更不用说乌罗刹了。
“小凤凰,真好看。”他拍着唐凰冀道,“软的。”
唐凰冀还是很生气,但他也只能闭上了眼睛。
傍晚的时候,他晾好了衣物,回到房间里预备休憩。临睡前,他拿了一卷兵书,点着油灯静静地看,也算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看了多久的书,乌罗刹就隐身看了多久的他。久到唐凰冀早就发觉他在这里了,但只是故意不拆穿,也不理睬他。
谁知乌罗刹比他还有耐性。眼看着灯油快燃尽了,唐凰冀也是真的困了,没办法,他只能放下书,朝虚空之处瞥了一眼。
“到底想做什么?”他冷冷道,“只会躲着,算什么本事。”
突然间他手腕一痛,竟被人遏住,猛地将他按在了榻上。
“喂!很疼!”
“怎么不继续看了?”那个人缓缓现出身形道,“我还没看够呢。”
“望梅止渴,哪比得上真的咬一口呢,”唐凰冀冷笑,“想吃就说。”
乌罗刹猛地咬在他的脖颈上,疼得他闷哼一声。他知道这个怪物饿了。
“答应我一件事,成不成?”唐凰冀皱着眉问,“你答应的话……”
“有好处吗?”乌罗刹在他耳边问。
“有。”唐凰冀道,“你答应的话,我让你从此以后都尽兴。”
这可是极大的诱惑。因为乌罗刹从来也没真正好好享用过唐凰冀。他虽然漂亮,却像个木头死人一样,毫无乐趣,扔了又可惜。
“条件是什么?”
“不滥杀无辜,不杀不该死的人,也别带着阿魈学你的样子。”唐凰冀叹道,“你做得到,我就……”
乌罗刹咬住了他的喉结。
他发现唐凰冀其实是懂怎么取悦他的。知道他想要什么,知道他喜欢什么,知道该给他什么。
但他只会撕咬唐凰冀,咬得他满身是血。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是咬痕。
乌罗刹情绪反复,喜怒无常。在他主导着那父子二人的年月里,许多简单的事都成了奢望。
“没人教过你什么是正常是吗?”唐凰冀问,“那我好好教教你。”
他靠近乌罗刹,却被对方一口咬在下唇上,破了一道口子。
唐凰冀直接给了他一记耳光,然后再慢慢靠近他。
如此反复,直到他能温顺地贴上自己的嘴唇为止。
“你答应的事,必须要做到。”
*********
有时候乌罗刹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他驯化了唐凰冀,还是唐凰冀驯化了他。
明明是他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他却还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点都不像个奴隶。
“我怎么不像个奴隶?”唐凰冀一边用担子扫着书柜一边道,“我整日打扫浆洗,为你端茶倒水,还不是奴隶?”
“为什么不雇个仆人?”
“奴隶哪配有仆人呢。我还是自己来吧。”
乌罗刹在他腰上抓了一下,唐凰冀气恼地回身要用掸子打他,但最后也只是推了他一把。
之后那个人就捧住了他的脸。
小凤凰的身上有许多疤,新伤加旧伤,痊愈也留下了痕迹。乌罗刹说他是一件失败品,千疮百孔,损坏了也不可惜。
“所以好好培养阿魈啊,”唐凰冀对他道,“就像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
“他本来就是我儿子。”
“说得好。”唐凰冀靠近他道,“他是我跟你的儿子,永远记住。”
乌罗刹觉得他的小凤凰看着很矛盾。有时候坚如磐石,有时候摇摇欲坠。他似乎在担忧什么,又像在预判什么,而唐魈就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下,被他看顾得密不透风。
唐魈长得真的很像他,在乌罗刹眼里,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极度的爱与极度的管控,就是他们给予唐魈的第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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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取个中原的名字,如何?”
“为什么要换中原名?”
“你们汉人不是说,名字关系到一生的运气吗?我看汉人的孩子出生了父母都会找些道士和尚的,千回百转取个名字。”
“哈哈哈哈,千回百转你都能用上?真是不可小觑啊。”
“那么你是不肯帮我喽?”
乌罗刹侧躺在唐凰冀的腿上,不住地打呵欠。唐凰冀示意他不要乱动,他正小心地为乌罗刹掏着耳朵,很专心致志。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穿唐门的服饰了。一直穿在身上的,是乌罗刹为他买的那些昂贵的劲装和华服。
“没有不帮你。”唐凰冀道,“只是有些好奇。”
“随便吧。”乌罗刹道,“取,或者不取,全在你。”
唐凰冀笑了,他抬手摸了摸这个人的耳朵。
“好啊,那你告诉我,收留你的西域家族姓什么?”
“陆。”
唐凰冀看了看窗外,此时正是夕阳,火红的云霞布满了天际,竟隐隐让他回想起了大漠的落日之景。
“有诗曰:[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杨尘沙。]”他随口念诵道,“叫你[陆云归],如何?”
乌罗刹起初不觉得怎样。因为汉人的诗词总是这么絮絮叨叨。何况……
“云归二字,不知是否有另一层深意呢?”
“此话何解?”
唐凰冀继续为他掏耳朵,但乌罗刹却挥开了他的手。
碰巧的是,他读过那首诗。《胡笳十八拍》,讲得是蔡文姬被胡人俘虏而去的痛苦和悲伤,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小凤凰,你在暗喻自己的境遇是吗?”
“没有那么深的意思。你想多了。不喜欢的话就不用。”
“不,我用。”
乌罗刹抱住他,手指穿过了他长长的发丝。
“以后我就是……陆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