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水路行的很快。大约清晨的时候,船只就到达了白龙口,在码头处停了下来。
阿荼将钱结算给了船夫,转身等着袁峰,欲同他一道下船。袁峰见阿九还未醒,便去船舱里喊他。他摇晃着阿九,说到地方了,要他起来。阿九意识还有些昏沉,努力摇晃着头,显然没有睡醒。
而在外面,阿荼正等着,忽然有一只鸽子扑棱棱飞了过来,落在了他肩膀上。那鸽子的脚上绑着纸条,被阿荼接下来,展开看了看。
但接着,阿荼的脸色就变了。
等到袁峰拖着阿九出来,预备介绍他给那毒哥认识时,却发现岸上已经没人在了。阿荼居然走了,也不知是何时走的。
“大师,你找那个毒哥啊?”船夫系着缆绳道,“他收了封信,好像挺急的,说自己先走一步,晚些时候要是有需要,你就去什么……药王谷找他。”
袁峰点头,谢了船家告知。他和阿九一道走上岸,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想着找一处地方先吃点东西。
但阿九却逐渐清醒了过来。
“毒哥?”他冷冷道,“我只是睡了一会的功夫,你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只是路过,是个好人。还说我们有事可以去找他。”
“说了你就信,倒是很好骗。”阿九道,“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哎呀,别纠结这个了。我快饿死了,赶紧去找个馆子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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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袁峰所想的那样,白龙口是个可怕的地方。除了有抓马的,还有插旗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袁峰觉得自己可能会招架不住。
所以他表示,我们还是早点去五毒吧。阿九很赞同。但是他说,粮食已经吃完了,只怕要先去储备一些干粮才行。所以先吃点东西,买点干粮,然后再走吧。
袁峰被他一说也觉得饿了。于是他赞同了阿九的方案,挑了车夫旁边的铺子,准备好好吃一顿就走。
这地方不繁华,也没什么特色菜,勉强果腹而已。好在小店招待得不错,菜品也可以,还能将就。
“两位客官,要来壶酒吗?”店小二招呼着,“我们这有上等的桂花香,白龙口独一家!”
“好啊,你去拿吧。”阿九道,“大师来一坛否?”
“不喝了吧,”袁峰婉拒,“万一有蒙汗药,你身强体健不怕倒,我这羸弱的就被迷晕了。”
“客官说笑了,”那小二笑道,“咱们这地方偏僻,寻常商贾都不走的。更何况这里高手如云,我哪有那个胆子下药啊。”
袁峰看了看周围,觉得他所言倒是不虚。
“这倒是。”他点头道,“不过这地方偏僻,想不到人倒是不少。”
“客官是新到这吧?您有所不知,这地方虽然偏,但是出好马。”小二道,“这不,四方高手就都为抓马而来了,也连带着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了。而且您看这周围坐的,哪个不是狠角儿。二位客官可得小心点,别惹到他们了。”
袁峰听他这么一说,才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人。果然都是些面色不善之类,或者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这一下看得他心慌,赶紧坐直了当看不见。
“别聒噪了,赶紧去拿酒吧。”阿九突然道,“否则就只能喝你的血了。”
店小二听得一头冷汗。他急慌慌地跟掌柜的要酒去了。袁峰质问阿九你吓唬他一个打杂的干嘛?阿九却说这人张口闭口又是高手又是狠角色的,听得厌烦,说的好像我们很手无缚鸡之力似的。
“你胆子也是够大,说买酒就买酒。”袁峰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怕酒里有毒,把你给迷晕了?”
“怕,但是我百毒不侵。你放心,就算有,那点药量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袁锋对此哑口无言。这时候小二上了几杯茶过来,于是他一边喝着一边偷偷观察四周,想着此时应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些食客龙蛇混杂,各个门派一应俱全。面善的,面恶的,脸上有疤的,甚至衣衫褴褛的。不过大家也都相安无事,谁也没注意到这边。
忽然地,袁峰听到身后传来了筷子的声音,连带着菜肴的香气也飘了过来。袁峰心想着这是什么菜这么香,就转头看了看。只见后面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一声不响,只是拿着碗筷在安静吃饭。
他没有带武器,看不出是什么门派,只看到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衫,是武人模样,背后背着一支暮春寒。他的头发是火红色的,扎起高高的马尾,上面装饰着金质流苏。
“红红红红红红发!!”袁峰语无伦次了,他用最低的声音对着军爷比比划划,“野野野野野野生的土豪!!”
“嗯?”
“这人真有钱!你看,后面有只野生的土豪!”
阿九却只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是个藏剑。”
“你怎么知道!”
“他的金镶玉气息溢于言表。除了那个金子山庄,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气质?”阿九道,“如果不是藏剑,谁能新衣服刚上市就买,谁又染得起最贵的红发,又是谁背着这么个桃花枝彰显侠骨柔情。他是个藏剑。”
袁峰对阿九的见解目瞪口呆,觉得哪哪都不对,但又无法反驳。就在这时,店小二把酒送上来了。
“上等的桂花香!三年陈酿啊!二位客官慢用!”
阿九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大师不来一碗?”
袁峰没有说话。他看了看酒,又看了看阿九,摇了摇头。
阿九也不勉强他,兀自灌了一大口,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酒……”
“这酒一般,对吧?”袁峰敲了敲桌子。
“你懂?”阿九抬眼看他。
“闻出来的。”
“难不成……你一个和尚,居然是行家?”
“不敢说行家,只是有点经验。这酒别说三年,三个月都不到。弄的桂花和高粱也是下等货,但是因为搭配的仔细,不懂酒的自然会以为是好酒。你喝出来了我挺惊讶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我出家前,我奶奶身体不好,总烧白酒喝。拿一个大碗,灌上药酒,加一勺糖然后用火一烧,火灭了之后把酒喝光。剩下一点沾着酒的糖底,她就拿勺子舀出来喂给我吃。”
“所以这酒确实不对劲。”阿九点头,“看来,我们还是着了道啊。”
他叹口气,拿起酒坛,嗙地一声扔到店小二旁边。坛子应声碎裂,瓦片四溅,酒飞溅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边。阿九则冷冷地盯着店小二,示意他过来。
店小二早吓得两腿发软,他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弯腰问着客官有何事?
“你拿下等酒糊弄人,该是活腻了。”阿九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下来,“竟敢用劣等酒打发你爷爷?”
“大爷,大爷饶命!”店小二吓得音都变了,“我哪敢拿劣等酒糊弄大爷,我们这真的是上等桂花香啊!”
“你自己过去舔干净!看看那是什么腌臜物什!”
那小二吓得连连求饶,但阿九哪肯放过他。这时候,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拍了一下袁峰的肩膀。
“吵什么吵。这店家的酒是好的。不过偶尔有手脚不干净的过路客,偷换了几坛子罢了。你们运气差,怎么能怪到人家头上来呢。”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红发藏剑居然说话了,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阁下这话是在挑衅了?”阿九半眯着眼道。
“不敢。我无意与您交手。”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这坛酒是好的,不如赏脸同饮,便放过那无辜之人吧。”
说着他将手一伸,抓住酒坛边口,一甩手就丢了过来。阿九抬手一接,已稳稳抓着坛口。他将酒倒出一碗,端起来尝了尝。果然是好酒。
但阿九只是冷笑一声,放开了店小二,拿起酒坛走到那人边上,将坛子拍在了他桌子上。
“您这酒,金贵,自己留着喝吧。”他冷言道,“我实在无福消受。”
那红发藏剑闻言,便朝着他转过身来。这回袁峰看清了他的长相,竟然是个容貌有几分邪佞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不算大,也不过二十上下。看了看阿九,又看了看袁峰,似乎有些意外。
“你……”
他盯着袁峰出了一会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竟对着袁峰微微一笑。
“原来是你啊。”他道,“不知……唐糠裳近来可好?”
听到这三个字,袁峰算是真的吃惊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认识唐糠裳?”
“跟他有过一段渊源,算是旧相识。”那人道,“只可惜……大约他早不认识我了。”
袁峰吓得跳了起来。什么渊源!能有什么渊源!唐糠裳那个风流炮到处沾花惹草,这这这,这个人绝对是他某个前情缘之一!
糖糖那个渣男,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情缘集齐所有门派,简直丧心病狂!不用说,这又是个被糖糖祸害过的人!
早先听唐糠裳说过,他的情缘里头有一个藏剑,年纪最小,但对他用情最深。袁峰只记得那个藏剑姓叶,具体叫什么一无所知。现在想来,只怕就是这个人了。
但是……自己和他应该没打过几次照面,怎么就被他认出来了?
“你居然记得我是谁?”袁峰有点佩服他,“你记性太好了吧。”
“从前常听唐糠裳说起,他有一挚友。也见过你的画像,自然知道。”那藏剑低下头,拿起桌子上的一碗酒,“昔时他常陪我喝酒,他酒量一般,总是酩酊大醉。明知不是我对手,却还是一意孤行。他说若常这般,也许就喝得多了。”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拎过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据说,唐糠裳从不先斩断情谊,都是旁人弃他而去。只有我……”那藏剑笑道,“竟是被他所弃。”
那藏剑仰头,闭着眼将一碗酒灌进去。接着松开手,酒碗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哎。袁峰在心里叹息,三糖啊三糖,你这个萝卜坑遍地的渣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炮。”他安慰那小藏剑道,“他不是啥好人,早断早干净。”
“大师既然是他挚友,能否告知我,为何他如此决绝?”那藏剑叹息着问。
“这……”
袁峰心说我怎么知道,感情这种事,往往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局外人怎么着都插不上手的。
“我本只是来此地碰碰运气,抓一匹绝尘。”那藏剑道,“不过能遇上大师,倒真是缘分,可以了却我多年夙愿。”
他抬起手,一柄重剑在他背后出现,沿着他的掌心慢慢倾斜到地面上。
“你想做什么?”袁峰后退了几步。
“我跟他,也算是万年仇人了。”那藏剑笑道,“我若想杀光所有他在意之人,不为过吧?”
不等袁峰说话,阿九早已挡在他面前。一杆长兵在手,被他甩向地面,划出一道重痕。
“动他先问过我。”
一旁的食客们都各自散开,走人的走人,看戏的看戏。反正这里常有人切磋,就算死了人也不意外。
“先报上名来。”阿九道,“至少得知道是什么人替你收尸。”
那藏剑闻言冷笑,眼神里闪烁着狠戾的光芒。
“你确定你打我,有优势?”
“愣头青,这里是白龙口。你若不报名,只怕就只能等你们庄花来收尸了。”
“你这野狗,再敢说一次试试?”
“瘟鸡,不想死,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方。那藏剑甩出轻剑,表情已经暴怒到狰狞。
“藏剑山庄弟子叶卿寒,今日求教了!”
他怒喝一声,朝着阿九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