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轮回的时候，袁峰发现两个人的状况……完全又换了一个过子，几乎全反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都过于偏执的缘故，即便记忆尽失，却还是对彼此的第一眼会有感觉。
只是这[感觉]，未必是好的。
*********
“离我远一点。”
依然在瞿塘峡，牛车附近。玄寂坐在一块石头上，持起一根棍子，抵着面前之人的咽喉，不允许他再近前一步。
他看着还是很小，十八岁前后，眼神极冷，气场极强，看着就不好惹。
而在他面前，杨九天微微仰着头，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他不必担心。
“小和尚，我不是坏人。”他认真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不相信你。”
玄寂很不喜欢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见了第一眼就不喜欢，甚至有些厌烦。
他在瞿塘峡做美人图，打牛车，采仙草，这个人却好像一直在跟着自己，或者远远地旁观着。不是第一次了。
玄寂觉得他另有所图，甚至图谋不轨。若真如此，还不如尽早杀了他！
杨九天知道他动了杀心，想安抚他，却被他的棍子抵着喉咙，不敢轻举妄动。
“小师傅，我真的不是坏人。”他诚恳道，“我只是……担心你……”
“用不着你这种龌龊之人担心！”玄寂怒道，“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他这样说着，手却有些发抖，接着，气也喘的越来越厉害。
原来玄寂来瞿塘峡之前，曾途径一处桃林。那里有贼人出没，借地势布了许多桃花瘴气。玄寂吸了那瘴气，又没有立刻解毒，到了瞿塘峡后，瘴气之毒发作，见风起势……竟犹如红香散一般……催得人……
“你动了情……”杨九天小声道，“我刚刚就觉得你不对劲……实在是担心……”
“用不着你来管。给我滚开。”
玄寂这样说着，手中的武器却有些发抖。他咳嗽一声，面颊也开始泛红，大口呼吸着，显然很不舒服。
随后他一下子收回棍棒，踉跄着起身，打算去溪水里泡一泡。
杨九天如何能放心他独自离开，当即走过去，想拉住他，却被玄寂一把甩开了。
“让你滚啊！”玄寂怒道，“你简直烦死了！”
一见到他就烦，烦的要命，就好像刻印到骨子里的反感，无法抑制。
“小师傅……”
杨九天担心不已，一路跟着他，看着他朝河边走。可走到一半，他就栽倒在了地上。
瘴气之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他甚至满身都是桃花香，香的杨九天几乎控制不住。
他扶着玄寂，进入一处洞穴，想着去给他找些冷水，或者冰块之类的。但是他又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事……无可挽回。
“很难受吗？”他忧虑道。
玄寂的脸越来越红了，连眼角下都一片绯红。他靠在岩壁上，微微抖着，呼吸很重，看得出来十分不舒服。
杨九天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抓着玄寂的肩膀，轻轻摇晃他。
“不想办法解毒……会出事的，”他委婉暗示道，“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滚开……”玄寂轻声道，“离我……越远越好……”
“你若是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就告诉我，我去替你找他。”杨九天道，“若是没有……你……还是……”
玄寂犹豫了。他能想到的熟人，就只有一个唐糠裳。可是这件事，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找唐糠裳。
甚至不如说……他宁愿跟面前这个人解了瘴气之毒。
难受，是真的难受。杨九天看得出他非常不舒服，连眼睛都雾蒙蒙一片，碰一下，都觉得滚烫。
“小师傅……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对你有好感，才注意你的。”他轻声道，“我……可以吗？”
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移不开视线，喜欢的了不得。不想把他让给别人，不希望他跟别人走的太近，只希望……他眼里心里，都是自己。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杨九天不明白。
他试着贴近玄寂的脸。但这一次，玄寂看着他靠近，竟然没有拒绝。
“我可以吗？”杨九天又问了一次。
玄寂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敢说出去……或者到处乱说的话……”他压低声音道，“我就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的。”
我把你藏起来还来不及，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杨九天说着，靠近玄寂，缓慢地贴在他的嘴角上。
“别紧张，小师傅……”他轻声道，“我一定会很温柔的。”
*********
玄寂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条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个人靠着岩壁，正沉沉睡着，手还环着自己。
他有一瞬间心中微微一动，但接着又有种厌恶感。想推开他，又没有力气。
他的头靠在那个人肩上，既抗拒，又不抗拒。最后他只能枕着杨九天的肩膀，沉默着，等着他醒过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玄寂几乎要再睡着的时候，杨九天终于醒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玄寂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眼睛的时候，心里还是动了一下。戾气被消减了许多，被他抱着，既有安全感又不累，他一时竟然有些贪图享受起来。
“还好吗？”杨九天问，“有没有弄疼你？”
玄寂摇了摇头。他靠着杨九天，半闭着眼睛，没有了先前那种抗拒。
但杨九天此时，对他却越发的上心。他很想把这个人带回去，养在自己的庭院里，每日只要他看着自己，没有自己的同意，就永远都不要离开。
但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又强行按了下去。
“小师傅，你……”他迟疑道，“你叫什么名字？”
“……玄寂。”怀中那人道，“你呢？”
“我叫杨九天。你……愿不愿意，做我情缘？”
“不愿意。”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没有那么不耐烦。杨九天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他觉得不能急在这一时，得慢慢来。
*********
玄寂的瘴气之毒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那一天的时间里，他差不多发作了三次，杨九天就陪了他三次，终于解了他的毒。
“下次要小心点啊。”他哄着那人道，“实在不行，就戴个面纱。”
“好。”
玄寂都没有力气跟他发火了，最后就是被他抱着，一路从瞿塘峡带回了他的私邸。
他在杨九天的照料下得到了康复和缓解。但等他痊愈之后，便仍旧头也不回地告辞而去了。
“我只当是你帮了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他道，“虽然我看你也挺乐在其中的。”
杨九天留不住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他很怕玄寂再被被人染指，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和尚用手段抓回来，禁锢在自己身边。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的时候，大约一个月之后，玄寂竟然自己来找他了。
“我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做你的情缘。”玄寂道，“你……变心了吗？”
“自然没有！”杨九天急忙道，“但为何你忽然改变了想法？”
玄寂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着，盯着杨九天看了一会。
“因为你很好吃。”他低声道，“我需要你。”
杨九天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虽然隐约之间……有一丝丝不愉快，但他还是答应了。
这样也好，起码就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点点叩开你的心门。
*********
这一次的[玄寂]，是个心思颇狠，而且性情冷酷之人。他从来不留恋风花雪月，只有在实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找杨九天，而后立刻就会离开。
而这一次的[杨九天]则对他百般讨好，低声下气，极尽所能去照料和宠爱。但他对于玄寂而言，似乎也就只是个用具一样的人，若无需要，便会立刻丢开。
玄寂似乎在江湖上渐渐打出了名气。有许多人环绕在他周围，对他赞许有加。也有不少能人异士与他结交，其中不乏欣赏他，甚至心悦他之人。
杨九天总觉得自己跟他……很不牢靠。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或许哪日有了更在意的人，就会把自己一脚蹬开。
但玄寂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却还是会过来找他。他甚至还会在杨九天怀里睡上一会，全无防备，安稳自然。
“我是你的良人吗……”杨九天总是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他很不自信。
玄寂有时候听得见，有时候听不见。听见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贴贴杨九天的脸，像是在安慰他。
他从来不喊杨九天，连名字都不喊。但某一天他大概是心情好，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忽然喊了一声“哥哥”。
自那之后，就犹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铺天盖地的哥哥，哥哥，喊得杨九天骨头都酥了。
“我不会找其他人的，哥哥。”玄寂对他道，“但你……要一直对我好。”
他在巴陵县的桃花树下对杨九天说这些话。之后，他就抱住了杨九天。
看起来，似乎那个冷酷倨傲的和尚，到底还是被那个人的温柔所感化。两个人彼此依偎着，谁都没有放开彼此。
——但随后却是一场烈火，将那桃源乡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