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灼热的空气从地表升腾,巨大的恒星仿佛熊熊燃烧的火轮,随着扭曲的空气摆动。招雄从敞篷车上跳下来,踩上灼热的沙子,戴上防尘面罩与头巾,走进一望无际的垃圾场。
每天运输车都会扔进沙漠腹地未处理完全的垃圾,有废铁,针头,有时会有半新的机械臂或者有用的零件,能不能捡到就靠个人本事了。B27矿星距离恒星太近,能长出来的作物只有转基因土豆,但矿产丰富,锻造和冶炼等工业发达,捡废品再转手卖盈利就很可观了。招雄忙活了半天,只找到几个生锈齿轮,气得随便抓起手边的东西朝下面扔去,随后滴滴的警报声响起,他向下望去,掩藏在废铁与尘沙之下的是一个长方形仪器,现在受击打舱门打开,从中冒出丝丝寒气。
招雄掏出扳手,从垃圾堆上一跃而下,猫着腰走到那个奇怪的仪器前,惊愕地发现里面还有人,一个略高的人将另一个护在身下,即使失去了意识,姿势也丝毫未变。
冰霜挂满两人的身体,炎热的天气使冰霜在几秒内融化,撑在上面的人逐渐苏醒,冰水打湿他的黑发,露出脖颈后光洁的皮肤。
招雄倒吸一口冷气,没有虫纹,这是只雄虫。
安德烈睁开眼,险些被强烈的光线闪瞎眼睛。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眼前的事务清晰起来,一抬眼看到一个棕皮蓝眼的雌虫,17、18岁上下,裹着泛黄的头巾和极短的衣服,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身下人也醒了,一睁眼看到安德烈宽阔的胸膛,伸出手指戳了戳,手下的触感有弹性极了。
弹性先生抬腿跨出救生仓,顺便扶起艾伯特,朝棕皮小雌虫扬起和煦的笑,道:“冒昧问一句,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招雄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这里是六区C27矿星,我叫招雄,今年17岁,住在废铁城一栋烂尾楼里,平时在修理厂上班,有空就捡捡垃圾补贴家用。”
艾伯特垂眸,眼神落在他手腕处鲜血和油渍浸染的布条上,“你受伤了吗?”
“没事没事,只是一点擦伤。”招雄答道。
安德烈环顾四周,除了垃圾就是沙子,一个活物没有,对招雄道:“小兄弟,你知道怎么去最近的城市吗,帮我们一把,我给你700块虫币怎么样?”
700块!够自己和弟弟们花上一个半月了!招雄见两人穿着光鲜,还搭着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来到这里,确定两人身价不菲,肯定能捞到不少钱,于是热情地说道:“搭我的车走吧,我把你们送到废铁城。”
安德烈偏头看向艾伯特,询问他的意见。艾伯特点点头,温和地说道:“麻烦你了小兄弟,能顺便借你套衣服穿吗,我们的衣服在这里不合适。”
“我车里有几套能凑活着穿,到了城区再给您买新的。”
敞篷车晃晃悠悠地驶出沙漠,安德烈看着烈日下身边人的眼睛变换着不同的颜色,仿佛珠玉琉璃。正晃神时,柔软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艾伯特一脸担忧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解冻时大脑
受了什么损伤?唉,温度是有点高,是不是一下温差太大冻着了?
安德烈拉下额头上的手,哑声道:“没事。”
不过是一时美梦成真,沉醉其中罢了。
废铁城在远方地平线露出它的样貌,有点像中东地区的大城市,雕刻着鸟头神明的拱门后坐落着棕褐色的建筑,中心地区灯火通明设施先进,五颜六色的过山车在天空穿梭,高楼耸立摩肩接踵。而边缘地区就破败多了,全是炼铁厂、电焊房,脏兮兮的棚子连成一片,卖着一些生活必须品。这里的虫大多数是棕色皮肤,穿长袍带头巾抵御风沙,偶尔路过几个美艳的亚雌露着腰肢带着叮当作响的黑面纱,拦住过路雄虫或有钱的雌虫,问他们想不想尝试一些新玩法。
安德烈不想招惹麻烦,于是在脖颈后画上虫纹,假装自己是雌虫。过路很多人朝招雄打招呼,询问坐在后面的人是谁。招雄打哈哈道,是远方亲戚,过来探探亲顺便游览一下。安德烈让他在卖衣服的地方停下,手一撑车门跳下去,在一堆布料里挑挑拣拣,找出一套衬衫与长袍结合的衣服,在腰线那里收紧,再往下是裙摆一样的长袍,袖口与袍角绣着桃金娘枝。艾伯特也从车上下来,盯了半天,抽出一件颜色最多的衣服,拍拍安德烈:“这件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安德烈满心欢喜地接过衣服,沉默了。
艾伯特观察他的脸色,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安德烈动动脸上肌肉,拿过衣服,笑着说道:“没有,我很喜欢。”他终于明白上将需要助理的原因了。
敞篷车驶过繁华的区域,来到七零八落的贫民区。工厂的浓烟将这一片的天空染黑,城中村的楼建得歪歪扭扭,一个个隔间如蜂巢的蜂孔,沾了劣质酒精、尿液与血迹的衣服晾在楼层之间,潮气与臭气熏地人胃里一阵翻腾。人们乌泱泱挤成一团,鲜艳似油画染料的化学试剂从几个大公司的排水管流到东区平民窟的水沟里,浓烟如蒸馒头的盖子,笼在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招雄边开车边说,每天都有几个孩子因尘肺或是腹泻倒在土路上。
他们走着走着,车边围上了一群人,蒙面,刺青,拿着刀或板砖,目光凶狠而贪婪。招雄一瞬间冷汗频频,小声道:“完了完了,碰上蛇帮抢劫了。”
艾伯特环顾一周,精神触角缓缓伸出,安德烈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不要用精神力了,这里鱼龙混杂,引起注意不好。”说罢,抬手将他的精神触角按了回去。
“你一个雄虫,打不了这么多壮年雌虫的。”艾伯特拉住他的腰带,压低声音说道。
“平权倡导者怎么能性别歧视呢,上将?”安德烈带笑的嗓音像个小勾子,拨得他心脏一颤,腰带从手中滑落。
安德烈自车上跃下,张开手臂,对蛇帮的人说道:“远来是客,C27的人这么不讲礼貌的吗?”
围住车的一共有八个人,安德烈一出声,六个朝他走过来,并不答话,把武器拎在手里朝他抡过去。
艾伯特看着他夺过其中一只雌虫的武器,三下五除二把其他人放倒,身体如敏捷的猎豹,打斗时绷出流畅的肌肉。剩下的两个人悄悄钻到车上,想从看起来好下手的艾伯特那里抢劫。安德烈余光瞥到那两人的身影后,抬腿踢开缠上来的雌虫,转身想上车救援,那两个雌虫却从车上滚了下来。
艾伯特站在车上往下望,眼睛里还带着寒意与威慑,恍然间与十年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重合。也是啊,戎马十几年,勋章能挂满一面墙的人,即使被折断羽翼与脊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安德烈上车后,艾伯特便把全身大部分重量压在了他身上,强撑到地上的几个人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开,才露出疲态。招雄骂骂咧咧地说:“这两年帝国和联盟开战,四处都不太平,这段时间还是各种地头蛇搜刮财产的时候。你们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吧,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好,那就麻烦你了。”艾伯特用眼神示意安德烈不要说话,回答道。
招雄在一栋摇摇欲坠,看起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楼底停车,抱起散落在车中的鸡零狗碎,含着钥匙转开房门,引两人进去。安德烈看清里面的布置后小小地惊叹了一下,纵使外面肮脏破败,里面还是干净整洁的,地上铺着一条有植物纹样五彩斑斓的地毯,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窗帘,有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与三间卧室。一个白皮金色卷发的亚雌在炉子边煮着土豆,旁边缺了一个角的光脑映出幽蓝界面。另一个像招雄缩小版的雌虫正四处扔飞刀,其中一个直愣愣朝艾伯特脸上扔来,被安德烈一把抓住,照着他头顶扔回去,刮掉了他头顶的一小缕头发。
“伊林!别玩你那破刀子了!芸,说了多少次别一边看小说一边煮饭!”说罢,他把手中的东西塞进床底,领两人到客厅坐下。“伊林!赶紧把空出来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客人住,芸,还有骆驼奶和骆驼肉吗,做点给客人吃。”
艾伯特来到芸身边蹲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上的东西,轻声念了出来:
“甜甜是个金发碧眼,皮肤白得像雪的小亚雌,家里很穷,但他从来不畏强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贵族中学,开学的第一天他和古尔曼家族的少爷撞了个满怀,少爷甩给他一沓虫币,甜甜却反手扔回去,并用三分冷静七分倔强的嗓音说道:‘谁要你的臭钱!’说罢扭头就走。
少爷魂不守舍地看着甜甜消失的身影,‘亚雌,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安德烈看着艾伯特低下头,过了一会站起来面色凝重地站起,径直走向房间。安德烈也跟过去,反手将门带上。
“怎么,他看的东西里有密码什么的吗?如果不安全我们就不在这里住了。”
艾伯特坐在床上,垂着头不说话,安德烈担心地俯下身,扶住他的肩。他看到他眼角有泪珠,肩膀不断颤抖,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在笑。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以前看的一种小说,没想到生物的口味还真是千年不变啊。”艾伯特擦擦眼角的泪,轻声道:“蹲下来,安德烈。”
安德烈眨眨眼,虽然不明白艾伯特为什么变得那么强势,但还是乖巧地朝他蹲下,扬起脸。艾伯特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摸到那个项圈,手上猛地一重,小雄虫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我身边很危险,联盟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我给你解下来,你走吧,安。”
年幼的安德烈被上将自怀中放下,他却不断跟上去,跟在上将身边。上将无可奈何地指着对面的飞船说:“我身边不安全,走吧孩子,跑去那里,再跟着我会拖我后腿的。”
上将和其他军雌朝着火力最猛的地方跑去,炮火将黑夜映为白昼,照亮他们胸前的勋章。
“我不会走的,我也是个军人,对着自己发过誓,要誓死守卫信仰。”
艾伯特挑起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看他态度坚决还是放下了手。这场灾祸不知道是蓄意还是意外,自己本想放安走,不让他卷入阴谋漩涡。但他执意留下也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个照应。
“不要放松警惕,这一家人有古怪。”
新地图开启!
二人世界要开始啦,船上的其他人会陆续出现的,不要担心。
安德烈内心os:不准不要我!
艾伯特:我只是想保护你,小屁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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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