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好昨天睡得晚，差不多睡了四小时，精神萎靡可到点依旧自然醒来，揉眼迷糊起身下床。
简单做好两份早饭，其中一份放在冰箱，等爸爸睡醒起床热下就好，悠哉悠哉吃完属于自己那份，看眼窗外泛蓝的天色。
似透过蓝墨水瓶底望见的世界，她享受这片刻沉静的蓝调，所有惹她烦心的人和事都在睡。
姚好背上书包踏出门口正巧撞见酷男，没忍住偷瞄一眼，昨晚尴尬感浮上心头，立刻撤回，不想让身旁人感觉到她的异样。
尴尬的同时不解，没道理啊，她走这么早还能遇上。
这里离学校坐小巴大概半小时车程，现在刚过七点，离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
尴尬总会令时间流速慢些，静默空间里是钥匙碰钥匙的清脆声响。
酷哥不光开门快，锁门更是迅速。
明明是姚好先一步踏出门，分神不到两秒，他已经锁好门，等再次侧头看，她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姚好慢慢走在酷哥身后，他步子大，逐渐她瞳孔里他背影越来越小。
今天他依然装备齐全，不止带了昨晚的白口罩还戴上黑色棒球帽，连之前依稀看见的眉眼都被帽檐的阴影隐去。
知道的他去上学，不知道的以为他有什么秘密任务，书包校服只不过是他的伪装。
“说不定……真的是秘密特工。”姚好荒诞的想法脱口而出，说完觉得好笑“像《毕加索机关》里一样。”
架不住跳脱的想法，酷哥已经在她脑海里飞檐走壁，遇见危机书包里能随时掏出一把手枪的荒谬。
学校每周有一次宗教课，同年级学生们需齐聚校内大教堂。神父布道，学生则按班级一排排站在联排木椅前认真聆听。
椅面褐色漆皮翘边，神意总要传承一代又一代。
中年神父走在教堂最侧边，略佝偻的身姿悠悠越过排排木椅直至于讲坛站立。
他把随身携带的《圣经》书页展开，双手交叠放置在上，白袍和白发相辅相成，银色长链十字架垂至胸口，尖锐棱角滑动着冷光，显得俨如是比台下人拥有更多的高洁品质。
神父身后是悬挂的巨大十字架，钉住因世人甘愿受苦而垂下头的耶稣。
神父用饱含慈爱双眼扫过台下将教堂几乎占满的七百余学生们，随后不疾不徐布道声音进入话筒后在场地铺陈展开。
“……孩子们，你们记得吗？在主的眼中，我们身体不仅是□□的居所，更是灵魂的圣殿。需要减少内心的**，是每个教徒都应该具备的品德，保持身体的贞洁，杜绝乱□□望，践行者会给带来内心的宁静和纯洁。”
“女性在这方面往往承担着更大的责任，因为她们的身体和心灵都更为脆弱。女性必须保持纯洁和贞洁，不得有婚前性行为、通奸等不道德行为。像是别人穿过的鞋，他人是否心甘情愿再次穿上……”
神父不恰当的比喻落地，像掉入漆黑深潭直直往下坠，个体泛不起任何波澜，窒息感却是实实在在。
姚好嗅到静默环境内空气带了无声的压抑，眉头微皱，她双眸不由自主看向四周同学的脸，观察他们此刻的表情，迫切想在台下找出认同感。
姚好眼珠不着痕迹转了一周学生，发现他们几乎都木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是认同神父还是根本没留意布道，亦或是与她一样感到不自在。
布道结束，神父说可以向主诉说最近的忏悔和愿景，祂会保佑教徒。所有学生乖顺垂下头，在他的视线下做足虔诚的祷告姿态。
神父说起愿景，姚好不由自主想起巷子里那位同校女生，她有好好接受治疗吗，有逐渐恢复健康吗。
她看了眼正前方的耶稣像，之后和同学一起垂下头，合眼，心中默念。
[如果你真的是超脱一切存在于世，且爱世人，愿意倾听众生愿，希望你可以保佑巷子里受伤的女生身体快速康复，她还年轻可不能留下后遗症。]
本来她只想希望受伤的女孩身体恢复康健，却不知怎么了，脑海突然在一片黑幕中闪过爸爸苍老的脸正对她微笑，泪光便沾湿了因合眼上下交缠的眼睫。
人本性或许都是贪婪的，许一贪二，藏于心里的愿望自然脱口而出。
[神父没说只能说一个愿景，那容我就多说一件，希望爸爸不在受苦，他这一辈吃的苦早已足够，请留给他幸福的以后。说出来不是想全寄托给你，它本身也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
[另外，倘若台上神父真的代表你的旨意，那说明你思想也挺腐朽的，不明白是你的腐朽影响了神父们，还是神父的腐朽干扰了你。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你生活的年代距离现今太遥远，落后的思想注定是要抛弃，算你走运遇上了我，你保佑那女孩健康的话，作为报答，我可以在祈祷时间里给你传输新时代思想。]
在姚好祈祷时，宗教课快要结束，老师组织学生按班级离开。
睁眼时，她正看到神父走下讲台。不指望沉默天神真能解答她的疑惑，擦着同学的肩膀，穿过层层人群，走到神父面前。
凑近看到神父，很奇怪，他突然没了站在高台的威严与神圣。
“神父，我对布道有不解，可以帮我解答吗？”
“当然可以了，孩子。”神父和善应道。
得到神父回应后，姚好把早已在心里捋顺的句子倾泻而出。
“神父，为什么一概而论地认为女性身体和心灵比男性更脆弱？把女性的不贞比作被他人穿过的鞋，是物化和不尊重的比喻，那男性的不贞是什么？该用什么比喻，才够在道德和伦理问题上承担相同的责任。”
神父表情停滞了片刻，袖口的金线刺绣随着他握紧圣经的动作微微颤动，似没想到有人在这方面提出疑问，语气缓缓“孩子，或许比喻于你有些刺耳，是我的疏忽，但是我并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希望在座听布道的孩子们多珍重自己的身体。”
“可神父单将女性提出来展开说，是不是有失公平？”
站在班级身旁的中年Sir看不下去了，突然插到两人中间催促道：“你是哪个班级，已经整队要离开，你还不回班级。”
“Sir，不急，等神父解答完，我就离开了。”她是个没眼力见，完全没听出句子里真正的含义，一双澄澈睛望向对面欲言又止的神父，眼里没有对神父任何不尊，只是真诚的求知欲。
Sir毕竟混迹社会许久，自然看得出神父没考虑清楚怎么回答，见催不走一根筋的女同学，就给神父一个台阶下“神父事务繁多，一会还需要去圣玛利亚女中布道。”
老师身体挡住姚好直视神父的视线，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神父迅速把圣经塞进公文包的侧袋。
“是啊。”神父知晓老师给的台阶，绕过俩人的身躯，果断踩上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姚好的错觉，现在神父离开的背影比上台的步伐快多了。
此刻班级陆续从两边过道走出教堂门口，刚刚那位阿sir领班级离开，她图方便自然而然融入他带班的队伍末尾。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在嘈杂的环境里，一道少年声线突然自旁边传来，像是有人用砂纸打磨过黑胶唱片，低沉中夹杂颗粒。
姚好侧抬头看向身旁人，是位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先注意到他冷白肤色，后看到一双带笑意的下垂眼，犹如可爱喵咪幻化人形的长相，给人一种莫名亲近感。
开心有人赞同她的想法，刚想回应，谁知被穿透力极强的呼喊打断两人交谈下去的可能。
“阿森，你的Walkman落下啦。”
呼唤使唤作阿森的猫咪少年的身体明显僵直了零点几秒，她怀疑一双原本笑意的下垂眼里瞳孔也会因惊吓变成竖瞳。
少年冷白的皮肤霎时泛焦急的红，犹如化作白猫即刻朝往呼唤他的方位灵巧逆着人流走去。
姚好清晰闻到，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松针碾碎的涩感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