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没死?我从西天回来了?”那唐僧扮相的年轻和尚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邬亭和奥德修斯乐颠颠道,“看吧?我就说如来跟我是好兄弟,嘿嘿。”
这时七星回来了,一瘸一拐脸上带伤,她冷冷地看了眼这个不速之客,询问奥德修斯:“这傻子又是谁?你认识吗?”
奥德修斯:“这位先生,肩部枪伤并非致命伤,不足以让你去西天。”
“啊?是吗?”和尚愣住,随即颤颤巍巍地伸手摸向中弹的左肩,摸了一手血。
邬亭走过去蹲到他面前,压低声:“你死后真会上西天?”
“自然是真,出家人不打诳语。”
“西天长什么样?”
“此乃不可泄漏之天机。”
“所以克丝缇也去了那里?”邬亭紧紧盯着他,那只大嘴红唇猴已经随着克丝缇在现实中的消失而消失不见,热闹了一时的意识房间再次恢复沉寂。
“她?她去不了西天。”
“你去得了,她为什么去不了?按原著里的剧情,孙悟空是陪唐僧一块儿西天取经的,是最重要的角色之一,最后修得正果,成了斗战胜佛。”
“悟空自然去得,克丝缇却去不了。”和尚揪了根身侧的枯草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像牛似的咀嚼着,然后又偏头“呸”地将渣吐到地上,“那边的男施主不说了吗?人各有命,顶着主演命去跑龙套,抑或是龙套命偏要当主演,都是逆天而行,哪还到得了西天?”
“撒谎!”邬亭半个字不信,“当我不知道你们换角色换得多频繁?你原先不也要去当什么铁扇公主吗?不也是主演变反派龙套,连性别都跨了。”
“若贫僧成了铁扇公主,那的确不能上西天。”和尚理所当然道。
邬亭觉得自己跟这戏精聊这些简直浪费口舌,干脆问:“行,既然克丝缇去不了西天,那她现在去哪儿了?总不能是死了吧?”
和尚不说话,直到邬亭的目光逐渐犀利冷冽,长叹:“人固有一死,施主何必执着?”
呵呵,难道还真死了?不是病死,也非谋杀,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人间蒸发了?死因是龙套当主演,命数不够?
“我不信,你在胡说八道。”邬亭摇头。
“邬亭,那边有人过来了,我先送你回家吧。”奥德修斯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邬亭指着和尚,侧头看他,哭笑不得地问:“你听见了没?他讲的都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一群傻子吃饱了撑着唱大戏,唱得真假不分,还什么西天什么如来。除了他们自己谁会信啊?!你信吗?七星,你信吗?”
“不管是如来还是谁来,不请自来的人都不能留。”七星说完,就举着匕首冲上去要杀那和尚。
那和尚还没叫唤,邬亭先急了:“等等!我就问你信不信,你怎么还突然动起手了?”
七星根本不理她,将那和尚逼得上蹿下跳,袈裟被见血封喉的匕首划成了破布条。但也只是看着狼狈罢了,若换个普通人,别说一分钟,一秒钟就成刃下亡魂了。
奥德修斯看向十多米开外举着照明灯向此地逼近的人群,突然从口袋掏出个巴掌大的玩具车扔到地上,一眨眼的功夫,玩具车的位置出现了辆线条流畅的闪电蓝超跑,轮胎四周闪烁着电弧。而后,奥德修斯拉开车门,将傻眼的邬亭推进去,自己坐上驾驶座,一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邬亭扒在窗口大喊:“秃头,给个联系方式,以后出家找你!”
“社交账号9172ggg,ID静待莲花开!等你哟!”
奥德修斯看了邬亭一眼,之前想好的安慰话全部烂在了肚里,亏他还以为克丝缇的莫名消失让邬亭倍受打击,恐怕对那后勤部的人起了杀心。结果······
这时,车顶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落。
邬亭吓了一跳,奥德修斯面色平静:“是七星。”
“嗯?”邬亭将头探出窗外,果然见到一身黑色紧身皮装带着摩托头盔的女人一手紧紧扒住车顶,一手控制着她的摩托不飞出去。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动作片导演看了都落泪——太省钱了!
关键是!居然这种时候还不忘带上她那辆摩托车!摩托车才是本体吧?额——还真有可能······在这方玄幻的世界,多个摩托人怎么了?如今,变形金刚在她面前背九九乘法表她都不会惊讶了。
关键的关键是——
“你是送我回家吗?那她为什么要跟上来?”邬亭等了会儿,没等到奥德修斯的回答,“停车,不回家了。”
车继续高速行驶,于是她打开车门,准备跳下去。
奥德修斯用力拽住她,重新将门合上:“你不怕死吗?”
“呵,我还能活吗?”邬亭轻蔑地笑了声,“垃圾场、数据人、三生教、教育部、你跟七星的协议······离开可可西里以后我就在想,我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又知道那么多秘密。麻椰川明知我跟秦香仪有联系,利用完我后不杀我;克拉克明知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也放任我离开;到最后还是缉查部的人来追杀我,又是缉查部的你们救了我。
难道我才是真正的如来,你们看见我就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了?想来想去就一个原因——我对你们而言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可我又是个怀揣秘密的危险人物,所以得时时刻刻监视我,对吗?”
“部长让我转告你,你姐姐找到了。”
车终于开出了崎岖的泥路,驶上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邬亭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行道树和围栏,问:“她还好吗?”
奥德修斯拿出手机,连按了几下,车载屏幕上出现了邬娜的脸。也就几天不见,她的脸圆润了不少,双颊红扑扑的,之前因情绪不稳定瘦下去的肉全长回来了。
她正在织毛线袜子,看大小显然是婴儿的尺寸,抬头见有人拍她,笑着瞪了眼摄像头:“小约翰,你怎么又开始捣鼓这台捡回来的录像机了?可拿稳别再摔了,否则你妈妈又要揍你屁股了!真是的,我有什么可拍的?”
“妈妈说过年轻漂亮的时候要多录像,否则等年纪大了连张照片都没有,太可惜啦。”
“那你也录太多了!而且我现在胖得跟球似的,哪还算漂亮?行了行了,别在这拍了,都挡着我光了,我还要给你弟弟织袜子呢。”
“弟弟怎么还不来同我见面呀?我想跟他一起玩!”
“快了快了,过不了几个月,你就能见到他啦!”
视频很短,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邬亭的目光停在已经黑下去的屏幕上,轻轻开口:“这是数据人家里?她在贫民窟?”
“在垃圾焚化场边上的废弃小屋里,跟一对母子住在一起。”
“那垃圾场就在我们来的地方附近吗?”
“嗯。”
“你口中的部长不是闫中权吧?麻椰川?”
“嗯。”
“七星是哪边的?三生教吗?”
“嗯。”
“我姐姐怀孕,是你们的布置吗?”
奥德修斯这次否认了:“不是。”
“行,信你一次。说吧,还要我做什么?”
“到饭点了,先送你回去吃饭,你姐姐的事不急。等你姐姐的孩子出生后,考虑搬家吗?六口人的话完全可以换套带花园的大别墅,也能让孩子在花园里跑跑。”
邬亭突然很疲惫,将头转回车窗的方向:“等安全生下来再说吧,那种别墅不便宜,我家没什么积蓄。”
马路尽头的夕阳沉入地平线,只留下逐渐被夜色倾吞的金红晚霞。车经过东篱广场时,邬亭问:“能在路边停一下吗?我去买样东西,不,还是你或者七星帮我去买吧,我一身血不方便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七星当然不可能继续待在车顶挑战路人三观,她已经骑着摩托不远不近地缀在了跑车的后面。
“买衣服吗?”奥德修斯看了看她,意识到了什么。
邬亭摇头,指着一个方向:“衣服挡不住头和手,看见那边那个发传单的兔子了吗?你帮我问问他的玩偶服能不能卖,多少钱都行,等回去还你。”
她身上的银行卡已经赔给之前在路上碰到找她合照的女孩了。
“好,抱歉,是我疏忽了。”奥德修斯将车停在昏暗僻静的角落,跳下车,对后方有些警惕的七星比了几个手势,然后向灯火辉煌的东篱广场走去。
“谢——”
奥德修斯立刻回过头,邬亭摇下车窗,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谢谢。”
……
……
晚上六点,电视机里准时播放起晚间新闻,邬熊伟夫妇和阿瓦勒坐在餐桌前准备开饭。
范春妍看了眼桌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先吃吧,不等了,到时候亭亭回来我给她下碗面。”
阿瓦勒看了眼钟:“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她忙起来没空接。这两道菜她爱吃,我先给她盛点,去锅里热着。”说着,才刚坐下的范春妍又站起身忙活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只等人高的兔子玩偶,玩偶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晚上好呀!”
在家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兔子玩偶侧过身,费力地从门框里挤进来:“帮帮忙!诶哟,耳朵卡在外面了!”
邬熊伟:“丫头你这是干啥呢?怎么还搞起行为艺术了?”
阿瓦勒已经掏出手机咔咔一顿拍照了:“是刚参加完化妆舞会吗?好有意思!来,爸,咱一起跟亭亭合个影呗!一二三!”
范春妍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见家里冒出只巨型兔子先是吓了一跳,等兔子喊着“妈”跑向她,才瞪了兔子一眼:“赶紧脱了洗手吃饭,就等你了!”
“妈,我已经吃过了。”
“那也再吃点,你看看桌上,都是你爱吃的。”
“不吃了,我现在撑得不行。你们吃吧,我看你们吃。”
邬亭将范春妍推到餐桌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又跑过去一手拉阿瓦勒一手拉邬熊伟,“来来来,都坐下吃饭!”
最后自己拉开椅子,笨拙又艰难地扶着桌沿坐下,要不是阿瓦勒眼疾手快扶住椅子,恐怕得直接仰面摔下去。
“就算不吃你也先把这兔子头摘了,闷不闷啊?”
“不闷不闷,妈你就吃饭吧,我喜欢戴这个!多可爱呀!难道不可爱?”邬亭故作伤心地双手捧脸。
“不戴更可爱!”范春妍又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她,“算了,随便你。”
一顿晚饭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邬亭拍了拍兔爪子:“爸,妈,姐夫,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们!”
“什么礼物?”
“来来来,都去我房间。”
“这孩子,还整得神神秘秘的。”邬熊伟这么说着,脸上却乐呵呵的。
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在家人的注视下邬亭找了支笔来放到桌上。
“都闭眼哦!来,妈,你闭着眼握住这支笔,然后签个名,在这里签,对就是这里!不许偷看哦!”
说着,邬亭掏出一张被血浸透后半干的纸,放到桌面上,那是秦香仪送给她的礼物——一张房产证。
也是她如今最需要的东西——一张保家人平安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