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归海进院子的时候,十分警惕,四处查看,好像这院子里有贼,会偷他的钱袋。
“你看什么看?”袁峰没好气道,“找猹吗!花圃里去找!”
“杨旭日在不在?”
“不在!”
又回天策府去拿胭脂水粉了。
“那就好。”薛归海松了口气,“赶紧的,整饭吃饭。”
袁峰心说那你在我家吃饭还这么多事儿,我给你认真做吃的才见了鬼。于是他要温辞秋准备火锅,一个菜都不许炒,拿过来他自己下了吃。
“有肉吗?”薛归海问。
“没有肉!吃豆腐吧你!”
薛归海一听就兴奋了。他的眼珠一直盯着温辞秋,看着就像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一样,在温辞秋过来的时候,还借着拿菜的名义,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腰。
“薛公子请自重!”
袁峰警告薛归海,这是少林,别太放肆,小心我打死你!
“我不怕死。”薛归海满不在乎地下着白菜道,“赶紧的,再来碗酱。”
袁峰是真的很生气,他也不肯好好招待,也不愿意多说话,就抱着枕头儿子轻拍,一边吃一边哄它。
薛归海蘸着酱,吃的不亦乐乎。其实燕无声和岑云纵都在,但两个人正在忙着研制治疗催眠的药,加上谁也不愿意跟此人同桌吃饭,所以都躲起来了。
别说他们,袁峰都不想招待他。若不是他说跟九哥有关系,他连这庭院的门都别想进。
“有话快说!”他恨恨道,“说完了快滚!”
“急什么,先吃饱不急。”薛归海咬着海带道,“说起来,你怀里抱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是东西!他是我儿子!我跟九哥的儿子!”
“哦,真想不到,你这秃驴居然是枕头成精……还给阿九生了个小枕头?”
“这是个孩子!送子仙鹤送我的!”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送子仙鹤送了你一个枕头当孩子?”
“你给我滚!”
东瀛有神道教,相信万物有灵,连茅厕都有可能成精。薛归海听外祖母说起过一些事情,以前他还不信,现在看着袁峰“指鹿为马”,硬把枕头说成孩子,他有点怀疑袁峰真的是枕头成精。
“这孩子长得挺像你的,一点都不像阿九。”
“你胡说!小九儿长得像九哥!你看看这鼻子眼睛!哪里都像!”
“嗯,是。”薛归海冷笑着翻个白眼,“原来阿九在你眼里,长得就像个枕头。”
袁峰七窍生烟,若不是薛归海百毒不侵,他真的很想让温辞秋在菜里下毒。
他催着薛归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但薛归海就是不放,他慢条斯理地把袁峰上的菜全吃完,扔掉一个香菜根,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
“吃饱了就说啊!”
“阿九鬼城那边一直余孽未清,难以分身乏术。所以把你暂时托付给我照顾。”薛归海用帕子擦着嘴角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搬到我府邸来暂住。”
“不去!”袁峰大啐一口,“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他鬼气那么重,你体质又不好,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薛归海端起茶杯道,“不像我,通晓秘术,穿梭阴阳两界不成问题。你,不行。”
袁峰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你得意个鹅毛?老树开花装嫩草。
“不去,我这里安全得很。”
“再有二十来天,就到农历七月了。”薛归海道,“既然不来,也不勉强你,那就算——”
他正说着,忽然神色微变,转头朝院门处看去。袁峰也听到了脚步声,只见一个和尚乘着车赶着驴子过来,车上装了不少的菜,显然是来探望袁峰的。
“师弟!”
那驴车在院外停下,驾车的和尚穿着一身黑色朔雪,身量又高,看着颇为庄严沉稳。
“师弟,听说你近来身体有恙,我来看看你。”那人道,“哟,这是有客人?我来得不巧了。”
袁峰仔细一看,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大师兄[千机]。
“师兄!”
他赶紧抱着枕头迎了上去。薛归海喝着茶,眼珠却上下打量着那和尚看,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目光。
杯子里的茶忽然就甜了不少。
“师兄太客气了,我没有什么事,就是自己体质不好,撞了邪。”袁峰道,“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不妨事。这些都是寺里自己种的瓜果菜蔬,我拿了一些给你。”千机指了指驴车上的东西,“还有这个。”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两支看着成色就极好的紫灵芝。
“这东西是药僧[渡法玄机]送我的。但我也用不上,正好就拿来给你。”千机对袁峰说,“好好把自己修养好,该练功还是要练功,别荒废了武学。”
“这礼物太贵重了……多谢师兄,可我怎么好收呢。”
“拿着吧,不碍事的。”
袁峰吩咐温辞秋收下那些瓜菜,但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千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不必放在心上,得空多来寺里习武,把修行当一回事,比什么都强。
“寺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好,师兄慢走。”
千机卸了货,又赶着驴车回去了。袁峰抱着灵芝,心里十分感激。他觉得师兄当真是个大好人。
薛归海喝着茶,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着千机的背影看。
“你们大师兄?”
“是啊。”袁峰把玩着灵芝道,“我们的台柱子。”
“长得不错,身段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袁峰当时就抬头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我师兄的主意——”
“不打他的主意,难道打你的主意?”薛归海竟回答得大言不惭,“不过你天天抱着个枕头不撒手,太别扭了。要不把你的管家送我,就什么都好说了。”
“无耻之徒!别做梦!”
袁峰起初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重要的事说,结果就是这么点破事,还骗了自己一顿饭,心里非常怨恨。
他和薛归海针锋相对,对他的污言秽语反唇相讥。正互相谩骂着,庭院外又响起了马蹄声,还有一个欢快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嫂子!我回来啦!”
是小旭……袁峰起身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薛归海也在,是不是不太妥当……
“姓薛的……”
他一转头,发现薛归海的位置上空无一人。根本没看到他怎么走的,几乎是原地消失了。看这架势,最能跑的兔子都不如他快。
袁峰:……?
他是属唐门的,能当场隐身是吗?
“你在干嘛呢?”[杨樱樱]坐在马上,好奇地打量着院子,“招待客人是吗?怎么不见人啊?”
“已经走了。”袁峰道,“刚走。”
你一来,他就土遁了,堪比东瀛忍者。
“好香啊,是火锅吗!”那[军娘]问,“我也想吃!”
“那就吃吧,我让温辞秋再上一个新的。”
*********
袁峰感觉小……[小樱]……今天心情似乎还行。
“不行……我实在是接受不了他如今是个人妖。”
杨旭日在那边吃着饭,袁峰就捂着脸抱着枕头,怎么想都不能直视。燕无声和岑云纵就是死活都不出来,安静地躲着,仿佛天地之间根本没他们俩这两个人。
“旭啊,你哥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会痛苦死的。”
“怎么会……”杨旭日用那睫毛纤长的眼睛望着他看,“哥哥最疼我了。”
袁峰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但自己也得吃饭,于是他吩咐温辞秋过来,让他先把[孩子]抱进去。
“主人……这真的只是枕头……”
“你再说一次?”
“……我马上去办。”
温辞秋只能胆战心惊地抱着个枕头回房,把它安置在袁峰买的摇篮里面。放好之后,他觉得那画面非常诡异,甚至有点骇人。
袁峰如今沉迷幻术,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认为那个枕头就是个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这个枕头儿子可谓是无比省心,不用吃喝拉撒,方便简单,是居家旅行的……无用良品。
“我的小九儿真是太可爱了。”
他每天都跟那个枕头贴贴,贴得连茸茸都看不下去了。
“我最尊贵的主人,您要是实在喜欢孩子,您不如抱抱我。”茸茸极其认真道,“这真的就是个枕头——”
茸茸被他关进了猫笼子里,不准吃饭。
“主人!”温辞秋也觉得不妥当,“您总说旭少爷中了幻术,其实您自己也中了。不信您把枕头拆开,里面全是鹅毛。”
温辞秋被他关进了柴房,堵住了嘴。
“嫂子——”
[杨樱樱]被他吊在了庭院外,舌头吐得老长。
他指鹿为马,宛如一个奸臣,凶残堪比秦朝太监赵高,这回算是没人敢再说了。
岑云纵跟燕无声絮絮叨叨,说无毒不丈夫,这男人阴毒起来,不管有把的还是没把的,都太吓人了,我们还是谨言慎行,少说话为妙。
燕无声表示赞同。
寂夜已至,万籁俱寂。袁峰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半开着门,只垂着纱帘挡小虫子,一只手持着书,另一只手在晃着摇篮,哄他的枕头儿子睡觉。
他最近照顾枕头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过本来也不费劲,只要整天抱着就行了。那些人觉得他看着还蛮喜欢自己那个枕头儿子的,天天跟它念叨心理话,把别的人别的事都扔到一边去了。
甚至因为在枕头上下的心思过重,把杨九天都丢开不管了。
他在那里看书,杨九天就靠在门口看他。他专心的样子很好看,阿九也就没忍心打扰。袁峰读了两个时辰,他就看了两个时辰,而袁峰的另一份心思只顾着晃摇篮,都没注意到他来了。
等到一本书读完,他觉得枕头儿子也睡熟了,也打算睡一觉的时候,抬头一看到九哥,差点喊出来。
但他马上就捂住嘴,生怕吵醒他的宝贝枕头。
“你怎么……”
“来看看你。”
“只是来看我的?”袁峰不太高兴,“小九儿就不管了?”
“……”杨九天其实根本就没把枕头当回事,“好吧,顺便来看看枕头……小九儿。”
他来之前去了一趟纯阳,问了盛君这幻术当真无事?谁知那道长先前拿自己试催眠术,现在讲话全是粤语,言谈举止都开始朝广府腔调迁移。
“我说无事就无事啦,个扑街仔有咩好担忧。”盛君喝着茶道,“某甘冲动,点解无去喝茶?”
杨九天听他说得头疼,告了辞就走了。
袁峰看着他掀开帘子走进来,反手拉上了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想睡觉。”杨九天躺在他旁边道,“事情多,又累又困。让我抱抱。”
他将袁峰拉下来,抱在怀里,搂着他的腰,看着的确困了。
“哥,薛归海那家伙来了,还说是你让他跟我说搬到他府上去住。”
“我只是托他照应一下,去不去倒是无所谓。”
“他是个坏人!”
“薛冥不是坏人。”
“我说了好多次了,你就是不信!”袁峰小声道,“等哪天他惹祸了,你就后悔了!”
“放心,不会的。”
杨九天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了,直接把他搂在怀里,捏了捏他的腰。
“这么晚还这么精神,是想被吃吗?”他问,“再不睡觉,就吃了你。”
袁峰脸红了。他枕在杨九天的肩膀上,抱着他,也只能闭上了眼睛。
“我想你了。”
“我看你跟枕头好得很,一点也不想我。”
“哥,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
“好好,乖乖,不气。”杨九天安抚他道,“睡觉,快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伸进去,贴着袁峰温热的后背,一边摩挲一边准备入睡。
袁峰也困了。他也顾不上再说九哥什么,由着他乱碰,也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九哥良心发现,不那么饥饿了。谁知道清早的时候,他就被折腾醒了。杨九天起得早,按着他吃了一顿新鲜的,吃饱了才起身离开。
“听话,我过几天再来。”
袁峰心说自己信他就是个傻子。他散架了一样累,盖着被子,很快又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