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默的声音一出来，姜奇妙明显松了口气。如此宝贵的通话时间，电话中却是一阵短暂的彼此沉默。
柯默先动了下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你怎么还没睡？”他语气意外，“按时差……国内都凌晨了吧？”
“哦，对，我，那个……”
姜奇妙发出了一些不连贯的语气词，听上去像在组织句子。当然，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也是自己扯谎之前的一种表现。
地上瘫着的人可谓一动不动，她刚才也是从魔杖里调用柯默的魔力喊出的【昏昏倒地】。姜奇妙一边捏着手机，一边又用脚把面前的“柯默”翻了个面，蹲下来仔细研究对方的五官。
不愧是复方汤剂，真是……以假乱真。
要和柯默说吗？她还没想好。她要是想好了再打电话就好了，但是她施咒后的第一反应，的确是对此人获得柯默头发制作药剂的方式产生了很大担忧。
虽然他这种傲罗出身的巫师很难被绑架，但万一呢？这通电话让姜奇妙确定了柯默的安全，然后就该……然后呢？
假柯默躺在地上，真柯默在电话对面。姜奇妙最后摸了下鼻子，说：“是，我临时有点事，在家里加班。”
……给魔法世界加班也算加班吧，她都连着三个周末给魔法世界加班了。
“这样啊，”电话那头笑了笑，“我也在加班。”
“哦，所以……你的情况是可以用手机的啊，”姜奇妙话筒里的声音忽然变得语气不明，“我担心你不方便才不找你，那你这周也……”
“不是！”柯默立刻解释，并在瞬间意识到姜奇妙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我今天比较特殊，刚找到机会开机。我之前都在……我那个地方……”
“那你开机了也没找我啊。”
“我一分钟前刚开机……”
“我一打语音你就开机，这么巧。”
柯默：“……”
另一边，姜奇妙低头看着昏昏倒地的假柯默，忽然没什么好气地又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得面翻过去，重新平趴在地面上。
“我这边工作还没处理完，”姜奇妙继续以假乱真地说实话，语气略有低落，“那我继续处理了，你也继续加班吧。”
柯默：……
他赶在语音挂断之前很凄惨地追问：“我真的是刚开机……那不说别的了吗……”
姜奇妙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善良。
“对，还有一个事提醒你。你以后保护好你的头发。”
“……什么？”
“保护头发！”姜奇妙盯着那个趴在地上的银发不知名人士，一想到他通过某种手段搞到柯默的头发用来做复方汤剂，就变得语重心长，“我听说英国的人上了年龄就秃顶，头发咔咔往下掉，这多危险啊……你以后注意一点，知道了吗？”
柯默：……………………？
“挂了，我超忙。”姜奇妙说。
语音短暂的“嘟”了一声，空白的对话框里多了一个语音通话的小绿条。那对话条好短。
就像柯默现在的血条。
*
扪心自问，姜奇妙觉得自己刚才可是一句谎话都没说。（给魔法世界）加班是真的，（给魔法世界的）工作还没处理完也是真的，超忙更是真的。
火龙魔杖施出了第一个咒语，柯默存在魔杖中的魔力流经木雕的火龙身体上的所有鳞片弧线，又顺着尖端发射，这种类似唤醒的过程让胡桃木的表面浮现出一种特殊的光泽。
其实姜奇妙施咒的时候心里完全没底。虽然柯默说了，就她小学拿着筷子到处戳人那么……那么施，而且他储存魔咒的时候肯定也有一些处理，让她可以凭借咒语调用魔法，而不是像巫师一样经过练习……
姜奇妙百忙之中突然联想到：柯默想得这么周到，她刚才对柯默的态度可真是恩将仇报。于是她又拿出手机，发了一个[对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注意隐蔽自己]过去，继而继续开始思考眼前的困难。
（同一时间，南半球的柯默看了一眼手机：我又活了。）
反正她这第一个魔咒是施出来了，威力还不小。假柯默看见她掏魔杖的瞬间，神色是控制不住的意外，意外中又夹杂了几分对她魔法能力的质疑——
下一秒，他就被一道火花四射的【昏昏倒地】击飞，后背重创在姜奇妙门边的墙面上。
姜奇妙不知道这道昏昏倒地的昏迷时长有多久，她也不打算再在这个假柯默身上使用更多魔咒——第一道咒语的消耗让她对魔杖的“电量”产生了实感，目前还剩四个咒量，她得省着用。
她又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的决定是先给赵大卫发了个消息，然后从床底下找出两根搬家时候用来捆行李的绳索。姜奇妙完全不会绑人（正经上班的无人会），于是她只能凭感觉，怎么结实怎么来。绑严以后，她又找了一个外卖袋子，把假柯默的头给扣上了。
真是一个标准的人质造型，标准到赵大卫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以后，进门第一句话是：
“——姐，你俩谁反派啊？？”
假柯默脑袋还被扣在外卖袋子里，结结实实被绑在阳台旁边的一根管道上，复方汤剂的效应结束没有不确定，但昏昏倒地的余威显然还在持续。
都一晚上了，姜奇妙觉都没敢睡，正蹲在茶几旁边吃早饭。昨晚随着假柯默被咒语击飞，赵叔叔给的豆汁都撞碎一瓶，姜奇妙痛心不已，今早就把剩下那罐就着面包切片喝完了。
“你对我要求什么？”姜奇妙一晚上没睡，脑脊液也没刷新，特别易怒，“我一个保险公司的人力，我能干什么？那你说怎么弄！”
“我也不知道，”赵大卫特诚实，“我纯文职，涉猎一点神秘事物，别的不会。”
姜奇妙看起来脾气很差，红毛半翘，赵大卫只能耐心等她把早饭吃完。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走到阳台上，蹲到了那个背靠管道、头戴外卖袋的人面前。
“复方汤剂？”赵大卫口头确认。
“嗯，”姜奇妙说，“你看失效没？”
外卖袋子被一把抓走，袋子底下的人头发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柯默那头典型的银白发色了，而是恢复了正常亚洲人的纯黑。但他的五官仍然维持着柯默的样子，让人很难揣测这伪造皮囊之下的真实身份。
赵大卫：“这得昏多久啊？我晚上就得飞伦敦了。对了……”
他转头看姜奇妙：“你那魔杖里头是柯默给你分装的咒力？”
“对。”
“那完了，”赵大卫揉眉心，“他施的咒一向劲儿大，够呛下午醒过来。”
姜奇妙继续蹲着，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吃早饭让她稍微刷新了一些脑脊液，情绪也没那么暴躁了。她把下巴搁在胳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怎么会这样呢？正如五分钟前所说，她一个保险公司的人力，何以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呢？看来，除了养龙这种畜牧型的死板工作，龙契者还得具备处理突发危机的能力，姜奇妙对皇冠的重量有了新的认识。
“我看过一些电视剧，”思考了一会儿，她对赵大卫说，“一般把人抓了的下一步，就是……刑讯逼供。”
赵大卫：……
“我打哈利波特手游的时候学会了怎么喊钻心咒，咒力存在魔杖里，喊就能用。”姜奇妙说。
赵大卫：…………………！
姜奇妙：“但是我不能用柯默的魔力干这个。”
赵大卫：。
计划峰回路转，使赵大卫打消了对副部长汇报龙契者有黑巫师倾向的想法。然而不过半分钟，姜奇妙又开口了。
“但是我觉得逼供这个思路没有错。”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揉太阳穴，揉了一会儿又开始揉眉心。常年从事文职的赵大卫心惊胆战地蹲在一边，预备好心态，静候姜奇妙接下来会说出何等反派言论。
突然！龙契者睁开了眼——龙血使得她的眼睛从某些角度看上去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带上一些发色的猩红。
赵大卫后背一凉。
“吐真剂，”姜奇妙声调微扬，把目光猛然转向他，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也变回黑色了，“大卫，我要吐真剂，你能给我弄到吗？”
吐真剂——哦，吐真剂啊！大卫狂松了口气。别弄黑魔法啥都好说，他带着姜奇妙的要求低头回忆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我还真能给你弄着。”他说，迅速地站直身子。
“天还没亮，亮了就散了，”从惊恐中回过神的赵大卫，语气变得火急火燎，“快，我带你过去。”
“……去哪儿？”姜奇妙被他一把拽起来。她晚上没睡，刚才又蹲了半天，一下站起身，血糖没跟上，眼前瞬间一片黑。
她在这一片漆黑里，听到赵大卫嘴里吐出一个她又熟悉又陌生的地名。在此之前，姜奇妙都没想到，北京居然会有这种离谱的地方。
“——潘家园儿魔法黑市！”
赵大卫的京腔无比嘹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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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龙契者之怒（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