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头一回来御书房,朱厚照看到她很高兴,拉着她一起坐过来。李凤遥拿过案上的奏折,“陛下每天要处理这么多啊。”
朱厚照点头,他老命苦了,还不能不看,不然不知道那些老家伙给他挖什么坑。这满朝文武,小心思都多着呢。
李凤遥刚开始也上不了手,还容易被人搞,但她是懂怎么当助理的。“陛下如此辛劳,妾身看着心疼,要不妾身帮陛下分类,将诸事列为表格,写出缘委,陛下一目了然,自然就轻松了。”
朱厚照闻言,眼睛一亮,像是困顿之人忽然看到了一条捷径:“表格?缘委?爱妃细说!”他本就厌烦这些冗长晦涩、往往铺垫一大堆才切入正题的奏章,李凤遥的提议正中下怀。
李凤遥笑着取过一张空白的宣纸,又拿起朱厚照御用的朱笔,自然引得旁边侍立的王敬眼皮一跳,却不敢多言。
「宿主!僭越!这是批红用的笔!」
“闭嘴,借来用用又不犯法。”李凤遥在心里呵斥元宝,手上动作不停。
她一边翻看最上面的几份奏折,一边在纸上画线分区,口中解释道:“陛下您看,这万千政务,归根结底不过几类:兵部的军务、户部的财政、吏部的人事、刑部的刑名、工部的工程、礼部的礼仪。妾身先按此将奏折分类,同类放在一处,陛下处理起来思路也连贯,不必方才看边关告急,转眼又去批某地求表彰节妇的条陈。”
朱厚照连连点头:“有理!极有理!朕常被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搅得头疼!”
李凤遥接着在一份奏折上指指点点:“再者,这些文章动辄千言,核心却往往只有几句。妾身可在每份奏折前附一纸条,以最简短的文字写明:何人、何时、何地、因何事、请求何种裁决、所需钱粮几何、紧急程度。陛下只需看这纸条,便知梗概,若觉有必要,再细看全文,若觉无甚要紧,或内阁已有妥善票拟,便可快速批阅。如此,岂不省时省力?”
她说着,已快速浏览完一份兵部请饷的奏疏,提笔在那张表格纸上写下:
【类别:军务/财政】
【奏报人:辽东巡抚张某某】
【事由:恳请拨发辽东镇XX年度冬衣饷银共计白银XX万两】
【内阁票拟:户部议处】
【司礼监批红:依拟】
【关键点:军士饥寒,恐生变乱;户部称无银】
【陛下需决断:是否催促户部?或从它处挪借?】
写罢,将纸条夹在那份奏折最前,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拿过来一看,顿时拍案叫绝:“妙啊!爱妃真乃朕之解语花!如此一目了然,再不用被那些之乎者也绕晕了头!”他兴奋地拿起另一本,“快,再帮朕看看这个!”
李凤遥却后退一步,敛衽笑道,有些事情要点到为止,不然容易惹火烧身,更何况她还是一贵妃,皇后位子没到手,她才不提任何意见。“陛下,妾身可不敢干政。这只是帮陛下将这些文书理出个头绪,如何决断,自然还是圣心独运。妾身不过是看不得陛下劳苦,帮陛下将所有奏折初步分类,再为紧要者附上摘要条陈。”
她深知分寸,出主意简化流程可以,真正插手决策,万一后头出什么事,锅都是她的,她此时的身份可担不了责。她没上位前,绝不给人陷害的机会。
朱厚照此刻正在兴头上,只觉得这方法新奇又高效,连连催促:“快!快!王敬,愣着干什么?帮贵妃一起整理!”
王敬连忙应声,带着几个识文断字的小内侍上前,在李凤遥的指挥下,开始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按类别分放。李凤遥则快速浏览,笔下如飞,一张张写着摘要的纸条写满,然后再汇成表格。
李凤遥并不喜欢给别人打工,她在贵妃位子上,能做的就到此为止,她需要让皇帝看到她不输内阁的能力。他才敢为了她与内阁莽上,她得站上主位,治国安邦的功绩才属于她,不然就是皇帝的功绩,她连个名都不配署,她不当这冤大头。
她又不是太监家奴。
治国平天下,这是理想,这是功绩,权力的游戏,她要自己站上牌桌,而不是站在皇帝的身后。
她想当的皇后是武皇,是辽国的萧后,又不是娇妻,没得只成全皇帝一人。
御书房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竟为之一变,变得井然有序,甚至带上了一点高效办公的忙碌感。
朱厚照看着李凤遥专注的侧脸和利落的动作,眼中欣赏之色愈浓。李凤遥带给他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只觉得她处理这些繁琐事务的手法,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条理,还不越雷池一步。
李凤遥虽然没上过班,但她暑假给周叙白当过助理,又是高材生,这些杂事处理得很快的。
治大国也是如此,她只是做分类工作,又不参与决策,想让她真的干实事,得先给实权。
朱厚照不是不能废后,只是不想与宗室礼法彻底对上,夏后又无子,废后又不是要她命,大明有两京,废后把她迁往南京皇宫,那些太监还敢怠慢不成?
内阁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她想上位,敌人多着呢,但她无聊,古代又没有网络,系统那些旧电视剧她也兴趣看,她更喜欢看那些老登生气又弄不死她的样子。
「宿主,你这是在给大明皇帝安装效率办公插件吗?」元宝吐槽道。
‘闭嘴,我这是在给自己刷能力值,别说,这种一言可以改变世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果然,人不是不喜欢上班,而是不喜欢上无意义的班。’
果然,不过一个多时辰,那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奏折山便被分门别类整理妥当,每摞最上面都放着几张李凤遥亲笔写的“今日政务概要”,将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罗列得清清楚楚。
朱厚照简直叹服,他的凤遥可真是宝啊,他只需要决策就好了。
工作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然后干完活就快乐的带着他的贵妃去歇着了,此时天冷,他们在乾清宫倒是暖和,王敬送上水果与甜品。
他们靠着榻榻米上看话本,非常惬意。地龙烧得暖融融的,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榻上铺着厚厚的锦褥,两人懒洋洋地倚着大引枕,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王敬刚呈上来的果盘。水晶碟子里盛着去了皮、剔了核的雪梨瓣,莹润透亮。还有紫得发黑的葡萄,颗颗饱满,显然是暖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稀罕物。
朱厚照一手揽着李凤遥的肩,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一本新搜罗来的民间话本,封皮上写着《侠女风尘记》。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念出几句夸张的台词,逗得李凤遥发笑。
“你看这写的,‘那侠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喝一声:呔!奸贼休走!’……”朱厚照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这侠女生气起来,怎么跟朕宫里炸毛的猫儿似的?”
李凤遥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漾开。她侧头看他,皇帝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仪和御书房里的烦躁,此刻像个找到有趣玩伴的少年,眉眼舒展,笑容真切。她喜欢他这副模样。
“陛下若喜欢,明日再让他们多寻些这样的话本来。”她声音懒懒的,“总比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奏折强。”
“极是!极是!”朱厚照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是凤遥懂朕。”他将话本丢到一边,也伸手去拿水果吃,“今日真是多亏了你,往日里朕看到天黑也未必能理清头绪,那些老臣,写个折子啰嗦得要命,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李凤遥轻笑:“妾身不过是帮陛下省了些看废话的功夫。真正的军国大事,还得陛下圣裁。”
说起朝事又绕不开,朱厚照叹气,“你不要看他们口口声声冠冕堂皇,里头的污槽事多着呢,大明自开国以来,那些读书人就给人挖坑。”
朱厚照玩心重,但他当皇帝时期,却没让臣子占到什么便宜,“而且这些人什么脏水都敢泼,朕不同意他们的民生福祉,他们就骂朕昏君。可他们哪里是真想让利于民?户部说漕运损耗巨大,不如将漕运的部分折成银两,在京城附近地区,如京畿、天津、山东等地直接买粮,存入仓库。这样既省去了运输的麻烦,又能平抑北方的粮价。”
“京城不算百姓,光满朝文武,宫女太监兵卒都将近二十万人,二十万人,没有自己的运输线,只要京城附近的粮食,还把身家性命交到粮商手里?”
“百姓倒是省事,不必年年疏通运河,还能卖自己的粮食,一年两年也就罢了,多几年呢?粮商动歪心思了呢?为什么那些小国对着大明俯首称臣,不就是粮食命脉握在大明手里?朕可不信那些朝臣,他们平时往死里整百姓,贪赃枉法,莫名其妙想起让利于民,朕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肯定是毒药。”
这也是朱厚照不得不干活的原因,一旦摆烂,大明就彻底完了,那些官员眼里只有眼前利益,如蛀虫一般,上面不管,他们能吸干大明。
李凤遥怔了怔,这事她还真知道,大明是不缺粮食的,也不缺高产量的粮食,番薯,百姓也才六千多万人,粮食就非常便宜,百官也生活得过去。
但这样官员怎么贪,不缺粮哪有卖儿卖女的人,奴隶怎么来?天下太平,他们怎么搞钱?
**就开始了。
那是嘉靖三十年,御史王仪上奏,为了百姓便利,不必征徭役,将漕运废弃,改运粮为买粮。这个提议得到了当时王公贵族的支持,并在一定程度上被采纳执行了数年。朝廷减少了漕运量,将节省下来的运费用于在北方买粮。
刚开始你好我好大家好,百姓不必去疏通运河,还能卖自家粮食赚点小钱,也很高兴。
到了嘉靖三十八年华北地区,包括京畿、山东、河南等地,发生了大规模的严重旱灾和蝗灾,导致粮食绝收,粮价飞涨。
原本指望的“就地买粮”政策彻底失灵,因为根本无粮可买。
而之前为了省钱又削减了从南方稳定运粮的漕运,导致京城粮仓储备不足。
最终结果就是京城及周边地区发生了极其严重的饥荒,粮价飙升到惊人的程度,饿殍遍野,太平年间饥荒到差点玩崩。
漕运虽然成本高昂,但它是一条稳定的、不受地方年景影响的生命线。
“买粮”政策看似经济高效,但高度依赖北方地区的粮食收成,一旦遭遇大规模天灾,其脆弱性就会暴露无遗。
这是**,因为粮商与百官家大量囤积粮食,大发国难财,皇帝那时候意识到上当还不能说,嘉靖怎么能承认自己蠢,被人骗了?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把**说成天灾。
李凤遥想着几十年后的事,然后看向朱厚照,“陛下圣明,他们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为图眼前利益,把江山百姓放在火上烤,陛下要是中计,岂不是将国运放在商人与政客的良心上?”
李凤遥幽幽道,“他们哪有心啊?他们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