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军爷走了,袁峰整天都在竹榻上歪着,不吃东西就睡觉,也不跟唐糠裳多说话,只是一味的闭目养神。
他明白自己要养心,所以不让自己的心情起太多波澜,只是休养为上。唐糠裳听说红紫色的食物能补血,于是弄了许多红豆、茄子、番茄、草莓……甚至还有苦酸浆拿给袁峰吃。
别的不敢说,但袁峰是觉得苦酸浆真的好吃。东北管这个叫“苦姑娘”,有点涩,还有一股苦味。一般人吃不惯,但袁峰很喜欢,尤其稍微冰一下,就更好吃了。
“谢谢糖糖。”
他知道自己现在打不过唐糠裳,于是就示好示弱,博取糖糖同情,以免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三糖自然知道他什么目的,也不拆穿。大家就得过且过,互相留了面子。
但袁峰虽然听话,可精神状况依旧不大很好。唐糠裳想着应该给他找点事做,或者做点什么。左思右想,仍然有些踌躇。
怎么办呢……他沉思着,最好是……能带他去看看风景。
犹如有人在他脑海里敲了一下铃铛。他忽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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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少林去吧。”唐糠裳道,“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然后跟我和我师父去一趟明教。”
“去明教?”袁峰来了点兴致,“去明教干什么?”
“相亲。”
唐糠裳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给师父相个亲。他联络了明教那边的好友,对方说是预备了三十只猫可供挑选,都是百里挑一的帅哥,要什么有什么。
“三十只猫?”袁峰难以置信,“你这不是去相亲,你这是去开猫舍。”
“反正就这么决定了。就这样。”
唐糠裳说着,就叮嘱袁峰收拾东西,准备回少林。
“你敢不敢一个人回去?”他问。
“敢。”袁峰斩钉截铁道,“虽然我现在虚弱如病猫,但我气节犹在。”
唐糠裳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光头。其实他最欣赏玄寂的一点就是即便身处逆境,他也总是能为自己找乐子,不会真的让自己活得太苦。
“你的神行千里应该调息得差不多了。”唐糠裳道,“准备准备,启程回洛阳吧。先去找裴羽,之后再回少林。”
袁峰现在的状况还是有些羸弱。唐糠裳想让他自己先去找裴羽看看,不必担心钱的事,诊费就从杨九天给的聘礼里面出。
“糖糖……”袁峰的耳朵红了,“你不是不让我见他吗……还收他的东西做什么……”
“谁会跟钱过不去啊。”唐糠裳却把玩着一个金元宝道,“他若是再多给三倍,我答应了这门亲事把你嫁出去也不是不行。”
“这关你啥事啊!”
“我是你老海儿啊。”
“滚!我才是你爹!”
唐糠裳把杨九天送来的东西都存在了袁峰的仓库里。还有些大件什么的,就先放在了他的竹楼。之后他给袁峰推气血,推修为,逼着他喝九花玉露散,喝完了这个再吃纳元丹。
“我还有些事要办。你此行一个人回去,自己多当心。”唐糠裳道,“自己去看大夫,看完了大夫就回少林。记住,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
“好的,糖糖。”
离开唐门的前一天,袁峰倒在竹榻上,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他明天就要神行回洛阳了,这可是要费点功夫。因此今夜干脆养精蓄锐,认真休息,预备既来之事。
刚好,也可以回去看看小旭了。估计那哈哈策都等急了。再不回去,真的要炸唐门了。
他在这边睡得很沉,唐糠裳则进来看了他一眼,给他盖好被子,便关门走了出去。他独自来到院子里看月光,之后靠在墙上,沉思着连日来的事情。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人将手臂搭在了肩膀上。
“在想什么呢?”唐魈笑嘻嘻地问。
“在想他回少林的事。”
“哦。”
唐魈晃了晃他的肩膀。唐糠裳也跟着晃动了两下,接着,他便又开始出神。
“小糖,你真的要把他们俩拆开?”唐魈问。
唐糠裳的眼睛动了一下,嘴角却微微一勾。
“怎么可能。”
那两个人,心里只有彼此,拆之无用。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因此唐糠裳发过火之后,很多东西也想通了,不那么一条路走到黑了。
有些事,明面是[拆],暗中起到的结果却是[合]。
“杨九天如果真就这么一蹶不振,再也不来了,我从今以后哪只眼睛都瞧不上他。”唐糠裳道,“谁曾想他倒是比我想的来得更快。不过,也算是让我证实的玄寂的眼光还算可以。”
“为什么呢?”唐魈眯着眼道。
唐糠裳却笑了一声。
“男人啊,大多都是征服欲强的家伙。一个人,越容易得到越不珍惜,越难得到越会当宝贝收藏。我要让那家伙知道,玄寂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如果不断几根骨头,流点血,他就意识不到自己有什么问题。”
唐糠裳并不打算真的拆散。但是,也不想让他那么快,那么轻易就得到玄寂。
因此要拖,要等。酒酿的越久越香,有时候人也一样。
“这就是你处了七个前情缘所得的经验是吗?”
“这是两码事,师父。”
唐糠裳说着,却忽然拿出一个钱袋来,在手里把玩。他不断抛着那个袋子,听着它哗啦啦作响,显然里面有不少银子。
“师父,有个任务,我想雇佣你。”他道。
“说来听听。”唐魈一脸兴致勃勃。
“我希望你能暗中护送他回少林。不用现身,只是暗中就好。我的确有些事要办,脱不开身。不是你的话,我总不放心。”
他说着,将钱袋交给唐魈。唐魈先是挑着眉,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后,才伸手抓过了钱袋。
“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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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袁峰穿戴整齐,换上了一身破军,虽然面色依然有点差,但病气已经少了大半了。
“糖糖,之后是过来找我吗?”他问。
“是。”唐糠裳点头,“等我办完事,自然去少林找你。”
袁峰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突然上前把他抱住了。唐糠裳有些惊讶,但紧接着,他就轻拍着袁峰的后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我会去找你的,大和尚。”
“我会想你的。”
“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我真的会想你的。”
糖糖是个好糖,并不想让他伤心。袁峰知道唐糠裳始终是为了自己好,他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一直很看重这个过命的兄弟。
“那我走了……糖糖。”
“回去吧。一路顺风。”
于是袁峰放开了他。在哽咽一声后,袁峰竖起两根手指,开始运心法预备神行回洛阳。
唐糠裳一直在目送着他。一直到最后一瞬,袁峰猛地腾空而起,跃上半空,消失了影迹。
那和尚离开后,他一个人在原地站着,好半晌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喃喃道。
而袁峰却觉得,神行千里虽然很快,但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更别说自己这个修为气海只有一点点的小白秃。
他感觉眼前闪过了无数走马灯。他依稀看见了满大街的人,还有肥胖的五行石商人,万年面瘫的信使,还有叫卖耦和桂花的大婶,甚至……还有那屋顶上的莫雨……
果然是老洛阳的景象。
洛阳!老子回来了!袁峰在心里呐喊着。
然后他就大头朝下嗙地一声趴在了裴羽的脚下。
裴羽:“……”
这个要价死贵死贵的万花大夫正坐在一个木箱上转笔,冷不防被一个秃子从天而降,险些砸到,之后就看着他摔在了自己面前。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持着毛笔问,“你的军爷呢?”
“说来话长。”袁峰虚弱道,“裴大夫……你能不能先救我一下……我身上有伤……”
裴羽叹了口气。
他把袁峰扶了起来,让他在一旁躺着,自己则为他号脉诊治。这和尚内伤加外伤,就没一处好地方。修为弱得可怜,体质也大不如前。还能活着,大概就只是因为心态好。
随便换一个容易抑郁的,估计早就死了。
“怎么弄的?”裴羽皱着眉问,“你打攻防进了敌方阵地被围殴了?”
“我一个中立……我哪会打攻防。我是被别人……”
“不管怎么回事,你真的需要好好静养。”裴羽道,“要不是因为你是个男人,我几乎都要诊断你这堪比小产的症状了。”
伤身伤的真的不是一点半点。再不静养,要留后遗症了。
“多谢大夫告知……”袁峰虚弱道,“你放心,我一定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不出门。”
“记得别受风,别受寒。”
“一定。”
裴羽给他开了一些药,还有些补气血的丹,先看着他吃下去,才让他该上哪去就上哪去。袁峰问他诊金是多少,裴羽说算了,你伤得这么重,也不知道下次见你是死是活的了。看着给点吧。
袁峰估摸着他寻常的价格,给了他三千金。裴羽收了,之后送了他一些小药,让他带在身上。
“门派接引人就在那边。”他指点道,“赶紧回去吧。”
“多谢裴大夫!”
他硬撑着爬起来,拖着脚步就朝裴羽指点的方向去。虽然身体不行,但意志坚定,他要去找门派接引人,回!少!林!
门派接引人仙风道骨,冷冰冰地看了他几眼,就抬腿十几记飞脚把他踢回了少林。袁峰像个球一样落了地就去找马。他不顾伤势,疯狂地骑着马一路狂奔,把马揍得呜呜咽咽地哭。因为他实在是太心急了。
老子回来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神行千里到裴大夫面前的!但是老子回来了!
钟磬声悠悠想起,木鱼笃笃作响。望着久违的寺庙,一股归属感油然而生。袁峰一路狂奔,激动得直抓自己的脸,决定等下第一件事就去找伙房的师兄,求他给自己做一碗热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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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袁峰把马停在山门前时候,他看到少林寺门前坐着一个人。那人是个天策,穿着一身潇洒的盔甲闪闪发亮,还有一杆长兵杵在地上摇摇晃晃,而他抱着个酒坛睡得正香。
那个天策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叔,在这里买醉还睡觉。他那一身盔甲看着很新,袁峰不太认得,只是头发短短的,像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那一脸的胡子……袁峰看着觉得真沧桑。于是他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准备叫醒对方。
然后喜闻乐见的是,对方醒了。“络腮胡子”打了个很大的呵欠,揉了揉眼睛,然后缓慢地将睡眼惺忪的视线转向他。
然后络腮胡子就愣住了。
袁峰也愣住了。因为他看到,这个“络腮胡子”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你……你是……是……大师……大师?”络腮胡子断断续续地说着,激动的嘴唇都抖了,“你回来了?”
“你是……虎羊大侠……哈哈策?”
“大师?真的是大师?”络腮胡子站了起来,“大师!!是你吗大师!!!”
袁峰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他。
“几日不见……你咋变得这么……”
丑……
“大师!”
络腮胡子把酒坛往身后一丢,就朝他跑了过去。
“大师啊啊啊啊!”
袁峰眼看着他像一头牛一样朝自己冲了过来,唬得了不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自己如今这身子骨差得要命,被他撞一下,那绝对是秃子踩烂梯子——散了架。
“小旭你冷静啊!”
但那个哈哈策根本刹不住闸,袁峰暗道吾命休矣!他立刻抬起手,已经准备承受被撞死的痛苦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直冲云霄,夹带着道道寒霜般的剑气,从天而降。
“[镇山河]!”
袁峰周围立刻扩散开了一圈蓝色气场。紧接着,就见一个破军道长空翻而来,尚未落地,就一个侧翻接一记连环飞腿,把络腮胡子杨旭日踹了个连滚带爬。
杨旭日:“你老子的——”
他摔在地上叮当作响,那道长则飘逸地落在旁边,将长剑反手持着立在身后。
“你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道长厉声道,“没看见大师气色差得要命,哪禁得住你这一撞,怕不是要出人命!
袁峰听罢,感激涕零。他心说道长你懂我,回头我请你吃饭。
他一边抹泪一边去看那位道长,只见是个没见过的年轻人,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生得清瘦俊秀,颇有些仙风道骨。
“不知阁下是……”
“啊,还未自报家门。”那道长立刻回身抱拳,“在下[岑云纵],纯阳宫人士。是小旭的朋友。”
“小旭的朋友?”袁峰一愣,“那……花大夫呢?”
“他有些事,先回万花谷了。我跟小旭去打秘境和名剑大会来着。他一早就跟我唠叨你要回来,急吼吼地换了一身衣服,就在山门前迎接你了。”
“抱歉……”袁峰心里却一阵愧疚,“我还是比信中说的晚回来了几天。”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抬头一看,直接那个络腮胡子坐在地上,正在嚎啕大哭。
“你回来就好!呜呜呜!”他伤心欲绝道,“你再不回来!我真的去炸唐门了!”
袁峰无奈地叹气。他咳嗽了一声,但紧接着,他就还是皱起了眉。
“胡子到底怎么搞的?”
“哎,我在此久候,日渐憔悴啊。”杨旭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袁峰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真丑。”
“莫非你瞧不起某的胡子?”杨旭日恶狠狠地说。
“没……绝对没……络腮胡子最萌了……最可爱了……真是好真是妙真是呱呱叫……”
“大师,佛曰不可说,一说就错。”杨旭日指了指他,“你且摸你自己的脸,不也是满脸胡茬。”
“啊?”袁峰大吃一惊。他急忙伸手去摸,果然下巴上也长出了细密的胡茬。
他喵的……这可不行,这张英俊的脸都毁在胡子上了!袁锋立刻上掏下掏左掏右掏,别无他物,只能猛然甩出军械库那把小巧玲珑的匕首,准备给自己刮刮胡子。
杨旭日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大师,这是何物?”
“啊……应该是剃须刀吧……”袁峰颠了颠小刀,“没办法,只能对付着用一下。”
“剃须刀?”络腮胡子眼珠子瞪了出来,“没听说过,唐家堡的新暗器?”
“大唐门整天制造木桩当情缘,哪有工夫制造这种暗器。”
袁锋说着,转头看了看,少林的山门前正对着一个悬崖,平时放生乌龟就在那里,于是他指了指那处悬崖。
“走,去野猪林小河那里,我们刮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