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归海把杨旭日放出来了,让他去大唐监狱外面接袁峰,但是悄悄地,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袁峰是托了关系保释出来的,后面薛归海会亲自登门去跟那几个军爷说情,到时候袁峰多准备一些厚礼,他会带过去替袁峰赔罪。
所幸几个人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伤,没有性命危险也没留下后遗症,所以袁峰还出得来。但一切必须暗中进行,先在薛归海府邸安静待几天,对外只说是还在牢里关着。
其实这起事件是普通的打架斗殴,但因为伤的是官差,所以情节恶劣,影响极差,必须严惩。哪怕他是“洛阳首富”,也得按规矩办事。
那几日薛归海劳心劳力,可谓是身心俱疲。三十几年的傲气,为这么些事毁之殆尽。
而那些人知道他的名声,其实都很怕他,知道薛冥此人心思重手段多,若不卖他面子,不知道他之后会怎么打击报复,何况又不是杀人放火的重罪,也就算是庭外和解了。
但因为坊间影响恶劣,仍然必须给一个说法才能平息舆论。于是薛归海安排袁峰戴着镣铐在公众面前出现,召开“发布会”,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恶行,并且愿意拿出数十万两白银来建设洛阳城,以后做一个对大唐有用的人。
袁峰是真的怕了,他戴着枷锁,哭着悔过,说自己猪油蒙了心,擅自殴打大唐巡捕,罪大恶极,伤害了他人,还给大唐带来了极为不好的影响,也愧对栽培养育自己的少林。以后一定好好改造,绝不再犯。
“希望乡亲父老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再给我一次重新做秃的机会。”他哭道,“我还有一个儿子,不能没有我照顾,求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
洛阳民众听得掉眼泪。因为他们都知道袁峰“疯了”,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只是不该放他出来乱跑,而是好好关起来要紧。
薛归海一见,立刻“趁热打铁”,声明袁峰是个“疯子”,“精神有疾”,以争取最大宽宥。并且他宣称以后会亲自看管袁峰,若是“疯病”不好,就不再乱放他出来伤人。
所以这件事,就在[精神病]和[钱]两重“保护伞”下,算是被压下来了,也因为军爷们受伤不严重,加上袁峰没有前科而且口碑较好,没有激起太大的民怨。
按大唐律法,“有期徒刑”一般不会超过三年,不时还会遇上天子“恩赦”,所以袁峰虽然死罪可免,但还是判了他服刑六个月。他对此表示没有怨言,不上诉。
等到彻底平息之后,薛归海就悄悄把他接出来了。他自己则去跟那些老内相们喝酒,送礼,陪吃陪玩。期间还要被那群“没根儿的东西”揩油,他也只能陪笑了事。
“小薛将军现在像个男子大汉了。”一个老太监笑道,“想当年十几岁的时候,那才叫标志,真叫一个无双。”
“不是说当时还有个老王爷看上他了,差点收在房里。要不是忌惮他父亲军功显赫,恐怕是逃不掉喽。”
“咱们的小薛冥好虽然好啊,可惜是个性子阴邪的主。只可远观,不能乱碰。”
如今自己出息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小薛将军,把手给我,我给你看看手相。”
一个老太监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又翻过来,摊开掌心,用那老树皮一样的手指刮着他的手掌纹路。
“哎呀,大富大贵之人啊。手生得这么漂亮,可惜长了一层茧子。果然常年习武之人,久经沙场还是不一样了。”
人也变得粗糙了不少,没有少年时候那么细腻了。但是脸倒是更好看了。
“老内相谬赞了。”
薛归海笑着,却没有制止他。
这些中阴身一样的老东西,总是这样盯着你,恨不得在你身上抓出几道血痕来。
所以薛归海不喜欢应酬。身份低微者害怕他,位高权重者觊觎他。他的英俊在一些人看来阴森恐怖,在另一些人看来又漂亮得很。
但他本人呢,什么都不喜欢。有这个时间不去好好读几本兵书,再仔细研究下怎么才能更好的借刀杀人。
他性子太阴狠,几乎人尽皆知。所以那些人更热衷于口头调侃他,不敢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怕真的招惹了,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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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归海喝醉了酒,吹了一夜的风,才又清醒一些,晃悠悠的回来了。
他酒还没有醒,勉强寻着道一路走回来。杨旭日已经在半夜接出了袁峰,送进了府邸。他担心薛哥哥,就一直在巷子里徘徊,想着等到他回来当面致谢。
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在巷子口看到了那个醉醺醺的大军爷,摇摇晃晃的,看着醉的不轻。
“薛哥哥!”
杨旭日急忙迎了上去。
薛归海并不清醒,他晃着头,只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美艳的军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个子高还英气十足,迎面过来的时候,满面的脂粉香。
“哥哥……”
那军娘“轻启朱唇”,居然柔声细语地唤他哥哥,顿时他就眉头一皱,却也心说这大半夜的路遇美人,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你好香啊。”他道。
抱住那[女人]的时候,薛归海嗅到了上等胭脂的香气。很像自己先前去长安城给那个不男不女的小王八蛋买的,果然这味道闻着确实好闻。
“天策府还有你这种美人呢?”他将那人抵在墙上,嗅着对方的脖颈,“我怎么没见过你。”
“薛哥哥!你冷静点!我是[樱樱]!”
“什么莺莺燕燕的……都一样。”薛归海搂着那[军娘]的腰,箍得对方动弹不得,“不过长得当真是漂亮,太美了。”
“薛哥哥……”
“跟了我吧,我娶你回家。放心,只要你今日从了我,我自然会负责的。”
“冷静点啊!放开我!薛哥哥!是我啊!”
“叫什么哥哥啊,叫夫君。”薛归海搂着[她]不肯放手,“乖……只要你听话,做了我的女人,我会很宠的。到时候……再给老子生两个孩子……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他说了好些荤话,面前那美人脸红得死去活来。闻一闻身上就更香了。
“我等不及了……”
他将那美人抵在墙上,向上一抱,掰着膝盖就打算吃。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聂云而来,极其熟练地一记韦陀献杵,登时就把他拍倒在地,躺着不动了。
“妖怪吃我一棒!”
袁峰简直就是个[及时雨],出现得恰在时机,一下子就制止了此人暴行,免得有人再遭毒手。
“没事吧?”他问。
“没……没事……”
那[军娘]蹲在地上,脸红得像猴“桃子”,捂着一动也不敢动。
“你咋的了?”袁峰十分不接,“他占你便宜了?”
“他说要娶我!”那[军娘]突然少女起来,“嘤嘤嘤!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男人说要娶我!嫂子我好害羞啊!”
袁峰左右开弓,打了杨旭日好几个大耳刮子,但这都没把他打醒。
“愣着干毛啊!先把这个登徒子抬回来!”
兄弟的弟弟都要出手!这人才是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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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归海被灌了三碗醒酒汤,醒来之后,就看到袁峰抱着枕头,坐在他床前阴森地盯着他看。
“你谁啊?”薛归海不耐烦道,“哪来的秃驴,给我滚。”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薛归海冷笑,“我把你睡了?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但还是我亏了。”
“你把杨旭日睡了。”
“草!别扯犊子!”
“你拿人家当女人,动手动脚,现在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袁峰冷笑,“负责不,薛大军爷?”
薛归海胃里翻江倒海,他瞪着袁峰,忽然一阵恶心,接着俯身竟然吐出一大口血。
“你胡说!”他目眦尽裂,“死秃驴!你陷害我!你他娘的胡说!”
袁峰把他昨夜说的那些荤话添油加醋全说了一遍。薛归海实在没忍住,当场就吐了。
“你胡说啊啊啊!”
袁峰嫌弃地看着他,站起身走了。
“爱信不信。”他摆着手道,“这件事,我一定会告诉九哥的。”
你猜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弄死你啊。
薛归海抓着自己的头。重度刺激之下,他竟然发出了惨叫声。
他着实无法接受这件事,他宁可去睡个老太监,起码没后顾之忧。
而在一处屋檐下,杨旭日坐在小凳子上,捂着脸,还没有缓过来。
“他说他要娶我……”[军娘]红着脸道,“哎呀……都没人说过呢……”
袁峰把他按住就打。但是没办法,“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最后没办法,必须断了杨旭日的“念想”。他思前想后,决定让“她”[直面现实]。
“他不会娶你的。”袁峰认真道,“他已经有老婆了。”
你指望为人正室基本不可能了。充其量是个二房,保不齐就是妾室,甚至说难听点,就是个小三儿。
且先不说你能不能生这个问题……假设你能生,你的孩子也就只能当[庶出]。你自己就是庶出,嫡庶尊卑分明,你愿意吗,[杨樱樱]?
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给别人当小三儿,都特么会被人看不起的。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别做。
“你哥哥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宛如一道惊雷劈在杨旭日身上。几乎一瞬间,把他给劈醒了。
他抱着袁峰,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为自己刚萌芽就死去的“初恋”,还有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清醒了的莫名“情愫”。
之后他离开了薛府,说自己回家待几天,好好清醒一下。嫂子有事就飞鸽传书我,我一定会回来。
刚送走杨旭日,袁峰就看到薛归海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他喊老管家过来,让他把信拿去给自己那位[夫人],里面是和离书。
“二公子,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要和离啊?”
“我跟她夫妻有名无实,犯不上互相吊着。早离早省心。”薛归海道,“再说圣上早就同意了,不过是那个女人迟迟不肯,也不知道拖个什么劲。”
包办婚姻真就要不得,害人不浅,离了也都成了二婚。自己知道从来就没发生过关系,别人又不知道。
“送过去吧。”
老管家叹着气,慢悠悠地走了。薛归海一转头,看到袁峰抱着枕头在院子里溜达,顿时就眉头一皱。
“不滚进去躲着走什么走。”
“怎么突然要和离啊?”袁峰问。
“不是你说要负责吗?”薛归海不耐烦道,“杨旭日呢,告诉他我离完了再跟他处情缘。”
“回家去了,已经对你死心了。”袁峰道,“放心,你跟他是清白的,啥也没有。”
薛归海上来就要掐死他。但袁峰威胁他说你敢过来我就喊人,我喊的邻居街坊都知道我在你这里,看我们俩谁吃不了兜着走。
在他面前,薛归海忽然又露出了那副诡异的咬牙切齿的表情。
随后他转身回了书房,为自己摆脱了“负责”一事而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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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薛归海确实伤透了杨旭日的心。
[她]跪在水池边,低头望着自己的倒影,呜呜大哭。
“都是骗人的!”[她]哭道,“男人都是骗人的!”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再也不信了!
“我也不要再做女人了!呜呜呜呜!”
她点了一个篝火堆,把薛归海送她的那些胭脂水粉,香囊扇坠,全部都烧了。
所有军娘的衣物,铠甲,也都被[她]拿出来,一件一件退回了天策库房,转而取回了所有的军爷装备。
“我再也不要做女人了。”
[她]擦掉了所有的妆容和水粉。面对着镜子的时候,看着自己那张已经花掉的脸,猛地将镜子一拳打碎。
“我再也不相信了。”
岑云纵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又变回了那个百相小军爷,正一个人坐在一棵榕树下发呆。
“小旭——”
杨旭日毫无反应,好像不知道对方在叫自己,还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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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产生了重度双向认知障碍。
本来就是男人,后来觉得自己是女人,但被伤了之后,忽然又想做男人。结果就变得明是个男人,却像个努力做男人的女人。
反正乱七八糟的,病得更厉害了。
不过——
“我是……谁?”
——却在逐渐逐渐,恢复真正的自我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