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偏,虽是白昼,却十分幽暗,里面寂静无人。袁峰越走越觉得汗毛倒竖,然而他却没有退缩。
开玩笑,我是个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可以插兄弟两刀的人,怎么可能把兄弟丢下来自己逃。
糖糖糖,不要怕,阿爸来救你了!
他从巷子头走到巷子尾,别说一个人,半个人也没有。
……算了,还是不要有半个人的好。
他又从巷子尾走到巷子头,还是没人。
这就奇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糖糖被绑架,已经撕票了?那喊我来干什么……我又没钱。
他不死心,又仔细地在巷子里走了一遍,连石头缝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此事蹊跷,还是先离开为妙。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一般武侠小说里这种时候,主角准备离开时,一定会出现奇形怪状的家伙拦住去路。
袁峰的额头流下一大滴冷汗。
他马上转身要走,然后他暗骂了一声。擦,果然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了!
他看到巷子头站着几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就直截了当地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袁峰惊恐之下竟然也有些自豪。既然这种事一般只在主角身上出现,那这样说来自己也算是故事的主角喽。
既然是主角,那自己肯定不会死的。而且关键时刻绝对会有人救我,我不怕。
袁峰这样想着,感觉恐惧慢慢淡化了。他手向后想摸武器,却发现自己没带禅杖。
没办法,他只得扎稳马步,两手握拳,摆好架势警惕地看着那些人。
那几个人朝着他走了过来,有几个亮出了手里的刀。
袁峰看到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相同的墨色衣服,带着斗笠,看不出门派。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
却不知自己有几分胜算。
袁峰的体能一直不错,唐糠裳经常说他胸肌大无脑。而在这个世界里,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改变,真的有一股气在丹田流转。
他试着控制,气运丹田。少林武学硬派,非要硬碰硬,自己未必吃亏。
那些人渐渐靠近了。
袁峰正伺机逃跑,为首的几个突然冲了上来,朝着他猛然挥刀。他立刻躲开,刀擦着他的额角过去,险些划到他眼睛。
太危险了……!
袁峰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盯着那人的手,再下一击到来时弯腰闪过,起掌一记摩柯无量打在对方腰上,瞬间将他打出去几米远。
后面的人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和尚还有两把刷子。
但是他们前赴后继,仍旧像饿虎扑食一样冲了过来。
袁峰看准他们的方向和动作,弯腰弓腿,猛然发力,踢倒身边的人,躲开另一把刀,侧身一脚踩在墙上蹬起来,借力打力,握拳打飞跳上来的人,落地后就朝着巷口快速跑过去。
大街上有守卫,只要跑到街上就可以了。
可叹和尚腿短,没蝶弄足。他一路疯跑,那些人穷追不舍,围追堵截,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袁峰学着京剧里的样子,看准刀砍来的方向翻了几个跟头,做个假动作一下闪过前面的人,愣是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这样跑恐怕还真跑不掉。要是手里有武器就好了。
袁峰咬牙,突然看到巷子里有个破旧的扁担棍。
他就地一滚翻过去抄起来,口中念一声归去来,转身就朝着追来的人迎头一棒,直接将他打的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袁峰装酷道,“下一个是谁?”
有棍子在手,当时就底气十足。
人在极度的紧张和肢体动作中会不由自主的兴奋,就是俗称的打红了眼。
袁峰瞪着那些后面上来的人,心想着来吧,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干掉,打到你们老娘都不认得你。
巷子里骤然爆发了一场恶战。袁峰以一对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抄着棍子一通乱打,专往人头上削。
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章法,但那些人还真讨不到他什么便宜,互相僵持着分不出胜负。
“狗东西!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袁峰破口大骂,直把最近的一个打得鼻青脸肿,“给我把唐糠裳放了!不然我阉了你们!”
他越打越用力,棍子落在人身上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袁峰并没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狠,他甚至有一瞬间打算杀掉他们。
但就在恶战白热化之际,那些人却突然一愣,纷纷停下来看着巷子口,面露忌惮之色。
袁峰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以为有炸,也不敢回头。可忽然间,他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凉意。
这感觉十分诡异,袁峰抖了一下,迅速转头,看到巷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来得悄无声息。
那人身材高大匀称,穿着一身白色嵌墨色包边的锦衣,肩膀处缀着上等风毛。他背着镶纱的箬笠,垂着双手,左腿边趴着一条巨大的白色狼狗,戴着个小头盔,上面还竖着一支白羽毛。
袁峰打量着他,感觉到周围气流在逐渐停滞。眼看此人气质,就能料想他并不简单。
那个人却没有看他,眼睛只望着地面,神色十分平静,像是在想什么事。
在他身旁,那狼狗头盔上的穗子直垂到嘴边,它此刻正张着嘴吐舌哈气,口中獠牙锋利无比。
白衣人穿的衣服,袁峰立刻就认出这是件阳春白雪,自己很喜欢的一套。如今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竟觉得更精致了。
他不由得又打量起这个白衣男子。
此人看似安静平和,浑身却透着一种诡谲的戾气,说不上好坏与否,只觉得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但此时袁峰已顾不上太多了。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管他好人坏人,拦路的都是歹人!
“看来你才是重头戏!”他朝那个人吼了一声,“那你就给我闪开!”
他挥着棍子就朝他冲了上去。
就在他离白衣人还有两三步的时候,那人忽然抬起了眼睛。
他的眼珠由下朝上而动,看向了袁峰。
而白狼狗动都没动。
袁峰心里一惊,棍子已迟了三分。
眼见他已到近前,白衣人瞬间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他的棍子,手一抽就将它甩了出去。另只手拉住袁峰的手臂猛地一拉,瞬间把他从面前扯开。
袁峰这才发觉那群人紧跟在自己后面冲上来,显然是想利用自己一石二鸟。
那白衣人一言不发,空着的手指一挥一抖,一杆银枪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他扬起来向四周一轮,速度之快几乎看不见轨迹,但那几个刺客却立刻向后飞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见他们抽搐着,再无还手之力,白衣天策顿了一下,慢慢放开了袁峰。
袁峰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他,想来他并不是什么歹人,只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军爷。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的脸,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但总觉得……应该是已过而立之年。
只是这白衣人有些奇怪,脸色平静得可怕,仍旧和出现时一模一样。
整个过程里,他的神态竟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自己是遇到高手了。
袁峰立刻抱拳,学着唐糠裳的样子侃侃胡诌。
“贫僧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助。侠士雅人深致,桑弧蓬矢。贫僧敬谢不敏。敢问侠士尊姓大名?”
白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狼狗。
那狼狗很通人性,站起来跑到那些人身边,挨个嗅了嗅,叫了两声。
白衣人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就走。
看他要离开,袁峰吓了一跳。
“大侠!军爷!”他一边跑一边喊对方,“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白衣人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把袁峰落在了后面。
袁峰追不上,实在着急,想着欠人情不能不还,做好事要留名,他不留那就自己留,日后他来找自己也好说话。
“军爷!军爷请等等!”袁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我叫袁峰,法号玄寂,军爷日后有需要可以去少林寺找我!”
白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了袁峰一眼。
那眼神静得像一潭死水,袁峰刹那间浑身一凉,觉得那简直不是活人能有的眼神。
日光缓缓移动着,照亮了幽暗的深巷。
光圈落在袁峰脸上,他的面孔映在那人眼睛里,发着微微的光。
那人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金棕色。
袁峰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是不是见过你?”他上前两步问,“你……你看起来有点……”
说着说着,他就一下顿住了。他看清了那人的神色,非常恐怖,像是在看……猎物。
那种渴望,难以压制。
袁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急忙甩头。等他再看时,果不其然那人自然是那副平静神色,墨色的瞳孔死寂如旧。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袁峰,就转过身离开了。
袁峰愣了一会,急忙追到巷口。往来人群密集,已看不到那人踪影。
不知为何,袁峰心里竟觉得怅然若失。
他正站在巷口发呆,冷不防头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袁峰捂着头一回身,看到唐糠裳凶恶地瞪着他,看那模样像是要把他吃了。
“你个瓜娃子!啷个瞎跑什么!”他对着袁峰大吼,“瘟丧地秃驴,信不信我砍了你头壳!”
袁峰瞪着他,看到他好好的,没病没灾,没伤没血,突然老泪纵横。
他一把抱住了唐糠裳。
也不管那个人火冒三丈地想拉开自己,他只是想表达一下啊兄弟,你还活着,没缺胳膊少腿的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