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件事,我跟他彼此心照不宣,都默认没有发生,也不提及。”
玄寂说着,坐在椅子上,像是陷入了回忆。
十八岁的生辰那日,他和杨九天都喝醉了。
不记得喝了多少酒,但好像很多很多,多得两个人都发晕。又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
“玄寂……玄寂……”
那个人喜欢抱着自己呢喃自己的名字,这个习惯,好像即便是现在也有。
“我们来试试有意思的事好不好……”
玄寂不太明白,什么是有意思的事?
“哥哥……”
他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刚成年的那个晚上,他被吃掉了。虽然也许不是特别成功,但却实实在在有了更亲密的举止。
醒来之后,他模糊的有印象,但又不太清晰。但他觉得这是跟九哥之间正常的事情,所以他甚至都没觉得不妥当。
而杨九天一直都以为是在做梦。久而久之,就都当是在梦中,谁也没有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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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玄寂很听杨九天的话。他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都很乖,杨九天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老跟着我做什么?”杨九天笑道,“怎么……不去打打名剑吗?”
“我不太会打名剑……”玄寂挠着头道,“我……我只想打秘境……”
“好啊,想打什么,我陪你去。”
“那我也陪哥哥!”
他是真的乖,很依赖哥哥,很黏着哥哥,就连哥哥和亲友们说话,他都悄悄地探出一颗头,笑嘻嘻地远远看着。
“你的情缘吗?”那些人道,“看着年纪不大啊。”
“是,才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个和尚。”他们啧啧道,“你是认真的吗?”
他们说着说着,就会哄堂大笑。玄寂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隐约之间……
他觉得这些人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或者说……自己入不了他们的眼。
杨九天回到了洛阳。三十岁,正是建功立业,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他亲友很多,也有很多应酬。每天甚至都有很多人来找他,总是很忙很忙。
甚至可能忙得都没有时间去陪玄寂。
玄寂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怕黑,怕鬼,还怕人。杨九天知道他害怕,所以也不怎么带他见亲友,更不见同僚。而且他年纪太小了,思维见识,经验阅历都和杨九天不一样,而且其实……差了很大一截。
“阿九,你们不合适吧。”有人劝杨九天道,“年纪这么小,还不懂事呢,又是个和尚……你是多想不开啊,不说咱们大唐美女如云,就算你喜欢男的,那公子哥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我看你们俩长不了,太不现实了。”
没有人看好他们,就如同没什么人在意玄寂。好像他就只是杨九天的一个小跟班,或者说……一个藏在影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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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太年轻了。我不知道所谓的匹配,是要[势均力敌]四个字相称的。”
相遇是棋逢对手,不是成为谁的附属,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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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寂有个青梅竹马的好友,是个唐门,叫唐糠裳。那时候唐糠裳还是个小唐门,穿着一身南皇四处招摇,见人就打,见怪就杀,是个凶残的不得了的年轻人。
他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一心想要让自己的雕像立在主城门口,并为此不断努力着。玄寂虽然不懂,但是很支持他。唐糠裳劝他来跟自己一起大杀四方,都被他拒绝了。
“糖糖……我害怕……”
玄寂怯懦地躲了起来,根本不敢打人。每天就只看唐糠裳在主城跟人插旗,一开始也被人揍得神志不清。
但唐糠裳从不认输。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还有点越挫越勇的架势。但玄寂还是每次都会被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吓到,觉得十分可怕。
关键他还不知收敛,自己明明很菜,却又到处惹事。有一次被仇家杀到躲在隐元会那里都逃不掉,不得已之下,还是玄寂去求了杨九天,他立刻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把对方打了个人仰马翻。
“谢谢哥哥……”
玄寂抱着他,像个小兔子一样。唐糠裳看在眼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却皱起了眉。
“我觉得你这样不行。”
他曾经苦口婆心地劝告玄寂,你得有自己的事情做,有自己的成就和事业。那才是你真正掌控在手里的东西。
但是玄寂听不懂,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唐糠裳劝了他很多次,都无济于事。
其实唐糠裳那时候就不是很待见杨九天。没上门打架,大约只是因为看玄寂的面子上。再者他一心提升自己,那段时间玄寂又总是去找杨九天,慢慢地竟然跟他也许久才联系一次了。
杨九天总是很忙,而玄寂很闲。他整日百无聊赖,没有太深的上进心,而只是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哥哥高兴。
所以他会挖很多皇竹草给哥哥,还会练很多五行石,甚至做宝箱钥匙。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太会做,显得有点笨笨呆呆的,只是一直很乖很听话。
最新的装备他不了解,最好的武器他不知道。除了耳熟能详的那些东西外,其余的,他都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杨九天说的话他接不上,讲的事他也听不懂。他只是觉得,跟哥哥在一起待着开心就行了。
有人嘲笑杨九天说,他养了一个废物娇妻。
杨九天不许他们这样说。他将玄寂保护了起来,试图替他挡住那些闲言碎语。可他的保护对玄寂来说是壁垒,也是牢笼。
他在逐渐和外界脱节,到最后,除了杨九天,他什么都没有。
其实杨九天对玄寂很好,各种好,好的不能再好。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宠着溺着到要星星不摘月亮的地步。他会带玄寂去大战,去看风景,买糖葫芦给他吃。玄寂的装备是他来挑,精炼也是他来指导,甚至附魔、五彩石……都是他一手包办,不需要玄寂花费一点心思。
这样的日子,的确很安逸。安逸得消磨心智。
本来玄寂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是某一天,他在去给杨九天送马草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些认识他的人在嘲笑自己。
“阿九还没跟那个和尚分呢?”
“那个小家伙也配不上阿九啊。”
“就说是呢。我看上次打秘境,有位姑娘对阿九挺上心的。其实他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
“就是说啊。看上个男人也罢,好歹找个能帮上他的啊。他自己在外面打拼得那么累,回来还得哄那个和尚。”
“只会采马草,什么都不会做。长得也不是很聪明。”
“早晚得分。”
“还是早点分吧。不然真的养废了,就害了人家了。没必要这么做。”
闲言碎语,零零散散,都传进了玄寂的耳朵当中。
话里话外说他是个废物,如此直白。
玄寂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会招来这么大的恶意和诅咒。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拖九哥的后腿。
于是他悄悄地跟踪杨九天,想看他去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果不其然,他见识到了杨九天的好人缘,还有那些围着他的公子哥和大小姐,每一个都那么漂亮养眼。
[势均力敌,棋逢对手,大约不过如是吧。]
有梧桐叶落在杨九天的头顶,被一个极美丽的姑娘摘下去了。于是杨九天就笑着感谢她,俊男美女,般配的令人艳羡。
玄寂忽然就哭了。
他一个人躲在藏经阁里面抽泣,哭得可怜,却没有人知道。
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痛苦,也是第一次如此的孤独无助。在意的那个人没有来,也无人安慰自己,他沉默地哭泣着,缩在角落里,无声无息。
“大和尚。”
有人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抬头看时,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唐门正望着自己看。
唐糠裳那时候已经很犀利了,穿着一身破军,霸道狂妄。他的武艺也越来越好,身法高超,盛气凌人。很多人开始看好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都说他有天赋,也有韧劲,以后必然是不同凡响之人。
但唐糠裳不在乎反响不反响。他此时此刻所关心的,只是他这位好友玄寂。
“不要哭,不许哭。”他认真道,“起来,跟我走,我带你去打秘境!打名剑!”
你不会的,我教给你,你不懂的,我告诉你。你不笨也不傻,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厉害的大和尚。
玄寂哭得像个受了伤的小猫。唐糠裳给他擦着眼泪,让他再强大一点。
你该是自信而闪光的,睥睨众人的存在。而不是这样庸庸碌碌,为别人低到尘埃里,埋没那样璀璨的自己。
“我会一直都在。”
我亲爱的大师,请你做你自己,请你为自己活在这世上,也请你好好爱护你自己。
拿得起放得下的确是件难事,可又好像并不是难事。
“我热爱的,永远是内心自由强大,自信闪光,为自己走在世上哪怕隅隅独行之人。”
不是谁为了谁连自我都放弃,并且歌颂自己,也不是谁跟谁的爱情有多惊天动地。
“此心该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