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里德尔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身处一片黑暗。
他坐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刚蒙蒙亮。他推开了门走出去,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他皱起眉毛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感到有些头疼,直立在原地数十秒后,他的记忆才慢慢回归到他的大脑里。
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死在反弹回来的索命咒,死在一场棋局里,他的灵魂也该随之泯灭了。但事实上,他的灵魂显然依旧存在,否则他就不会恢复意识。
他想他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贝,怎么起这么早?”女人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本来想躲,但他忍住了,“你父亲去买东西了,很快就回来。”
父亲?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他的目光生冷,埋藏了许多年的恨意在一瞬间重新在他的五脏六腑肆虐。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这里的人跟他的世界好像并不一样。
这里还是伦敦,他循着记忆去了坐落着伍氏孤儿院的地方,那里的确有一个孤儿院,但并不叫这个名字。
他经常在那附近转,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艾斯莉也在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就像他一样。他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也没有去霍格沃茨上学,而是一个麻瓜世界的普通学校,教的都是些奇怪的东西。好在,他的适应能力很强。
他对谁都很冷淡,不管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是那个住在他家旁边和他一起上学的男孩——瑞利·库珀。
他在适应他的新生活,但他的生活简直无聊透顶。
时日一长,他开始感觉到了不安。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他觉得他该找法子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中去,可惜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毫无办法,日子也只能堪堪地过。
学校里的孩子把他当作怪胎,他从不跟任何人说话,独来独往,只有瑞利会在放学的时候主动来找他,和他一起回家。里德尔无暇顾及这些,只要瑞利不烦他,他倒也没什么所谓。
“喂,走路不看着点?”
里德尔淡漠地瞥了一眼在撞到他后反过来和他叫嚣的男孩。那是克顿家的小儿子,性格嚣张跋扈,经常像今天这样故意找他的一些小麻烦,不过他一般不屑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是你啊,怪胎——你的妈妈没来接你?”男孩笑着说,眼神肆意地打量着他。里德尔的目光移向了脚边的石头,他觉得他不介意做些什么让克顿永远闭上嘴巴。
他的想法刚冒出来,克顿的脸上就挨了一拳。里德尔的眼皮意外地跳了跳。
“没礼貌的家伙!”瑞利的拳头在克顿眼前晃了晃,恶狠狠地骂道。
里德尔多看了瑞利几眼,没有说什么,兀自往前走去。
克顿夫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找过库珀家后又敲响了里德尔家的门。
他在窗后面听着他的父亲和克顿夫人并不太友好的交谈,无非就是瑞利因为里德尔打了她儿子的那件事,她说里德尔就是个怪胎,所有孩子都不喜欢他。
“你该想想你家的孩子是否有什么心理疾病!只是因为说了几句实话,瑞利·库珀打了我的儿子,他作为冷漠的旁观者也默许了这种恶劣行为,而我的儿子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或许您也该想想是否是您的儿子身上有什么问题。我听瑞利那孩子说,您的儿子已经不止一次对我儿子主动进行言语侮辱以及挑衅了。”
里德尔从窗后离开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这个世界的确跟他认知中的大相径庭,每个人都很奇怪,但他说不上来。
他曾经从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又开始想到了艾斯莉。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好像看见什么都会想起她。
他看见了一棵树,树上茂盛的枝叶随风摇曳,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想起他曾经在一棵树下拾起过一只伤痕累累的鸟。
他看见了一个长了霉点子的木雕,他压根看不明白那形状像个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想起了他曾经收到过一个礼物,是麻瓜的东西,没有任何魔法,只是一个木制的八音盒,然而他把那个东西好好地保留着,一直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失去了它。
他在月光与飘雪之中驻足,他想起他曾经牵过一个人的手,走在月色里,踩在雪地上,当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他还想起了他在一场大雨里为她撑过伞,这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他的手心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但他低下头,什么都没有,冬日里寒冷的晚风在他看清现实的那一瞬间席卷了他,渗透进他的毛孔,侵占每一滴血液。
他还是搞不明白。
她似乎无处不在,但是他又找不到她。
他在草丛边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麻雀躺在那儿。
他就这样默默地滞留了好久,以至于他的母亲终于发现了端倪,也和他一起停留在了这里,看着那只时不时挣扎两下的麻雀。
“要把它带回家吗?”她问。
里德尔没有回答,他迟疑了片刻,蹲下身子,用双手托起了那只麻雀,把它带回了家,装进鸟笼,放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第一次试着照料一个弱小的生命。他试着给它喂食,试着给它处理伤口,打开窗子把鸟笼放在窗台上,让它能够沐浴到窗外的阳光。有时候他也会忽然思考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也就抛下了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
瑞利在经过他的窗口时注意到了那只麻雀。他好奇地趴了过来,把手指伸进笼子里去,轻轻顺了顺麻雀脑袋上棕色的羽毛。
“你养了只麻雀!”瑞利欢悦地惊叫道。里德尔没有搭理他。
从那以后,瑞利每天都会从他的窗子前路过,然后对着笼子摆弄摆弄,往里面塞一些食物。里德尔也懒得管他。
里德尔的父亲打算给他换一个学校。
“我讨厌克顿家那个孩子,你呢?”他把他的烟掐灭,棕黑色的胡茬抖了抖,戴上了他的高帽子,“我猜你也一定受够他了,如果你觉得换所学校会更好些,我们明天就去和校长说说这件事。”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里德尔的肩膀,把他压得弯了弯身子。
他考虑了一下这件事,但他的父亲一晚上没有回来。
他的母亲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哭了一上午,直到中午从屋子里出来做饭。
父亲在大雨天里出了严重的车祸。里德尔再也没能见到他。
里德尔坐在他的房间里面。麻雀的伤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它在笼子里乱飞,笼里的食物一点儿都没少。
“它为什么不吃东西了?”瑞利奇怪地问。
里德尔不想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他像个哑巴一样坐在窗台边,麻雀的羽毛扑腾到了他的身上。
麻雀绝食了整整三天。
“我问了我的妈妈,她说麻雀在笼子里是活不了多久的。”瑞利告诉里德尔,“因为它本来就该自由,你知道吗?自由就是它的生命之源。但如果把它放走了,说不定会与我们的生命同长。我们应该把它放走。也许你就不会再见到它了,但你会知道它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你呼吸的时候,它也在呼吸,你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自由。”
里德尔默默注视着那只麻雀,它还在笼子里不知疲惫地乱撞,羽毛散落四处。
他将笼门打开,它却突然安静下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试着伸出手去,等待它抓住他的手指。他把它带出来,送到窗边,眼看着它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向了遥远的蓝天。
他的目光没有随着那个身影流连多久,他转过身,将那个空荡荡的笼子随手丢在了一边。
他走到大厅里,走到门口,看见衣架上挂着他父亲的风衣。
他觉得他仿佛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味,直到母亲走到他身边,打乱了他的思绪。
“你想念你的父亲吗?”
不。他在心里回答。但是他没有把他的想法表露出来,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爱能使人永生,汤姆。他就在我们的心里,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他。”
里德尔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看见,他根本不爱他的父亲。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两秒后就再次睁开了。他似乎真的在黑暗里的那一瞬间看见了父亲的脸。
这一刻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闪动着,就像暗夜中的一点萤火,忽明忽暗,他抓不住它,但是能感觉到它。
他的生活照旧,但他开始认真对待他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天。
他换了一所学校,他在这所名字并非是霍格沃茨的学校里仍旧是一个待人谦和、彬彬有礼的优秀学生——汤姆·里德尔,一直到毕业。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离艾斯莉很近,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在一个安宁静谧的夜晚,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她。在没有光的黑暗里,他真的看见了她。
她那么鲜活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他觉得他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她的温度,就像他们的灵魂依旧连接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感受得到。
他的嘴唇微张,喉咙鼓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确定他能不能说出那句话。
他终于理解了他做过的一切难以解释的事情,比如在她坠落时伸出手,比如留下一切和她有关的印记,比如他想从她身上索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个难以自禁的吻,比如他希望她远离他的一切却又渴求她的支持……不是利用,不是仇恨,不是一时兴起,那些他曾找过的所有理由都不成立。
“我爱你。”
他听见了自己僵硬而颤抖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
第二天他的日子还是像往常那么过。他开始接受了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接受了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呢?
他也想过。但是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并不再执着于此了,因为他知道她一直未曾离开,她的心脏也随着他热烈的心脏而跳动。
那些曾经困锢着他的思想、蚕食着他的灵魂的东西如今不再使他感到纠结,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曾想要追求的这世间最神秘而伟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是爱。
是他用了一生想要挣脱的爱。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如何战胜他的敌人——死亡。他不该飞离它,他该直面它。
他知道他的灵魂不会跟随躯体消亡,他会永远存在于爱他和他爱的人心里永不磨灭,就像艾斯莉一样。
他只需要静静地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她。
The ones that love us never really leave us.
◎可以回顾一下第二十九章,艾斯莉的梦,很久前埋的一个小小的彩蛋。
◎可以在此结束作为一个OE,也可以当做故事中的故事HE番外的前篇。
◎“爱我们的人从未真正离开过我们,他们会永远存在于我们的心里。”
◎一个理想化的世界,一个能让他真正明白爱的世界,亲人、朋友、爱人,都存在。
◎迟来的国庆假期快乐~不知道你们都是几天假,总之,希望你们都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假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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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最神秘而伟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