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首先转头看向珀尔,但是没能来得及看清女孩的表情。
在魔力交织的光线中,那段属于历史的时间飞快的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在加速,人群、场景、光影、感觉很奇异,周围的声音像是被压缩的磁带,混乱变形无法辩听……
在很多个闪片过后,纽特终于看到医务室排列整齐的白色床铺,躺在上面的那些全身僵硬的学生,以及站在病床边的年幼珀尔。
她正低头靠近朋友的脸边,表情很安静,眼睛和眉毛都一动不动,就像孤儿院里受欺负时一样,珀尔从小就很会忍耐。
纽特的心脏开始不舒服地抽动起来,并不仅仅因为珀尔,还有那些躺在病床上皮肤僵硬灰白的孩子们。
旁观是件让人痛苦的事。他能看见事态糟糕,更明白糟糕的绝不止步于此。
这感觉很熟悉。
因为有很多时刻,就像此刻,他重温着同一种感受。
无法克服的,纽特的心脏往下沉,开始想起莉塔站在塔楼上忧郁的神情,忒修斯充斥着无奈的愤怒,以及东线战场上那些近在咫尺却于瞬间黯淡的眼睛。那些翻涌在记忆里似乎永远也无能为力的事。
他们在珀尔边上。邓布利多沉默的低头俯视病床上那些被石化的学生,可怜的孩子们都是一动不动,呆滞的眼睛大大的睁着。
这一双双眼睛见证过凶手。
很难想象他们当时的感受。
“孩子们没有生命危险,据我所知曼德拉草可以解除石化。”察觉到什么,邓布利多侧过头。纽特看到那双洞悉所有充满关怀的蓝眼睛。
“要来块糖么?我还剩一点。”
纽特下意识摇头:“不,谢谢。”他低声说。
“痛苦处总会藏匿希望。”年轻的邓布利多——尽管很不想这么说,但纽特必须承认年老版的教授更令人印象深刻——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像是还在上学那会儿充满鼓励的拍了两下,继而温和的眨眨眼:“尽管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
希望。
这个词汇珀尔对他说过,他对珀尔也同样说过。这当中似乎掺杂了等量的美好和悲伤。
“我明白。”纽特说:“我明白这个,教授。”
他的眼睛并没有从守在病床边的女孩身上移开。
他非常的相信,无论任何境地都不放弃希望,愿意一生都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珀尔的出现让他相信这世上有更多人能够心存善意。
但乐观积极的态度并不生来就为了迎接苦难。
总有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缘由让其他的生命感受痛苦。他终于没法变得如忒休斯所希望的那样合群一些,他选择远离人群,因为不擅长帮助别人,也做不到无视痛苦,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早更快的避开。至今为止,他依旧这样想,他依旧无法接受这些。
到今天,他再次感受到那种不具有温度的愤怒,像是火灰蛇寂灭前吐出的一口火屑。
“抱歉,教授,你是如何习惯的?”纽特终于这样询问。
而这问题太过冒昧,甚至刻薄——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年轻学者褐绿色的眼中瞬间浮现出巨大的愧疚。
邓布利多抬起眼睛,似乎想要回答。
答案并不重要,纽特这样想。因为每个人都在忍耐。
这时候——“赫敏!”
纽特松了一口气,看见两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然后到面前又一齐停下,死死盯着床上的女孩。
是哈利和罗恩。
这时邓布利多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了护送他们过来的一位女士。
至此,这位几乎遇到什么都能快速接受的教授露出了一个代表困惑的表情:“…米勒娃?”
感觉到他的困惑,纽特也看过去。
那是纽特在这段历史中看见的第二张熟识面孔。
麦格教授。
然而纽特脸上浮现出和邓布利多刚才一样的困惑。
因为对比这个世界的邓布利多来说,麦格教授看起来过于年轻了。这格外不合理,即便抗老魔药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出于自学生时代的习惯,纽特下意识去看邓布利多。对方和他一样的震惊,然而震惊并不能在充满智慧的白巫师脸上多停留一刻,邓布利多好像又找到了什么合理的解释,只是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我发现了一样东西。”珀尔从赫敏手中扯出一个纸团,这下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纽特意识到这是个重要线索,眼下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事。
孩子们凑在一起把它展开:“直视蛇怪的双眼会让人死亡,只有公鸡的鸣叫让它害怕——还有…赫敏写了、管道!”
“蛇怪!”红头发的男孩急迫的说:“我就知道,那可是赫敏!她已经找到答案了!哈利一直听到那个声音,可我们都听不见,因为密室里的怪物是蛇怪!”
哈利紧接着开口:“它通过管道可以随时出现在霍格沃兹的每一个地方。”
三个孩子互相瞪着眼睛消化信息。
“韦斯莱先生,请让我看一看。”一直留在旁边的麦格教授表情慎重,她拿走纸团:“直视蛇怪的双眼会让人死亡。”女教授顿了顿:“然而这里没有人死亡。”
哈利立刻说:“因为这里没有人直视了它的双眼,洛丽丝夫人是通过积水,科林通过照相机,而幽灵无法再死一次。”他顿了顿,皱眉疑惑的看向床上的赫敏。
“还有赫敏和佩内洛。”珀尔拿起床边的小镜子:“庞弗雷夫人说这是在她们身边发现的,我想,她们那时候察觉到危险,所以决定躲起来先用镜子看一看拐角。”
邓布利多说:“我会提前做准备。”
“我也会把它记载下来,写进书里。”纽特接道:“直视蛇怪双眼会死亡,间接对视则会石化。”他迟疑了一下:“麦格教授?”
“我有一些想法,”邓布利多说:“但现在还不够确定。”
麦格教授匆匆离开——纽特认为她肯定是去找这时期的邓布利多。
孩子们之间出现了争执。
“你们一直没来找我,你们在躲我。”女孩的眼眶有点发红,纽特察觉到她有些伤心,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并不像是质问,反而有点哀求的味道。
红头发的男孩张张嘴,脸上有歉疚的神色,很努力摇头:“不,当然没有。”他反应很快:“很显然不是。”
哈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在走神。
罗恩扫了一眼哈利,只好继续说:“你一个人在拉文克劳,我们害怕你被找麻烦,知道么,这几天过得可够呛。”他用手肘顶了顶边上魂游天外的绿眼睛小男孩。
哈利被他撞着往旁边歪了歪,立刻大声道:“里德尔弄错了,不是海格!”
他突兀的说了很奇怪的话。
“什么?”珀尔明显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这件事跟海格有什么关系?”
纽特在男孩急切的叙述中听到了一本奇怪的日记。似乎拥有自主意识,能够与人对话,能把人拉进五十年前的记忆中。这听起来很像珀尔现在使用的时间回溯,但也存在极大的不同。
但毫无疑问,这种东西的用途绝不会仅仅作为一本日记。
纽特下意识紧皱眉头。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老师?甚至不告诉我?”珀尔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我们上学期才讨论过!会思考的东西,附有魔法的东西!”她焦躁的说:“虚弱的灵魂最喜欢的温床。”
“你是说伏地魔?”哈利看上去像是被打了一拳:“…可是,”他充斥着纠结和不确定:“那是汤姆·里德尔的日记本。他确实是霍格沃兹的学生。”
“汤姆·里德尔。汤姆·里德尔…他的全名是什么?”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罗恩飞快回答:“我擦了他的奖杯至少一千遍,不可能记错。”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女孩点起魔杖,在空气中划出发光的字母,她停顿一会儿,重重的又挥了一下魔杖:“是的,字母游戏。”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字母变换了位置,罗恩张大嘴巴,哈利一瞬间睁大的绿色眼睛倒映出那段文字:
‘我是伏地魔’。
“那本日记本在哪?”
“…我不知道,我是说,有人翻进我的宿舍偷走了它。”
“得快点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
画面再次跳转,那急剧扭曲的光线更像是纽特此刻的心情。
“你问我要如何习惯这样的事。”在这片刻间隙中,邓布利多开口。光线太强,纽特看不清他的表情。那语气不惊讶也不失望:“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去避免,我确信我一直努力的寻找方法,但是,显然,在我的朋友之后,未来我还将要见证我的某个学生成为黑魔头。”
魔法部流传过邓布利多的过往。
似乎在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特殊环境里,模糊了时间,他们都变得更加坦诚。
纽特无法回应。他是天性再敏感不过的人,能察觉动物的喜好,当然也能体会他人的情绪。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比过去更加笨拙无措。
场景稳定下来。
重新看到珀尔的时候,邓布利多说:“有时候看到未来是件令人痛苦的事,你会责怪奥金森小姐让你看到这些么?”
纽特并不思索:“当然不!”想到他们有机会改变所有看到的痛苦,他问邓布利多:“您相信未来可以改变么?”
“从某种角度来说深信不疑。”邓布利多微笑:“我很感谢奥金森小姐,机会总是不嫌多。”
珀尔会很高兴的。纽特想到,珀尔最依赖信任的人就是邓布利多。
银眼的女孩奔跑在走廊中,神色匆匆,长袍被动作掀得飞起,鼻子上有薄薄的小细汗,纽特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随后她停下来,因为迎面出现一个人。
那是个格兰芬多低年级生,圆脸,红头发,细小的雀斑。纽特清晰的从这女孩身上捕捉到和那位小韦斯莱先生相似的特征,可是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校服上沾着颜料,脸色苍白,像生了场大病。
“金妮?”珀尔喊出这女孩的名字。语气有些焦虑和疑惑:“学校里很危险,你为什么没有待在格兰芬多塔楼?”
奇怪的是,对方一时没说话,像是在仔细辨认珀尔的脸:“我知道你。”她发音很慢,琥珀色的眼睛也略有些呆滞:“我看见了,很漂亮的眼睛,它的作用是什么?”
珀尔困惑,像下意识敏锐的后退一步:“金妮?”
从刚才开始,纽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魔法的作用,巫师或多或少会对一些危险的存在产生感应。这在东线战场以及环游世界追寻神奇动物的途中都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跟我来,珀尔。”纽特看见珀尔对面的小女孩笑起来。那个笑容因为表情的僵硬所以显得十分古怪,似乎眼睛里也闪烁着淡淡红光:“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而随着金妮的动作,她用左手护在怀里的东西露出来一点。
那像是一本……日记的形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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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