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亭不知道校规，怕夕梨和许前不让她在保安室吃东西，索性蹲在马路边解决完才回去。至于那一高一矮两个跟她起争执的男生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就算不看他们充满街头混混风的扮相，正经学生谁会在上学前买鞭炮？结合之前所了解到的，邬亭怀疑自己很快就能见识到所谓对纪委会的挑衅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刚到校门口，就看见夕梨拦住一名女生的去路：“同学，你的校服呢？”
“我穿着啊。”
“校裤呢？”
“洗了还没晾干。”
“几班的？叫什么名字？”夕梨从兜里掏出纸和笔开始记录。
那女生露出惊怒之色：“这都要扣分？这几天天天下雨，衣服干不了很正常吧？”
“家里没有烘干机吗？”
“卖了，不行么？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又要被强制上学，街区又不给补贴，之前的补贴也都用完了。除了典当这些还算值钱的家具我还能怎么办？问你要钱？！”
“你可以找一份工作，或者好好学习领奖学金，我也是······”许前推了推眼镜，话讲到一半被夕梨打断——
“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你，你们······呵，我真是被你们气笑了，机器人都比你们通情达理！这学我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女生怒极反笑，但很快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将胸前的校徽扯下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然后扭头就走，与站在后面围观的邬亭擦肩而过，留给夕梨一个愤懑又决绝的背影。
邬亭扭头看了看，对上夕梨辨不出情绪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同学的脾气有点暴躁啊哈哈······”
“呵，虚伪。”
“你说我？”
邬亭愣了下，可夕梨不再理会她了，邬亭懒得跟对方掰扯，她太久不见天日，难得见到那么多活蹦乱跳的活人，正处于“世界真美好人类真可爱”的阶段，当然她知道这种阶段很快就会□□蛋的现实打破。不过她本来还想跟夕梨讲在超市碰到的那两个学生，让纪委会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就算了。
那个没穿校裤的女生不一会儿又回来，被一个青棕色长发的女生挽着胳膊。那长发女生走到校门口就开始脱裤子，边脱边道：“我不是明天要当可可西里公司欢迎仪式的礼仪小姐嘛？今天有彩排，规定要穿校服裙。”
果然裤子里面还有条蓝白格裙，后方有男生对着她白皙修长的腿吹口哨，邬亭看过去，入眼的是一张贴满蝙蝠侠的脸和一张贴满黄色滑稽表情的脸。
“······”
不止买鞭炮的两人，还有两男两女，除了其中一对男女正在忘情热吻，其余四人都在摆弄各种道具，有两袋玫瑰花瓣、泡泡机、手持礼花、爱心墨镜等，忙碌的时候见到不远处有美女，就开始尝试吸引对方注意了。
“美女哪班的？认识一下呗！”
长发女生的表情管理能力比邬亭高多了，并没有因为满是贴纸的猪头脸就露出异色，语气温温柔柔：“402班，万央。”
“我好像有点印象，我们是不是认识？”
“你特么闭嘴吧！你有印象是因为她是学生会的，还是冀升升前女友，哦不，好像是前前女友。”那蝙蝠侠贴纸抬手给同伴的后脑勺来了一耳光，然后痛得哀嚎，他忘了这只手被邬亭扭骨折了。
“卧槽，我记起来了······美女，不，万姐，误会了误会了！您忙您忙！”
万央笑了笑，对身边的女生道：“不用脱鞋，直接把我的裤子套上吧，没关系的。学姐学长，这样应该就不用扣分了吧？”
夕梨摇摇头：“不用了。”
“那我们走吧，这么点小事哭什么？你不是有我电话吗？有什么麻烦联系我就好了，我们可是同桌呢！”万央替女生擦掉眼泪。
“等等，校徽没戴。”夕梨上前拦住两人。
万央愣了下，注意到同桌女生空空荡荡的胸口，女生瞪了夕梨一眼，带着哭腔小声道：“刚刚被我扔地上了。”
“是不是那个？”万央跑过去，将脏兮兮连别针都被踩断的校徽捡起来，放到洁白的掌心里。
同桌女生点点头，刚要去拿，万央收回手，将自己的校徽摘下来给对方别上，然后用手将被踩坏的校徽固定在校服上，对夕梨抱歉道：“对不起，我的校徽不小心坏掉了，回到教室我就会把它修好佩戴上的，可以不扣分吗？”
夕梨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挥挥手：“行了，你俩都进去吧。”
“谢谢你们。”万央对着夕梨和许前鞠了一躬，然后拉着同桌的手走远了。
保安室里，邬亭陷入沉思，刚才的对话包括校门外几人的交流她都听见了，这学校的学生组织应该就以学生会和纪委会为主，有竞争有对立很正常，从这件小事就能看出两个组织迥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和在普通学生心目中的定位。
万央是npc。仅仅是旁观，邬亭都能感受到她的魅力，无论外表还是性格，看得出那个没穿校裤的女生之前跟她并非关系很好的朋友，但今后就难说了。邬亭想起虞温说的话，长相好的确是好事，大多数人都会对长相好的人报以好感，但这句话是从虞温嘴里说出来的，意味着npc们已经开始研究人类的心理，并加以利用了。
看来是她想岔了，玩家和npc间关系的缓和并非因为三生教采取了什么强硬的手段，至少明面上没有，或者曾经有过现在开始怀柔了。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证明一个新的舒适圈正在诞生，玩家们在短短几年内飞快地适应了跟npc们平起平坐，甚至被npc领导。而舒适圈对于玩家们的威力从他们把游戏当现实这点就能看出来，说明排斥的阶段已经结束，他们认命了。
可npc没有，邬亭不信他们愿意就这么跟玩家们和谐相处下去，也不想想玩家以前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事实也是如此，学校作为三生教的据点，npc想在里面杀几个玩家并不困难，尸体三天后自动消失的游戏机制就像老天在为他们保驾护航。作为执法者的警察大多也是npc，邬亭怀疑家园里的警局也成三生教据点了。
至于这所学校里的纪委会······如果学生会真的只是个学生组织，小打小闹一下还可以，但学生会主席是三生教A级高层，必然有超能力在身上，两边根本不是一个画风。学生会主席都计划毁灭全人类了，夕梨这个纪委会副会长还想着维护学校秩序，当然秩序的确重要，可邬亭怀疑他们现在采取的方式是在照搬末日前的学校制度，别不是上完历史课后现学现用的吧？
还有就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冀升升这小子是怎么混到一个npc当老大的组织里还混成二把手的？或许不是坏事——
唐纳这个身份是可可西里后勤部的一个角色，杀“前任唐纳”的时候冀升升在场，邬亭不确定后勤部那边能不能调查到这些，如果调查到了并追究起来，冀升升麻烦不小，真跟三生教混在一起或许还好点。她刚“出生”不久，掌握的情报极其有限，仅能看出一点浮于表面的局势，对于高层间的涌动暗流就彻底两眼一抹黑了。
由远及近传来的摩托车轰鸣声打断了邬亭的思绪，正是早高峰，校门口这条街颇为拥挤，多是背着书包赶来上学的学生，而相继驶来的摩托车却丝毫不见减速，最前方那辆如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劈开人流停在了校门口。
“老大您来了！”
“快快快，一起喊，3——2——1——”
“恭喜老大订婚！祝老大跟嫂子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包括贴纸兄弟在内的校门口那几人齐声高喊，同时往高空发射礼花，五彩缤纷的纸屑混杂着玫瑰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后面几辆摩托车也到了，见此场景纷纷起哄叫好。
“恭喜老大。”
“恭喜赵爷！抱得美人归！”
“二狗子可以啊，挺会玩啊！你脸上贴什么玩意儿，够丑啊！”
“三哥，你看我脸上这个怎么样？蝙蝠侠，嘿嘿。”
那个叫三哥地瞥了一眼，嗤笑：“你俩他娘的还玩情侣贴纸呢？蝙蝠侠？我看你像猪猪侠，来，猪叫几声给我们赵爷听。”
那蝙蝠侠贴纸为难地看了赵起祖一眼，可赵起祖没摘头盔所以看不清神色，只好咬咬牙：“哼——哼——哼——”
赵起祖摆摆手让他停下：“爷心情好，别脏爷耳朵。没看见我们的夕梨小学妹都皱眉了吗？”
“诶哟，夕梨副会长怎么也在？听说赵爷订婚过来送祝福的？佳佳，别放你那泡泡了，都飘进去了，小心给我们309扣分。”
“我在外面放的，泡泡自己要飞进去，我有什么办法？纪委会总不会连我们在校外玩点小玩具的权利都剥夺吧？哦哟哟，瞪我干嘛？小哥哥你也要玩啊？那你出来，我陪你一起玩。”那个叫“佳佳”的女生对许前勾勾手指，故意将泡泡机的出口对准他的方向，不断按动按钮。
“老大，之前都是小把戏，我们还准备了个狠的。”
蝙蝠侠鬼鬼祟祟地拉开双肩包拉链，赵起祖随意看了眼，愣了愣后突然笑了：“你这小子有点意思。行吧，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好嘞！就等您这句话呢！”
一串红艳艳的八字炮被从包里拎出来，长长地横亘在校门口，相距不到半米远。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抚掌大笑，周边聚集起来的围观学生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在带着黄袖章的夕梨和许前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纪委会的原则——只管校门之内的事。之前有黄袖章受不了挑衅，追出校门跟人打架，被纪委会会长亲自撤销会员身份，并表示他在任期间不得录用此人。
邬亭捧着普洱茶靠在保安室门口，看了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夕梨一眼，又看向那个被称为“赵爷”，明显是那伙混混头子的人：“那人是谁？”
旁边的学生愣了下，见是个年轻的保安，也没多想随口道：“赵起祖，咱们街区居委会会长的独生子。”
“······居委会会长的子女是遭了什么魔咒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订婚了？”
“是啊，未婚妻来头很大，跟他们家算是强强联手了。”旁边的学生一脸感慨。
导火线开始燃烧，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校门口围着赵起祖的混混们手舞足蹈，就像真的过节了一样。
邬亭拿起手机：“喂，老板，有小同学在学校门口放炮。我这保安就站门口呢，他们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小事情，你不用管。”虞温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动静，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语气轻松道。
“喂？老板？您说啥？我听不清！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邬亭大摇大摆地挤进人群，走到火星四溅的鞭炮前，将杯里的普洱茶泼了过去。
一时间，全场寂静，那个蝙蝠侠贴纸还由着惯性多鼓了两下掌。
只有邬亭仍然在对着手机说话：“老板，搞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