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炼狱杏寿郎敛去笑意,沉声开口,“据你所知,那些示好的人后来有对我师父纠缠不休吗?”
蜜璃回想了下:“唔,没有吧!毕竟飞鸟女士不笑的时候很严肃样子,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吓退了!”
“呜姆!那可真是万幸!谢谢你告诉我!”炼狱杏寿郎点点头。
“我知道师父她完全能处理好这些事,只是,作为恋人,果然不免会有些担心啊……”
他顿住,不知想到什么,目色沉寂,燕尾似的眉毛极轻地皱了一下。
闻言,甘露寺蜜璃反应三秒,而后如遭雷劈——
“欸?!欸欸欸??!!”
她的脸“唰”地蹿红。
“恋人?您和飞鸟女士吗?!这、这这这——”
“正是!”炼狱杏寿郎再度微笑起来,眼底浮出些许缱绻的柔意,“说起来,再过几个月就要两年了——甘露寺,你跑到那里干什么?”
只见蜜璃已经一溜烟蹿到数米之外的花坛后,跪俯在地上、身体努力蜷缩成球,像是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埋进土里。
“真是十分对不起!炼狱大哥!求求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全都忘了吧啊啊啊——!”
“没关系!你先冷静一点,甘露寺!”炼狱杏寿郎像拎小猫似地把少女从地上提起来。
“我有事要请教你!甘露寺会默认我和师父不是情侣,是因为我还不够符合你心中能与她相配的形象吗?还请告诉我该怎么改进!”
他那双杏目一本正经地睁大,眼神灼灼,声音洪亮:“呜姆,‘帅气’这方面我恐怕无计可施,毕竟皮囊是父母赠予的!不过,如果甘露寺愿意告诉我你心中的‘强大’是什么,我说不定还可以朝那个方向努力!”
“呜……不是这个原因啦,炼狱大哥……”蜜璃被盯得有些崩溃,难堪地捂住脸。
炼狱大哥虽然年轻,但已经很强大、也非常帅气了。
但是……
她完全!完——全——!没把这两人的关系往那方面想啊!
毕竟,飞鸟女士让她去找炼狱家的时候,态度颇为公事公办,甚至都没有提及炼狱大哥的存在。
而炼狱大哥在她面前谈及飞鸟女士时,也向来一口一个“师父”,完全是爱戴老师的模范弟子,以至于她以为二人就是很纯粹的师生关系。
虽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炼狱大哥确实满口都是他老师,收到飞鸟女士的信件时也总喜形于色,但她以为这纯粹是师徒情深的表现……
对了!这样说来,飞鸟女士在初见她时说的那句话——喜欢头发鲜艳、食量大、力气也大的人……还有说话时那么认真、温柔的神情……
完全就是想着炼狱大哥说的啊!
天呐!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实在太迟钝了啦!蜜璃!
……
“我明白了,”了解到缘由后,炼狱杏寿郎若有所思。
“原来问题出在称呼上!呜姆,不过师父不喜欢我在别人面前对她直呼其名,有点难办啊!”
“其实还是我太迟钝了啦……”蜜璃嘟囔,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神奇的是,在今天之前,她还完全想象不出飞鸟女士心上人的样子。
但现在她又觉得,那个人是炼狱大哥的话,非常合情合理。
炼狱大哥并未过多谈及他和飞鸟女士的过往,但蜜璃完全能够想象,在她尚未认识他们的岁月里,面前的少年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走到他老师的身边、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的。
细水长流、日久生情呀……真好啊……
蜜璃脑补得粉红泡泡直冒,不禁笑着感慨:“飞鸟女士和炼狱大哥……原来是这样!难怪,每次有人上门来替您说媒,全都刚说没几句,就被槙寿郎阁下冷着脸请出去了呢。”
炼狱杏寿郎堂皇地瞪眼:“竟有过这种事!什么时候?”
“就在您生日那会儿,”蜜璃如实作答。
“那阵子您恰巧出任务去了,不在家的期间,有两三个人上门呢!啊,再后来也有过几趟,不过您每次都在道场——说起来,其中一位好像颇为难缠,让槙寿郎阁下皱了好一会儿眉头呢……”
炼狱杏寿郎听着她念叨,眉头越拧越紧。
*****
很快,飞鸟泉接连收到了两封炼狱杏寿郎发来的信。
后到的那封寄得匆忙,连封口都没粘牢,边角还沾着墨。里头只有半张信纸,比起完整的信,更像是仓促间留下的便条。
信的内容更是不知所云,先是给她道歉,说什么“先前写信的时候未能平静心绪,写下了许多颇为幼稚的话,发出后方觉不太妥当”,希望没给她带来困扰;又说自己“定会严肃与父亲商议、妥善处理”,还请她放心。
……处理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飞鸟泉沉默地盯着纸张,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将信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她漏看的内容后,才带着困惑,去拆稍早寄来的那封。
第一封信封得严实,里头也照常夹了两三张信纸,可字迹却比往常凌乱得多。
飞鸟泉微微挑眉,只读了个开头,就大概明白了所谓“未能平静心绪”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带着情绪写的,还是不小的情绪。
他在信中开门见山,坦白自己刚从甘露寺那里得知曾有人向她示好,紧接着便是三个问题——
『他们后来有没有再让你困扰?』
『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以及:『为什么泉没有告诉我』。
这几句话落笔急躁,字迹几乎要连在一起;第三问的句末没有问号,取而代之的,是笔尖停滞后留下的一点浓墨。
他大概是在这停顿许久,期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从墨点处延出一条干脆利落的横线,将三个问题一并划掉了。
之后他又空出一行,字体重新变得工整。
『我明白,这种小事在泉看来大概并不值得浪费笔墨。如果你得知我一整天都在为此分心,肯定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说服自己不去介意。』
又是一点黑墨,而后是几个被写下又涂去的单字,看得出来他在此处犹豫再三,应该是在斟酌接下来该如何措辞。
『说实话,我不仅介意,还有些生气。倒不完全是因为那些人,还因为我自己……因为就算得知这些事,我也无法立刻去见你。』
『我突然有些嫉妒手中这张纸。要是我也可以变成信纸该多好,那样就可以被寄到你身边,贴在你手心,被你轻轻展开、一寸寸抚平,仔细看上好多遍。
不过真要是变成信纸,恐怕还没送到你手里,就会被小金金半路扔下去,毕竟它从来就不太喜欢我。这会儿它已经快把我给它的肉吃光了;再不快点写完这封信,它就该来戳我的脑门了。
要不干脆变成送信的金雕好了。那样我就不必等着被寄出,能随时随地飞到你那边去了;倘若再有人纠缠你,还可以学小金金,用翅膀把他们全都赶走。』
“……”
飞鸟泉眨眨眼,本想接着往下读,视线却黏在那句“想要变成信纸”上头,半天都挪不开。
这会儿天刚破晓,屋内并不热。
可她盯着那句话,微妙的燥意从指腹悄然攀上耳尖,又从喉头下窜到心口。
“……瞎写什么呢,这小屁孩。”
她咬牙,将信纸往桌上一压,“噌”地起身去找水喝。
都十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一会儿想变成信、一会儿又想变成雕的?真是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杏寿郎那小子……
飞鸟泉往喉咙里猛猛灌水,勉强将那团热度压下去些许,才又回到桌前,拾起信纸继续读,终于读到了他先前说会“妥善处理”的事。
——原来是有媒人上门,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飞鸟泉眯眼,轻哼一声。
她倒也不意外,只是心头翻起某种尖锐的不悦,让她指尖不自觉用力了些,将纸捏出几道微小皱褶。
炼狱家在外人眼中虽有些古怪神秘,但单凭那栋气派的宅府,就不难看出其家业殷实,在当地是颇为显赫的存在;如今其长子又出落得仪表堂堂,会有人趋之若鹜也是情理之中。
若非炼狱家主在近期方才复归清明,媒人或许早就把炼狱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而她和杏寿郎既无正式的婚约在身,也未曾宣扬过彼此的关系,她其实并没有立场去干涉这种事。
想到这里,飞鸟泉有些烦闷。
好在杏寿郎并未详述细节,仅用一句‘目前父亲皆已代为拒绝’带过,而后笔锋一转:
『与甘露寺的谈话让我意识到,原来有许多人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明白泉向来比我周全,也不喜高调;不允许我在外头与你过分亲近,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过去你在我身边时,我从未在意过这些。彼此心知肚明,对我来讲就已经足够。
可现在与你分开得久了,我也变得贪心了。
我想在所有人面前叫你“泉”,而非“师父”或是“泉姐姐”。
我想你在他们面前唤我“杏寿郎”,而非“炼狱”或者“炼狱队士”。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而你也刚好喜欢我。
就算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那至少我也想让那些意图提亲的人明白,我早在十五岁时,就已经认定了想要结婚的对象,请他们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
泉,你会觉得我幼稚吗?我该拿这份情绪怎么办才好?』
“啪。”
飞鸟泉面无表情,将信纸重重反扣上桌面。
这封信还剩两页,但她已经完全没办法读下去了——
那张纸烫得吓人,字里行间都在源源不断地渗出热气。飞鸟泉甚至想拿水泼上去,或者干脆找个什么地方把它烧了。
可现在是夏天,屋子里自然没有生火,她也舍不得真的让那封信碰水。
信不能泡水,但她可以。
于是刚冲完澡的飞鸟泉将风吕注满凉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连头发都顾不上盘。
水温已经很凉,却完全没起到降温的作用。水波微漾,她抱住双膝、蜷起身体;黑发在水中散开,一缕缕摇曳,让她变成一株缓缓下沉的幽怨海藻。
……可恶,谁家小孩会在十五岁考虑结婚啊!!
她干脆猛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试图把脑海里那个正在认真大喊“唔姆!结婚!”的杏寿郎模样小人给轰出去。
写出这种不忍直视的东西……叫她该怎么回信啊!
完全给她造成困扰了,笨蛋杏寿郎!
******
信刚送出没多久,炼狱杏寿郎就后悔了。
他在写信时心浮气躁,旁边还有只虎视眈眈的金雕,于是写前没打草稿、写完也没检查;等反应过来时,金雕已经带着信飞远了。
他本来没打算让泉知道媒人的事;然而情绪一起,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便通通被他鬼使神差地写了上去。
若是泉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他只想表明立场,不想她真的为此分心,更不愿她不高兴。
如果被她误解成自己在借此对她施压,逼她对外宣告什么、承认什么,那就更糟糕了。
他本想再补上一封道歉,可刚写没几句便接到了任务通知,只能草草收尾。
‘还是等任务结束后,先找时间亲自将媒人的事理清楚,再好好给她写信解释吧。’
如此打算着,炼狱杏寿郎扶正佩刀,踏入夜色中。
……
待炼狱杏寿郎再归家,已是半月以后。按照惯例,他先去了书房,向父亲问安。
拉开房门时,父亲正端坐在木案边,手边除开一碟酒,还摞了一叠信。
自父亲重新执掌家事后,寄至炼狱府的书信也日渐增多了起来。
他没能完全戒酒,只是盛酒的器皿从陶罐变成了小杯和瓷碟;那些寄来家中的信,也再不会像前几年那样,还未拆封就被随手扔进角落蒙尘。
炼狱杏寿郎看向那叠整整齐齐的信封,不由露出极淡的笑意。他收回视线,开始讲述此次任务的概况。
在他讲完后,炼狱槙寿郎点头,没有对任务多做评论,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媒人的事,你知道了?”
杏寿郎一愣,见父亲从那叠信中抽出一封来,夹在指间微晃了晃,好让他看清寄信人的署名。
“那丫头前几日来信,感谢我来着。你告诉她的?”
“呜姆。”炼狱杏寿郎顿时明白过来,微微垂首。
“我偶然从甘露寺那里得知,一时心绪难平,便下意识在给她的信中提了一嘴。如今想来这确实有些轻率;稍后我会再写信解释,让她安心。今日来见父亲,其实也是想借此机会与您商量此事——”
他跪得更端正了些,语气郑重。
“感谢父亲先前代替我表明立场,但往后若再有人登门,还请允许我亲自回绝。”
杏寿郎知道,父亲大抵是为了让他专注任务,才不曾向他提及这些媒人。可他也到了应当自己有态度、有担当的年纪,不该继续让父亲代言。
“行啊。”
炼狱槙寿郎神色未变,随手向他丢来三四个信封——
“正好我手酸得很,这几封,你之后自己处理。”
杏寿郎接住,刚一扫过那些雅致考究的封皮,就已猜到了里头的内容,一时无言,只觉头大。
他依旧将它们整齐收好,刚要答应下来,便听父亲又淡淡补充:“对了,这也是给你的。”
一封未被拆开的信笺被男人单手掷出,划出柔和的抛物线,轻盈落上杏寿郎的膝头。
杏寿郎将其拾起,双眼落在信封上,随即诧异地睁大。
信封上贴了邮票,没有寄件人的署名,只有他自己的名字以及地址。
泉几乎从不通过邮局给他寄信,但那无疑是她的字迹,封口处还有她成为鹰柱后所使用的定制刻章。信封不是她常用那种最普通的硬褐纸,而是柔和的粉白色,上头压有精细的花纹;若是凑近了闻,还有几分尚未散去的百合香。
而在“杏”字的正下方,有一团显眼的印记。
那好像是……胭脂印?
杏寿郎眨眨眼,忍不住将信封拿近,再度确认。
虽然轮廓被晕得模模糊糊,但杏寿郎从气味和质地中辨认出,这是他前些日子送给她的唇脂。
他捧着那封信,怔怔看着那抹唇脂,觉得脑袋有点发烫,又有些发懵。
泉从不会未检查信封就将信送出,可如今她却偏偏留下了这样一个引人遐想的印痕,实在是不像她的作风……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就听父亲幽幽开口:“说起来,山口那小子把这封信送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磨磨蹭蹭、欲言又止了好半天。”
男人端起酒碟,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瞥杏寿郎一眼。
“你若哪天被他逮到,自己想好该怎么解释。”
山口,有名的大嘴邮差,自几年前便专送这一带的信件。
小伙子心性不坏,就是嘴漏风得很——谁家鸡又生蛋了、狗又走丢了、夫妻又吵架了,但凡在山口送信时被他撞见,不出一日,便全镇皆知。
泉从来对他的八卦心性“深恶痛绝”,所以才甚少通过邮局寄件。
杏寿郎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泉会寄来这封信。
豁然开朗后,他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幸福得有些过头,思绪伴着难以自抑的欢喜飞去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直到他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他继续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傻乐、扣响桌面,才将他拉了回来。
“怎么?”炼狱槙寿郎打量他,似笑非笑,“还像个呆瓜似地坐在这儿,你是打算直接在这里拆情书?”
“……!呜姆!失礼了!还请允许孩儿先行告退,父亲!”杏寿郎猛地清醒,顿时有些窘迫。
他脸依旧微红着,珍重地将那封信收进贴身的衣袋,一骨碌起身行礼,又急匆匆离开。
炼狱槙寿郎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摇了摇头。
“……臭小子。”
这样说着,他脸上的线条却不自觉松动下来,再度提笔,继续处理剩余的信件。
……
实际上,那带有香气的信封中装的并非什么“情书”,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柱向继子传达公事的书信,一本正经、言简意赅,甚至比她往日的回信都要短上不少。
唯一可被称作“私事”的部分,大概也只有加在末尾的一段话了:
『最后,之所以让你在外喊我“师父”,并非出于疏远,而是因为作为柱,我不该带头破坏队内的秩序,也不想让你作为我的弟子遭受不必要的非议。等你和我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你我自然不再是师徒关系,想怎么称呼随你。
另,现阶段还请把精力放在修行上;其他的事,等过几年再讨论,也不迟。』
即便如此,炼狱杏寿郎依旧比收到了情书还要高兴,以至于立刻就兴致勃勃地寄出了回信——
『我明白了!在能够与泉以更为郑重的态度讨论那些事之前,我会带着燃烧内心的热情不懈地努力下去的!
话说回来,泉若是喜欢那款唇脂的颜色的话,我之后再送一份给你!比起信封,我果然还是更希望在下次见面时让泉把唇脂印到其他地方。 』
读完信的飞鸟泉:…………
她决定已读不回。
十七岁的杏寿郎:本质上是清纯男高,总能在很微妙的地方无意识地撩拨姐姐,自己则轻而易举被钓成翘嘴(不
关于两人的关系,其实目前队内只有关系亲近的人知道,和他们接触较多的人或许会看得出来,但队外的人大都是看不出来的,蜜璃也是因为从来没见过二人同框所以根本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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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