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两大块，一块年轻人多，卖潮玩和旧货。一块大爷大妈多，卖古玩字画。后面那块你走路留神，把东西踩坏了，上面画着奥特曼都敢讹你是南宋出土的。”
“不过我也没这个点儿来过，所以说……”
天还黑着，是凌晨最冷的时候。姜奇妙把外套使劲裹了下，跟在赵大卫身后，步入了两只石狮蹲守、刻着“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影壁。
相比于周五刚下班到12点闭市的拥挤和火爆，这个更纯粹的潘家园夜市里人流略微稀少。灯都不算亮，只照东西，不照人脸。按赵大卫路上那意思，是早年家道中落的达官显贵们来这儿变卖家产时留下的规矩。
摊位有的冷清，有的也挺热闹。姜奇妙走过一位戴了一胳膊手串的光头，又走过一位身挂葫芦的罗汉，以及一组互相辱骂的店主和客人——一个嚷“不卖别踏马碰”，另一个嚷“你丫会不会做生意”，于是又骂“卖狗也不卖你这孙子”……
姜奇妙：……
她硬着头皮一直走，终于走到了一个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雕像身边。赵大卫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开始捣鼓，姜奇妙辨认了好半天，终于看出来了。
这是个黄鼠狼，在阴间文化中又称黄皮子，会在坟间地头和人讨封的黄皮子。根据雕像前面的介绍，此物现在是潘家园的吉祥物。
气温越来越低，姜奇妙抱着手臂在一旁冷酷地站着，决定接下来看见任何荒唐的东西都不表现出惊讶。
然后她就看见黄皮子冲自己眨了下眼。下一秒，姜奇妙脚底一空，整个人“扑腾”一下，坠进去了。
*
这是姜奇妙成为龙契者以后受过最重的伤……行凶的是赵大卫。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都是唉声叹气，姜奇妙觉得自己尾椎骨差点被摔裂了。她的疼痛在发现旁边明明有个梯子时变成了愤怒，赵大卫连忙解释：“哎我真太久没来了，我忘了给咱俩调整站位了——ber你别瞪我啊！我一文职，我够可以了！”
愤怒时背诵文本能让理智回归，姜奇妙闭了会儿眼，开始在心里默念自己能想起来的、原著里对吐真剂的回忆：
吐真剂……只需三滴就能让人说出内心深处的秘密。这种药剂的配置时间长达一个月，流程非常复杂，原料包括珍稀魔法生物绝音鸟，成品售卖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吐真剂涉及个人的尊严与**，它的最终目的是强迫服用者说出真相，使用它必须得到官方许可……
赵大卫一事做错，此刻正在前面鞠躬尽瘁地找路，争取不再把姜奇妙带沟里或者带坑里。而姜奇妙本人回忆完吐真剂的信息，心里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她犯法了。
这魔法药水上市要审查，使用也要得到官方许可。事发如此突然，姜奇妙当然不知道怎么得到官方许可——中国有魔法部吗？
“咱们有魔法部吗？”于是她问前面带路的赵大卫。他此时正在魔法集市中穿梭，每一个摊位都用五颜六色的布料撑起一座座的平顶帐篷，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尖顶两侧又挂着橘黄色的小玻璃灯。
“咱有，”赵大卫回头说，“但是咱从来不干涉其他魔法部内政，所以基本没咋掺和这些事。”
“哦。”姜奇妙说。
那看来她也找不到什么规章制度去走流程，毕竟咱们根本没掺和。姜奇妙迅速完成了内心的自洽，她又无罪了。
毕竟是黑市，产品大部分都没有经过审查，两人只能在三无里面找三无。直到走到集市最深处，姜奇妙终于发现一家魔法药水专卖店，老板是个年轻女巫，魔药瓶子在胡桃木柜子里分门别类的摆放，瓶身甚至贴着带有店铺商标的标签，已经是集市里难得一见的正规感。
姜奇妙从标有“吐真剂”的魔药柜里拿出一小瓶，又被另一侧某种金色药水吸引了视线。她看了一眼标签，迅速做出了购买的决策——这个柜子里摆放了几小瓶福灵剂，斯拉格霍恩教授和D.A. 里的许多成员都靠这瓶药救过命。
“这个巨贵，”赵大卫提醒，“而且你是花人民币，你没兑魔法货币，你付款的时候还得多交8%的税。”
“你这个帮我去和副部长打报销报告。”姜奇妙这回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请求。
两小瓶魔药，麻瓜货币的售价可以高达1679，唯一的优惠是付款过1600可以再任选一款魔药的试用小样。姜奇妙仔细看了看小样柜的标签，发现一瓶叫做振奋剂（Wiggenweld Potion）的魔药试用装，可以唤醒陷入魔法沉睡的人——她迅速选中了这一款，准备拿回去终结自己“昏昏倒地”过长的效应。
黑市只收现金，姜奇妙出门前把家里翻遍才凑出2300，好在没超额。拿到魔药让她松了口气，等待老板打包的时候，便开始观察架子上的其他魔药。
这家魔药店被老板布置得像是在卖香水，魔药一瓶一瓶的，在贴墙的架子上摆好，每一个隔间下面都附有药水名称和功能介绍，以及成分。姜奇妙很敏锐地注意到，架子右侧，有两排居然都空了。
是什么很紧俏的药水吗？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才发现，这两排被买空的，都是复方汤剂。
昨晚刚被复方汤剂骗过，姜奇妙对这款药水变得很敏感。她立刻转过头，问：“老板，你们复方汤剂卖得这么好啊？”
女巫老板抬了片刻头，冲她笑笑，语气也意外：“是，来了一个客人，全都打包带走了。”
“是么。”姜奇妙语气略显微妙，她似乎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不过老板很快就把她采购的魔药打包好递给了她，叫姜奇妙来不及细思更多异常。
吐真剂到手，现金还剩621，姜奇妙想着大量复方汤剂被买走的事，出集市时明显有点走神。
黑市里的东西千奇百怪，姜奇妙在一处写着“进口！韦斯莱魔法工厂真品！”的玩具店门口站了片刻，也不知道是韦斯莱笑话商店真的已经干到工厂级别，还是这个摊位在借用概念。不过柯默说过，魔法世界的巫师并没有那么把《哈利·波特》里的故事当真，看的人也不多，那这处明显针对巫师的黑市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造假……
姜奇妙在玩具店前揣起了手。她想起哈利·波特是韦斯莱笑话商店最早的天使投资人，这都干成工厂了，不知道他作为大股东已经赚了多少。可见光是勤劳肯干是发不了财的，甚至当救世主拯救世界也是没有实质进账的。人，要财富跃迁，还是得靠钱生钱。
当然，钱生钱的前提是有可以生钱的钱，姜奇妙目前缺的是这个。一想到这里，她就对节省个仨瓜俩枣丧失了动力。正巧玩具店旁边有一个卖魔法披风的，老板声称这批披风由新西兰毛利女巫手工编织，穿上可以大大缓解施咒时消耗魔法导致的疲劳，男女同款，售价只要1599。
姜奇妙揣着手把脑袋扭过去，和她说：“我就621，能拿拿一件，不能拿算了。”
女巫面露难色，赵大卫站不住了：“你生抢啊？”
姜奇妙扭头就走，老板大喊道：“哎算了！我赔本卖给你了！”
赵大卫：……！
*
披风捏上去有种羊绒掺了桑蚕丝的柔软亲肤，就算没魔法非手工，这个价格也是很值得的。姜奇妙买下来，一方面是想还柯默那根魔杖的人情，另一方面也是她不想继续挨冻。两个人从潘家园出来又打车回家，姜奇妙盖着披风在后座睡了一路，魔法起效，居然真的缓解了她彻夜未休的疲劳。
休息可以有效地梳理人大脑里储存的已知信息，姜奇妙睡得半梦半醒，醒的那部分很快思考出了新的脑回路：
蜘蛛人张经理袭击在前，她之前心里其实一直默认，这个假柯默的身份绝对和代理者有关。
但那条[龙契者，来见我]的无名短信又明显暗示着，周围还存在着一股一直注视着她的力量，所以也不排除，这个假柯默是喝了复方汤剂的无名氏。
那么。
问身份，问目的，问从哪里得到柯默的头发。
车终于开回了姜奇妙所住的老破小区，又开进了她所住的老破单元楼。从楼下望上去，六楼的阳台窗台和楼顶的天台，在清晨中都如此宁静……平常……谁知道它们这两周都承受了什么！
姜奇妙从后座上爬起来，把披风抱到自己怀里，不胜唏嘘。
时间实在太早，小区里依然空无一人，连晨练的大爷都还没开启热身。唯独路上堵了辆快递车，使出租只能停在离单元门较远的位置。
姜奇妙和赵大卫一前一后地下了车，开始往单元门的方向走。然而迈开腿没两步，姜奇妙忽然觉得不太对。她本能抬头，完全是靠直觉往楼上看了一眼。
……
“大卫。”姜奇妙忽然原地站住，语气茫然。
赵大卫和她一样，在车上补了会儿觉，两个人都处在刚睡醒的迷茫里。人迷茫的时候，看见荒唐的东西，就很容易觉得自己在做梦。
果然，赵大卫抬起头后，声音也变得像在做梦一样。
“这啥啊。”他问。
姜奇妙又盯着楼顶的那根正在不断往上抽拉的绳索，和那个被绳索牢牢绑住的、熟悉的集装箱、看了两秒钟，终于幡然醒悟一般，反应过来了！
“我龙！”
她大吼一声，精神抖擞！
“有人偷我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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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龙契者之怒（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