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松松。”
“客气了鸥姐，也是上面的指示，打工人！”
谭松韵和王鸥在黑河市警局里面交谈着，看起来很轻松。就像张钧甯之前预料的那样，虽然行动组每个人都堪称是人肉测谎仪，但谭松韵胜在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加上过往的交情，不冒进，蒙混过关没问题。除非被何炅和撒贝宁那两只老狐狸缠上了。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靠近谭松韵和王鸥，只是远远的看着，在走廊另一端的屋门口侧身交谈着什么。
“奇怪啊。”
“是啊。”
何炅和撒贝宁都记得来之前，上面千叮咛万嘱咐，这个案件不予安全厅共同配合。可是这个时候，安全厅却主动伸出援手。加上昨天白敬亭去取档案，两次了。
撒贝宁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何炅道：“说起来，小白真没有把档案拿回来？”
撒贝宁记得昨天白敬亭回来之后，是将档案内容背了一遍，说安全厅不让把档案拿走，只许他看。
何炅放开了环在胸前的双手，拍了拍撒贝宁的肩膀，示意他屋里说。
“哎！”
何炅打开抽屉，撒贝宁一眼就看到了抽屉里摆放着的档案原件。他第一反应是何炅去要来的，可想了想，昨天他应该没有离开过警局。可既然白敬亭拿回来了，为什么不说呢。
何炅将档案递给撒贝宁，扬了扬头，告诉他可以看。撒贝宁麻利的接了过去。档案不厚，67页而已。撒贝宁很快的翻完了，内容跟白敬亭昨日说的几乎没有一个字的出入，除了一页纸。那页纸的内容，白敬亭不是背错了，而是他根本连提都没提。
“老何这！”
撒贝宁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何炅想起了昨天他看到时也是这副样子。
98年，林杨案东窗事发。真正的凶手于99年3月份被执行死刑。其期间犯下的种种恶行，昭然若揭。其中有一件发生于97年8月份。凶手在抛尸途中，不慎撞死了一名男性，年龄40岁。听说是来东山做林场生意的。而他的名字叫王守仁，南阳省，宁文市人。撒贝宁没记错的话，王鸥老家南阳宁文，父亲就叫王守仁。
撒贝宁颤声问道：“这，这是鸥的爸爸？”
“无法确定。但”
档案里没再写别的，里面据凶手自己叙述尸体被扔在了荒山，他自己也不记得位置了。当时王鸥的父亲是从体制内辞职的，去向没人知道。如果强硬说是巧合，年龄、家乡、名字都对的上，可能性太低了。
撒贝宁此刻冷静了下来，他问何炅：“鸥不知道吧。”
何炅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是好事，不知道是好事。”
撒贝宁将档案还给何炅，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低头喃喃自语。
“你”何炅欲言又止，你最近的黑眼圈确实是严重了。何炅原本想说这句话，可他只说了一个你，甚至你这个字也是卡在嗓子里，哼出来的。撒贝宁在查什么事，何炅是有察觉的。既然他没有直接来问自己，应当也是理解了自己的处境。
撒贝宁知道何炅想什么，但跟自己一样，没有问出口，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行了老何，我得跟鸥一起去看看成钢怎么说了。”
何炅提醒道：“松松也会在。”
撒贝宁笑着歪了下头：“知道。”
东山省安全厅把成钢交到了行动组手里，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大概率是普通凶杀案，也不能确定安全厅是不是选择和行动组合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安全厅不会那么好心。情报他们必然也是要一份的。
王鸥率先开口道：“说说吧成钢，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事。”
成钢颇为紧张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事？”
“你隐瞒的事，我们都想知道。”
王鸥轻轻的笑着，跟成钢上一次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更胸有成竹了些。他原本以为自己隐瞒实情的事情会被警局苛待，现在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杯热茶，上好的毛峰。
趁着成钢沉默的空档，撒贝宁装作不经意的回头，打量了一眼谭松韵。他大概知道安全厅是用了什么手段把成钢骗来的。应该是通过什么手段缠住成钢的女儿，让成钢误以为安全厅找了他女儿的麻烦。可一个啜饮着奶茶，不到三十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歪招儿的人啊。撒贝宁突然想起来白敬亭回来说过，中央派了督导来东山。
“那五十万，确实是给林启志孩子治病的。如果不是我，他爸爸不会枉死。”
成钢的话打断了撒贝宁的回想。这个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撒贝宁更好奇的是成钢是不是真的知道林杨是无辜的。因为撒贝宁见了成钢两次，通过成钢一系列的行为来看，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甚至可以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被林杨的事情折磨。
“我应该知道的。”
应该就意味着他其实不知道。成钢苦笑了起来。王鸥看到他眼圈有些发红，吸了吸鼻子，小五十的男人，不想在这种地方痛哭流涕。
“他给了我三十万。94年，那是笔巨款。他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让我在那个拐角等着。”
成钢说的他，就是0636的老板，已经死亡的朱宏图。
王鸥问道：“你确实看到林杨上车了？”
“对。”成钢如实的回答着王鸥的问题。他曾经也想过为什么三十万这么好赚，可利益当前，他没有多想。而后来0636逐渐做大做强，很多当地官员都要买朱宏图的账，成钢说：“我后来觉得事情不对劲，尤其是98年。我总觉得林总是被人下套儿了，应该就是朱宏图那帮人。可是我收了人家的钱，没理也没敢找他。”
撒贝宁追问道：“你后来还跟朱宏图有什么联系吗？”
成钢没有一瞬间的迟疑，摇着头否认道：“没了，再没联系。”
撒贝宁憋回了之后想问的话，没了联系，就不能知道朱宏图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撒贝宁只能转而问道：“你对吴达朋、陈向山、林启志这三个人，知道多少。”
成钢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但这个细节不可能逃过撒贝宁或者王鸥的眼睛。就算谭松韵，也能注意的到。
识人太多，又年纪相仿，撒贝宁很明白这种人心里最牵挂的是什么。他故意放缓语速，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的妻子跟你为什么离婚。我也知道你这些年心里都经受了怎样的煎熬。那年的事情，你只是如实说了你看到的。没有发现问题警方也有失职的地方。直面黑恶势力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的，你没有勇气只能证明你是个普通人。在林杨的案子里，林启志本身就是个受害者，如今这个受害者也死了。当年的失察，没法弥补。但你可以帮助我们，帮我们查到杀死林启志的凶手。这样你的前妻和女儿也会觉得她们曾经的丈夫，和父亲，是个好人。”
撒贝宁的一番话让成钢颇为动容。成钢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王鸥看过成钢之前的照片，胡子拉碴的，指甲缝里也都是泥巴，头发就算没有头油也蓬蓬乱乱的。可今天，因为要去看女儿，他收拾的很干净。胡子刮了，头发洗了，指甲剪了。当谭松韵在学校门口找到他时，他还拎着一个小蛋糕。大概前妻和女儿，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成钢试探的交换道：“如果我全都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放过我女儿吗？”
王鸥笑道：“我们没有扣押你的女儿啊。”
“对啊”谭松韵正眯着眼睛用吸管插着杯子里的珍珠：“她现在应该在宿舍吃蛋糕呢。”
“你们！”
成钢其实并没有恼怒，他语气的起伏是他自己心里舒了一口气。
王鸥递过去一包纸巾，叫他擦汗，顺便告诉他：“我们只是给你一个为父亲这个身份证明的机会。”
“兄弟？”
“对钧姐。”
讯问结束，谭松韵离开了警局，刚一到车上就赶忙给张钧甯打了个电话。根据成钢的说法，他当年跟林杨干了五年了，林杨的很多家里事也是他去打理的。林杨其实不止林启志一个儿子。早在72年的时候林杨的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当年林杨去了外乡，去的地方还巧，遭了洪水。那年头寻常人家能吃饱就很不容易，前妻带着儿子苦守了三年，实在等不到，只能以为人死了，就把儿子送人了，自己也改嫁了。后来成钢也是听林杨说，找过孩子，但是收养的那家不想还回来，就没强求。林启志是78年出生的，是林杨第二个妻子给他生的。他第二任妻子比林杨小了8岁，有点不足之症，不能说话。不过听成钢的意思，林杨对这个妻子很满意，人很能干，两个人靠着做木材生意发了一笔小家，就来了黑河投资做娱乐项目。最重要的是这个第二任妻子在92年的时候竟然又怀上了孩子。
听到这，张钧甯明白了。成钢的话看似很家常，但是给提供了一条非常不错的破案思路。陈向山是72年出生的。如果陈向山真的是林启志的哥哥。那么这三个人就算有了实质联系。那个93年出生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三个人的凶手。不过，这个凶手的年龄，跟作案的手法，有些匹配不上。
“对！我之前也听撒老师和鸥姐说，这人的手法不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有”
谭松韵在行动组白嫖了不少信息，她故意赖了一会儿，听到吴映洁查出来林杨的第一个妻子叫徐冬梅，第二个妻子叫牛秀丽。
“那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嫌犯和陈向山的真实身份了。”
张钧甯的话并不走心，更多的是敷衍，她并不是很在意谭松韵的这个发现。毕竟她跟谭松韵差不多是同时得知的一切。张钧甯话里大有将案件的调查全部放给行动组的意思。谭松韵想应该张钧甯那边又有什么别的发现。
“钧姐，是0636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涉嫌贩毒，房子短期之内脱手是不可能了，更何况老板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位于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段，0636的主楼体至今没有被爆破。0636的发展好，占地面积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栋。从主楼的后门出去，有一排平房，是做仓库用的。之前谭松韵就用无人机侦查过这里，没有人出没的痕迹。但是张钧甯仔细研究了宋轶找到的档案，当时0636被查封时毒品没有被全部清剿，而后续也没有发现再次清剿的行动。且不说为什么第一次行动没有彻底，就算有原因，也应该会有二次行动，不然毒品就一直存放在0636吗？除非，早就有渠道，送走了这批毒品。
谭松韵半信半疑的问张钧甯：“你是说，警方内部有人？”
张钧甯没有断言，只说道：“不好说。”
比起这个93年出生的小孩儿因为仇杀，张钧甯更原因相信是陈向山动了藿香的奶酪。但问题是吴达朋和林启志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清剿，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遭到了杀害。而且在今年对0636动手的时间，吴达朋已经退休了。难道是因为吴达朋已经失去了他本应存在的意义？可吴达朋在位期间，除了成全了0636，也没有做过其他对藿香有益处的事情啊。除非，这个名单别有他意，是张钧甯和韩雪曾经考虑过的另一种可能。
谭松韵不知道张钧甯在想什么，只是她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说不好这些年吴达朋一直在为0636充当保护伞呢。”
谭松韵没有仔细的看过案卷，但张钧甯不同。这种说法乍听之下很合理，但是根本与事实不符。且不说吴达朋这些年的案件都没有问题，就算有，这些年里0636根本没有涉嫌过任何官司。除非吴达朋越俎代庖，把手直接伸到了别的部门口袋里面去。可这一点极其难查。毕竟涉嫌以权谋私，不会有哪个傻瓜自己蹦出来咬自己一口。更何况吴达朋已经死了，就算有一些知道内情且刚正不阿的人想说，也要考虑死者为大，人品端正的是绝不愿意谈论已故之人的身前事的。
张钧甯扣了电话，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怒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烦躁，焦虑。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刚刚跟504组织碰头的时候。一头雾水，一团乱麻。没有捷径，她只能和韩雪不眠不休的工作，立志找到摧毁504的制胜良方。
韩雪？韩雪！
张钧甯的眼睛猛的一睁，原本埋在方向盘上的头似是惊醒般的昂起。昨天她就让宋轶查了自己，按理说，她应该已经摆脱了安全部和警部的盘问。可为什么，她现在还没有来东山。她一定知道这里很危险，她不要保护王鸥吗。除非。
张钧甯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慌忙的翻出手机播出了一串号码，她现在必须要阻止行动组的行动。
“怎么现在打电话？”
“王鸥在哪？”张钧甯的语气非常焦急，电话那头的人只是一愣，张钧甯就几乎是喊道：“快点！”
“还在警局。”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察觉到张钧甯的精神忽然放松了，呼吸不再那么急促。他来不及问，就听到张钧甯说：“记住，如果要出外勤抓人，你们能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
“记住就好。”
通完了电话，张钧甯像是用尽了力气般摊在了驾驶座上。
为什么欧阳海涉嫌贩毒，为什么失踪的孩子在冀阳市，为什么孙坚被枪击，为什么韩雪被抓却又几乎完好无损的被送了回来。就连黄明昊都知道东湖市最近有藿香的人。
张钧甯想，她明白其中的一切了。