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出发之前，收到了盛君寄给他的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一者是莫要忘记任务。二是穆威会在明教接应你。
他当然明白盛君是什么意思。穆威早前已经说过了，盛君怀疑这里有人是大唐巡捕，只是没有证据。这次袁峰凑巧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当诱饵来的。不过穆威会在暗地里保护他的。
只是袁峰并不知道他们怀疑谁是大唐巡捕。但想着总归去了就会知道，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避不过，不如筹谋以对，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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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唐糠裳的时候，袁峰觉得那家伙瘦了。本来他也是瘦高的类型，可如今一看，简直跟麻杆一样，眼窝都陷进去了。
“糖！”
袁峰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糖！你怎么了！”他大叫，“你怎么瘦成了骷髅头！”
“轻点晃我，会死。”唐糠裳阴森道，“我刚从坟里爬出来，准备找你索命。”
袁峰成功被他吓哭了。唐糠裳用他那骨头架子一样的手拍着袁峰的肩膀，看他还算结实，就放下心来。
“你壮了，看来养的不错。”他道，“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这是人话吗！”
虽然这样说，但袁峰还是和唐糠裳相拥而泣。他抱着已经瘦脱相的唐糠裳大哭，想他想的要死。
“糖糖！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他哭道，“我也不能离开你！我要和你生同衾，死同椁！”
“滚你丫蛋，谁特么跟你死同椁！”唐糠裳破口大骂，“去跟你老公同生共死去吧！我去替你俩找个风水宝地福泽子孙！”
袁峰气得火冒三丈，追着他打。他虽然瘦，但仍然十分敏捷。
两个人在唐门的竹楼下你追我赶，打得不可开交。袁峰正跟唐糠裳拼命，忽然感觉到旁边有人，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唐魈，也是这次相亲的“主角”。
他依然穿着那身定国，也仍然是旧模样，还对着袁峰微笑着挥手。袁峰打量着他，觉得他不愧是自己的[男神]，两条长腿着实让人心猿意马。
“啥时候出发！”他扯着唐糠裳激动道，“我快等不及了！”
“这就走。不过……”
唐糠裳打量着唐魈半晌，忽然轻叹了口气。他抱着胳膊，觉得唐魈这一身不妥当。
“师父，咱们是去相亲的，你这身定国有点旧了。换一身吧。”
“换什么？”
“你跟我来。”
他们去换衣服，袁峰就坐在篱笆下等着。这个地方他既熟悉又陌生，依然是老样子，院子里机关密布，四周散着竹叶的清香。
其实……还是待在糖糖身边更有安全感，他也更愿意跟糖糖一起待着。
等人的过程百无聊赖。袁峰托着腮昏昏欲睡，就在快睡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只见糖糖领着唐魈缓步走了出来。那唐门又瘦又高，穿着一身崭新的藏蓝色夜行衣，出现在袁峰面前。
唐糠裳给他换了一身[驰冥]，外形有那么一些像定国，那叫一个修身，两条腿又长又漂亮，一头墨发松松散散地披着，看得袁峰闭不上嘴。
唐魈手里拿着独当一面，整张脸都暴露在外，着实英俊。他生得极好，不笑的时候更好看，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有些穿不惯这身衣服，但还是穿了，没有拂糖糖的面子。
袁峰看着唐魈，觉得他可真是好看。这么个大美人儿糖糖真舍得放出去啊？啧啧啧。
“前辈，我能摸你的腿吗？”
“可以。”
“不行！”糖糖大叫，“贼秃，你敢对我师父动手动脚！我就让你后悔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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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袁峰歇在了竹楼，就住在糖糖之前给他预备的房间里。但他有些睡不着觉，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坐着看月亮，一看就看了半个多时辰。
他在看月亮，唐糠裳就在楼上看他。他拄着木围栏，盯着袁峰好一会后，还是翻身跃下去落在了他身边。
“看什么呢？”
“看月光啊。”
“这有什么好看的。”唐糠裳翻了个白眼，“猴子捞月。”
“你才是猴子！”
袁峰很气，他老是这么怼自己。唐糠裳则推了他一下，要他往旁边挪挪，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那个谁……”
“他有他自己的事。”袁峰道，“各忙各的去了。”
唐糠裳转头看了他一会，微微叹了口气。
“大和尚，你变了很多。”
“有吗？”袁峰一脸疑惑，“我没觉得啊。”
“没有以前爱笑了。”
“哦……”
也没有从前活泼了。唐糠裳想。
但他没有再说。袁峰也依然仰头望着月亮，看着看着，他就慢慢歪过头，将脑袋靠在唐糠裳肩膀上。
“糖糖，有句话，我都没跟他说过，但我想跟你聊聊天。”袁峰道，“其实我……有点累。”
“怎么了？”
“不知道。”
就是累，莫名的很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很不真实，觉得自己那些希冀和笑容都像是装出来的。
“糖糖，我觉得我跟他的关系一点都不牢靠。”袁峰道，“我们两个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持某种表象，可里子早就破败不堪了。”
他应该已经很累了，但是他不肯睡着。
“我问个很简单的问题。”唐糠裳却道，“你跟他待着更轻松，还是跟我待着更轻松？”
“当然是跟你。”
“那说的好听点，就是叫你还挺清醒的。说的难听点……”
就是你大概，没有你想到那么喜欢对方。
但唐糠裳倒也不觉得玄寂不喜欢杨九天。只是玄寂的心伤抹消不掉，又心冷了太久，最后还失忆，忽然一下子云里雾里的，再暖他要费些功夫而已。
想来那个人对待他应该是小心翼翼的。出了这么多事，自然是捧在手里不敢肆意妄为，但这也势必会导致两个人都很疲倦。
“不如你跟他说说吧。”唐糠裳随口道，“憋久了会死的。”
袁峰却没回答他。转头一看，他居然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唐糠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晃晃袁峰，见他不醒，就把他努力扛起来，拖回屋子里去睡。
但那一晚袁峰做的梦并不痛快。他梦见自己在跟杨九天又哭又闹，虽然也不记得在闹些什么，反正就是在闹，还推搡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但杨九天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看自己好一点的时候，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大概哥哥最大的优点就是沉默而且隐忍，毕竟自己与他差了十几岁，更多时候，还是他包容的多一些。
但袁峰还是不痛快，很想哭，九哥就把他拉到怀里，让他尽情哭。
看着他抽抽搭搭的样子，杨九天觉得好笑又心酸，想要亲他，他又不让。
“我真是把你宠坏了。”他叹道。
一会喜欢我，一会不喜欢我。一会想我陪着，一会又想自己待着。到底要怎么样，我也是没办法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九天问，“还是说你就只是想跟我作天作地，好让我哄着你来？”
袁峰抬手打他，但打着打着他就被杨九天搂着吻住了。
其实他很会安抚袁峰，的的确确，不管什么情绪，在他面前都会很快平静下来。即便是梦里，袁峰也依赖着他，哪怕这感觉很不真实。
“峰峰啊，你要乖，在我身边待着，不要老想着跑。”
小心我把你关进笼子里，锁起来。
“九哥，你一点都不累吗？”袁峰问。
“不累。”
“撒谎。”
“如果一件事能够解决，你就不会累。”杨九天拍拍他的后背，“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连梦里都这样不安，甚至连一声哥哥都不肯再叫。
那些本来已经枯萎的梧桐树抽了芽，竟有枯木回春之相。而他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抱着袁峰，看着怀里的人破涕为笑，自己也就跟着笑。
“你多可爱啊。”
*********
第二天一早，袁峰还没睡醒的时候，唐糠裳就冲进来把他晃醒了。袁峰刚想骂人，唐糠裳却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准备走人，直接神行千里去明教。”
袁峰说你这扯淡一样，干粮准备了吗？水准备了吗？就这么赤手空拳闯过去，你没问题吗？
可唐糠裳根本就不听他的未雨绸缪。他直接扯着袁峰，身后跟着唐魈，拽着他就要神行明教。
“去哪！”
“去光明顶密道。”
“啊？！你师父相亲就去组团打下水道是吗？！”
“蠢材！”唐糠裳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旁边就是光明顶！方便接头而已！”
袁峰很生气，恨恨地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坏毛病。但是他也敢怒不敢言，仍是被唐糠裳拽着，跟他一道起手运功，深吸一口气，神行明教。
其实这还是袁峰第一次去大漠，或多或少……是有些紧张的。
大概也是因为太紧张了，他下落的时候力道不稳，没能稳住脚，而是一个倒栽葱摔进了黄沙里，摔得他满身都是砂砾。
“呸呸呸……”
袁峰吐着沙子爬起来，觉得自己像一只扇贝。他抖了抖身上的黄沙，四处寻找着唐糠裳的身影，还好，那家伙还在，唐魈也在，都还活着。
“糖糖！”
袁峰跑到他身边，被唐糠裳一把拽过来，示意他不要乱跑。
“此处人生地不熟，你乖乖跟我们待在一起。别被人拐跑了，哭都找不着调。”
“你个乌鸦嘴！”
但他说得没错。袁峰举目望去，四周全是黄沙，一望无垠。偶尔有绿洲在沙中若隐若现，两旁是星星点点的壁屋，在幽暗的风沙里亮着灯火。
这里有成片的胡杨林，也有建造在石壁上的光明顶圣殿。隐约听得到唱圣诗的乐声，吟诵着异域的文字和乐曲，浅唱低吟，夹杂着三昧净琉璃和乌德琴的声响。
唐魈落在一处戈壁上，身上也溅了沙子。他站起身，将面具戴在脸上，抖了抖肩上的沙尘，四处转头看。
他换的这身衣服很衬他，果然相亲这种事……还是要多打扮一下的。
“所以……人呢？”袁峰问，“相亲的人在哪里？”
“还有一刻钟。我们来早了。”唐糠裳道，“我跟他约了酉时一刻到。”
“谁？”
“我的老友，赫托尔。”
袁峰根本不知道唐糠裳还有这么个老友，他强烈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老友，搞不好又是个前情缘。但是他只是想想，他不敢说。
“所以……唐魈前辈的相亲对象就是你这位老友是吗？”
“是个屁，他只是负责安排的！”唐糠裳又发火了，“他安排了三十多只猫随便我师父挑！你就旁观着掌掌眼吧！”
“别，我要是掌眼，你肯定会骂我眼神不好。我在你眼里，怎么做都不对。”
“我打死你！”
袁峰一边躲避他的杀机一边问他你那位老友在明教是什么人啊？唐糠裳说算是个护法，昔年曾经是教主陆危楼的护卫，后来受了点伤，也就“退位让贤”，自己谋了个护法的闲职，休养去了。
但即便如此，他在教中地位也颇高，没什么人敢跟他起冲突。待会见了他，要客气一点，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袁峰被唐糠裳唠唠叨叨嘱咐了一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正聒噪着，冷不防四周黄沙骤起，竟凭空忽然出现一道白色人影，把袁峰吓了一跳。
来者是位明教少女，穿着一身破虏，蒙着面，一双大眼睛十分漂亮。她朝众人行了个西域礼节，算是拜见。
“想必各位就是从唐门远道而来的客人吧？”她问，“我叫朱古丽，是奉主人的命令前来接你们的。”
袁峰别的想法没有，就是觉得她这名字……挺甜的。
唐糠裳则当即答允了。他招呼着那两个人跟他一道过去，被这位“朱古丽”接引着去见他那位老朋友。
“赫托尔在等我们了？”
“是的。主人宴席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三十只猫也都准备好了，方便尽情挑选。
于是众人就在那明教女子的带领下，绕过圣殿，朝一处建在绿洲附近的私邸走了过去。
脚下的沙子滚烫，饶是袁峰穿着踩在上面，仍然觉得炽热。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临近傍晚，此时天已经在渐渐地黑了。走着走着，沙子也就没那么烫人了，甚至周围还有了些凉意。
袁峰穿的是一身破军，还算保暖。唐糠裳也一样，他生是破军的人，死是破军的鬼，袁峰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他再换一套衣服了。
“几位贵客，前面就是了。”朱古丽道。
他们走着走着，只见一处私邸已在眼前了。不过那府邸占地不小，且极有特色，十足十像极了光明顶，只不过要小一些，且没有那么高。但看样式，当真非常像。
“好气派啊。”袁峰悄悄地跟唐糠裳咬耳朵，“估计花了不少钱吧？”
“那当然，我这位老友可不缺钱。”
唐糠裳问那明教女子，赫托尔在哪？那女子说，在小光明顶最高处的祭坛上。
小光明顶……他这名字还真敢取啊，也是真不怕教主怪罪。
于是众人跟着那明教女子进了私邸，又循着路朝那小光明顶上攀爬。这里越看越像大光明顶，只是许多东西简朴些，可若是居住着倒也很惬意。
几个人刚踏上上方的祭坛，就看到月色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他们的。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人远远转过身，看到唐糠裳，像是很喜形于色。
“老友啊！”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那个人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唐糠裳。两个人许久未见，神态举止皆十分亲厚，一看便知交情不错。
唐糠裳没急着介绍唐魈，倒是先介绍了袁峰，说这位和尚只是旁观来的，是自己过命的兄弟，特意来掌掌眼。
“好说！好说！”赫托尔当即道，“初次见面，在下赫托尔。”
他站在高处，侧头看着袁峰。月光照亮了他的脸，使得他无形之中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看着既神秘又危险。
袁峰无端感觉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崩了起来。他觉得不会有错……哪怕没有人告诉他，哪怕穆威和盛君都不嘱咐，他也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是个普通的明教。
此人穿了一身红色的[晓天]，同时留了一头火红的头发，连睫毛、眉毛也都是红的，看着着实是俊逸洒脱。
他如此张扬倨傲，加之这番打扮，让袁峰看他的第一眼……就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他一定是大唐巡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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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启程-光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