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问题不是邬亭不愿去想，而是想了也得不到答案。
没人可以解答，没人愿意解答，她只能自己慢慢去摸索，跟各方周旋，找出这团乱麻的线头。
现在，她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
“别紧张，也不要露出一副白日闹鬼的表情，是我，弗隆。”
任谁的脑子突然接收到声音，这声音还是绕过听觉中枢直接在脑内转化为信息的，都会吃一大惊。邵传云和夕梨也不例外，他们下意识看向对方，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错愕。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数据人组织三生教的高层，在此根据地负责保护此地最高领导人丁应得丁大人的人身安全。对于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的竞争对手虞温同学，包括刘园等人为何殒命，你们一定很好奇。”
夕梨立刻摇头，被邵传云用胳膊肘轻碰了下。
邬亭当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继续传音：“都是可可西里公司的人干的。每个街区的学校都是我们的根据地，所谓校招只是可可西里探察敌情的幌子，当然也是我们除掉可可西里骨干员工的好机会。平时他们窝在公司里可不好办。
对了，两位还不知道吧？半小时前，去往郑和街区的缉查部校招团队出了车祸，全车人尸骨无存，呵呵呵。”
在邬亭意味深长的阴险笑声里，邵传云将夕梨拉到身后，神情凝重：“我们只是两个普通学生，心里只有学习，不想知道这些无关之事。”
“怎么无关？你们不也要进可可西里吗？”邬亭这次没有传音，“你们也看到了，在那地方工作是很危险的，学校辛辛苦苦将你们培养到现在，老师也希望你们能安安稳稳地过好生活。”
邵传云点头：“我们明白的，多谢老师提点。”
“其实，我有读心术。”
“······”
邵传云一个趔趄，赶忙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身形。
“为什么还是想加入可可西里？”邬亭当然没法读心，她只是结合不同人记忆里对邵传云的了解，和对对方微表情的观察得出了结论。
对方没吭声，大概在全神贯注地克制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公司确实是好公司，薪水高福利好。但我建议先生您在入职前买一份打工险。”邬亭突然将传音的语调切换成了轻快的女声。
这次邵传云没扶稳，要不是邬亭眼疾手快抓住他，他已经滚下去了。
“现在是正式的自我介绍，夕女士、邵先生，你们好，我是深海保险的销售，代号寄居蟹。我们是可可西里罐头公司的子公司，专门负责保障公司人才的人身安全，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才知道我们的存在。
公司预估了二位的潜力，相信二位在入职后将大有一番作为，由于最近局势严峻，我们担心二位在校期间遭遇意外，特意冒着被三生教发现的风险潜入学校找到你们，我们诚心邀请二位购买我们的保险。现在你们面前出现的表格是我们公司的三种套餐的介绍和价格。
不要触碰，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放心，只有二位能看见。另外，我们在学校内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一个来自可可西里的高层监视着，当然祂现在的注意力应该不在这边。”
夕梨看着面前如同电影特效般悬浮在半空的表格，分成三栏——“一日体验版”、“月度保险”、“季度保险”。
下方还有两行小注：【1.本保险与普通保险不同，不支持死后赔付，合同将在您死后自动失效。2.每种套餐一次只可购买一期，一期结束后才可购买下一期，现金支付不可还价。】
“二位有疑问的话，可以切换到聊天界面，通过打字与我交流。”邬亭说着，见两人同时伸出手，轻咳一声，“无需实质接触，用目光锁定，就能敲键盘了。”
这类如全息游戏般定点投射到对方眼中的虚拟画面，是邬亭刚开发的新能力，没有攻击性，但忽悠人是足够的。
邵：「请问为什么月度保险是3万，平均千元一天，季度保险是8万，平均千元不到一天，而一日体验版却要收9999元呢？何况既然是保险，一天能体验到什么呢？难道你们是类似俱乐部的营销模式，还有附带的服务？」
夕：「你不是弗隆老师的话，弗隆老师去哪了？人事部的校招团队会出事吗？」
邬亭：“这具身体就是弗隆，席云等人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至于一日体验版的定价问题······购买月度或季度不代表一整个月或一整个季度都生活在危险中，但购买一天的人，他的那一天一定非比寻常，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比如我现在除了邀请二位加入外，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接应我们的一日体验版客户。如果二位好奇的话，不妨放慢脚步等待一会儿。”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看押席云等人的二号楼，往一号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日耳曼尼库斯发信息问弗隆干什么去，邬亭回了句“去维持学生秩序，顺便检查有没有可疑人员”，
······
随着两面墙不断合拢，冀升升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焦躁地走动。
直到墙之间的距离到了半米以下，连转身都变得困难的时候，冀升升突然向窗边跑去，在窗台上一撑，随着惯性踢碎玻璃跳了出去。过程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
“哗啦”
晶莹的碎片如冰雹般落下，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散落成更细碎的晶体，而除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外，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更没有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因为整栋楼的不断震动而以为地震了的丁粒听见动静，从桌底下爬出来，将头探向窗外。
这时身后有声音响起：“丁医生，您也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丁粒回头，原来是此地的几个实验人员和保镖，她匆匆走向门外：“不知道，但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出这栋楼。”
一行人只下了半层楼，前方就没路了，出现了一堵本不该存在的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粒凝眉：“或许······是我父亲回来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则感慨，神使一定用某种方法锁定了冀升升，否则祂的反应不会那么快，如此一来就算从此地走到校门口只需要五分钟，却是步步艰难了。
某实验员惊讶地扭头看向楼梯上的人影：“卢瑟女士，您也在这里？得赶紧通知校长，这里可能被敌袭了。”
“是的，敌袭。”
卢瑟，也就是神使点头，突然手一挥，丁粒只觉脚下一空，直直坠落下去。她想下意识抓住什么，却发觉全身都僵硬地无法动弹，三生海内她的透明瓶，包括其他几个实验人员和保镖的透明瓶上方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锁”的标识。
邵传云和夕梨虽然怀疑，但心还是悬了起来，不远处撕心裂肺的蝉鸣像在预示着危险的来临。
先是高处有玻璃窗碎裂，接着整栋3号楼都开始摇晃，尖叫声响起，七八个人影掉了下来，纷纷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糟了！那好像是丁粒！”弗隆脸色骤变，快速向那边跑去。
一地的尸体，全是她。
没错，除了丁粒外，那几个实验人员和保镖也都是她的分身。寄生得容易，死得更容易。神使一定发现了问题，看出这些npc已经被寄生了，不过——
完全没考虑能不能抢救，直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后摔死，还真够狠的！丁粒可是A级！
冀升升就藏在丁粒的白大褂口袋里。
他的“变形”能力在这几年已经进化到了在“蚁人”和“巨人”间切换自如的程度，这也是他被可可西里后勤部内定的主要原因。冀升升跳出窗户的瞬间，缩小身形落在了空调外机上，然后又攀住了边上的窗台，丁粒分身假装在窗边查看动静，实际上是把冀升升抓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弗隆分身一接应到冀升升，立刻向校门口快速移动。
“丁粒还没死。”冀升升道。
“我知道。”
“疼吗？”
“啥？”
“那么高摔下来，应该很疼吧。”
“废话，痛感还得乘个九。”邬亭没好气道，“你说你怎么连具分身都没有？否则直接放弃这具身体就完事了。”
“对不起······没想到还是拖累你了。”
“呵，心里有数就好。”
这次神使没有阻拦，当然不是祂不想阻拦，而是邬亭再次使用虚拟画面，做了个障眼法拖延时间。
此刻，王晨皱着眉，看着面前血淋淋的人：“冀升升？你这是什么情况？跟同学打架了？”
冀升升冲他抬起手，想要拉住他，胳膊伸到半空竟跟身体断裂开来，掉在了地上。王晨看着那截断臂，忍不住后退几步，冀升升焦急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血字——
【丁医生死了，弗隆老师死了，好多人都死了，被卢瑟老师杀了。她说下一个就是您，快跑！】
王晨失声大喊：“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看到冀升升了？他在这里？”
王晨惊恐地扭头，对上了卢瑟那双毫无感情的冷漠眼睛。下意识地，他掏出藏在衣兜里的手枪，对着卢瑟的脸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打在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
王晨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他突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除了嘴能说话，彻底无法动弹了。
“冀升升呢？”
“你进来的时候，他就跑到外面去了。在那边，在走廊里！你到底要干什么？他说你杀了丁粒和弗隆？你是卢瑟还是神使？不，你究竟是谁？！你是可可西里派来救他们的？！”
一旁的席云等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卢瑟。席云的心里是疑惑的，王晨先是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然后突然向着这个进来的女人开枪，还一直说什么冀升升，又说这个女人杀了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女人的确是来救他们的，叶经理和部长怎么没告诉她呢？
神使：“走廊？为什么我没看见？你在撒谎？你是另一种病毒？”
“什么病毒！就在那里啊！”王晨急眼了，“左前方那盆罗汉竹的旁边，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不是，他要干什么？！”
神使皱眉，看向同样露出疑惑表情的席云：“你也没看见，对吗？”
席云愣了下，不答反问：“你是我们公司哪个部门的？有身份证明吗？”
这时，王晨大喊：“不好！他掉下去了！”
席云也跟着尖叫：“快救人啊！”
神使双眉紧簇地看了席云一眼，怎么回事？难道就自己看不见吗？冀升升的某种能力？可定位明明不在这边······
不对！定位消失了！
王晨眼睁睁地看着神使转身离去，在那盆罗汉竹边上驻足往下看了几秒，然后跟着翻身跳了下去。
而席云则突然上前，捡起掉在他身边的手枪，对准了王晨的脑袋。
王晨见状试图躲闪，可发觉自己依然没法动弹后，崩溃地站在原地喃喃：“这他娘的都什么破事啊？！”
······
可可西里，人事部部长办公室。
知道在嫘祖街区的校招行动出现意外后，为了方便掌握实时信息，席云的生命备份已经被激活。
现在，她能把看到听到的一切都“转播”给叶冬。
“为什么让我喊救人？经理，我根本没看见冀升升跳楼啊！不，应该说我根本没看见那个叫冀升升的人！”
叶冬不在意地笑笑：“随便喊喊，卢瑟一离开，你就平白收获个人质，也算意外之喜了。”
部长秘书楚欣凝眉：“得赶紧让席科长你们撤回来，部长，嫘祖街区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董庵杰点头：“叶冬，你去接人吧，顺便把那个王晨也带回来。”
叶冬：“云梯的搭建需要半分钟左右，如果卢瑟是神使而神使能掌控学校，在校内转移有风险。席科长，你们有机会离开学校吗？”
······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袖套拿着拖把的清洁工走到席云面前。
“还不赶紧趁乱走？留在这里等着那帮数据人回来找你们算账？”
席云愣了下：“你是谁？”
“神使。”
“什么？！”
眼见对方要开枪，邬亭没好气道：“谁说只有三生教有神使？神又不止一个！”
“您说得对，请问您的背后是哪位？”
邬亭打量了席云一会儿，藏于对方体内的“幽灵”又出来了，她反问：“你不认识我？”
席云摇头。
“你背后的小朋友也不认识我？不应该吧？”
席云抿了抿唇没言语，可可西里那边的董庵杰和叶冬也同时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叶冬开口：“我来吧。”
席云再次出声，对着邬亭微微欠身：“您好，我是人事部经理叶冬。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你有信仰吗？”
“当然。”
“信仰谁？”
就当邬亭预感会听见“秦香仪”的时候，面前的叶冬语气笃定地回答：“天道酬勤，来日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