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辨日月。他在颠簸中醒来，昏昏沉沉地想着这是在哪。耳边传来车轮声，头枕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身上还盖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他睁开眼睛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坐在车里。前面拉车的居然是个驴子，吐着舌头坚持不懈地去吃那根本吃不到的果实。身下的坐垫很软，披风把他整个人都裹在里面，舒服的不得了。
袁峰有些诧异，转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被薛九霄搂在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一同靠在车上。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坚硬的盔甲，换回了那套白色的风露霜华。这样一来，他就又变成了一个天然大暖炉。袁峰觉得还挺舒服的，就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风毛。
[醒了？]薛九霄问，[要喝水吗？]
袁峰摇摇头。他往披风里缩了缩，感觉到薛九霄也随之收拢了手臂。他觉得困意涌上来，打算再睡一会。
[你睡了快两天了。]他听见薛九霄说，[先养病，病好了我亲自送你回去。]
[你……]
[怎么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只要想找你，就可以找得到。]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乖，睡吧。]薛九霄轻声道，[我陪着你。]
袁峰笑了，点了点头。他靠着薛九霄，不一会又睡着了。
他自己也发现，只要跟九哥在一起，心情就会好很多，事情也会少很多。
又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袁峰隐约觉得有些冷。他睁开眼睛，发现举目都是冰雪，也不知是在哪里。自己的手中却不知何时握着一个暖炉，薛九霄依然在他身边，眺望着茫茫雪景出神。
这种冰天雪地的，自己却缩在车上赶路，想想倒是还挺舒服。
袁峰感慨着，打了几个呵欠，又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他却忽然又睁开眼帘，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哥哥，我们要去哪？]他问。
[去长安。]薛九霄道。
袁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长安，想问还来不及问，薛九霄却将头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生平第一次，袁峰觉得他在端详自己。
不同以往的茫然或是思虑重重，这一次，很认真，很专注，就这样一直一直望着自己看。
[怎么了？]袁峰问。
薛九霄不做声，却忽然凑近了他，把袁峰吓了一跳。他的嘴唇就停在袁峰的嘴唇不远处，只需再近一些，就可以触碰到他。
他的气息太近了，带着阵阵雪气，让袁峰的瞳孔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推开他还是闭上眼睛，又或者，就这样僵持着，看谁先退开。
但紧接着，他非常直接地看到，薛九霄的瞳孔逐渐变成了金棕色。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过了好一会，那抹金色才慢慢从眼中退去。
之后他也远离了袁峰，仍旧坐在旁边，转头去看雪景。
袁峰正垂头想着他怎么了，一只手却伸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一下子将他拉到了怀里。
困意渐渐席卷而来。他枕着薛九霄的肩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九哥，你记得这些事吗？”袁峰站在魂虚之外问。
“记得。”他身旁的杨九天道，“怎么，你忘了？”
“我忘记了。”
的确不记得。记忆有缺失，这让袁峰产生了一些不安的思绪和怀疑。
但他没有出定，而是继续看了下去。
*********
这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仰头便是巍峨的城门和训练有素的士兵。看样子，这八成是到了长安城了。
薛九霄不在车上，他下了车，正在与马夫交涉。袁峰掀开披风，跳下车来。薛九霄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有点意外。袁峰却想着没病不能装病，这几天下来觉得自己都瘦了，好不容易好了，得活动一下筋骨。
[这就是长安城吗？]袁峰有点兴奋，[天子脚下！真是气派啊！]
薛九霄拾起披风，重新披到了他身上。
[病去如抽丝。自己小心。]
他寄养了驴子，带着袁峰走到城中，寻一处客栈歇脚。天色晚了，长安城宵禁十分严格，向来无人敢造次。袁峰听话又懂事地跟着他上楼进屋，薛九霄只开了一间房，还指名要了一间隔音最好的。
他要隔音的干什么……袁峰一头冷汗。两个大男人住店，难道还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不成。他战战兢兢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木讷地看着薛九霄，一脸疑惑。
薛九霄关上房门，四处看了看，又抬手敲了敲。确认之后，他将行李放在桌子上，转头看着袁峰。
[衣服脱了。]他冷漠地说。
袁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
薛九霄没说话。但接着，他扯开了自己衣领。袁峰吓尿了，什么意思，他这是想让我占他便宜？！
[九哥，这样不好……]他脸红心跳，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薛九霄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了他自己的衣领里。袁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想过……九哥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勾引自己！
看来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了。袁峰叹了口气。他到觉得没什么，只是自己没经验，只怕苦了九哥了。这样想着，袁峰心一横，朝着薛九霄走了过去。
不过真看不出来啊。这人外表一脸的生人勿近，原来其实是个如狼似虎的。袁峰有点紧张，他吞了两口唾液，上前按住了薛九霄的肩膀。
[我会对你温柔的。]他认真地说。
薛九霄对他没有防备，他的手从衣领里伸出来，摸出了一枚翠绿色的玉佩。
但下一刻，他就被袁峰嗙地一声仰面朝天按在了桌子上。
[……你想干什么？]薛九霄有点吃惊。
袁峰也愣住了。他看了看薛九霄，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玉佩。那玉佩挂在他脖子上，想来他刚刚摸来摸去的是在找玉佩？！
[你想干什么啊！]袁峰也吃惊了。
[给你刮痧。]
刮痧！袁峰当时就怒了。
[我真是……！]他气的七窍生烟，抓过薛九霄就揍了两巴掌，[刮痧你不一开始说明白！我打死你！]
[我会对你温柔的。]薛九霄淡淡道。
[这特么是我的词！！]
刮痧，中医认为是用来活血化瘀、驱邪排毒的一种疗效法。而玉石具有润肤生肌、清热解毒、镇静安神、辟邪散浊等作用。其质地温润光滑，便于持握，触感舒适。因此袁峰此时的状况，倒是还的确适合刮痧。
袁峰对此并不陌生，以前小时候生病发烧，都是姑姑拿个硬币给自己刮，刮得后背跟被揍过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疼得死去活来。虽然他不厌恶刮痧，但是也绝对不喜欢。所以薛九霄说出来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拒绝的。
[九哥……]袁峰坐在床上，死死捂着自己的衣领，[你就放过我吧……]
[这玉佩是薛氏祖传的。]薛九霄道，[不会太疼。]
[祖传的就不疼了？什么逻辑！我拒绝！]
[治病重要。]
[我不！]袁峰抵死不从，[我喝药！多苦都行！我不刮痧！]
薛九霄站在他面前，犹如泰山压顶。袁峰被他看得胆战心惊，气势先弱了三分。他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这颗好白菜马上就要被他给炖了……
他还想再挣扎一会，实在抗拒不了再屈辱服从。但是薛九霄显然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他弯下腰来，挡开袁峰的手，不顾他的反抗，直接揪住衣领顺势一扯，就如同剥笋一样手法娴熟。
[你这是扒过多少人的衣服？]袁峰被他的轻车熟路惊呆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军爷！]
[我只是这么多天一直在帮你换衣服而已。]薛九霄道，[习惯了。]
袁峰连反驳都来不及，薛九霄已经扒下了他整个外套，直接丢在一旁。袁峰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薛九霄双手一推按住，背对着他动弹不得。
[身材不错。]薛九霄淡然道。
袁峰听到了陶瓷瓶子的声响，接着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这是啥！]袁峰的手抓着被褥，快要吓尿了，[清凉油吗！]
[万花油。]薛九霄一边说着，一边将它涂抹开，均匀地抹在袁峰的后背上。
他的手法很有力道，混合着油为他疏通经络。但袁峰觉得非常别扭，让他有点想要钻进地缝里去。
[九哥，那啥……你悠着点……]
[嗯。]
薛九霄抹完了万花油，将玉佩从脖颈上摘下，挽起袖子准备给袁峰刮痧。玉佩低着袁峰的颈椎，被他娴熟地刮下了第一道红印。
[呃！]袁峰龇牙咧嘴，[疼死爹了！要不还是算了！]
[这已经是最轻了。]薛九霄一边说着，一边又划了一道，[再轻，就没效果了。]
他一把接一把地刮着，袁峰却开始嗷嗷大叫。他扭动着脊椎想躲，薛九霄却直接按住了他的腰椎，立刻他就动弹不得。袁峰气得咬牙，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开花了。
[疼疼疼疼疼！]每刮痧一次，痛感就加深一分。袁峰一开始勉强忍着，到后来就疼出了眼泪，[九哥！住手！要死啊！你放过我吧！]
[忍一忍。]薛九霄轻声说着，用玉佩压着袁峰的经脉，[坚持住，三，二，一。好。]
接下来薛九霄就一直如此，刮几下，然后再推经络，嘴里念着数字，让袁峰坚持。他这样做的确有效果，因为有了节拍，所以真是把他刮得很有节奏感。
袁峰好不容易适应了一点之后，他却又开始刮袁峰的后脖颈。脖子上的经络是最痛的，把袁峰刮得哭天喊地。
[九哥！我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啊！]袁峰又哭又闹，[你公报私仇啊！你狼子野心啊！你不是个好军爷！救命啊杀人了！]
薛九霄对他的讨伐声充耳不闻。他只是一门心思刮痧，任由袁峰连哭带骂，凄惨无比。
[我错了！呜呜！我以后听话！我啥都听你的！好九哥！我不刮了！]他哀求道，[九哥啊！你看我这么惨你忍心吗！]
[忍心。]
袁峰气得想咬他，薛九霄却突然重重在他背上按了一下。当时袁峰简直想跳起来把他打翻。
[你这是谋财害命你知道吗！]袁峰哭得锤墙，[你骗了我！还一百块都不给我！]
薛九霄俯下身，贴近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轻道。
[放松。]
他的声音很低，袁峰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耳朵都酥了。他试着尽量听话，薛九霄则揉了揉他的脖颈。
[不要憋着一口气。吸气，呼气。]他对袁峰说。
袁峰照做。之后薛九霄终于刮完了，收起玉佩，转而给袁峰捶打了几下，算是完事。
折磨终于结束了，袁峰摊着动不了，觉得自己半条命也没了。他无力地趴着，偶尔抽抽鼻子。
[九哥，我觉得我病得更厉害了……]
薛九霄不说话。他擦干净玉佩，重新挂在脖子上。然后他拍了拍袁峰，熟练地给他推拿了一番。
袁峰满意的直哼哼。
[你哪学来的这些手艺？]
[民间土方而已。]薛九霄道，[带兵打仗，过于艰苦。不得不学些技巧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这个词用得好。]袁峰睡眼惺忪地朝着他竖起大拇指，[我熬不住了……我要睡觉……]
薛九霄点点头。他放开袁峰，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安心睡觉。
[九哥，过来。]袁峰睡眼朦胧地拍了拍床榻，[陪我睡。]
然后他听到了脱外袍的声音。薛九霄躺到他旁边，袁峰立刻抱住他，舒服地趴在这个大暖炉的胸口上昏昏欲睡。
[这手感……]袁峰闭着眼伸手拍了拍他，[有点想吃几口……]
[想不到大师是吃人的。]
[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袁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睡觉！]
他的手搂着薛九霄，不一会就睡着了。在意识陷落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一只手，将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指缝里。
他的手搂着薛九霄的腰，不一会就睡着了。在意识陷落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一只手，将手指扣进了自己的指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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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虚之外，现世的袁峰看着这历历在目的画面，忽然转头去看他旁边的杨九天。
如他所料，杨九天也在看，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看着莫名有些狡黠。
“你可真坏啊。”袁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杨九天道，“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这样做。”
但袁峰却靠近了他。
“哥哥，”他道，“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
“是啊。”杨九天却对他一笑，“那个时候。”
私心满溢，看起来冷冷清清，实则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引着你，思量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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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